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珅淚目:


    “主子,這點委屈奴才不在意。隻要大清能好、皇上能好,奴才其他別無所求。”


    “朕~對不住你。”


    “主子別這麽說。”


    君臣執手,眼淚汪汪。


    和珅擦幹眼淚,說道:


    “主子,蘭芳貢使之事存疑,王亶望此人靠不住。”


    乾隆擺擺手,表情戚戚:


    “事到如今,朕已經顧不得這些疥癬之疾。落榜生磨刀霍霍,逆子急不可耐,朕,日子很難過。”


    “蘭芳那邊隻要能每年給朝廷送點金沙,隨他去吧。”


    ……


    和珅沉默,突然冒出一句:


    “主子若是再沒有動作,怕是~”


    乾隆心虛的左右張望了一下,低聲道:


    “朕知道。”


    望著畏縮的皇帝,和珅的心裏宛如刀割,渾渾噩噩的離開了紫禁城。


    一路上,都有人跟蹤。


    和府門口更是有順天府差役日常巡邏。


    名為保衛,實為監視。


    永琰已經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真諦:誰拳頭大,誰就是真理。


    和珅,他有幾個營?


    沒有兵權,和珅哪怕位極人臣也隻是一條狗。


    本宮打你左臉,你還得把右臉送過來。


    本宮當眾搶你的侍妾,你還得替本宮喝彩。


    ……


    東宮。


    永琰拿著一柄玉如意,對眾人笑道:


    “諸位可知此物從何來?”


    “就在剛剛,和珅和大人派人送過來的。本宮領他的情。”


    眾人哄笑。


    覺羅.福壽拱手:


    “王爺,奴才有個大膽的建議。”


    永琰立馬擺手:


    “本王知道你的忠心。再等等,等等~”


    “嗻。”


    福壽重新坐回椅子,他最近升的很快,從小小千總一躍成為步軍統領衙門右翼總兵。


    京師步軍統領衙門下轄3萬人,


    分為:


    八旗步軍營、巡捕五營、內外城十六門城防戍衛和號炮營。


    巡捕5營當中,福壽這個右翼總兵掌握了2個營,分別是南營和右營。


    扶搖直上,炙手可熱。


    ……


    “王爺,吳賊接連攻陷廣西、雲南,貴州,四川怕也是凶多吉少。淮河防線需早做準備。”


    “下官倒是認為,中原需早做準備。”


    永琰稍稍冷靜。


    想坐穩龍椅,首先得保住江山。否則的話就是徽欽二帝。


    “本宮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層層布防,還是重兵決戰一戰定乾坤?”


    眾人紛紛獻策。


    突然,


    工部尚書提了一嘴:


    “王爺可知,旅順秘建艦隊之事?”


    永琰一愣,搖頭:


    “略有耳聞,卻不知詳情。”


    工部尚書提醒道:


    “戶部共計200多萬兩銀子投進去了,想來規模不小。”


    永琰點頭:


    “明日,本宮去找皇阿瑪當麵詢問。”


    ……


    永琰一直未敢登基,是在等待地方督撫以及駐防將軍們的態度。


    沒有地方實力派的支持,他坐不穩~


    愛新覺羅家族在大局觀方麵超過前輩同行,他們永遠不曾忘記唯一使命——保大清,保愛新覺羅。


    所以,


    永琰一方麵給前線州縣官吏放權,一方麵允許士紳自籌糧餉,自建塢堡,給皖北、蘇北、豫南、四川的豪強士紳們發虛銜頂戴,家族子孫發科舉免考直通卡。


    他認為團練救不了大清,但是可以給吳廷製造麻煩。


    ……


    蘭芳使團從大沽口離京,滿載而歸。


    清廷一口氣批發了50頂官帽子,分給蘭芳高層。


    還允許蘭芳在總督的監督下舉行科舉。每年錄取30個舉人,可自費至京城參加會試。


    羅芳伯沉浸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中,飄飄欲仙。


    這種心態看似荒誕,實則很合理。


    人啊~終究會被少年時苦苦追求而不得的東西困擾一生。


    剖析羅芳伯的人生軌跡,


    哪怕他在婆羅洲混成了大人物,也無法彌補曾經在家鄉的失敗經曆。


    功名,就是他一輩子苦苦追求而不得的東西。


    以至於成了心魔。


    ……


    清廷賞賜了一頂輕飄飄的2品頂戴虛銜,砸的他頭暈目眩、忘乎所以。


    如果不是廣東淪陷,他很想回鄉祭祖,回到那魂牽夢繞的故鄉。


    衣錦還鄉~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免俗。


    所以,


    羅芳伯在船上長歎短噓,對吳廷的恨與日增長。他確實是個人傑,但終究無法擺脫時代思維的禁錮。


    ……


    福州府。


    總督王亶望目瞪口呆,麵對調令,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麽。


    “老於,你快給我分析分析?遷任蘭芳總督?這是什麽意思?”


    “東翁勿急,在下也是剛剛知道,遷任蘭芳乃是出自吳皇的授意。”


    “軍機處也投吳了?”


    “咳咳,半投吧。”


    王亶望抱著腦袋,頹廢的坐回椅子。


    哀嚎:


    “我不想與海盜刁民猴子為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師爺於金光,台州人。


    早就投吳了,其家族在吳廷的默許下掙的盆滿缽滿。


    他早就知道“吳皇調王亶望去蘭芳”的打算,但一直沒吭聲。直到塵埃落地,才一本正經的跳出來~


    ……


    “東翁,我給你分析分析。”


    “你看,將來吳廷肯定是要取代清廷的,福建嘛,也守不住。因為仙霞關在人家手裏,人家隨時出兵,隨時就殺到福州了。”


    “咳咳,假如我們對抗哈。無恥的靖海侯就會跳出來先殺掉我們,然後去蘇州請功。”


    “東翁,咱們得服輸。”


    “其實反過來想想蘭芳那地也還行。一幫窮鬼占著金礦,咱們去分金子。”


    王亶望直接被氣笑了。


    他不傻,他聽出來了,師爺“十成吳”。


    反問道:


    “我去了算什麽?是大清的總督?還是大吳的總督?”


    於金光正色道:


    “當然是大清國的總督。”


    “天高皇帝遠,您盡可刮地三尺。3成歸您,7成歸吳,罵名歸大清。”


    ……


    噗嗤,王亶望笑了,他揪著自己的辮子。


    “我還得留著豬尾巴?”


    於金光後退一步,拱手:


    “東翁聖明。”


    “您放心,吳皇雖狠辣,但有一點特別好。”


    “什麽?”


    “守信。”


    王亶望若有所思,點點頭。


    半晌,才揮手道:


    “你去辦吧。”


    “是。”


    望著師爺離去的背影,王亶望咬牙道:


    “麻痹的,本官就職蘭芳,非得整死這幫窮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跪著進。”


    ……


    坤甸,是一座赤道城市。


    位於西婆羅洲西海岸,距大海40裏。


    附近河道縱橫,大型海船可沿著寬深的河道上溯至坤甸港口。


    周圍有不少金礦,因下南洋的漢人在此聚集而逐漸興旺。


    港口,


    黑壓壓的人群翹首以待。


    蘭芳高層集體出場,或身穿長衫,或身穿洋裝,皆興奮不已。


    在場的歡迎人群當中除了一萬多漢人百姓,還有有尼德蘭商人、伊比利亞商人,以及婆羅洲土人。


    ……


    “來了,來了。


    “快,奏樂,鞭炮。”


    碼頭一片喧囂。


    母國的船隊來了,首尾相連,頗具規模。


    此次,


    王亶望帶來了1000督標親兵以及換裝後的500吳軍,搭乘潮汕商會的海船共計23艘。


    岸邊的歡迎人群,熱淚盈眶。


    高呼:


    “朝廷沒有忘了我們。”


    “我們有靠山了,以後不怕洋人和土人了。”


    一名吳軍準尉身穿7品清廷官袍,默默走入艙內:


    “製台,到了。”


    “好。”


    王亶望喝了口綠茶,整肅衣冠,走下舷梯。


    ……


    麵對黑壓壓的人群。


    王亶望開口就罵:


    “本督沒什麽可以講的。你們本是一群化外棄民,私下南洋,名為淘金,實為亂匪,按律當斬首。如今,承蒙皇上寬宥,承認爾等為順民,承認蘭芳為海外藩屬國。”


    “日後,爾等當遵守王法。”


    眾高層心中震顫~


    熟悉,久違的熟悉感。


    羅芳伯連忙幫著打圓場。


    “總督大人說的是,以後,蘭芳人人都得遵守法度。是藩屬國,再不能和以前那般肆意妄為了。”


    “快。跪下。”


    ……


    王亶望望著底下黑壓壓一片,冷笑:


    “來啊,筆墨伺候。”


    老王書法尚可,在宣紙上落下了四個顏體大字——“安分守己”。


    字體筆鋒銳利,充滿殺意。


    拋下一句話:


    “裱起來,掛在蘭芳議事廳的顯眼處。”


    歡迎人群心中惴惴,散場後各自再小聚。


    混雜在人群當中的尼德蘭東印度公司的雇員總覺得這事掛怪的,孱弱的大清水師,怎麽會出兵南洋了?


    不行,得和吳廷說道說道。


    南洋的水更渾了。


    ……


    “報大統製,總督府索要1000夫役。”


    “好。”


    “報大統製,總督府索要3000兩黃金。”


    “好。”


    “報大統製,總督府索要30名未婚清秀女子。”


    “好。”


    “報大統製,總督府索要磚石木料。”


    “好。”


    ~


    “報大統製,總督府的兵,自己動手搶了。”


    “啊?”


    羅芳伯目瞪口呆,匆匆坐上馬車前去安撫。


    坤甸城內,烏煙瘴氣。


    黑煙滾滾,百姓紛紛哭泣逃跑。


    數百名清軍如狼似虎,揮舞著皮鞭和刀鞘正在搶劫。百姓稍有阻攔,就是一頓毒打。


    好在王亶望有言在先,盡量不要殺人,隨便打,隨便搶。


    蘭芳百姓久居海外,想念我大清的恩情了。


    得好好矯正一下。


    ……


    500吳軍沒有參與搶劫,而是控製了坤甸港附近的一處小山坡。


    在坡上修築營壘,又於最高處插上了清廷龍旗。


    潮汕商會的水手們卸下水泥,搬入營中。


    運費,蘭芳付。


    李二狗拉開千裏鏡望著黑煙滾滾的坤甸,咧開嘴笑了。


    吩咐:


    “去,找王亶望,要酒要豬要大米,晚上開葷。”


    “遵命。”


    “站住。我們現在是清兵,你應該單膝下跪,說嗻。重複三遍。”


    傳令兵一臉無奈,原地打千三遍!


    李二狗這才揮手示意可以離開了。


    臨行前,陛下有吩咐:


    駐軍海外,務必謹慎。


    一旦有事,先發製人。


    ……


    營區工事一絲不苟,壕溝、拒馬、鐵蒺藜全用上。


    坤甸雨水多、蚊蟲多。


    彈藥庫必須墊高,營房注意通風幹燥,牆角多灑石灰驅趕昆蟲。


    炮位和哨位必須在雨棚之下~


    附近挖出數道排水溝,防止內澇。


    這還不夠,李二狗向潮汕商會的海船額外索要了4門大炮。


    告訴他們:


    “你們拿著本官簽字的紙條找廣州府,補炮。”


    ……


    次日,


    王亶望令人押來了500苦力,營區的修建速度明顯加快。


    然後,


    坤甸港就出現了稅關。


    大清開始收稅了。


    這還不算什麽,


    清軍揮舞著皮鞭監督本地木匠打造嶄新的水火棍、夾棍、老虎凳、木枷、木驢以及50個嶄新的站籠~


    王亶望壓根就沒把蘭芳放在眼裏,既然來了,就得按照大清的規矩辦。


    造反?


    蘭芳敢嗎?


    王亶望是典型的大清狠官,看透了眾生百相。


    ……


    東萬律,坤甸附近的一處小鎮,卻是蘭芳的都城所在。


    今日,召開一場高規格議事會。


    蘭芳所有高層全部參與,議題是——正確處理藩屬國和母國的關係。


    三五成群的首領們臉色凝重,步入議事大廳。


    門口是荷槍實彈的蘭芳士兵。清一色裝備燧發槍,蘭芳兵工廠自產。


    大廳內煙霧繚繞。


    抽煙,是絕大部分人的愛好。


    眾人各自就坐,並無跪拜之禮。


    羅芳伯是個沒什麽私心的人,他不想當皇帝,在蘭芳建立了一整套“皿煮”製度,甚至比華盛頓還要早。


    其前瞻性、即使放在數百年後亦不過時。


    出發點是好的。


    隻不過南洋沒有合適的土壤。


    ……


    “芳伯,總督大人所作所為太過分了。縱兵搶劫,強搶民女,還開稅關。”


    “是啊。”


    “蘭芳隻是大清的藩屬國,不該設流官。”


    “是啊。芳伯,你在紫禁城時就不該答應。”


    縱然是老夥計陳蘭伯,也在搖頭。


    羅芳伯心中一陣苦澀,起身拱手道:


    “諸位,容我多說幾句。”


    “南洋乃豺狼虎豹雲集之地。洋人、土人都敵視我們。”


    “蘭芳若是沒有一棵大樹遮風擋雨,早晚要麵臨腥風血雨。在廣東,我們是客家人。到了這裏,我們還是客家人。”


    “蘭芳,如履薄冰啊。”


    ……


    首領們怒氣稍緩。


    他們知道羅芳伯說的是實話。


    蘭芳,是血與火裏打出來的。


    當初,羅芳伯帶著一幫嘉應州礦工先打服了潮汕人,然後擊敗吞並了本地的天地會,最後又和土著開戰。


    蘭芳,來之不易。


    極度缺乏母國的支持。


    而那些殖民者背後有母國的支援,船堅炮利。


    羅芳伯聲音悲戚:


    “諸位,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蘭芳乃是四戰之地,要想生存就必須拉虎皮扯大旗。”


    “損失點金子,權當是交保護費了。”


    ……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嗩呐聲。


    有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


    “國師駕到,還不恭迎?”


    羅芳伯一聽:


    “快,快請進來。”


    門口站崗的蘭芳士兵畢恭畢敬,對著一架軟輦高呼:


    “恭迎國師大駕”。


    如果李二狗在場,肯定目瞪狗呆。


    “這不是狗曰的裝神弄鬼的王神仙嗎?混成蘭芳的國師了?三年未見,當刮目相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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