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一夜難眠,早上早早卻又醒了,見天色尚早,爬起床穿上運動服到海邊跑步。


    晨跑一向是他的習慣,不過自從當上這個常委之後,能跑步的機會的確減少了。


    一路跑著,一路吹著海風,想著昨晚何源同自己的一番談話。


    何源幾乎是向自己交了底,之所以敢交底,說明他對自己絕對的信任,這種信任林安然認為不光是對自己的,也是對葉文高的。


    在自己到省城見葉文高之前,何源肯定和葉文高詳談過,並且何源之所以敢來找自己這麽交底,恐怕也是出於葉文高的推薦。


    還有一點,何源是看準了自己與秦家的關係,而秦家同何家之間又有聯係,就衝著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林安然就不會在背後捅他一刀。


    但是何源的陳述還是讓他大為震驚。他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地方市委常委,竟然被卷進了那麽大的一盤棋局之中,有時候還真有些身不由己的感覺,這不是在看電影也不是看小說,書裏的人物總是能夠無所顧忌橫衝直撞,想怎麽來就怎麽來,而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小心翼翼,一步錯步步錯,有如臨深淵的感覺並非壞事,起碼能夠讓自己保持足夠的警惕。


    跑了幾公裏,渾身是汗,林安然幹脆放慢腳步在海邊的小路上散起步來,看了看表,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八點,他也不著急了,離家現在不過一公裏,逛回去算了。


    清早的海邊看不到什麽人,不過已經將近春節了,天氣很冷,海邊更冷,林安然又是住在開發區,這邊的海灘較為偏僻,不像臨海區的海邊那麽熱鬧,所以人煙稀少。


    偷得浮生半日閑,雖然林安然半日閑的功夫都沒有,可還是很享受現在這份寧靜時光,即便有些冷,可是內心還是十分愜意。


    沒讓他清淨多久,遠處忽然看到自己的三菱吉普慢慢朝這邊駛來。車子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秘書劉京東跳下車,急急忙忙往這邊小跑過來,跑到林安然麵前,噴著白蒙蒙的口氣說:“林書記,市委鍾山南副書記打電話過來,讓你馬上到市裏一趟,有急事。”


    林安然心想,如果是急事,怎麽不幹脆直接打自己手機?讓劉京東親自跑過來?忽然又明白了,今天自己出來跑步,估計是沒帶手機,鍾山南隻好找劉京東來尋自己,而劉京東知道自己喜歡在海邊跑步,所以讓司機李峰開車載著到這裏找人來了。


    上了車,回到宿舍,劉京東和李峰在樓下等著,林安然上了樓,匆匆洗了個囫圇澡,這才下樓上車往市委趕去。


    半道上,忽然想起今天要陪雷諾去看逸仙路附近的法式建築,帶這位法蘭西老總去尋根,於是便交待劉京東,待會兒先去接了文化局老張局長,再去酒店接雷諾一行人,自己開會也不知道開到幾點,如果趕不回來,就讓副書記茹光彩過來代替自己接待一下。


    他不想找管委會的主任孔德林,畢竟他和劉大同那邊關係近一些,免得節外生枝。


    到了市委,上樓進了市委的小會議室,居然看到劉大同比自己還早到,陰著一張臉在抽煙,旁邊站著曾春,臉色也很不好。


    坐在劉大同對麵的鍾山南招呼林安然:“安然同誌,你先坐下吧,大家人還沒到齊,到齊了就開個碰頭會。”


    林安然心想這肯定不是常委會,如果開常委會議,肯定提早接到了通知,不會這麽匆匆忙忙的。


    難道出了什麽事?


    他故意不去問鍾山南,這樣會顯得自己和鍾山南關係太近,讓劉大同注意到顯然不好,於是直接便問劉大同:“劉市長,這麽早,出了什麽事要召集大家開會?”


    劉大同平時極少抽煙,每逢有煩心事才會抽,見林安然問,也不好不答,說:“出了件大事了,公安局副局長吳永盛失蹤了。”


    林安然一愕,忍不住道:“失蹤?”他心裏馬上湧起不好的念頭,第一時間想起這些年貪官畏罪潛逃的事情。


    難道吳永盛犯了什麽事,知道自己難保官位和人頭,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吳永盛是劉大同的鐵杆馬仔,如今這個馬仔失蹤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難怪劉大同臉色如此難看。


    他朝曾春打了個眼色,倆人心領神會走到外頭陽台上抽煙。


    林安然問曾春:“吳永盛到底出什麽事了?”


    曾春是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吳永盛是他左右手,副手失蹤,一把手當然也不會心情好,但是倆人關係不同尋常,況且這事也沒打算隱瞞,畢竟過一陣會上還是要說清楚的。


    “吳永盛老婆昨晚來找我,說自己老公有四天沒回家了。這幾天我忙,沒留意這永盛同誌是否來上班,我還以為他是辦什麽案子,人在公安局的辦公室裏過夜,你也知道,我們公安辦起案子來也是沒日沒夜的,他倆口子感情又不是很好,不回去也正常,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事,我也當過和事老,便給老吳打電話,結果手機打不通,打辦公室沒人聽,我心裏就覺得不對勁了,給辦公室的人打電話,問他這幾天上班沒有,結果都說幾天沒見這吳永盛了。我一想就覺得要糟,趕緊找劉市長匯報。昨晚和劉市長去吳永盛的辦公室看了看,黑燈瞎火,們鎖得死死的,裏頭看不見有人在。所以昨天深夜,就找鍾副書記匯報了這事,逼近幹部是他管的。”


    林安然說:“找人你們公安在行啊,有沒有讓下麵的派出所去找了?”


    曾春說:“連夜讓人去找了,沒蹤影,不過老吳這人在公安戰線多年了,如果他真有事要跑路,恐怕我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


    林安然心裏明白了,今天這會的主題恐怕是通報消息,然後集中討論,最後統一意見,是不是向上報,還是暫時壓著不報,先找人。


    十多分鍾後,人總算到齊了。


    等常委們都坐落了,卻沒人先說話。劉大同悶頭抽煙,目光似乎四處遊蕩,誰都不看,似乎又都在所有人身上打轉。


    最後還是鍾山南先開口了:“還是請劉市長先說說吧。”他現在雖然主持市委工作,可是輪職務,他還是在劉大同之下,這麽做也是避免劉大同暗地裏不高興。


    劉大同烏雲密布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客氣了一句:“鍾副書記現在你主持市委工作,幹部問題還是你說吧。”


    鍾山南就笑,也不說話,倒是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劉大同也就不再堅持了,把煙頭用力地碾滅在煙灰缸裏,口氣十分嚴肅道:“各位同誌,現在出了一件事,雖然目前來說還未斷定是什麽性質,不過我想有必要向各位通報一下,今天找大家來就是要討論討論怎麽處理這事。”


    他喝了口水,重重噴了個鼻息,說:“市公安局副局長吳永盛失蹤了,已經五天沒見蹤影,家裏找不到人,辦公室也說幾天沒來上班,擅離職守是肯定的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吳永盛同誌會不會有什麽其他問題,到時候來個外逃什麽的就影響太壞了,咱們寧書記現在還在黨校裏學習,現在我們已經經不起折騰了,還有這種醜聞,咱們在老百姓麵前抬不起頭不說,恐怕還要去省裏挨訓。”


    吳永盛的情況一說,除了事前已經知道情況的幾人外,所有人都麵現驚愕,這幾年來,經濟在發展,貪汙腐化的幹部也多了不少,伴隨而來的就是外逃和落網的消息,以往看別的地方出這種事,總是當做一種八卦新聞來看,沒料到有一天居然會在自己身邊發生。


    吳永盛的職務是公安局副局長、交警大隊大隊長,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實權派人物。林安然也理解劉大同為什麽如此惱火,吳永盛是一直追隨劉大同的鐵杆心腹,當年在臨海區海鮮交易市場一案中,林安然就已經看出來了。


    後來劉大同當上市長,吳永盛在他的一手栽培下,從治安大隊大隊長一躍成為公安局副局長,位居曾春之下,在公安係統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劉大同等大家緩了一下神,又道:“現在公安係統的同誌已經在尋找他的下落,我們市界周圍所有通往外市的道路也增設了臨時的檢查點,我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今天開會,除了通報下情況,主要是討論一個處置方案,請大家各抒己見,暢所欲言。”


    紀委書記廖柏明說:“吳永盛失蹤肯定是出事了,我心想,這人八成也是外逃了。他是公安局副局長,又是交警大隊大隊長,手裏握著實權,要出事就是大事,我想我們得主動一些,將消息通報省裏,讓其他地市或者公安廳幫助協查,否則時間已經五天了,他萬一跑到國外去,就是政治事件了。”


    劉大同聽了,臉色更黑。他雖然知道廖柏明說的是實情,五天了,如果吳永盛有心外逃,恐怕現在已經到了邊境了,運氣好恐怕人都在國外了。如果不報,將來在別的地方被查到或者等最後瞞不住再上報,省裏恐怕要追究失職責任的。


    可是如果報,萬一不是外逃,等於把事情鬧得沒有回旋的地步,人是自己提拔的,臉上掛不住不說,這吳永盛往年逢年過節都往自己家裏送錢,不保一下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反咬一口?


    可是他又不好開口反對,隻好拿眼去看曾春,使了個顏色。


    曾春會意,開口道:“我個人有個提議,因為目前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吳永盛需要外逃,最近他也沒牽涉到什麽案子裏去,我想外逃的機會還是比較小的。但是我還是對這個人有些了解的,他夫妻感情不好,失蹤之前和妻子吵過架,是不是心煩躲到什麽地方清淨幾天去了。如果我們把情況報送到省裏和公安廳裏,萬一最後吳永盛自己回來,那麽情況就尷尬了,咱們整個市委市政府都下不了台。”


    廖柏明寸步不讓,逼問道:“曾局你的意思是不上報?繼續瞞著?可是紙是包不住火的,拖的時間越長,將來出了問題,咱們班子是要擔責的。”


    曾春說:“廖書記你先別急,聽我說完。我意思是,暫時不上報,給點時間我,我相信以我們公安係統的能力,還是能很快調查出吳永盛的去向,最起碼知道他失蹤是什麽性質。這樣吧,給我兩天時間,如果沒辦妥,就把情況上報上去。他失蹤不超過一個星期,對省裏也能交待過去,畢竟他是搞公安工作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幾天沒見人也是正常的。”


    兩方的意見相持不下,鍾山南隻好開口了,不過他倒是不直接發表意見,卻轉向了林安然。


    “安然同誌,你有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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