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尚低聲說道:


    “張兄。我可以和你透個實底,我打心眼裏看好新主子,但我不會勸你率兵下山投吳。”


    張厲勇終於笑了:


    “如果你勸我拔營下山投吳,我會一刀砍了你。”


    “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最重要的是真誠。以貴部的成色進入吳軍,隻會格格不入,君臣忌憚。陛下不喜鬼神,忌憚秘密結社組織。所以我隻想勸你關鍵時候在背後捅清軍一刀,之後,萍鄉、宜春、萬載3縣可歸你。”


    “槍炮呢?”


    “除了大炮,其他的你都可以拿銀子來買。”


    “我能信吳人的許諾嗎?”


    司馬尚笑了:


    “據我所知,新主子十分注重自己的承諾,目前為止還未曾有食言之舉動。他不是司馬公!他是劉邦!”


    張厲勇低頭,猶豫了好一會。


    猛地一拍桌子:


    “兄弟,我聽你的!”


    ……


    司馬尚在山寨住了3日。


    期間,張厲勇還組織了一次演練,讓他和隨行的10名吳軍護衛觀看自己的軍事實力。


    張部最為精銳的3個營全是白蓮老底子。


    呐喊聲裏透露著瘋狂,戰陣配合雖然略顯生疏,可那股子以命換命的狂熱是實實在在的。老兵都聞的出來!


    張厲勇終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厭惡白蓮,又舍不得丟棄白蓮。


    因為這玩意真的好使。喊喊口號,洗洗腦,花1文錢,就可以得到100文錢的效果。


    這類教義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


    極低的動員闕值,極廣的動員規模!


    ……


    離開武功山時,司馬尚還給他出了個主意。


    “待大事已定,吳軍席卷江西之時,伱部可以拿著槍炮往西打,搶在吳軍攻略兩湖之前拿下湖南醴陵縣、瀏陽縣。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好怪罪你。將來吳國一統南方,你也可以待價而沽,賣個更高的價錢。你我兄弟,將來未必沒有同朝為官的可能。”


    張厲勇十分認可,送上豐厚臨行贈禮。包括護衛在內人人有份。


    還準備了一份給李鬱的禮。


    另派2名心腹隨行,去吳軍大營交換簽約。


    下山時又逢暴雨。


    司馬尚倒是並不厭煩,相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完成了說客任務,他總算有了再入仕途的機會。以後的路就算再難,也不會比拉皮條難。


    離開萍鄉,


    他先搭乘小船順袁江而下,之後走贛江,過樟樹鎮,在豐城縣下船,走陸路繞道取東。之後輾轉在南昌城下和大軍匯合。


    一路上遇到了2次地方巡檢兵丁登船,皆有驚無險,銀子買路無往而不利。


    設卡檢查的兵丁們壓根不覺得這是瀆職,也不覺得這樣會漏掉什麽有價值目標。


    除非有明確的、高額的懸賞。比如江西巡撫懸賞10萬兩捉拿偽吳王。


    可傻子也知道,不可能在過境船隻裏搜出個偽吳王!


    ……


    江浦縣城。


    一派繁榮熱鬧景象。


    隔江的戰事,從未影響到這裏。


    提標中軍副將胡之晃,身穿嶄新官袍騎著大馬,一路喜氣洋洋。


    不久之前,由欽差鄭謹生推薦、兵部批準。


    他再升一級正式成為了新設的綠營江浦鎮總兵。


    麾下有浦口營、六合營、湯泉營,以及鎮標左右2營,經製兵額為4000。


    比他更開心的是嶽父一家,董氏一躍成為整個江浦縣乃至周邊鼎鼎有名的家族。


    用董大官人的話說,


    賢婿手握重兵,跺一跺腳隔壁安徽都有震感。


    咱董家如今的勢力大的沒邊,為了配得上身份,悍然壟斷了整個縣的藥材生意。之前霸占的滁縣銅礦也加大了開采力度,半公開的向外銷售銅料。


    胡之晃甚至多次出動麾下兵丁,以緝私名義打壓競爭對手,為自家生意保駕護航。公器私用,很符合一個封建軍頭!


    董大官人越看越喜歡,對當初擇婿的眼光十分滿意。


    如今去縣衙,就連知縣老爺也對自家客客氣氣,洽談事情結束,還會親自送到縣衙大門口。


    ……


    清晨,


    縣城內,一間不起眼的豫南風味早餐鋪子。


    胡之晃身穿便裝慢悠悠踱了進來,和熟稔的掌櫃點頭致意。這裏是情報署為他特設的一處隱蔽聯絡點。


    江浦縣的很多人都知道,胡大人喜歡這一口家鄉味道,經常光顧。


    大隱隱於市,反而不起眼。


    “大人,來點什麽?”


    “燒餅、胡辣湯,菜蟒。”


    沒一會,三樣食物上桌。


    胡之晃心不在焉的吃著,突然聽見裏間屋子有人咳嗽。抬頭望去,見掌櫃的也放下了手裏的活計,默默的上板拒客。


    他立馬意識到,


    隱姓埋名許久的自己要被啟用了。


    ……


    掌櫃的痛苦的捂著肚子上板,鋪外掛上了“休憩一日”的招牌。


    以身體不適的借口去找大夫看病。


    鄰居們倒也不覺得詫異,這個時代有點小病小災太正常了。


    胡之晃靜靜坐著,嚼著燒餅!


    裏間黑乎乎的屋子,有人點燃了油燈。


    隨後,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在油燈的照射下,屋內走出一道魁梧修長的身影,竟然是身高1米55的劉千!


    “胡老弟,別來無恙?”


    “老劉!”


    胡之晃很興奮,望著手端油燈的劉千。


    壓低聲音問道:


    “陛下終於想起我了?”


    “嗯,你上次傳回來的情報很重要。我不放心,決定親自來一趟。”


    8天前,


    胡之晃被秘密召至安慶,嚇的他一度以為自己暴露了。


    後來才發現虛驚一場。


    安慶城守尉,富察.明亮召自己前去,一則是示好,提前告訴自己升官的喜訊。


    二來是交給自己一個秘密任務,募兵配合他渡江!


    ……


    胡之晃當時就拍著月匈膛保證,守口如瓶。


    朝廷指向哪兒,他就打哪兒。


    自己從一名普通綠營兵,混到如今一方總兵。這都是托皇上的洪福。身為武人,衝鋒陷陣乃是分內之事。


    雖然奇襲江北風險很大,可是收益更大。


    明亮對他的態度很滿意,甚至透露了這其實是撫遠大將軍阿桂的謀劃。


    一旦時機成熟,胡之晃將和自己一起渡江!


    離開時,


    還給他撥了白銀2萬兩,火繩槍500杆,抬槍100架。一水的新槍,上麵赫然刻著,景山造辦處督製!


    回到江浦後,胡之晃就開始著手應變。


    一,擴軍,照著兵額4000擴,另募兵1000青壯編入輜重。


    二,傳出情報!


    這個情報起了坐鎮揚州的劉千的極大注意。


    茲事體大,這才有了上麵的一幕。


    ……


    “老劉,整兩口?”


    劉千皺眉,接過一塊燒餅啃咬,對其他兩樣敬而遠之。


    胡之晃則是端起碗,呼哧一大口胡辣湯,渾身暢快。


    然後低聲說道:


    “我的營中有一隊安慶來的八旗兵。”


    “督戰?”


    “算是吧。我行得正坐得端,啥也不怕。他們在營裏隨便打聽,我不懼。”


    胡之晃得意洋洋,


    因為除了2名李鬱安插的軍官,整個軍營再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連嶽父一家也不知。


    他隱藏的很深!


    “說說你對清廷渡江計劃的了解?”


    “中。”


    胡之晃低聲耳語,將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劉千聽的後背發冷。


    因為,情報署事先居然一點都不知情。


    阿桂這個老奸巨猾的統帥把計劃隱藏的很深,僅限於極少數人知情。


    ……


    “如此推算,海蘭察可能也知情?”


    “這廝肯定知道。江北大營那麽多的兵,阿桂不可能不用。他們都吃了1年的閑飯了。”


    屋內陷入了死寂。


    隻有豆粒大的燈光在搖曳,還有胡之晃呼哧呼哧進食的動靜。


    “何日出兵?”


    “不知!”


    不過,胡之晃提醒了一個關鍵問題:


    “找船!”


    劉千如夢初醒,立馬告辭離開江浦。


    胡之晃不緊不慢的吃完早餐,先去營中觀看士卒訓練,然後騎馬去江浦縣西邊的湯泉鎮泡溫泉。


    雖沒有一江之隔的湯山溫泉出名,也頗具野趣。


    風景秀麗的野山,天然樸實的溫泉,再找2個山野村婦陪伴,木托盤裏有酒,有小菜,有白毛巾。


    50丈外,還有忠心耿耿的親兵值守。


    老胡玩的不亦樂乎。


    主要是孤身在敵營潛伏,壓力很大,需要及時的解壓。


    ……


    瀟灑完畢,他換了一身棉布袍子,給2名脂粉氣頗重的俊俏“村婦”胡亂賞了幾十兩。


    晃悠悠地離開溫泉。


    “大人,本鎮這個月的餉銀剛到。您看該發多少?”


    老胡眼睛一瞪:


    “有多少就發多少,老子是喝兵血的人嗎?”


    親衛恭維道:


    “江浦鎮的弟兄們都說,大清開國一百多年,從未有過像大人這般愛兵如子的總兵。”


    嶽父家有的是銀子~


    老胡想得開,怕老丈人隻會掙錢,不會花錢。以後萬一人沒了,錢還在,就太悲哀了。


    他每個月至少從府裏拿500兩銀子隨便花花。


    董府上下,誰敢說個不字?


    都豎起大拇指,誇讚姑爺真性情。


    ……


    巡視完湯泉營,親自監督發放了足額餉銀後。胡之晃在忠心親衛的簇擁下,縱馬狂奔回城。


    剛到董府大門口,


    管家就迎了上來,低聲說道:


    “姑爺,大小姐獨自回來了。”


    “啊?我那大姨子回娘家省親了?一家人團聚,咋不早說。嘿嘿,我泰山呢?”


    “大官人到縣衙吃酒,還未歸府。”


    “好,好。”


    管家忍住笑,跟在後麵替姑爺把馬褂上的塵土拍幹淨,把褶皺抹平。


    胡之晃突然伸手,接過親兵手裏的紅纓帽戴在腦門上。


    步伐矯健,直趨內宅。


    窗口,一道靚麗的背影背對著自己,正在修剪盆景。


    老胡納悶,夫人何時喜歡擺弄花草了?


    他兩步走到後麵,伸手摟住。


    “哎呀~”


    一聲尖叫,壞了。


    這大姨子怎麽穿了件和妹妹一模一樣的衣裳呢,手裏還握著個剪刀。


    ……


    老胡本想鬆手道歉的。


    可轉念一想,自己已經是堂堂正二品大員,於是嚴肅說道:


    “光天化日,大姨姐手持利刃,莫非是要行刺本官?念在乃是初犯,姑且算了。”


    “呸~”


    年剛3旬的董氏大小姐沒想到被倒打一耙,竟有些惱怒。


    低聲嗔怪:


    “你還不鬆手?讓下人看見了怎麽辦?”


    正說著,


    一名丫鬟恰好路過窗外,目瞪口呆。


    大小姐悲憤欲絕,幾乎垂淚。


    胡之晃連忙招手:


    “小桃,進來。”


    丫鬟小桃乖巧的去把院門關了,小碎步走進房間。


    “拜見姑爺、大小姐。”


    ……


    胡之晃笑嘻嘻的捏了一下小丫鬟的臉蛋,搓了搓。


    “哎呀,姑爺真壞。倫家剛買的脂粉。”


    “拿著,去脂粉鋪隨便挑。”


    說著,小桃的手裏就多了一錠銀子。喜的她眉眼帶春。


    大小姐目瞪口呆:“你們,你們有~”


    丫鬟小桃左右打量了一下,低聲說道:


    “大小姐、姑爺,你們繼續。奴婢替你們守在外麵。夫人在聽戲,估摸著還得一炷香的功夫,夠用了。”


    “不是,小桃誤解了。”


    “大小姐說的是!奴婢肯定是誤解了。”小桃笑盈盈的行禮,退出屋子之前,還順手把窗子給掩上了。


    大小姐愕然,望著胡之晃,後退了好幾步。


    ……


    誰料,


    劇本卻和她所預料的不符。


    老胡沒有做出什麽有違天道人倫的惡事。


    而是摘下涼帽,放在桌子上。


    恢複了一個正人君子模樣,說道:


    “對,咱府裏的丫鬟,我是上手了那麽幾個。你妹妹默許的。”


    “那奴家呢?奴家可是她姐姐啊,她也默許?”


    望著精神有點小小崩潰的大姨姐,胡之晃居然出乎意料的淡定。


    解釋道:


    “咱姐夫文人本色,整日的逛勾欄,不小心染上點小毛病。我都知道了。”


    “妹妹告訴你的?”


    “哎,姐妹情深。她許是同情你,覺得你不容易,就想著自家人嘛知根知底的,不影響清譽,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事是她不對!很不對!我會教訓她的,這種事是能隨便琢磨的嗎,太荒唐了。”


    大小姐聲音有點哆嗦發顫:


    “不是,她怎麽不自己和我講?”


    “女人家臉皮薄,這種事情咋能當麵說?隻能由我這種粗鄙軍漢出麵。”


    ……


    不知為何,


    董氏大小姐一時間竟然紅了眼眶,低眉垂目。


    望著胡之晃那粗壯的軀體,沉默片刻,才輕聲說道:


    “妹夫過謙了!你是武官,不宜用粗野形容,江浦滿縣皆誇你勇冠三軍,保境安民。”


    “你在通州都聽說了?”


    “聽拙夫提過,回江浦省親也聽多人提及。妹夫你現在是二品大員,再打仗可莫要提刀衝鋒了。箭矢槍子不長眼,萬一~”


    胡之晃心中竊喜,翹嘴上鉤了。


    他把手背在後麵,眼神堅毅:


    “無妨。我胡某人向來信奉一條準則,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大小姐瞬間紅了臉,顯然是被“不服就幹”給帶歪了。


    她嫁了一位通州秀才,平日裏接觸的都是儒雅規矩的文氣,甚少接觸這種霸道的匪氣。


    兩相對比,


    竟然產生了一些小小的期待。


    不如,打開門,讓躁動的春風吹進來?


    ……


    正當她神遊太虛之時,卻聽到了一句:


    “大姨姐且放心居住,就當你妹妹那荒唐提議不曾存在過。過兩三日,我們全家出城郊遊,怎麽樣?”


    “安,安全嗎?”


    “我親點1營精兵護送。今夕不同往夕,咱家的人在江浦縣可以橫著走。”


    “嗯~”


    胡之晃仿佛柳下惠附體,前後轉變好似變了一個人。


    他心裏暗自竊笑:


    “欲擒故縱!跟鬱哥兒學的一手好釣技。”


    出了屋子,他喚來管家:


    “過幾日闔家野餐,準備一下。馬車要豪華、飯食要精致、丫鬟要懂事,再從府裏找幾匹又軟又厚的錦緞,要大紅色。”


    “姑爺,大紅錦緞是做甚?”


    “鋪在草地上!懂?”


    “明白,明白。”


    繼江湖上“王”派、“遲”派、“達”派,這三大典型軟飯流之後,胡之晃自立門戶,開創了最有骨氣最有福氣的“胡”派。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將軟飯流逐漸“正名化”。


    ……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清話事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憂鬱笑笑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憂鬱笑笑生並收藏大清話事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