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府中旁人這麽說,早挨了陳輝祖的大耳刮子。


    可小七是府中女諸葛,地位超然:


    “老爺,您先披件衣服,聽妾身慢慢講,妾不懂軍事,但妾知道,朝廷一定會先解決江南,再聚焦湖北。”


    “湖北和江南,孰輕孰重?”


    “恕妾身冒昧,大清不可一日無江南。在皇上和軍機處眾人眼裏,湖北不過是一省之域,即使淪陷不算什麽。”


    “朝廷就不管教匪了,任其發展?”


    “不會,朝廷可以將湖北變成一個大囚籠,將白蓮關在裏麵,自生自滅,順手還徹底解決了流民問題。隻要人死光了,饑荒就解決了。”


    ……


    陳輝祖如被雷劈,半天回不過神來。


    他閉眼琢磨了一會,發現還真有可能。


    和江西交界處,可在九江設防。


    和湖南交界處,有洞庭湖水師,對上白蓮那些民船組成的水師,可以輕鬆碾壓。


    和四川交界處,山路難走,隻需小股精兵進駐關卡堵截即可。


    盤算了一圈後,陳輝祖呆住了,原來皇上是打的這個算盤,阿桂肯定知道,但是他不說。


    本以為自己夠狠,原來還是太善!!


    “小七,如此說來,京旗會順勢去江南?”


    “妾身覺得會。”


    “這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裏了。官兵不知,亂匪也不知。小七,事到如今,老爺我該怎麽辦?”


    “隻要武昌不失,就是在棋局留了一處氣眼。將來朝廷大軍殺入湖北,老爺就是大功一件。”


    “好,好。小七你不愧是老爺的女師爺。隻可惜~”陳輝祖歎了一口氣,“你若是男兒身,當去考科舉,必定仕途順利,前途不可限量。”


    “老爺說笑了,若小七是男兒,還能伺候老爺嗎?”


    ……


    當晚,


    陳輝祖私下求見阿桂,單刀直入,提出了質疑。


    阿桂沉默了一會,默認了。


    於是倆人合謀許久,決定幹脆做的更絕點。


    阿桂悄悄離城,南下洞庭湖。


    節製洞庭湖水師和早先撤退的荊州水師,遏製水陸通道,白蓮教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


    而陳輝祖守土有責,隻能堅守武昌。


    不過,他下達了嚴令將其餘未失陷的幾府兵力抽幹,調入武昌。


    同時湧入武昌的,還有官紳、士子、商賈、財富!


    長江和漢水的緣故,地形限製,白蓮大軍未能四麵合圍武昌。


    隻在西麵和北麵囤積了重兵。


    加上武昌城,也擁有一支規模不大但火炮犀利的水師,讓白蓮一直沒法徹底封鎖水上運輸。


    洪聖帝禦駕親征。


    見一直拿不下武昌重鎮,心中也頗為煩躁不安。


    他還想著在武昌城建都,封官建製,大修宮殿,大搜後妃的,甚至連在蛇山修座三層的觀景樓都想好了。


    ……


    “張愛卿,節哀。”


    “謝聖帝。臣的妻兒死得慘呐。”


    這幾日,張厲勇的精神狀態堪憂,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嗜血。


    他早已做好了妻兒被處決的心理準備,但是卻沒想到,陳輝祖居然如此狠辣,當著他的麵慢慢處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看著妻妾兒女被一一折磨致死,他的憤怒已如同滔天巨浪。


    恨不得將陳輝祖抓出來,以同樣的酷刑對待。


    洪聖帝看著這個暴躁的下屬,心中卻是有些欣慰,從此再也不用擔心忠誠了。


    於是輕聲說道:


    “愛卿一表人才,自然不宜久鰥。朕為你做主,指一門好親事如何?來呀。”


    一對姐妹,款款走了出來。


    洪聖帝笑道:


    “她們是安陸府一讀書人家的女兒,與爾是同鄉,已經入了教,且青春正盛,識文斷字,模樣也周正。朕就指給伱了。”


    “謝聖帝。微臣當肝腦塗地,報答聖恩。”


    “哎,不必如此。快快起來。”


    張厲勇心態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扭轉。


    他將全族男丁都編入了自己麾下,任職各級將官。


    安陸張氏和清廷勢不兩立,沒有退路可選了,隻能一條道走到黑,把清廷給幹趴下。


    ……


    “武昌城堅,如何取,愛卿有良策否?”


    “臣有一策。”


    “哦,細細講來。”


    “如今已快六月(農曆),豐水期即將到來。打不下武昌,就用水淹了武昌。”


    洪聖帝停下了筷子,這條計策過於狠辣,以至於他也愣了一下。


    “水淹?那城中軍民還有房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是條妙計,不過暫時還不宜使用。畢竟聖國是要定都武昌的,殺戮過重隻怕是不美。”


    “是。”張厲勇又建議道,“還有一策,但需多填人命。”


    “無妨,講。”


    “將從蘇州府購買的20門火炮,拉到城北螃蟹岬~”


    “且慢,螃蟹岬是何地?”


    張厲勇取來輿圖,大致講解道:


    “武昌城北,有一山,喚作螃蟹岬。不高,也就10幾丈,但若能占據,在山頂架起大炮就能直接轟擊城內。”


    洪聖帝琢磨了一下,點點頭。


    “張愛卿,不愧是文武全才,朕準了。”


    “臣大膽,需要借火槍聖兵一用,先拿下城北螃蟹岬的多處軍寨。”


    “朕,準了。”


    “謝聖帝。”


    張厲勇恭敬的退出豪華禦帳,去做準備了。


    洪聖帝卻是嚼著鹿肉,沉默了許久。


    ……


    有一從臥牛村就追隨的老兄弟,借機進讒道:


    “聖帝要小心呐,他一個降官,又娶親,又帶兵的,萬一他哪天~”


    “住嘴。”


    洪聖帝把筷子一拍,皺眉罵道:


    “朕倒是想倚重你,你懂兵法嗎?你懂攻城嗎?你懂練兵嗎?”


    老兄弟:“……”


    過了一會,洪聖帝又安撫道:


    “爾等都是老兄弟,但疏於軍政。當勤勉鑽研,多錘煉多鍛煉。沒有人的能力是天生的,你們多學著點,張厲勇帶兵是有一套的。”


    “臣請命,去四周沒降的城池練練手。”


    “銳氣可嘉,朕給你3000兵。”


    “聖帝,我等也願往。”


    “好,朕給你們各人3000新兵,大膽曆練。”


    下屬們爭著表現,這是好事。


    作為一個合格的領導,洪大昌不會打擊他們的積極性。相反,還會鼓勵。


    白蓮教不缺人,缺的是精兵還有先進武器。


    每天都有饑民來投奔,營帳都住不下了。正好派出去打打糧,攻攻城,消耗掉一批。


    大浪淘沙,活下來的就是合格士兵。


    ……


    這些人紛紛領命離去後,禦帳冷清了許多。


    禦前大管家司馬尚鑽了出來,將一杯血酒放在了案上。


    “這是?”


    “聖帝,臣昨日意外捕獲了兩頭小鹿,這血還溫熱的。”


    “何用?”


    洪聖帝露怯了,以他原來的身份,還真沒喝過這等大補的玩意。


    司馬尚湊過去,小聲的說了幾句。


    他煥然大悟,含笑點頭。


    端起來,一飲而盡。


    司馬尚拍拍手,上來兩個女子,手裏端著炙鹿肉。


    “聖帝,請安心享用。”


    說罷,他悄然退下,帳內其餘人也識趣的離開了。


    走出大帳,司馬尚佝僂的腰就直了起來。


    手背在後麵,冷冷吩咐道:


    “30步內,不得有任何人。”


    “遵命。”


    ……


    禦帳親軍,紛紛單膝下跪領命。


    司馬大人深得聖心,經常代表聖帝行事,故而得罪不起。


    曾經有幾個自恃資格老的侍衛,故意頂撞他。


    結果被禦前告了黑狀,一人被杖責50,另一人被打發到征糧隊去了。


    於是,司馬尚的威信就立了起來,再無人敢提及他的降官身份。


    就連明堂堂主,入教10幾年的王胖子都開始和他稱兄道弟拉好關係。


    而司馬尚和張厲勇倆人,也走的很近,逐漸形成了一個“前清廷官吏小集團”。


    並且在白蓮體係中,話語權日益變大。


    洪聖帝雖不願看到,卻也無可奈何。


    因為老兄弟們除了會燒香念經、會裝神弄鬼、會舉著大刀片衝鋒玩命,其他的啥也不會。


    糧草的存量、消耗量永遠是個迷。


    安營紮寨,搞的像乞丐聚會,四處漏風。


    行軍時,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


    炮營更是扯淡,每天跪在炮口前,燒三炷香,美名曰祭炮神。


    行軍時,炮筒貼著黃符紙。


    開炮之前從不瞄準,跪地念念有詞。


    一旦僥幸命中,則狂呼心誠則靈。


    ……


    種種離譜行為,


    就連押運火炮回來的宋堂堂主,和皖北分舵舵主石益開這種純外行都看不下去了,生怕他們搞壞了這20門重金購買來的火炮。


    洪聖帝雖然不懂火炮,但是那整齊劃一,毫無毛刺,鋥亮的能照人的炮筒,就說明了做工的精良。


    心中又一次詛咒,李鬱趕緊全軍覆沒,隻身逃跑,然後無路可走,隻能來投靠自己。


    自己依舊會大人大量,封他高官厚祿。


    嗯,還有潘賽雲這個外向的妮子,一並賞給他。


    “路上順利嗎?”


    “清兵設置了幾次關卡,好在有驚無險。”


    “好,好。”


    白蓮組織嚴密,常在各交通要道皆有布置秘密聯絡點。


    一般以大車店、旅店、飯莊為掩護,再發展若幹小吏充當保護層。


    教徒過境時,提供掩護。相當於一種古早版的地下交通站。


    而且很多秘密聯絡點的掌櫃,甚至持續了幾代人,家族傳承。


    一入白蓮,世代白蓮。


    背叛者無一幸免。


    當然了,光用教規恐嚇肯定是不行的。


    入白蓮的好處自然也是明顯的,不擔心被欺負,可以放心掙錢。


    凡是三教九流來故意找茬,一般都會意外死亡。


    物理布道!


    ……


    “拜見聖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洪聖帝對於石益開還是滿意的,因為他很有誠意。身為皖北豪強人士,隔著大老遠的卻願意奉自己為共主。


    “皖北的形勢,如今好嗎?”


    “1000弟兄,蓄勢待發。”


    “石兄弟,一旦起事後準備向何處發展?”


    “臣想向南打,打到長江,就能和聖國互通來往了。”


    “好,你是個有大局觀的人。”


    “謝聖帝。”


    實際上,往南打除了長江方便聯係之外,還有個重要因素。


    那就是皖北平原一望無垠,怕是扛不住清軍騎兵的反複衝殺,而南邊就不一樣了,可以鑽進大別山。


    ……


    造反是個高風險的事,不能光考慮勝利,不考慮失敗。


    一般來說,失敗的概率極大,超過九成九。


    皖北民風彪悍,曆朝曆代,都屬於知名創業區。


    石氏是當地大族,練武風氣濃厚。家族中男丁,皆擅長騎馬刀槍,在當地名聲顯赫,同時也是當地“順刀會”的首領人物。


    知縣雖有提防監視,卻也不願過多得罪。


    洪聖帝賞賜下了2000兩金子,其餘再也沒有了。


    石益開雖略有失望,也坦然接受了,暫且留在軍中,仔細觀察戰況。


    而宋堂堂主,宋青城卻在聖帝麵前,痛罵李鬱無恥、心黑、絲毫不把本教放在眼裏。


    洪聖帝雖不喜,卻也隻能敷衍道:


    “眼下還不能和那廝撕破臉,你就不必再去了。”


    “朕會另派他人去江南,挖他的牆角,許以金帛女子爭取他手下工匠。他給工匠發多少工錢,朕給十倍。”


    ……


    江南,


    鎮江府丹陽城外,來了一支軍隊。


    乃是胡之晃率領江南提標的兵,一路西進,終於抵達了朝廷的地盤。


    軍中還有一些倉皇逃出的文官、士紳。


    其中官職最高的就是江蘇布政使朱珪,隻不過很快就被兩江總督李侍堯召了過去,宣讀了貶官的聖旨。


    令他立即收拾行裝南下,去廣東南海縣赴任。


    朱珪倒是坦然,如此處置已經是格外厚恩了。


    在大清朝做官,起起伏伏很正常。所以李侍堯也沒有過多刁難他,反而詢問了許多關於江南的事。


    “朱大人,提標可用否?”


    “製台,下官建議謹慎使用。”


    “嗯?何意?”


    朱珪連忙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又強調道:


    “雖然胡之晃確實是重挫了賊兵先鋒,但下官還是不敢放下戒備。”


    “嗯,是得防著點。”


    於是,李侍堯就順手下了一道調令。


    胡之晃部不得進入丹陽城。


    而是全師拔營至燕子磯渡江,駐紮到江北浦口的湯泉鎮,清剿周邊蠢蠢欲動的教匪。


    兩江總督,管江蘇、安徽、江西三個省的軍務。


    白蓮一鬧事,許多反清勢力就跟著不穩。因為,白蓮是他們的老祖宗。


    在蘇皖邊界,目前有幾百人的教匪出沒。


    ……


    胡之晃接到總督府軍令,心裏一涼,但還是痛快的當天拔營。


    途中,有江寧八旗的馬隊監視。


    直到看著他麾下人馬在燕子磯登船,才緩緩離去。


    望著濤濤江水,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本,李鬱是希望他混入江寧城做內應的。


    一支2000人規模,戰鬥力不錯的綠營兵,江寧城防肯定用得著。


    如此大費周折安置自己,


    說明李侍堯雖然對他不太放心,卻也想用他這支兵。


    而很快,總督府就派來了兩員參將,名義上歸他節製,實際暗中監督。


    所需糧草,由江浦縣解決。軍餉,由總督府定期發放。


    如此,就不怕他掀起浪花。


    ……


    胡之晃隻能暫時忘記自己的反賊身份,專心的當起了綠營將官。


    以(江浦縣)溫泉鎮為中心,在四周反複的清剿。


    這一支教匪的名號叫紅蓮教,不知和白蓮之間的輩分是怎麽算的,總之是一脈相承。


    在經曆了大小6次清剿戰鬥後,總督府派來的兩個參將也基本放下了戒心。


    甚至在酒後,還公開表達了對老胡的同情。


    畢竟,他們都是親眼目睹了這位上官指揮作戰的英姿。有勇有謀,十分忠誠。


    光是砍下來的首級,就有300餘級。


    湯泉鎮周邊百裏,教匪銷聲匿跡。


    胡之晃也儼然成了當地炙手可熱的人物,士紳商賈紛紛結交。


    恰逢亂世,綠營將官的地位水漲船高。


    慢慢的,他的兵甚至開始為商隊保駕護航,撈取外快。


    就連江浦知縣,都對他頗為賞識。稱讚他練兵有方,驍勇善戰,實乃武人本色。


    ……


    江浦縣衙。


    知縣酒酣,不經意的問道:


    “胡大人,可曾婚配否?”


    胡之晃放下酒杯,悲戚懷念道:


    “家小都陷在蘇州城裏了,屬下也曾派人打聽無果,房子都燒成白地了,大約是~”


    知縣大喜,假意安慰道:


    “節哀,人死不能複生。本官有意為你保個媒,這位董大官人家財萬貫,膝下無子,有一女兒~”


    同坐一桌,經營生藥鋪子生意的董姓商人,立馬舉杯頷首。


    坊間傳聞,董掌櫃和知縣私交甚深。


    胡副將作出一副驚愕狀:“合適嗎?”


    “合適,太合適了。”眾人立馬附和。


    董大官人年過五旬,笑嗬嗬道:


    “不如先見上一麵?女兒,出來罷。”


    隻見屏風後轉出一女子,


    滿頭珠翠,遍體金玉。


    鳳釵斜插,醞釀出十分顏色;柳眉星眼,妝點就一段精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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