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徑直衝向自己的騎兵,彎刀雪亮~


    錢放羊的腦瓜子瞬間炸了,


    整個人僵硬而機械。


    腎上腺素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大量分泌。


    他嗓子裏吼出一聲不似人的嚎叫,挺起長矛衝向敵人。


    一步一騎,


    罕見的對衝。


    眾目睽睽之下,


    長矛刺破馬腹,戰馬哀鳴一聲,轟然倒下,將奮力揮刀的主人壓在底下不得動彈。


    ……


    錢放羊也被撞飛出去,


    掙紮著起身後,


    低頭望見自己滿手都是血,長矛不翼而飛。


    他跌跌撞撞在附近找到被巨大的撞擊力折斷,前端無了槍頭的長矛,撿起來,步履虛浮衝過去。


    刺向被戰馬壓住了一條腿,暫時無法脫離的騎士。


    這名倒黴的騎士揮舞馬鞭,努力格擋刺向自己的尖銳木刺。


    一下,


    兩下,


    第三下沒擋住,矛杆結結實實的戳在了臉上。


    尖銳的木刺深深戳入麵部。


    錢放羊發瘋一般,死命的給矛杆增加壓力。


    終於,


    敵人不動了。


    紅的白的液體,順著傷口汩汩往外流。


    自己也好似渾身力氣被抽幹,握著矛杆不敢鬆開,腎上腺素那短暫而暴烈的效果終於過去了。


    一般來說,腎上腺素和死神伴隨出現。


    和平年代的人一輩子都沒機會體驗這種神奇的短暫附魔現象。


    ……


    1名吳軍散兵站在旁邊目睹了這一幕。


    他從側麵小心靠近,出手抓住矛杆,低聲說道:


    “他已經死了!放手吧。”


    錢放羊這才鬆手,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散兵丟掉矛杆,輕輕拍了下他肩膀。


    “不錯!”


    “自己忍忍,撕塊布止血,晚上紮營時找大夫上藥。”


    為了打好這一仗,


    林淮生罕見的提出一個設想,將散兵全部後置,專門用於堵截漏網之魚。


    目前來看,效果不錯。


    ……


    當天,


    圍剿大軍擊斃蒙古馬隊800餘人,俘虜完好戰馬200多匹。


    這個數字。


    林淮生很不滿意,


    提出盡量射殺騎士,保存戰馬。


    夜晚宿營時,


    各連盡可能將宿營地之間結合部挖出一些陷馬坑,灑一些零散鐵蒺藜,或者一切可以就地取材的障礙。


    最次,


    也需將全連的刺刀集中起來,插在地麵,尖刃朝上。


    月色如灑,天佑大吳。


    這一夜,


    槍火不斷,慘叫連連。


    按照事先約定,


    日出之前,無論發生任何變故。吳軍絕不出營,故而士兵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對一切出現在曠野當中的身影開槍!


    ……


    第3日中午,


    隨著包圍圈進一步縮小,吳軍兵力不夠的問題終於得到了徹底的緩解。


    軍心振奮,加入最後的會獵。


    所有人都加快了步伐,大踏步前進。


    每當遠遠望見蒙古馬隊的隱約身影,就集體歡呼:


    “投降不殺!”


    然後,踩著鼓點排成隊列,整齊的發起進攻。


    秉承林總軍令,不許打馬,不許打馬,不許打馬。


    小規模戰鬥不斷,


    吳軍雖有傷亡,可確實不大。


    而包圍圈內蒙古人的抵抗越發微弱,投降者如過江之鯽。


    ……


    沒辦法~


    自從大元南下,見識了中原的花花世界之後被迫倉皇北狩,草原就失去了靈魂。


    打不過,就投降!


    對於如今的蒙古人來說,投降已經不算什麽恥辱了。


    因為比投降更恥辱的事太多太多~


    若是此時各部族首領們還在,他們或許會有顧慮,擔心清廷會因此遷怒報複部族、家人。


    普通士卒無所雕謂,自己是賤命一條,家眷是賤命一帳。


    反正是做牧奴,在哪個部落不是做?


    朝廷殺掉首領的家眷可以爆金幣,殺掉帳下的奴隸那豈不是虧大發了?


    坦率的講,


    人生已經沒有下降空間了。


    ……


    “投降不殺!”


    在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中~


    一群群蒙古人眼神呆滯,扔掉彎刀,下馬跪在地上。


    饑餓的戰馬不安的打著響鼻刨著蹄子,在周圍走動。


    吳軍士兵將俘虜全部驅趕到一邊待著。


    老規矩,卸甲!


    這個流程,


    不止江西人愛看,江蘇人、湖北人、安徽人表示都愛看。


    特別順利,俘虜們棄械後就再無人琢磨反抗,這一點和八旗很不同。


    戰馬被牽走集中飼養。


    馬槽裏,鋪滿摻了食鹽的精糧~


    馬兒吃的頭都不願抬。


    餓壞了。


    香!


    馬兒們不懂“不食周粟”,有糧便是爹!


    ……


    林淮生趕到戰場,見到了一眼望不到邊的馬群。


    難得的露出了笑臉!


    “各部趕緊打掃戰場。”


    “找一二百個願意配合的老實俘虜,指導我們的人飼養戰馬,其餘俘虜暫且集中到荊州西城看押。”


    消息傳到蘇州府!


    皇宮沸騰~


    “恭喜陛下!”


    “好,好,如此一來,湖廣戰役已勝7成。”李鬱也鬆了一口氣,“將捷報傳至治下各州縣,即日起,蘇州杭州廣州連續3日取消宵禁,民眾可隨意遊玩。另外,宮中所有人發放銀幣10枚。”


    想了想,


    又問道:


    “清廷的乞和使團,到哪兒了?”


    ……


    “陛下,清廷的乞和使團已至揚州府儀征縣,不過~”


    “不過什麽?”


    “他們強調是議和,不是乞和~”


    “那就讓他們在江北待著,不許渡江。衣食住行、一切花銷自行承擔!若是不滿意,可以打道回府。”


    李鬱壓根沒打算和清廷談什麽和平。


    清廷想爭取時間,搞南北劃江而治!


    純屬妄想!


    不過,


    談還是可以談的。


    原先很簡單,


    通過和談,讓一部分人對清廷失望!


    ……


    清廷入關之後,殺人盈野,大興文獄,斑斑血跡罄竹難書,但這並不影響當下有很多人敬畏我大清。


    人性本慕強~


    勉強也能理解。


    但是,


    在穿越前的那個時空,經曆了幾十年“萬國來草、割地求和”的屈辱。


    清亡之後,依舊有很多人懷念。


    有些人懷念我大清,可以理解。因為他們受惠了。


    有些人懷念我大清,不可理喻。


    隻能說,


    一樣米養出百樣人。


    有硬骨頭,就有賤骨頭。


    人的記憶隻有7秒,出血後會延長到70年。


    ……


    李鬱目前最擔心的不是打不過清軍,而是在改朝換代之後,自己愕然發現新帝國裏有數不清的“新裝辮子人”。


    新皮包舊骨。


    自上而下,無處不有!無處不在!


    他們,沉痛懷念我大清刀鋒的凜冽、以及辮子的四種編法。


    多讀讀曆史,


    就會理解這種擔憂,絕不是“杞人憂天”。


    就連爛出世界新高度的晚清亡了之後,孝子賢孫都有這麽多。


    何況,


    如今還處於所謂的“康乾盛世”,清帝國正值壯年之時,被自己折騰猝死,怕不是許多人會遺憾的淚流滿麵。


    ……


    咱們這片土地本來就有一種奇怪的文化傳承——人死為大。


    坦率的講,


    尊重逝去的人很正確,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


    如果一個混賬之人死了之後,名聲都能莫名的變好三分~


    這就很令人費解了。


    而,


    能夠對死去的人如此大度,對待死去的帝國就更加寬容了。


    李鬱不打算理解這種“寬容大度”。


    且在有生之年,要把自己的“不大度“植入新王朝的基因裏。


    ……


    對於“清廷死而不僵”的擔憂,臣子們不會信。


    因為,


    臣子們心目中的帝國和李鬱心目中的帝國是不一樣的。


    前者的畫風是——封建專製、莫非王土。


    後者的畫風是——文明帝國、殖民四海。


    一旦開始實踐文明了,就不適合胡亂的對內大開殺戒,要尊重規矩。


    那,


    蟑螂們就會出來亂爬了。


    ……


    李鬱坐在馬車廂內,靠著軟墊沉思~


    實際上,


    他還有更多的顧慮。


    隻不過,想法過於驚世駭俗,故而不能輕易吐露。


    即使是最心腹的大臣最寵愛的妃子,也不能對其吐露心聲。


    曆經2000年時光流逝,


    帝國大廈的大門鏽跡斑斑~


    如果自己想拆掉這扇“遮風擋雨”的大門,恐怕屋內所有人都會激烈反對。


    所以,


    需要一些合理的手段,讓清廷來做維修工。


    修修補補,


    然而大門越來越爛,終於在一場台風中轟然倒下還砸死了不少人。


    這個時候,


    所有人就會期待自己挺身而出,為大廈造出一扇嶄新的大門!


    ……


    李鬱從來就沒打算做傳統意義上的“仁君”,


    帝王之善和庶民之善,是不一樣的。


    帝王之善,是大愛。


    庶民之善,是博愛。


    博愛,


    是對一切可憐之生靈保持悲憫,同時力所能及的施加援手。


    大愛,


    愛的深遠,愛的理智,愛的血跡斑斑。


    ……


    曆史的車輪長期生鏽,每前進一步都需要很多的燃料~


    血,


    就是唯一燃料。


    數百年後,譚嗣同的想法很正確——要想自強,總是要有人流血的。


    不是我,就是你。


    不是先輩就是後輩。


    帝王之善,


    是不嗜血、不暈血,平靜的估測出血量,在達到治療效果時及時包紮~


    ……


    “陛下,到了。”


    一聲輕呼打斷了李鬱的沉思,繽紛的思緒從九霄雲外回到人間。


    整肅衣冠,


    慢步下車,


    馬車周圍,侍衛們整齊肅立。


    李鬱抬頭,


    赫然見到廠區門口,掛著一塊牌子:


    “江南紡織廠”


    一群商人雙膝跪地,齊聲高呼:


    “臣等拜見陛下。”


    “諸位都是我吳國的能人,請起吧。”


    ……


    沒有三磕九拜,但依舊有下跪作揖。


    就目前而言,


    這是最適合吳國的禮儀。


    江南紡織廠是鬆江府和寧波府的20名紡織商人出資建的一座巨型工廠。


    徐想,


    作為主管生產的副廠長,兼顧了兩頭。


    祖籍寧波,現居鬆江,身份非常理想,充當兩府股東的搭橋人。


    “承蒙陛下關愛,江南紡織廠已經用上了10台蒸汽機帶動紡紗機、織布機。生產效率驚人。臣等考慮在生產環節中不斷發現問題,不斷加以改善。”


    李鬱步伐不減,隻是微微頷首。


    廠區很大很氣派!


    紅磚圍牆,青磚車間。


    車間內以水泥鋪設地麵。


    整個廠區沒有一塊泥地,最差也是煤渣鋪墊地麵。


    ……


    蒸汽機的噪音很大。


    出於自身安全考慮,李鬱沒有過度靠近。


    隻是扭頭詢問:


    “蒸汽機的日常運營維修,何人負責?”


    工業大臣杜仁立馬接過話茬:


    “由機械署派專人負責,工廠負責配合。”


    李鬱不假思索:


    “徐廠長,由你廠選派可靠伶俐之學徒20人到東山機械學校短期進修。以後,蒸汽機的日常使用運行,你廠自行負責。”


    “另外,蒸汽機也應由你廠出資購買,日後作為你廠的資產,與朝廷無關。”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等軍國重器,陛下就這麽慷慨的賣給商人?


    ……


    李鬱環視四周:


    “寡人說過,新的帝國不分士農工商。讀書做官是為朝廷效力,投身工商也是為朝廷效力,春耕秋收也是為朝廷效力。”


    “寡人,信任你們!”


    這下,


    周圍的商人們是真的跪了一地,熱淚盈眶。


    陛下對商人之倚重,3000年未遇。


    蒸汽工廠一問世,就成了眾人的“小甜甜”,過去的水力畜力工廠就成了“牛夫人”。


    就別提更古老的人力紡紗機,織布機了。


    狗都不理~


    ……


    食堂和茅廁距離甚遠。


    這讓李鬱有些欣慰~


    叮囑:


    “一定要注意廠區的水火、衛生問題。工人的月銀不可拖欠。要重視培養技術工。”


    “是,是。”


    徐想點頭如搗蒜,摸出一小本本記錄。


    半個時辰後,


    禦駕離開。


    眾人伸長脖子,直到車隊消失在視野當中才輕快的走回去廠區。


    不知某位冒出一句:


    “依我看,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眾人哈哈大笑,十分認可。


    ……


    蒸汽機的轟鳴落在眾人耳朵裏猶如金幣碰撞,悅耳動聽。


    相比人力,


    生產效率提高了何止10倍。


    削減成本,就是提高利潤。


    一台蒸汽機500兩的售價完全可以接受,這麽大一坨鐵疙瘩也值不少銀子了。


    等學徒出師了,廠裏就可以自行開機。


    不過,


    專用燃煤和故障維修,還是要依賴機械署。


    這倆環節都是付費的。


    陛下早就想通了來龍去脈,公開售賣蒸汽機並不擔心泄密。


    首先,


    每台蒸汽機出廠時外殼都有打編號。


    其次,


    隻向大型工廠、礦區售賣。


    最後,


    保密意義不大。


    吳國的大商人將整機倒賣給清廷的概率很低,除非他準備全家潛逃,但這不符合常理。


    ……


    而且,


    工業環環相扣,清廷玩不轉。


    就算把全部圖紙交給養心殿造辦處,他們也不可能造出山寨蒸汽機。


    因為他們沒有鏜床~


    關於鏜床的重要性,瓦特先生的哀嚎可以證明。


    繼鏜床解決了汽缸密封問題之後,瓦特又遇上了2個攔路虎——曲柄傳動和雙汽缸聯動。


    李鬱根據自己對曆史的模糊印象,預估瓦特在這幾年即將迎來最後的技術突破。


    再保密下去,意義不大了。


    不如,


    大膽點,搶先瓦特先生一步。


    普及蒸汽機,搶跑工業革命。


    ……


    各國駐吳的商館都設在黃浦江畔。


    他們對於黃浦江西岸,這座拔地而起冒著黑煙的江南紡織廠很好奇。


    李鬱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令人召來了威廉。


    詢問:


    “你聽說過蒸汽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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