轉眼到了星期一,是葉文高約見寧遠的日子。


    寧遠約見時間定在早上九點半,省長鄔士林八點半忽然來了個電話,說要急事要同葉文高談談。


    秘書唐蘊偉過來請示的時候,葉文高在辦公室裏看文件,聽了請示,略微沉吟一下,讓秘書給鄔士林回話,你讓士林同誌過來吧。


    唐蘊偉回到自己辦公室給鄔士林去了個電話,說現在葉書記有空,可以碰碰頭。


    剛剛下電話不到五分鍾,鄔士林竟然到了,把秘書唐蘊偉嚇了一大跳。南海省的省委和省政府不在一處辦公,辦公地點雖然相差不遠,但是現在是上班高峰期,如果鄔士林是坐車過來,恐怕怎麽也得二十分鍾。現在五分鍾還沒到,竟然到場了,顯然早就到了省委辦公大院附近,甚至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人已經在大院裏頭了。


    換做下麵的書委書記或者省委省政府的副職們,這事就不顯得奇怪。但是作為省政府一把手的鄔士林和葉文高的職務是同級,按照官場的規矩,一個省長要見省委書記,不可能早早恭候在外,等候指示。


    唐蘊偉心裏暗想,恐怕這次碰頭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葉文高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緊密,早上九點半約見寧遠,十點半要去參加一個會議,下午兩點半又要開一個書記辦公會議。


    如果將今天的行程聯係起來,顯然早上見寧遠和下午開書記辦公會議之間有著某種聯係,而這時候鄔士林匆忙約見,其目的更是耐人尋味。


    鄔士林進門的時候,葉文高剛好在練字,就連他自己也沒料到鄔士林會這麽快就到,本以為還有二十分鍾,剛好可以練練字。


    練習書法是葉文高的一個習慣,拋開陶冶性情之類的好處不說,練書法還能有益健康。


    古人雲:“寫字用於養心,愈病君子之樂。”寫字是一種高雅的藝術愛好,能使人在揮毫中自得其樂。人在寫字時“不思聲色,不思得失,不思榮辱,心無煩惱,形無勞倦”,使軀體和精神放鬆,對肌體起到調節、修複等作用,可推遲或延緩腦的老化。


    平常練字,唐蘊偉都是把門關死,怕有人過來影響了葉文高的雅興,這回由於事先鄔士林說要過來,他便留了門,開了道縫。


    鄔士林從門縫裏看到葉文高在練字,也不好大聲打招呼,隻是輕輕地推門而入,唐蘊偉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鄔士林會這麽早到,葉文高雖然驚訝,也隻是一瞬之間,馬上又將注意力投回紙上。


    唐蘊偉愣了下神,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趕緊去給鄔士林泡了一杯茶送過來。


    鄔士林也不喝茶,隻是站在葉文高身邊,靜靜看他寫字。


    葉文高仍然在寫字,寫的是《論語》中的一段話: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唐蘊偉端茶給鄔士林的時候,葉文高恰好寫到惠字。


    鄔士林忽然開口了:“我聽人家說,書法的妙趣在於每一字都不重複,這句話裏有四個也字四個其字。要有四種寫法,不容易。”


    葉文高說:“看來,士林同誌對書法也有研究。”


    鄔士林說:“哪敢說研究,不過是附庸風雅而已。”


    葉文高說:“同誌,你太謙虛了。”


    唐蘊偉將茶杯放在茶幾上,對鄔士林說:“鄔省長,您坐。”


    葉文高寫完了一幅字,對唐蘊偉道:“小唐,你把字掛到休息間裏去。”


    等唐蘊偉走開,葉文高又對鄔士林道:“士林同誌,你坐,站客難留呢。”


    鄔士林誇張地將兩手按在腰間,扭了扭說:“不坐了,一天到晚都坐著,腰都坐疼了,我還是站著吧。”


    葉文高說:“士林同誌,工作固然重要,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你這年紀,可要多多注意身體了。”


    鄔士林笑了笑說:“我也不是天生的賤骨頭,有機會我也想舒服一下,無奈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我想躲也躲不掉了。”


    這明顯是話中有話。自葉文高上任以來,南海省官場上的官員調整基本沒停止過,上半年,光東部地區就有兩名廳級幹部因被舉報貪汙下了台,還拔出羅拔帶著泥,牽扯出一大批買官賣官的破事來。


    下半年剛風平浪靜一會時光,中紀委聯合調查組又進駐了濱海市。一時間,官場上和坊間都議論紛紛。


    鄔士林的話,顯然是指的這些事情。


    葉文高當然不會不知道鄔士林話中含義,也不回避,說:“是啊。我原以為上半年的貪汙案查完,可以過一段太平日子了,哪想到又出了這麽個事。”


    鄔士林順著話頭說:“在濱海市這件事上,我得向文高同誌你和省委檢討。打私工作是政府的事情,這方麵的工作我沒做好,今天濱海市的狀況,我有責任。”


    葉文高招呼鄔士林在沙發上坐下,拿著毛巾揩著手,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事怪不到你士林同誌的頭上,走私現象如今在沿海城市或多或少都存在,咱們打開國門搞改革開放,好的東西進來,難免也會混雜著一些不良的事物。這也是經濟發展中不可避免的現象。”


    鄔士林道:“不過如今驚動了中紀委,對我們這屆班子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葉文高說:“負麵影響肯定有,看來光靠專項打擊是不能大獲全勝的,關鍵還是要深挖幹部的思想根源,在黨風廉政教育和預防工作上下手才是正確之道。”


    鄔士林說:“我目前最擔心的不是這個,咱們省裏剛剛換屆,下麵地市一級班子調整也比較大,許多班子新組建,磨合期還沒過,在關鍵期內出現這樣的是,我怕對軍心有一定的影響,在我們內部誘發一些不利穩定的因素。我個人覺得,還是穩定壓倒一切,不能出亂子,否則可不好收場。”


    葉文高心頭一動,鄔士林這番話顯然已經說得很明白,用“個人覺得”這樣的字眼,顯然是表明態度。自己上台以來,鄔士林很少會直接當麵說這種表態話,雖然倆人暗中都有博弈,隻是從來沒戳破那層紙,沒有明朗化。


    如今鄔士林忽然急匆匆來見自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到底要幹什麽?難道他手裏有了什麽新的籌碼?


    心裏想著,麵上卻不改色說道:“士林同誌,你今天過來說的話,好像都有所指?”


    鄔士林嗬嗬一笑,說:“我聽到一些說法。有些同誌擔心,濱海市的事件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如果真的成了多米諾骨牌,恐怕就很難穩定了。況且今年香港金融危機剛過,我們南海省麵臨著機遇和危機並存的局麵。團結一致才是目前的要務,若是人心不穩,恐怕整個大局會受到影響。”


    葉文高說:“士林同誌,你的憂慮,也正是我的憂慮啊。無論如何,這些事,都是在我們這屆班子手中出的,中央一旦問責,我和你難辭其咎。所以,我在想,一方麵,我們要盡可能控製或者消除此事的影響,積極和中紀委配合,盡快查清問題,又不至於擴大化。有關這一點,我會找時間和中紀委的同誌交換一下意見,你是省委副書記、省長,我建議你有機會,也以個人名義,找一下中紀委的同誌。另一方麵,對於地方存在的問題,我們也不能刻意回避,不能為了維護團結而犧牲黨性和原則。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病向淺中醫,不然病入膏亡,為時晚矣。”


    鄔士林說:“我也讚成你的說法,可是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我們本身的控製,現在外麵有些說法,說我們反腐和打擊走私本意都是好的,隻可惜文件精神到了下麵,就被扭曲了。有些領導幹部,打著打私的旗號,實際是在為自己謀取政治資本,本身就不幹淨,說法很多,很難聽。”


    葉文高說:“士林同誌,看來你今天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同我商量的?”


    鄔士林側過身子,從包裏拿出一封厚厚的信,遞給葉文高:“這是我今天一大早收到的檢舉信,聯想到下午書記辦公會議的議題,我覺得事關重大,還是要馬上過來和你談談,以免我們當省領導的被下麵地市的幹部牽著鼻子走,卷進了他們的爭鬥裏。”


    葉文高伸手拿過茶幾上的那封信,往敞開的封口往裏看去,裏麵是一疊厚厚的照片,數量看來不少,還有一封折好的信箋。


    二十分鍾後,唐蘊偉看到鄔士林離開了葉文高的辦公室,趕緊從秘書室小房間裏進了省委書記辦公室,打算收拾下東西。


    葉文高坐在沙發上,雙手卷在胸前,目光卻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等唐蘊偉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葉文高忽然說:“小唐,你給寧遠打個電話,讓他早上不要過來了,把他的報告資料交到你這裏。”


    唐蘊偉雖然沒弄明白葉文高為什麽忽然改變安排,不過還是馬上應了。回到自己辦公室,唐蘊偉琢磨了一番,始終沒弄明白其中玄機,看了看表,已經九點了,於是拿起電話撥了寧遠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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