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灘塗,有一座瞭望台。


    木製的瞭望台,有三層樓那樣高。


    再往裏走,地勢稍高處,有一排木屋。


    鹽幫的漢子們聽說來客了,都出來瞧熱鬧。


    因為,平日從未有外人登島過。


    這裏是鹽幫交易的前哨基地,雖不是高手雲集,卻是財貨交匯頻繁。


    一間簡陋的木屋。


    粗笨彎曲的長條桌,奇形怪狀的太師椅,看的出來,出自業餘人士之手。


    “不錯,不拘小節,行為藝術。”這是很違心,很虛偽的讚歎。


    然而,卻引來了太湖蛟的大喜。


    他直勾勾的看著李鬱,問道:


    “兄弟,你也覺得這些桌椅做工不一般?”


    “當然,我這人眼光很高,輕易不誇,除非真是好東西。”


    太湖蛟笑的震天響,眼神炙熱。


    握著李鬱的兩肩,興奮的講道:


    “終於遇到識貨了的,這些家什都是我親手打造的。”


    “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個好木匠,靠手藝吃飯。”


    “那後來~”


    “哎,還不是家裏窮,鄉紳老爺又催討租子。我,我,我就一怒之下,殺了他全家,又放了把火。”


    他的表情很精彩,五分遺憾、三分懷戀、兩分暴虐。


    李鬱是個好捧哏,立刻接上話茬:


    “殺的好,如今朝廷無仁,官府無道,讀書人無德。”


    “李兄弟罵的痛快,來,喝一杯。”太湖蛟異常的亢奮,大約是因為遇到知己了。


    “我當初的夢想也是做個木匠。”


    “啊?那,那後來咋回事?”


    “家裏人逼著我讀書考科舉,說當官吃皇糧才是正道,其他的再掙錢也是下九流。”


    “那你是,怎麽混江湖了?”


    “我看先生坐的黃花梨官帽椅不錯,就給他改造了一下,更符合人體工程學。結果他大發雷霆,把我趕出了書院。一怒之下,我就下海了。”


    ……


    太湖蛟愣了半天,隨即狂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李兄弟,我們做木匠的,手藝最關鍵的就是牢固,你看好了哈。”


    他騰的一下跳上桌,用力跺了幾下,又覺得不過癮,原地跳起一尺。


    灰塵騰起,桌子卻紋絲不動,異常堅固。


    這讓李鬱大為震驚,表情完全不是作偽。


    目測他的體重,不低於180斤。


    這夯貨,是個人才啊。


    隻不過,技能點歪了而已。


    若是當初有個師傅好好教導,說不定真是個小魯班!


    一根釘子沒有,全靠榫卯結構能把桌子做到如此穩固。


    而且,還如此的醜陋。


    島上有鹹肉,雞鴨,還有鮮魚,桌上擺了一大堆。


    酒是李鬱帶來的,還分了幾壇子給下麵人。


    二人就著酒菜,越聊越投緣。


    突然,太湖蛟說:


    “兄弟,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你是府城打行的軍師,你大哥剛死了。不過,伱這人還不錯,講義氣。”


    李鬱瞬間後背被冷汗浸透,酒意一下子消失了。


    這個貌似傻大笨粗的家夥,竟然早就派人摸清了自己的底子。


    “太湖蛟大哥,你連這個都知道。”


    在一旁伺候倒酒的漢子,嘿嘿笑了。


    “李爺,是俺上岸打聽的。對不住您了,主要是防止官府安插樁子。”


    “沒關係,以後都是自家人。若是上岸了,一定來堂口找我,我帶你們玩遍府城。”


    “聽說府城的勾欄瓦肆裏,娘們一個個白的像掉進了麵口袋,真假的?”


    “下次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


    李鬱隻是隨口敷衍著,他的內心驚濤駭浪,正在刮10級台風。


    計劃出現了一個大紕漏!


    太湖蛟認識自己,知道自己的底細。


    私鹽船消失後,幕後的官府大人物肯定會調查,輕易就能問出自己來。


    太湖蛟不可能為自己保守機密。


    他們是鹽幫,不是白蓮教天地會。


    鹽幫隻求財,不會往死裏得罪官府。


    隻要官府派人來詢問,說清楚利害關係,保證不知者無罪,他們立馬就會把自己賣掉。


    這一點上,還是白蓮教天地會更令人放心。


    他們和官府,從不妥協。


    而且對於投降官府的叛徒,更是熱衷於殺全家。


    “李先生恐怕不知道,我們島上也有女子。”太湖蛟嘿嘿笑道。


    “哦?是什麽來頭?”


    “甭管怎麽來的,總之都是絕品。來啊,給我兄弟安排一個,不,兩個。”


    熱情的太湖蛟,是真心誠意的招待自己。


    可李鬱,腦中cpu都快轉燒了。


    這麽大的紕漏怎麽彌補?


    滅口!


    隻有把這島上的人,殺個幹幹淨淨,不留活口。


    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


    “李兄弟,我有一個提議。我們結拜吧!”


    “啊,你說什麽?”


    “我今天和你一見如故,一定有特殊的緣分。咱們現在結拜為生死兄弟,以後聯手闖江湖。”太湖蛟很嚴肅的說道。


    他真不是開玩笑,江湖人士對於結拜是非常看重的,容不得一點含糊。


    李鬱點點頭,表示他同意。


    如果不同意,怕是今天就走不出這個島了。


    先穩住他,再想辦法。


    正好,交割鹽銀的工作也結束了。


    鹽,全部到了島上。


    銀子,在船艙裏碼著了。


    鹽幫的人全部出來了,見證大場麵。


    小弟們抬出桌子放在砂石灘上,擺放香燭,雞頭、豬頭、酒水。


    悄悄一數,一共有20個漢子。


    太湖蛟接過匕首,割開手掌,血滴在碗裏。


    李鬱也接過匕首,有樣學樣。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然後,二人端起混合著血液的酒水,仰頭全灌下肚。


    高度白酒,刺激的李鬱腸胃在灼燒。


    借著酒勁,正好掩飾他的不自在。


    最後一句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說的很心虛。


    “來人,帶我兄弟去花寨。”


    “大哥,你先派個人去船上傳信,讓他們別急,下錨等待。”


    ……


    大船上的人也非常緊張,焦慮。


    在聽了傳信後,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被扣下做人質了。


    胡把總差點當時就拔刀下令進攻!


    而範京,卻覺得不至於如此糟糕,建議觀望著事情發展。


    船上的人在磨刀擦槍,盯著島嶼的風吹草動。


    而李鬱,被兩個鹽幫小嘍嘍攙扶著,走了一小段路。


    原來,在島上密林中間。


    有一大塊人為開辟出來的空地,鹽幫在此搭建了三排屋子,儲存物資。


    空地四周,用柵欄圍了一圈,還挖了排水溝。


    負責看守的鹽幫子弟,有三人,還牽了一條狗。


    聽說是老大的結拜兄弟來了,自然是態度殷勤,鞍前馬後。


    最後一排屋子,別有洞天。


    裏麵的裝修,竟和陸上富貴人家無兩樣。


    打開門,兩個驚恐的年輕女子,低著頭坐在椅上,相貌竟是高度相似。


    “李爺,您慢慢玩。”


    “有什麽事就叫小的們一聲。”


    李鬱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也不看分量,直接打賞。


    “我這人臉皮薄,不喜歡別人靠的太近。”


    “明白,明白。小的保證,走的遠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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