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江碼頭,是半封閉的。


    李鬱尋了一處僻靜倉庫,


    和潘賽雲細聊!


    關於創業的那點事!


    (別笑,造反和創業,本質是一樣的。小成本,高風險,追求超高回報率。)


    不過,即使是美人當麵,他也沒放鬆警惕。


    依舊帶了4個護衛,


    而潘賽雲,則是孤零零的一人,隨從全部被打發在外。


    她摘下麵紗,


    不安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眼神很快變得溫柔起來:


    “李爺,您就這麽防著小女子?”


    “久聞白蓮教大名,精通奇門遁甲,我怕你有什麽妖術。”


    潘塞雲噗嗤一笑,


    攏了攏發絲,說道:


    “李爺說笑了,奴家可是誠心來談合作的,沒有攜帶任何兵器、毒藥。不信,讓你護衛來細搜。”


    她如此作態,


    反而把旁邊的護衛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


    李鬱依舊饒有興趣的盯著她,


    直到看的她發毛,才問道:


    “你想怎麽合作?”


    潘賽雲這才收斂輕佻,正色說道:


    “請屏退左右。”


    “不必了。他們都是我最信任的親衛。”


    “奴家乃是白蓮教教主座下聖女潘賽雲,潛入蘇州府是為了推翻清廷。李爺是本府梟雄,手握洋槍洋炮,麾下養著死士。我們兩家,有許多可以聯手的機會,您覺得呢?”


    李鬱點點頭,並不否認。


    潘塞雲眼睛一亮,繼續說道:


    “若是您這樣的人物,願意加入白蓮教。洪教主當倒履相迎,不惜封賞。”


    李鬱卻是皺皺眉頭:


    “我並沒有寄人籬下的打算。”


    “無妨,我們可以先合作。教主說了,要先讓您看到本教的誠意,以及本教的實力。”


    “潘姑娘所說的,誠意是什麽?”


    潘塞雲咯咯笑了:


    “銀子,女子,教徒,分舵,還有本教的秘密,隻要李爺想要,都可以與您共享。”


    “也包括伱嗎?”


    潘塞雲的反應很平靜,很堅決:


    “不止包括我,也包括教主座下36聖女,還有您的那位大嫂。”


    ……


    這一下,


    李鬱感覺輸了,


    這白蓮教,果然都是妖孽。


    大嫂,久違的稱呼了。


    不知她現在,是在何處漂泊,還是在白蓮中做事。


    “我那位大嫂,今在何處?”


    “如果李爺想見,半個月內就將她送來。”


    李鬱擺擺手:


    “不必了,各為其主,見麵也是尷尬。”


    “1000支火槍,配套火藥,鉛彈。李爺開個價吧?”


    “這麽多的火槍,一時間我湊不齊。”


    “李爺是怕我們給不起價錢吧。奴家開個價如何?5萬兩。”


    潘塞雲表情淡定,


    似乎這5萬兩,就是個土坷垃一般。


    李鬱倒是表現了很感興趣的模樣,笑道:


    “這個價格,倒是公道。不過~”


    “不過什麽?”


    “咳咳,我需要一些時間。”


    “李爺不會是搪塞奴家吧?”


    “造一杆火槍,頗費工料,1000支,可不是小數目。這樣吧,我可以先賣100支。”


    “行,奴家明天就讓人送來銀票。”


    ……


    李鬱又問道:


    “我需要知道,你們購買這多的火器,準備在哪兒起事?”


    “奴家可以告訴你,絕不會在江蘇打響。所以,不必擔心戰火影響到您的產業。”


    “賣你們幾門火炮怎麽樣?”


    “你說什麽?”


    看著潘塞雲震驚到失態,李鬱就知道自己這魚鉤下準了。


    “我可以賣給你們火炮。前提是,幹掉福康安。”


    “江蘇巡撫,福康安?”


    “對。”


    潘塞雲一反常態的收斂輕鬆,


    說道:


    “奴家無法答應你這個條件,需要請示教主。”


    “請便。”


    目送著這個女人離開,


    一直站在旁邊的李小五突然說道:


    “她會不會出賣我們?”


    “暫時不會。不過若是白蓮教想起事,有可能會把我們曝出來吸引清廷的注意。”


    李鬱的猜測,非常準確。


    洪教主心裏,也是這樣打算的。


    先合作,購買軍火,有求必應。


    等到他的火槍聖兵練成了,準備和清廷開戰了。


    就把“李鬱是個大反賊”的消息放出去,


    再派一波死士,打著李鬱的旗號,去炸一炸福康安。


    然後,


    他就可以吃著熱幹麵,看著官兵圍剿李鬱。


    等到兩敗俱傷,


    或者其中任意一方,快要取得勝利。


    他就在湖北鄖陽府振臂一揮:“彌勒下凡,白蓮現世。”


    給清廷一個措手不及,拿下武昌,占據荊襄大地。


    ……


    他甚至大度的想,


    若是李鬱到時候在清軍三麵合圍下,部眾死傷慘重,僥幸沒死,就吸納他進入白蓮,


    自己可以大度的封他做堂主,新設一個槍炮堂。


    還把他曖昧的大嫂,還有潘賽雲這妮子,一並賞給他。


    若是督造槍炮得力,甚至可以傳授給他獨門的養生秘法。


    學好了,甚至能做本朝嫪毐。


    做人能夠寬容到自己這個程度,不多了。


    幾千裏外,


    李鬱打了一個噴嚏,放下了一本印刷粗糙的冊子,堪稱是古早的牛頭仁題材。


    每一頁,都在挑戰世俗。


    大清,居然也有這樣思想超前的勇士。


    “這本是誰編的?”


    “不知道。都是黑書攤偷偷賣的,作者匿名。”


    “還有其他的嗎?”


    “有。”


    李小五捧了一打,居然都是一個係列的。


    看文風,看紙張,看印刷痕跡,


    應該是同一個作者,同一家印刷坊。


    “告訴劉千,幫我找找這係列書的出處。我有用。”


    “遵命。”


    ……


    潘賽雲派人送來了5000兩銀票,很大方。


    收條都沒打一張,更沒詢問何時交貨。


    李鬱琢磨了半天,命人將庫存的老舊火繩槍,挑選了100支出來。


    這批貨,質量都不錯。


    槍托,都切削了一遍,改成了清軍製式拐杖形彎柄。


    又讓人在槍管上,打上鋼印:


    “廣州八旗火器營,監製。”


    雖然說白蓮教未必信,可是多一層煙霧彈,總是好的。


    關鍵時刻會讓人猶豫,下不了決心。


    橫塘鎮,


    一如既往的平靜,熱鬧。


    然而,劉千帶著人已經在附近蹲守多時了。


    他要挖出,潘塞雲小組的聯絡網。


    李鬱提出刺殺福康安的條件,半真半假。


    說真,是因為福康安確實是個大麻煩,已經盯上了自己。


    說假,是想借機找到白蓮教的總壇駐地。


    ……


    錢老爺府上,每出去一個人,都會被人盯梢。


    尤其是潘賽雲的便宜老爹,按照劉千的推算,此人應當是個信鴿。


    果然被他猜著了。


    次日清晨,這位“潘老爹”就悄悄出門,


    坐上了一艘客船,往江寧府去了。


    劉千僅僅留下了極少數人,繼續蹲守錢府。


    其餘精銳化裝易形,分成好幾路,也走了水路。


    從江南運河,


    一路進入長江,最終在江寧府燕子磯碼頭停泊。


    眼瞅著這位潘老爹下了船,在碼頭附近客棧住下,吃飯休息。


    毫無異常,


    第二天繼續坐船,去荊州。


    這艘船很大,2000料左右。船艙一半裝貨,一半裝客。


    票價也不便宜,1兩,還不包吃食。


    ……


    劉千一咬牙,準備分兵跟蹤。


    6個人隨他,以商人的名義,也登上了這艘船。


    另外10人,操控一艘200料小船,也溯江而上。


    逆流而上,船速緩慢。


    所以一路上,乘客們都很悠閑,閑聊,看風景,吃東西。


    大部分人都攜帶了幹糧,避免了船上的高價餐。


    一碗米飯,一碟魚,一碗茶,就賣400文。


    吃飯前,


    水手們吆喝著,問問哪位客人要買飯?就多做一份。


    劉千不缺錢,自然不想虧待自己,經常來一份熱氣騰騰的飯菜,


    時間久了,船老大對於這個闊氣的劉爺,印象深刻。


    時常和他分享一些航行趣事,長江野史。


    “老王,你娶妻沒?”


    “嘿嘿,一妻一妾,三個兒子。”


    船老大,驕傲的昂起頭。


    劉千也默默的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在大清朝,普通百姓能混到這個程度,不容易了。


    起碼說明,老王挺能掙錢。


    ……


    不過,


    常年跑船的,有時候兩個月才回家一趟。


    劉千本想開玩笑,想想咽了回去。


    船舷邊一個水手歡呼了起來,拉起漁網。


    趁著停靠補給的短暫間歇,他撒了一網,收獲很不錯。


    大鱸魚就好幾條,還有些草魚、刀魚。


    漁網拉到甲板上,出水的魚兒,奮力掙紮著。


    被水手狠狠摔暈,拿到甲板後麵開膛剖肚去了。


    “老牛,中午來點?”


    “必須的,鱸魚,還有大蝦各給我留一份。”


    劉千出門在外,都以“牛姓”自稱。


    反正這倆挺接近的。


    豪氣的扔下一小錠銀子。


    “多了多了。”


    “那就留著下一頓。”


    船老大眉開眼笑,收了銀子,


    跟著後麵,幫著劉千撣了撣後衣襟的髒東西。


    這可不是拍馬,甲板上是真的很髒。


    這年頭長途航行的船,僅僅比豬圈好一點。


    ……


    劉千一行人,盡力的把自己當成正常乘客,好幾次和潘老爹擦肩而過。


    似乎,一切正常。


    直到船快到抵達荊州時,一艘水師快船,攔住了去路!


    船老大連忙去應承,


    看旗幟,這是荊州駐防八旗的巡江船。


    兩船剛靠近,八旗兵就舉著刀,上船檢查。


    “軍爺,一點小意思。”


    領頭的小軍官收了銀子,


    可是眼神依舊警惕,審視著船艙內。


    貨物,沒有什麽違禁品。


    乘客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看這個凶狠的八旗軍官。


    “奉都統大人軍令,嚴查逆匪。”


    “所有人,包袱打開,戶貼拿出來。”


    劉千心中暗自警惕,不過他覺得,應該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除非荊州駐防八旗都統是神仙。


    他不慌不忙的拿出了腰牌,不是偽造,而是蘇州府的正經衙役腰牌。


    檢查的八旗兵驚訝了一下,隨即就揮手,繼續檢查其他人。


    ……


    劉千很緊張。


    因為,他發現潘老爹緊張過度了。


    一腦門子汗,這不是昭告天下,我有問題嗎?


    果然,那個軍官發現了,刷的抽出佩刀,


    走到他麵前:


    “漢狗,你的戶貼?”


    潘老爹,哆嗦著拿出戶貼:


    “小,小~”


    軍官掃視了一眼戶貼,大吼一聲:


    “你有問題。”


    刀鋒,也順勢架在了脖側。


    劉千知道,這是在詐人,看心裏有沒有鬼。


    然而潘老爹一下子就跪了,涕淚橫流:


    “軍,軍爺,我是好人。”


    完了,劉千閉上了眼睛。


    果然,行為舉止反常的潘老爹被八旗兵綁走了。


    上了巡邏船。


    ……


    “頭,怎麽辦?”


    “不能動手,看看再說。”


    劉千一臉陰雲,很是懊惱。


    眼看著,快要碰到白蓮教總壇駐地的秘密了,結果來了這麽一出,實在是天意弄人。


    手下悄悄湊近,說道:“頭,他萬一熬不過刑~”


    劉千一震,


    對啊,交代了白蓮教不要緊,別把維格堂也拉下水。


    一瞬間,他的眼神就起了殺意,咬牙說道:


    “先上岸,尋找機會。”


    “現在不能動手,否則我們就是找死。”


    客船甲板高,巡江船甲板矮,眾人都擠在船舷看熱鬧,嘰嘰喳喳。


    巡江船上,


    潘老爹被八旗兵丁一頓暴打,在甲板上亂滾。


    帶隊的軍官,似乎是瞧出了些什麽,一麵狠狠的踹,一邊大聲喝罵。


    ……


    兩船一前一後,抵達了荊州碼頭。


    不遠處,就是巍峨的荊州城,城防嚴密。


    荊州滿城,占據了整座城池的一半。


    滿城,地勢更高。


    漢民所居住的另一半,地勢偏低。


    如此設計,有兩個目的:


    一是監視,居高臨下。


    二是防洪。


    荊州是長江重鎮,防洪壓力巨大,時常決堤。


    洪水一來,滿城可保無虞。


    當然了,這僅限於不那麽大的洪水。如果是主堤決了,滿城一樣成龍王的水晶宮。


    劉千帶著人保持距離,跟著那隊八旗兵。


    他們在碼頭找了個囚車,把潘老爹塞進去了。


    十幾個八旗兵,騎馬押解。


    ……


    走到一處鬧市,


    一直蜷縮萎靡的潘老爹突然發了狂,哈哈大笑。


    “漢狗,你狂什麽?待會到了都統衙門,有你的苦頭吃。”


    “呸,野豬皮。”


    押解的八旗兵怒了,抽刀就要給他點厲害瞧瞧。


    潘老爹卻突然放聲大喊: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白蓮下凡,萬民翻身,彌勒佛降世啦。”


    原本看熱鬧的百姓,都傻了。


    這囚犯,喊的口號好像很不對勁。


    押解的八旗兵更敏感,立馬大喊:


    “這廝是白蓮教匪。”


    然而,潘老爹已經不行了,口鼻流血。


    用平生最大的力氣嘶吼道:


    “白蓮10萬聖兵,明日血洗荊州城。”


    “從官署到綠營,都是咱們的人。”


    “潘叔送你們一句話,逃命吧。”


    打開囚車的八旗兵,


    沒來得及暴打,就發現他死了。


    七竅流血,表情扭曲。


    愣了一會,周圍的百姓發一聲喊,四散而逃。


    白蓮教起事,血洗荊州城的謠言,傳的沸沸揚揚。


    潘老爹是個經驗不老道的教徒,他怕死,也怕疼。


    所以在囚車裏,服下了一直藏著的毒藥。


    臨死前,


    逞了一回英雄,一通胡言亂語。


    ……


    人群中,


    原本準備接應他的白蓮秘密教徒,不露聲色目睹了全過程,悄然離開了城池。


    白蓮在碼頭附近有個大車店,作為秘密聯絡點,主要是接應人員。


    一路跟隨到了城內。


    劉千心中肅然起敬,這是一位可敬的同行。


    “頭,我們怎麽辦?”


    “快撤,在城門關閉之前,趕緊登船離開。”


    無數聰明人,


    瘋狂的擁向城池,有的是害怕被白蓮屠城。更多是被恐怖氣氛感染,不由自主的跟著逃命。


    事實證明,這些人是幸運的。


    僅僅在半個時辰後,荊州駐防八旗都統布樂泰就下令關閉所有城門。


    所有兵勇全部披掛上陣,以戰時姿態接管全城。


    吊橋緩緩升起,


    還在上麵的百姓紛紛摔下。


    緊接著,城中一處街道竟然起火了。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意外。


    總之,火一起,謠言就更真了。


    ……


    荊州城,城東是滿城。


    站在城牆上的都統布樂泰一看城中起火,就氣的大罵:


    “果然城中有白蓮逆匪接應,傳令,實行宵禁。凡是在街道上走動人,殺無赦。”


    “不論官民,都殺嗎?”


    “對,漢人不可信。”


    500騎,隆隆衝出了滿城。


    他們揮舞佩刀,開始執行宵禁。


    一邊大喊:“都統大人有令,立即回屋,擅自出門者,殺。”


    騎兵所到之處,瘋狂逃竄的百姓,像割麥子一般倒下。


    其餘人,趕緊逃進屋子裏,算是變相執行了宵禁。


    城牆上,一門火炮突然轟響。


    城外的人群更亂了,踩踏而死的,是死於炮彈的十倍百倍。


    “誰亂開炮?”


    “奴才覺得這些人裏,肯定有白蓮的眼線。”


    旗兵很多都是抱著這種態度的,漢人是牛羊,也是潛在的敵人。


    京城八旗相對好一些,他們的戰鬥警惕,已經逐漸喪失了。


    無論皇帝怎麽強調滿漢大防,他們都覺得,天下太平的很。


    而邊疆八旗,戰鬥警惕心相對更強。


    荊州位置特殊。


    相對其他駐防八旗,警惕心繃的更強,也很殘忍。


    ……


    碼頭周圍所有的船隻,都在快速離開。


    已經有炮彈落在了江麵,


    這種瘋狂的舉動,讓人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許多人抱頭鼠竄,然後告訴路人,白蓮大約是占領荊州城了,所以才開炮無差別轟擊。


    劉千狼狽不堪,幸虧有艘接應的人,冒死把他們撈上船了。


    這種天氣泅水逃生的滋味,真不好受。


    換了幹淨衣服,眾人躺在甲板上,魂不附體。


    “頭,到底發生了什麽?”


    “三人成虎,潘叔一句謠言,把荊州城攪的天翻地覆。死得其所,是條漢子。”


    “那咱們怎麽辦?”


    “返航,稟告老爺。”


    劉千斜靠在船舷,喝著薑湯。


    望著遠處,混亂的荊州碼頭。


    這麽大的動靜,怕是紫禁城的皇帝都要震驚了。


    如此經典的案例,回去值得研究。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第一批抵達蘇州的旗人,此時也爆發了激烈衝突,


    史稱:京旗戰索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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