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李小五不緊不慢的走下木台子,軍靴踩著空心台階發出的動靜有點大。


    他順手接過了一名士兵手裏的燧發槍,掰開擊錘,朝藥池倒入少許顆粒火藥~


    然後槍口一轉,指向了這名出言不遜的江湖漢子:


    “跪下。”


    漢子臉上惱火一現,隨即語氣誠懇道:


    “小將軍,兄弟我當年在江湖……啊!”


    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了慘叫。


    刺刀尖,稍稍沒入他的肩膀。不深,但在流血。


    漢子膝蓋一軟,跪下了,用更謙卑的語氣解釋道:


    “將軍,小人使的好雙刀,給小人一個機會殺官兵吧。”


    李小五臉上並無反應,心想你剛才的桀驁不馴呢?拔出刺刀,槍口上移對準腦袋。砰,紅白噴濺。


    ……


    槍聲在四周圍牆之間回蕩。


    李小五把槍遞給那名士兵,又從自己腰側掏出手銃。


    走到旁邊一瘦囚犯麵前,掰開擊錘:


    “剛才你是不是笑了?”


    “我,我沒笑啊。”


    砰~


    瘦子搖晃倒地,眼睛瞪得很大。他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笑,總之死不瞑目。


    李小五提著還冒煙的手銃,眼神冰冷,在囚犯堆裏逡巡。


    突然,他往裏麵走了幾步。


    被他盯上的這名囚犯與眾不同。白胖、短須、有點斯文有點官相。


    李小五將滾燙的槍口頂著他的腮幫,呲~


    一股烤肉的焦香!


    囚犯忍著燙,不敢動彈。


    “你是犯了什麽事?”


    “小人本是饒州府戶房書吏,大老爺說我貪了2000兩官銀,把小人抓進了大獄。”


    “那你拿了嗎?”


    “拿,拿了。”


    ……


    李小五點點頭:


    “老實回話,很好。以後忠心效力,過往可不究,再犯的話~”


    “不敢,不敢。”


    走出人群時,


    李小五低頭猛然發現靴子上有一團白色汙物,微微皺眉,於是將視線投向旁邊一囚犯。


    囚犯撲通跪下,連滾帶爬的向前幾步,用袖子把靴子擦幹淨,然後又哈氣又繼續蹭。


    直到皮靴鋥亮,才敢一臉諂媚的抬頭:


    “將軍,擦幹淨了。”


    “嗯。你做個隊長吧。”


    “謝將軍。”


    這一番下馬威,所有囚犯都慫了。


    “跪下。”


    李小五一喊,所有人嘩啦啦跪了一地。


    “排頭的做隊長,排隊去領刀矛,違軍令者,隊長可直接斬殺。”


    ……


    “馮幫主,人手都召集齊了嗎?”


    被李小五稱為馮幫主的漢子,立馬彎腰謙卑,雙手直擺:


    “不敢不敢,折殺小人了,將軍但有差遣,我城南幫不敢不從。”


    “你帶手底下的弟兄把隱匿到百姓當中的綠營兵都給我指出來,參加過守城的青壯也給我指出來。凡有一人,全家都抓到城外去挖壕溝,想逃跑的就殺掉。”


    “是,是。”


    城南幫,是本地的地頭蛇。平時以獨攬城中石灰生意謀生,有一二百號幫閑,收點安保費。


    李小五看中了他們人頭熟,令帶路抓人。


    凡是參與守城的兵丁民壯手上都沾了血。不屬於可爭取對象,屬於清除對象。


    先做苦役消耗一批,之後送到徽州府山裏挖煤,自然消亡。


    ……


    饒州城內外再次腥風血雨,到處是哭喊。


    李小五隻是派出了20號兵在城外監督,其餘的一概不管。


    俘虜幹苦力,士紳出銀子,百姓做小工。城南幫的人和囚犯們提著刀監工,不分晝夜的幹,搶工期。


    除拿工錢的百姓每4個時辰換一批,其餘的不許停。


    戰爭,讓仁慈走開!


    要不了太久,湖口清軍殘部就會南撤。到時候饒州府——饒河防線會麵臨殘酷的進攻,壕溝不怕多,不怕深。


    李小五深得義父的教誨,重視工事。


    壕溝深3尺,寬5尺。


    挖出來的土在壕溝後麵壘一道矮牆。


    之後間隔20丈,又是一組壕溝——矮牆組合。


    不完全挖斷,留出兩條平整道路通往城牆,兩側依舊是壕溝,寬度可容清軍3人並排一路衝到城下。


    這是老祖宗的智慧:


    堵,不如疏!


    水會自動往缺口處流淌,人群也是一樣!


    城牆上安置了2門火炮,分別校正對準了這兩條筆直的道路。到時候可以一炮帶走很多人。


    ……


    劉武沒有打算去北湖區找長江水師決戰。


    他從那個“閑時打漁、忙時打劫”的老漢口中得知,可以上溯贛江炮擊南昌城的時候就動心了。


    決定去轟一轟省城。


    如果清軍沒有防備,就讓隨船步兵上岸再襲擾一波。


    如此折騰,長江水師一定會主動尋找自己決戰。沒有哪個主帥能夠忍受一支敵方軍隊在自己腹地四處遊蕩,到處襲擊。


    正如他所想的,


    長江水師已經發瘋了,全員剛駛過了鬆門島。


    彭文炳殺氣騰騰,大馬金刀的坐在甲板的椅子上。


    阿桂已經向他發出了死亡威脅,而且是全家老小,這可不是玩笑。


    他隻能咒罵著:


    “江東鼠輩。”


    突然,瞭望哨敲鑼示警。


    他頓時精神了起來,拉開千裏鏡瞭望。


    巧了,兩軍正好相遇。在浩瀚上千裏的鄱陽湖麵,就這麽偶遇了。吳軍是從東向西,準備去南昌。長江水師是自北向南。


    不約不請,湊一起了。


    幾乎同時,


    兩邊都發現了對方,開始發瘋般的備戰。


    ……


    彭文炳摘下暖帽,把大辮子那麽一甩。


    頓時熱血沸騰,抽刀高呼:


    “布陣,嶽州鎮在前,兜頭截住吳軍船隊。”


    “漢陽鎮繞後堵住吳軍逃跑路線。”


    “湖口鎮,進攻吳軍後方的運兵船。”


    “小船和鎮標待命,看戰況而定。”


    一群親兵有樣學樣,摘下暖帽,大辮子耍到脖子間。有理由懷疑,這是一種可以暫時提高士氣的魔法。


    總之,長江水師依仗著數量優勢,打法很粗糙,氣勢洶洶。


    而劉武則是冷靜無比,一邊看千裏鏡一邊不停的發號施令:


    “所有嵇康級,首尾相連,圓圈戰陣。”


    “運輸艦居其中。”


    ……


    嵇康級很快開始調整位置。


    9艘嵇康級組成的圓圈還是太稀疏。於是,劉武下令再抽調5艘蘇鬆級加入,將圓圈補齊。


    “剩餘的蘇鬆級,一字長蛇陣,航向西北,楔入清軍船隊縫隙,打亂他們的陣型。”


    漢陽鎮和嶽州鎮之間,有明顯縫隙。


    “總指揮,江南級發來詢問?”


    “待命。”


    望山跑死馬,行船也是一樣。


    小半個時辰後,湖麵才響起了炮聲。


    蘇鬆級的12磅長身管火炮率先開炮。遠距離炮擊了嶽州鎮船隊。


    隔著3裏,炮彈沒什麽準頭。


    十發一中都有些勉強,湖麵騰起根根水柱。


    隨後清軍戰船也按捺不住,瘋狂開炮。鄱陽湖水戰,甫一開戰就是火力全開。


    彭文炳咬牙切齒:


    “督標戰船,隨本軍門進攻。”


    12艘大型沙船,呈品字形向前。


    ……


    劉武望著前方亂成一團的湖麵,還有那一陣緊似一陣的炮聲。


    大聲下令:


    “江南級,兩翼外側出擊,撿長江水師的提督座艦,總兵座艦打。”


    4艘等待許久的江南級戰艦立刻調轉航向,駛向了最外側。這讓漢陽鎮和嶽州鎮的清軍戰船產生了疑惑:吳軍不會是要逃跑吧?


    於是,一部分戰船就偏航了,去外側圍堵那2艘蘇鬆級。


    “艦長,那艘是總兵船。”


    “靠上去,擒賊先擒王。”


    舵手立馬狠狠的一掰舵杆,戰艦轉向。


    甲板上的控帆水手,也開始調整風帆角度。準備接近那艘嶽州鎮總兵座艦的船尾。


    ……


    裝備燧發卡隆炮後,軍官們就一再強調正確的炮擊方式——優先轟擊敵船船尾。


    這個時代,默認高級軍官的艙室都在船尾。


    清軍也不例外。


    炮手透過炮舷望著越來越近的清軍戰船,心中默念媽祖保佑。


    原本是不信的,可老爺廟水域脫險後,大家就決定信了。


    主要是靈!


    西山槍炮廠已經搞定了火炮燧發機,但考慮到換裝成本太大,改裝太複雜。故而隻有最新的卡隆炮才裝備了燧發機。


    嶽州鎮的戰船陸續開火。


    這艘江南級周圍,頓時熱鬧無比。十幾根水柱騰起,澆到了甲板的水手身上。


    連續挨了2輪炮,僅有一發命中。甲板上的一名水手連同身邊的箱子被打落入湖中,留下了一條噴射狀的血跡。


    其餘人默不作聲,各司其職。


    近距離開火,是已經強調訓練了很多次的戰術。不打而已,一打就要取敵船的半條命!


    ……


    距離越來越近。


    江南級已經挨了4顆炮彈。


    2顆打在船側,沒有造成什麽像樣的損傷。


    清軍那不敢裝全藥的老炮隔著幾百米打在了這厚實的船板上,竟無法穿透。唯有一顆打在船頭的實心彈,造成了3名水手受傷。


    亂飛的木屑,是水戰當中減員的最大因素。


    3人慘叫著被同伴拉下了船艙,扔到了最底倉。底倉平時是放置壓艙石,關押犯事水手的地方。戰時就用來安置傷員。


    在打贏之前,幾乎談不上什麽救治。


    就看個人的命硬不硬了!


    同伴們扔下一卷棉布就衝上了甲板。


    炮聲,硝煙,水柱組成了一場令人戰栗的交響樂。


    本艦正在被嶽州鎮的8條戰船圍攻。船型五花八門,有沙船、福船、趕繒船,甚至還有樓船。


    ……


    炮長死死的盯著一艘體積最為龐大的福船。


    此船的望樓兩側插著長度一丈八的刺繡將旗,根據經驗,這應是嶽州鎮總兵的座艦。


    艙內的其餘火炮陸續轟鳴。


    他卻一直引而不發,手裏拉著一根繩子在等待最合適機會。


    距離,不足50丈。


    角度,等待一次風浪中的顛簸,合理的對齊敵船船尾。


    突然間一個浪湧,就是這一刻!


    他猛地一拉繩子,卡隆炮噴出一股白煙。木製4輪炮車在滑動軌道上猛的一退。


    硝煙散去,


    炮長目瞪口呆,隨即瘋狂大笑。


    “繼續裝填。”


    對麵那艘體積龐大的總兵艦,尾部狼狽之極,就好像被狠狠挖了一勺的蛋糕。


    36磅實心彈簡直就是拆遷神器。


    一錘定音!


    ……


    “裝霰彈!快,快快。”


    3個炮手合作往炮膛內塞入塞入藥包,木板,最後是250發霰彈麻袋。


    快速推複位。


    將燧發機設置到待激發狀態。


    炮長揪住繩子,屏氣凝神,望著對麵那艘總兵船甲板上亂跑的人群。有扶著走的,有被人拖著走的,有在哭喊的。


    就像是蜂巢被捅破的工蜂,炸了窩。


    1息,2息,3息。


    甲板上的水手調整風帆,為卡隆炮創造了機會。


    轟,炮口噴出炙熱的火焰。麻袋包裹的250發鉛彈,橫掃了20丈外的嶽州總兵船甲板。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太可怕了。


    甲板上已經沒有站立的活人了。


    一掃空!


    血漿,滴滴答答順著破損的船舷往下流。


    鄱陽湖今日的水質一定很差!


    ……


    艦長的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


    “卡隆炮,威力恐怖如斯!”


    隨即大喜,喊道:


    “打,打前麵那艘樓船。”


    樓船的弓箭手和鳥槍手太多,雖然說隔著幾十丈殺傷有限。


    可對於甲板上的水手來說,這種感覺太惡心了。風帆上十幾個小窟窿。很顯然是鳥槍打的,還有幾根箭矢晃悠悠的戳在上頭。


    江南級緩緩的調整方向,開始和樓船平行航行,距離近的幾乎要撞上了。


    樓船上的清軍害怕的要命。


    他們已經目睹了總兵座艦的命運,知道吳軍有一種火炮威力大的嚇人。所有人都在努力尋找隱蔽處。


    然而,這次卻是挨了一發36磅實心彈。


    隔著十幾丈,幾乎是頂著船艙開炮的。


    一炮!


    隨著木板斷裂的巨大噪音,樓船開始搖晃。


    散架了!


    整個船從中間斷裂成了兩截。


    ……


    吳軍炮手的視線豁然開朗,甚至望見了後麵的一艘清軍趕繒船。


    那艘趕繒船嚇的連忙躲避,硬生生的遠離了戰場。


    於是這艘江南級隻能進攻一艘目前來看目標價值最高的戰船,因為望樓上懸掛的旗幟比較多,旗幟比較大,比較精美。


    兩艦幾乎在同時完成了拉平側舷的動作。


    “開炮!”嶽州鎮副將吼的青筋畢露。


    “開炮!”江南級的火炮甲板內,副艦長也大聲下令。


    巨大的噪音和濃密的白煙籠罩了一切。


    江南級甲板中炮1枚,火炮甲板中炮2枚。一門24磅炮被打壞,2名炮手陣亡,3人受傷。


    一枚還冒著白煙的實心彈滾落在副艦長身邊1丈。


    他的胳膊還插著一根細長的木刺,用力拔出後,拿軍帽暫時捂住止血。


    清軍的這艘1000料趕繒船更慘,中彈6發,而且炮彈口徑更大,造成的毀傷效果更強!


    艙內好似被台風洗劫過了,5門火炮歪七扭八的傾覆,一半的炮手或死或傷,其餘的趴著瑟瑟發抖。


    嶽州鎮副將被打成了兩截,死的不能再死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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