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水師南撤,吳軍水師北歸。


    長江終於恢複了平靜,隻剩死魚飄蕩~


    ……


    岸邊蘆葦蕩中,


    突然駛出了很多漂浮物,


    百姓們圍觀了炮擊全過程,此時劃著自家的小船、木排甚至是木桶下水,爭先恐後撈戰利品。


    清吳兩邊艦隊開戰前為了減輕負重,提前扔掉了很多的物資。


    百姓們撈上來就能換錢。


    長江的平靜又被打破了。


    漂浮的死魚、死屍、大塊木板被撈的幹幹淨淨。


    魚能吃,屍體的衣服洗洗還能穿,木板能給土坯房擋風。


    窮困潦倒的百姓們沒有什麽忌諱。


    許多人還默念著要是每個月都打一場水戰該多好,家裏肯定能富裕很多。


    ……


    地獄號,艦長室。


    尼德蘭人韋森,和撒克遜人維特坐在一張桌子上。


    兩國本是冤家,但兩人不是。


    韋森:


    “以往當兩國戰艦在海上遭遇時,為何皇家海軍總是搶占上風?”


    維特:


    “這是傳統,皇家海軍一定要拚盡全力搶上風。不過,艦長先生,為什麽你們每次都主動去下風位置,逆風向我們發動進攻?”


    韋森老臉一紅,


    隨即說道:


    “逆風進攻,一旦戰事不利,可以迅速調轉船頭逃。這時,就變成了順風,逃脫的概率很大。”


    ……


    維特煥然大悟:


    “~確實追不上。”


    韋森又補充道:


    “還有支索帆,你們也開始采用這種設計了。”


    維特點頭:


    “支索帆,除了頭頂看著一團亂糟糟之外,支索帆確實是很棒的設計。”


    “那當然,海上馬車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


    【支索帆:掛在不同桅杆之間的斜帆,對船的機動優勢和適航性都有幫助。尼德蘭人首創並嫻熟應用。】


    最終,


    倆人拋開成見,得出了共同結論:


    尼德蘭人控帆更勝一籌。


    但撒克遜人炮術和綜合素質明顯占優。


    韋森將此次戰鬥經曆詳細記錄,抵達武昌後提交上去。


    不出意外的話,整條船能拿到一筆很不錯的報酬。


    數百名歸化水手默默的為吳軍效力,可不是因為什麽國際精神,而是為了金子。


    ……


    洞庭湖水師也頗為幽默。


    一口氣逃到嘉魚縣。


    王霖下令暫停逃亡,休整。


    要激勵士氣,


    自然離不開銀子和女人。


    他眼珠子一轉,下令扣押了前來勞軍的嘉魚知縣和士紳代表。


    然後,


    縱兵殺進縣城。


    命令一出,水師群情振奮,士氣暴漲20個點。


    所有人都放開手搶劫、殺人。


    先洗了官庫,再搶了沿街店鋪,然後把士紳們洗劫一空。


    想了想,


    幹脆把士紳都殺了。


    這樣省得日後有人打官司,控告罪狀。


    ……


    唐家灣,槍聲響起。


    趙莊文帶著大隊人馬頂著傷亡一口氣衝了過去。


    吳軍區區1個步兵班攔不住~


    主力都去江邊支援友軍了。


    如果沒走,


    唐家灣就是趙莊文的絕地!


    隻能說,這家夥命不該絕,一路瘋狂逃竄~


    ……


    2日後,


    陸軍大臣林淮生趕到武昌。


    他將首功給了第4軍團,但也承認第2軍團的協功。


    之後,


    他給了鄭河安一個機會。


    “湖廣總督陳祖洛麾下有10000蒙古騎兵、10000綠營兵,在漢水以南區域駐紮。隻要他們不進攻你部,你就不要管他們。你部的目標2處,荊州城和宜昌城。”


    鄭河安在地圖上找到了位置,


    沿著河流行軍沒有迷路風險。


    這很重要~


    “另外,注意繳獲糧食。不要給清軍狗急跳牆、焚燒糧食的機會。”


    “遵命。”


    鄭河安興衝衝的走了。


    傷兵留在城中養傷,其餘人補齊彈藥,準備渡江。


    ……


    長江之上,


    舟船如雲,來回穿梭。


    將士兵們運送到對岸。


    龜山炮台,成了廢墟。


    在武昌失守之後,


    守衛炮台的500新軍放火炸了炮台,然後溜了。


    吳軍有些惱火,


    若是綠營兵就不會放這把火。


    因為綠營兵都是聰明人,知道燒了勝利一方的戰利品,就是損了人家的財路。


    那,


    勝利一方有可能為了泄憤而追擊。


    ……


    隨著吳軍控製了武昌周邊,江麵穿梭的船隻也日漸稠密。


    非戰艦,而是民船。


    2萬大軍前線打仗,背後至少需要10萬民夫轉運。


    當然,


    換成水運,1萬民夫和3000條船就夠了,節約人力物力無數~


    數次戰役下來,


    吳軍內部已經形成了一個共識,重視航運!


    江河湖泊,都是吳國的友軍。


    李鬱在此基礎上再次擴展概念——海洋,也是友軍。


    陸運在水運麵前,弱的不值一提。


    一輛畜力車,拉個兩百斤。


    一艘漕船,起步就是1萬斤。


    一艘海船,起步就是20萬斤。


    若比較,運輸途中損耗更離譜。木架車會散架,牲畜會累死,船隻要按時保養,10年沒問題。


    ……


    近期,


    李鬱一直在關注各大礦山關於蒸汽機抽水的使用報告。


    待基本成熟後,


    蒸汽機即可投入實用行業——蒸汽工廠、蒸汽船、蒸汽火車。


    秉承了江蘇老鄉一貫的性格——冒險欠缺,沉穩有餘。


    看官需知,


    當江蘇人掏出100塊說“梭哈”的時候,兜裏至少還揣著1000塊。


    當福建人掏出100塊說“梭哈”的時候,兜裏很可能隻剩下一把刀了。


    ……


    洞庭湖水師繼續逃竄。


    竄入湖南地界,路過臨湘縣城時。


    臨湘知縣和士紳們不願出銀子勞軍,態度冷淡~


    原因很簡單,


    水師在湖北是客兵,客兵≈土匪,所以湖北地方上必須小心伺候著。


    回到湖南,就不是客兵。


    你若敢搶,自然有巡撫大人治你。


    不過,


    承平已久的文官們終究是忘記了官場規則的前提——和平時代。


    ……


    總兵王霖想了想,


    打不過吳賊,還打不了老鄉嗎?


    當即下令麾下水師擺開陣勢,大炮齊轟,一不做二不休,再洗一城。


    這一次更狠,


    甚至強擄壯丁2000人編入水師陸勇。


    搶來的年輕女子和銀錢更是裝滿了4條大船~


    “弟兄們,打起精神。”


    “都給我喊,武昌大捷,水師凱旋,返回洞庭湖駐地。”


    “嗻。”


    新敗的水師,士氣大振。


    有吃有喝有賞銀,返回駐地日子不要太好過。


    ……


    等到武昌淪陷、湖北巡撫王傑陣亡的消息傳來,湘人震驚,已經是後話了。


    王霖做過匪、當過官。


    他看的很透徹。


    湖廣糜爛,局勢危如累卵,誰敢追究自己縱兵搶劫2個縣城的罪過?


    800裏洞庭是自己的主場。


    逼急了,


    先把洞庭湖周邊搶一遍,然後宣布投吳。


    不是狂妄,


    而是他真有這個底氣。


    洞庭湖接近6000平方公裏,差不多是太湖和鄱陽湖加起來的總麵積。


    誰能奈何了自己?


    隻要牢牢把住手裏的戰艦水勇,朝廷隻會派人來安撫自己、犒勞自己,屁都不敢放一個。


    亂世,


    有兵在手比什麽都強。


    王霖和手底下的中高級軍官天天拜把子,局勢失控,就得靠兄弟義氣籠絡人心。


    ……


    河南南陽府衙。


    幾十頂紅纓帽低著頭不敢出聲。


    最新軍情傳到,乾隆當場就懵了。


    整個人肉眼可見的佝僂,往日的自信蕩然無存。


    “王傑,王傑~”


    聲音悲痛~


    前幾天,


    剛收到王傑折子,闡述了他的宏大戰略——想以武昌堅城拖住吳軍主力,令其損兵折將的構想。


    這才幾天,棺材板都釘上了。


    乾隆悲慟詢問:


    “諸位臣工,李逆到底有何能耐,竟使八旗勁旅、索倫精銳、各省綠營紛紛敗於他手?”


    “為什麽?憑什麽?”


    ……


    雅雀無聲。


    就連和珅也不敢出頭接話。


    然而,


    總有初生牛犢不怕虎。


    從京城剛趕來的和琳突然出列,高聲說道:


    “奴才認為前線之敗非戰之過。表麵敗於軍事,實則敗於正治。”


    石破天驚,


    一些膽小的臣子隻覺耳朵裏響了個炸雷。


    和珅也一臉惶恐,揪著和琳袖子,


    低聲喝道:


    “狂悖,退下。”


    落在眾人眼中,明顯是弟弟年輕氣盛~


    ……


    乾隆的眼睛好似刀子在這小子的臉上刮來刮去,


    語調陰冷:


    “你繼續說,大膽的說!今日言者無罪,朕想聽點刺耳的聲音。”


    “嗻。”


    和琳深吸一口氣,


    繼續說道:


    “我大清祖製周密嚴謹,層層相扣、層層牽製,實乃謀百世之優製。然世間之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


    “朝廷麵麵俱到,帶來的後果就是官民麻木、滿漢猜忌、妥字當先。”


    “這就是奴才的第一個論點——不**!”


    和珅插話:


    “和琳你狂妄,禦前大放厥詞,還不住嘴?”


    乾隆大怒:


    “和珅你住嘴!”


    ……


    和珅訕訕退到一側,表情似乎在感慨——恨弟不成鋼。


    和琳好似瘋了,


    繼續大放厥詞:


    “不分滿漢,隻要給予有能力的人自主權,他們就能爆發出可怕的戰鬥力,替朝廷死死頂住吳賊。我八旗健兒騎射定天下,可無奈天下太大,滿人太少。所以,朝廷還是要多多依靠漢人、信任漢人。”


    在場眾官聽得後背發寒,


    自由是什麽?


    就是原先的團練束縛還是太多,還要將人、財、事權徹底下放。


    說的再露骨點,就是默認地方節度使、軍閥的存在。


    偷窺皇帝臉色雖然難看,但沒有爆發。


    說明這番話雖然刺耳,可皇帝還是聽進去了。


    ……


    和琳瘋勁還在興頭,


    一開口,


    又嚇的大家心裏哆嗦:


    “打仗,打的是錢糧。吳賊有錢,我大清就沒有嗎?”


    周圍眾官紛紛低頭,


    心中大罵,


    和珅和琳你們這一對混賬兄弟,怎麽好意思問這個問題?抄了你和府,起碼夠朝廷開銷5年。


    乾隆點頭。


    他認可這個說法。


    大清肯定有錢,隻不過錢不在明麵上。


    一時間,


    他竟是想起了崇禎舊事,眼神更陰冷。


    ……


    和琳繼續慷慨激昂:


    “有錢,就有武器。有錢,就有強兵。”


    “譬如衝天炮(臼炮),吳賊在湖北2次使用,殺傷效果斐然。可我大清就沒有嗎?”


    乾隆一愣。


    聖祖爺那會,朝廷就掌握了衝天炮技術。


    當作最高機密秘藏百年。


    如果不是實在啃不動金川碉樓,自己斷斷不會派工部侍郎何國宗,親赴金川督造衝天炮,並現場指導開炮。


    ……


    和琳毫不客氣的揭穿:


    “奴才的第二個論點——不**。我大清應當自放開火器限製。讓前線軍隊裝備最好的武器和吳賊打消耗。”


    乾隆沒吭聲。


    放在5年前,保證這位叭叭叭的鈕祜祿.海瑞流放寧古塔,蹲一輩子。


    其實和琳說的頗有道理。


    放開限製,官兵才可能有機會和吳賊拚消耗,而不是現在這般被吳賊壓著打,打的抱頭鼠竄~


    但是,


    滿人製衡漢人,主要靠軍事優勢。


    可如果漢人掌握了先進火器,那滿人的騎射還有優勢嗎?


    至少在軍事領域的優勢幾乎消失,以後維持天下隻能靠正治和製衡術。


    如此一來,


    前門驅虎,後門進狼。


    怕是真的從此,滿與漢,共天下。


    帝心糾結,難以決定。


    這一切都悄悄落在了和珅眼裏。


    ……


    和琳的觀點,


    總結提煉一下就是:


    當前戰爭,大清束手束腳,沒能發揮出應有的實力。


    屢戰屢敗的原因有2點:


    不**、不**。


    最後,和琳拋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


    三不策略:


    “不設限製,不擇手段,不惜代價。”


    不設限製——不限滿漢、不設製約、不限武器。


    不擇手段——包括但不僅限於刺殺、襲擊、破壞、造謠、收買,無所不用其極。


    不惜代價——隻要能贏,什麽都能給,什麽權都能放。


    ……


    有一漢臣忍不住出列,


    質問道:


    “和琳大人,您可曾想過萬一吳賊是壓下去了,但地方實力派尾大不掉,手握兵權,朝廷又該如何?”


    和琳說的很直白:


    “王大人您肯定讀過南明曆史吧~爾等漢人最愛內鬥,越亂越要鬥,你們漢臣為首的地方勢力如果真的能團結一心,當初就沒我大清什麽事了。”


    此話一出,


    當麵之人麵紅耳赤,被噎的說不出話。


    因為,


    雷區太多,怎麽說都會惹麻煩,不如沉默。


    南明,


    那可真是一段好曆史,看完了讓人抬不起頭,不敢直視太陽和人心。


    ……


    乾隆表情複雜,


    半天才開口道:


    “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


    “軍機處和眾臣僚可再議,各省督撫也需就此事各自擬寫折子,一並呈送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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