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組進駐濱海市的這幾天,劉大同倆口子就被失眠纏上了。


    晚上隻要有人敲門,老婆穀美芬總是臉色煞白地從床上坐起來,驚恐萬分地問他:“大同,是不是有人來抓我們了?”


    看著已經嚇得接近精神分裂的妻子,劉大同又氣又悔,可是事到如今,又能怨誰?出事之後,王增明來找過一次劉大同。當時劉大同還強作鎮定,讓暗示王增明煽動那些涉事的幹部集體請假,不過後來林安然帶著人到處設立了舉報箱,又在會上宣布了10日內自首寬大的政策,王增明就沒再來找過自己。


    曾春也被關了起來,王增明避之則吉,馬海文又潛逃得沒蹤沒影,劉大同有一種手腳都讓人砍掉的感覺。


    最近到市裏去上班,別人見了他,也和從前一樣點頭笑著打招呼,可是劉大同總覺得,那些幹部們一轉身就在議論自己。


    幾個副市長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從他們的臉上是看不出任何痕跡的,畢竟都是有高深道行的人,輕易不會讓他在臉上看出什麽玄機,隻是來他辦公室裏匯報工作的次數少了,能電話裏說就電話裏說,不能電話裏說的上門就直奔主題,說完就拍屁股走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劉大同感覺自己無論置身何處,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子怪異的氣氛,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


    他試過給省裏的趙奎和鄔士林打電話,起初還能接通,鄔士林和好,趙奎也罷,在電話裏都安慰他,說隻要他自己過得硬,就可以了。


    過得硬就可以了?聽起來十分簡單的一句話,可是劉大同卻清楚,這官場就是名利場,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誰屁股上沒點髒?


    到後來,隨著專案組在濱海市待的時間越長,抓的人越多,趙奎和鄔士林忽然就變得忙碌起來,自己打過去,都是秘書接的電話,一概宣稱領導開會去了,領導去某地視察去了,總之就是一句話:沒空。


    慢慢的,劉大同就連打電話的動力都沒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南海省權力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周圍都是葉文高布下的子,將自己圍得死死的。


    這幾天夜裏,隻要一合上眼,劉大同眼前就浮現出一幕熟悉的場景。那場景是小時後,自己和同學在東河縣的河邊玩耍時候的情形。


    那時候的孩子一到暑假都喜歡到河邊去遊泳,河邊的濕地裏有許多青蛙,孩子們便抓來戲弄。


    最絕的一個玩法就是將青蛙翻轉,肚皮朝上,然後找一根麥秸稈,插進青蛙的屁股裏,狠狠往裏頭吹起。


    青蛙被這麽死命一吹,整個肚子都漲的得跟一隻圓球似地。孩子們在哄笑聲中將青蛙四腳朝天扔到水裏,可憐的青蛙徒勞地劃動著四肢,卻一點都動彈不得,在水麵上滑稽而痛苦地掙紮著。


    劉大同現在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被吹脹了肚子讓後仍在水麵上的青蛙,想翻身,翻不過;想逃走,又逃不出去。最後隻有絕望地看著天空,祈求會發生什麽奇跡。


    在惶惶不可終日之中度過了一個禮拜,這天劉大同終於接到專案組的電話,說是黃海平請他去一趟。


    劉大同說馬上就來。放下電話,他感覺雙腿有些發虛,不知道又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內心由猜疑到擔心,進而是恐懼了。因為有些領導幹部就是被紀檢委傳喚時被檢察院收審了,而且這邊人一被扣,那邊搜查辦公室和住宅的人馬就趕了去。劉大同越想越害怕,便想想自己辦公室和家裏有什麽東西見不得人。沒來得及想清楚,車已到了海景山莊。


    剛一隻腳踏上通往二樓的台階,劉大同忽然覺得一陣內急,想上廁所了。他左右一看,見一樓的廁所在最東頭。越往東頭去,光線越暗,劉大同有種走向地獄的感覺。


    在衛生間裏呼吸一會兒衛生丸的氣昧,感覺才輕鬆些。上了二樓一問,有人告訴他,黃海平主任在206房間。劉大同推門進去,見黃海平和徐中傑還有林安然已坐在裏麵了,還有另外兩名兩位幹部。


    發現並沒有檢察院的人,他心頭稍微輕鬆些了。黃海平正同幾人說著什麽,沒有馬上打招呼,等劉大同喊了聲黃主任久等了,他才站起來,走上前,伸過手來握手。


    “黃主任,您好。”劉大同握著黃海平的手,盡量擠出一點笑容,不過卻比哭還難看。


    黃海平也道:“劉市長,你好。請坐。”他指了指放在房間裏的一張椅子。


    劉大同心跳加速,做到椅子裏,又是勉強笑著道:“黃主任,今天你找我來,有什麽指示嗎?”


    黃海平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將目光移向徐中傑和林安然,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才轉頭對劉大同道:“我現在是代表組織,同你進行正式的談話。在對你采取有關措施之前,我還想給你留點餘地。黨內紀律,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講。”


    此言一出,劉大同立感不妙,心髒馬上加速跳動起來,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徹底沒了蹤影。


    “我知道,也清楚。”劉大同心下開始盤算,兒子劉小建已經逃了,馬海文也跑了,目前來看,恐怕不會有什麽牽涉到自己。這些年,自己辦事一向滴水不漏,所有的利益都由劉小建去收取,自己從不粘手。


    想到這裏,心神稍定。


    黃海平道:“現在這個機會是給你自己自省的,也是讓你向組織上交個心,如果你現在要說,恐怕還不遲。”


    他這麽說,難道手裏已經有了什麽證據?怎麽會呢?!小建跑了,海文也跑了,其他方麵自己反反複複斟酌過,沒有留下什麽直接證據,他們根本無法指證自己。


    劉大同穩了穩心神,壓住腦袋上湧去的血氣,極力裝作平靜道:“我和組織上一直都是交心的。”


    黃海平笑笑道:“花可不要說得太滿了,我的劉大市長,到現在這種時候,你還抱著僥幸的心理?”


    劉大同悄悄咽了一口喉間的唾沫,清清嗓子道:“我劉大同問心無愧。”


    黃海平道:“你自己確定果真如此?”


    劉大同沉默片刻,下定決心,道:“確實如此。”


    黃海平見狀,從旁邊的文件夾裏抽出一份文件,丟在劉大同麵前的桌上:“馬海文昨晚在成渝市落網了,這是他的口供,你要不要看看?”


    劉大同內心狂震。馬海文居然落網了!?這真是他始料未及的,馬海文不是跑了嗎?而且不是和自己兒子一起跑的嗎?怎麽他卻在成渝市落網了?那麽自己的兒子劉小建,是不是也一起歸了案?


    但是,他馬上否決了這個猜測。如果黃海平真的抓住了自己兒子劉小建,還用跟自己廢話那麽多?馬海文雖然和自己有錢權交易,可是這麽多年,馬海文深知自己的習慣,所以打交道或者送錢都是送到劉小建的手裏,隻要兒子一天沒歸案,這事就燒不到自己身上。


    他暗暗吸了口氣,道:“不用看了,我和馬海文之間,純粹是工作上的關係,他怎麽說我不知道,可是我可以告訴組織的是,我問心無愧。”


    黃海平微微搖了搖頭,說:“既然你堅持你的看法,那好吧。我現在代表中央工作組,向你正式宣布,從現在起,你停止一切手頭上的工作,開始接受組織上的檢查。”


    劉大同臉色發青,從椅子裏彈了起來:“黃主任,你們難道就憑幾份毫無證據的口供,就要定我的罪嗎?我是市長,關係在省裏,省裏領導知道嗎?”


    黃海平笑道:“這是我們中紀委和你上級領導之間的事情,你不必多問。”


    劉大同身子微微有些發抖,道:“黃主任,我為黨勤勤懇懇工作了幾十年,也是有過功勞的,我劉大同雖然不是什麽功臣,可也不是什麽罪人!”


    黃海平見他還是嘴硬,冷笑道:“縱容你兒子劉小建將濱海市各級黨政部門領導幹部拉下水,勾結海關和邊防大搞走私活動,這也是你的功勞?”


    劉大同鐵青著臉,道:“那是我教子無方,這一點我承認,可是說我縱子走私,我怎麽都不服,你這是欲加之罪。”


    黃海平道:“有沒有罪,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現在是對你進行黨內監督,你有罪與否,那是法院給你的結論。”


    劉大同知道大勢已去,自己今天說再多,恐怕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最近鄔士林和趙奎不聽自己的電話,恐怕就是知道了一些情況,明白了濱海市這個爛攤子已經失去了挽救的價值。


    “能不能讓我回家拿點衣服?”


    黃海平搖頭道:“不必了,你需要的一切,我們都為你準備好了。”


    林安然和徐中傑也站了起來,徐中傑走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劉大同,走吧。”


    劉大同立在原地,許久才艱難地邁開了步子,走了幾步,路過林安然身邊,忽然停下腳步道:“林副主任,現在房間裏,最高興的應該是你了。成王敗寇,我劉大同無話可說。可是作為過來人,不妨告訴你一句,別高興得太早了。”


    林安然冷冷道:“我謝謝你的提醒了,眼下,你還是自己回到房間裏去,想想該怎麽寫自省材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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