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慧寺,


    青煙繚繞,梵音陣陣。


    特意梳洗打扮過的小七姑娘,一身素裙,未施粉黛,雙手合十,虔誠的步入佛堂。


    她一眼就瞅見了蒲團上那張清秀而智慧的麵龐,


    俏臉微紅~


    不知為何,自己每次看見這眉清目秀的禿驢,心裏就有些難以言表的欣喜。


    京城的春天,大抵是比南方來的更晚些~


    “女施主,請坐。”


    “無真師兄,聽說你要離開京城雲遊四方?”


    賈笑真微微頷首,並敲擊了一下木魚。


    小七頓時有些焦慮,低聲問道:


    “京城不好嗎?師兄若是嫌棄這裏環境過於喧鬧,信女可以介紹城外另一僻靜處修行。”


    ……


    閉眼打坐的賈笑真,本能的欲婉拒這段孽緣。


    可睜開眼時,眼前卻是仙氣繚繞。


    肉身已在廣寒宮,嫦娥在敲木魚,侍女們在跳舞。


    他喃喃自語:


    “好漂亮的木魚?”


    小七表情錯愕,捂著嘴,眼珠子溜圓。


    隻見往日沉穩斯文的無真師傅,腦門冒汗,臉上掛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微笑。


    嘴裏吐出一串串虎狼之詞。


    “吾乃天庭斬妖大將,廣寒宮眾宮娥為何不拜?”


    手舞足蹈的賈笑真,劈月匈揪住小七,猛地一用力。


    撕啦~


    “孽畜,你終究把木魚藏在何處?”


    小七懵了,


    她想叫,可是又害怕無端生出是非。一眾丫鬟婆子還在殿外的側佛堂裏喝茶吃點心呢。


    小聲哀求:


    “師兄,你中邪了嗎,你不要這樣啊~”


    ……


    賈笑真已經完全沉浸在虛幻的世界裏。


    把小七摁在那蒲團上。


    眼神飄忽,表情迷幻,低呼道:


    “好大一木魚,待本座好生敲打一番。”


    可憐的小七,隻能求饒辯解:


    “師兄你放手,奴家這不是木魚。”


    “暴惡魔障!大忿怒者!摧破!哇呀,妖孽怎麽還藏著一個碩大的木魚?本座居然可以同時擁有2個暖玉木魚?本座敲不過來啊,本座隻有一根鐵杵!”


    菌子中毒,就是這般。


    賈笑真的眼前全是各種奇異幻景。顛三倒四,離奇荒誕。


    當然,


    他不會想到蔣天木這會也在發癲,在院子裏瘋狂的追蝴蝶。把一眾手下嚇的目瞪口呆!


    ……


    小七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也猜到大約是失心瘋了、中邪毒了。


    罷了,


    既然反抗不了,不如順應天意。


    自己虔誠禮佛,想來這是到了渡劫的關鍵時刻了。讓師兄來渡,不算違反“婦德”。


    一番心理建設,


    直把蒲團當紅塌,梵音為雅樂,香燭為紅燭。


    離開時,


    小七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整理好雲鬢,黯然離開,還順手把殿門掩上了。


    留下賈笑真癱醉如泥,


    還在幻覺中來回奔跑,忙著斬妖除魔,搶奪木魚。


    足足2個時辰後,


    才被從南城回來的滅空師兄給一碗水潑醒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做了什麽?我敲的什麽木魚?賈笑真一臉呆滯,被滅空灌了4碗茶水才恢複了人樣。


    ……


    江湖經驗豐富的滅空,一番問詢很快就找到了原因——菌子中毒!


    賈笑真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蔣天木揪過來暴打一頓。


    不過,


    他有重任在肩,不敢耽擱。


    “師弟,你還是趕緊走吧。否則那女施主後悔了去報官~放心,師兄不是那迂腐拘泥之輩,替你保密。”


    賈笑真一言不發,


    收拾了行囊就匆匆離開,他要在城門關閉前離京,先去通州,然後乘船南下至淮安清江浦。


    出門前,


    滅空一伸手:


    “哎,你有多餘的銀票嗎?”


    ……


    賈笑真掏出2張,合計400兩麵值。


    “師兄,聽我一句勸,京城是非之地,換個地兒吧。”


    滅空當然聽出了話裏的隱藏意思。


    將銀票折疊收好:


    “京郊翠微山有座承恩寺,那裏的和尚不收香火,不作道場,端的是有佛家弟子骨氣。貧僧想去那裏掛個單,想來不會誤了江南那些鷹犬的事。”


    賈笑真鬆了一口氣,


    他是真擔心自己走後,情報署那幫人來滅口。滅空,滅空,被人滅了口才是一場空!


    遂點點頭,說道:


    “那就好。離開之前伱能和我講句實話嗎?到處布施,為什麽?圖什麽?”


    滅空沉默了半天:


    “贖罪!”


    ……


    署理外務大臣賈笑真,在4名情報署人員的護送下花錢搭乘一艘掛內務府旗幟的商船,踏上了回江南的水路。


    這艘船的主人門路很廣。


    船頭懸掛內務府的旗幟,各路宵小紛紛避退,不敢上船索要好處。


    船老大騰出了2間房給賈笑真一行,因為淨賺的100兩可以落入他個人的腰包。


    不損主人的利潤,也不花一文錢成本,隻是讓手底下水手們擠擠騰出房間,100兩銀子就得手了,很是劃算!


    船老大常年在運河上穿梭,見多識廣,知道大清國光怪陸離的事很多。


    一群孔武有力的保鏢護送得道高僧,去淮安府做幾場道場撈金也沒什麽稀奇的。


    京城的官紳皇族撈得,僧道尼喇也撈得!


    ……


    太和殿,


    乾隆和群臣,商議幾樁重大的人事安排。


    一是浙江巡撫王亶望!


    二是在南方稽查硝石走私的欽差大臣劉墉!


    三是在江北巡查的欽差大臣鄭謹生!


    “臣,兵部主事蘇沙哈,不辱皇命,現已查清王撫台率浙南官兵擊敗偽吳王第6軍團之戰報,真實無誤。”


    殿內一陣騷動。


    乾隆也冷聲問道:


    “人證,物證,旁證?”


    “王大人親自帶隊趕赴衢州府一處山穀,我等幾位同僚還有宮中侍衛們都在場。親眼目睹了挖開的地下,身穿紅黑軍服的吳賊屍骸層疊,更有旗幟、斷刀、斷槍各種物件。足以證明其真實。”


    王亶望為了演戲,全部是拿真金白銀買的。


    破爛軍服一套20兩,破爛刀槍1斤30兩,旗幟一麵50兩。


    清軍強行抓了1000多年輕百姓,逼迫他們剃發,然後換上重金購買的軍服,刀槍。


    驅趕至山穀,用弓箭和鳥槍殺死後,埋入大坑。


    比真的還要真!


    ……


    乾隆把目光轉向一名隨行的滿洲侍衛。


    侍衛立即單膝跪地:


    “蘇大人所言全部屬實。一共挖出屍首1000多具,另有腐爛殘肢斷臂無法統計。”


    “好,好。”乾隆龍顏大悅,總算放心了。


    結合昨天剛收到的閩浙總督陳祖洛再次痛批王亶望吃空餉、參與走私鹽巴木材的折子,聖心已有決斷。


    “督撫不合,自然會事事掣肘。調陳祖洛擔任湖廣總督。王亶望升~先署理閩浙總督吧。”


    “皇上聖明。”


    和珅心中一陣惱火。


    王亶望雖然每年孝敬的也不少,可怎麽也比不上陳祖洛重要,那是他和家軍的核心班底之一。


    丟了閩浙,去了湖廣,看似差不多。


    可現如今南方賊情如火,湖廣這攤子很容易引火上身。


    福建就不一樣了,打不過也能守得住!


    隻要在關隘山穀裏狂修木石堡壘,再和靖海侯施家一文一武搞好關係,閩地就是洞天福地。以偽吳王那種算計的江南商賈作風,肯定不會去啃福建!


    ……


    和珅如此憤怒,還有一層原因。


    朝廷取消了廣州口岸,禁了官方海貿,可民間走私還可以悄悄進行!


    海貿走私油水之豐厚,非一般人可窺視。屬於被史書忽略的一個重大曆史問題!


    從宋到清,


    曆朝曆代對於海洋的政策一直在變化。


    但無論怎麽變化,以南方官紳為主體,京城人物幕後參股,聯合主導的海上走私從未停止過!隻不過是規模猖獗程度不同罷了~


    禁海,那是官方的態度!


    通海,那是帝國官紳階層的集體選擇!


    ……


    和珅跪在金磚上,心中很是懊惱。


    福建是繼當前最合適的走私省份,就這麽不小心丟掉了,實在心疼。


    暗自腹誹王亶望是個混賬,早晚整垮他!


    而久居福建泉州府的靖海侯施家也比較特殊。


    施家不朋不黨,除了忠於皇帝和銀子,他們和任何權臣都保持著友好但不親近的關係。


    大員島南部一半的耕地都是施家的!每年光收田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如果施家想組建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輕而易舉。有錢、有糧、有地盤、有影響力!


    正如和珅在府中私下對寵妾小七感慨的那樣:


    福建這地方,情況太複雜了!


    ……


    “欽差大臣劉墉在川鄂貴奔波數月,斬斷走私鏈條無數,將當地的硝石礦開采情況如數奏報朝廷。朕覺得他還是盡職的。”


    和珅連忙接過話茬:


    “臣附議。如今南方戰事如火如荼,正需要劉大人這樣的忠臣留任,若能讓吳賊火藥枯竭,則朝廷不勝也勝。”


    “嗯,你說的有些道理。就讓劉墉繼續巡查吧,加一項職責,除了硝石,一切軍資原料都屬於他的稽查範圍。”


    “皇上聖明。”


    於是,劉墉想回京的希望再次落空。


    ……


    “皇上,刑部侍郎鄭謹生請旨,可否回京?”


    “準了。他再留在江北,意義不大。”


    這是今日,最沒有異議的一項人事安排!


    從稽查錢峰遇刺,到有限度的查訪糧倉儲糧,到後來因為種種事務再次滯留。乾隆對於此人的工作談不上滿意,也談不上不能接受。


    總之,


    鄭謹生是個成熟而謹慎的官僚,對於火候把握的非常好。


    人如其名!


    凶險的錢峰案、深不見底的糧倉案,他都處理的遊刃有餘。對上對下,對京城同僚都有個交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回來很可能會升任刑部尚書。


    許多人都感慨:


    萬般皆是命,一點不由人!


    誰能想到,燙山芋突然變成了香餑餑呢。


    ……


    而鄭謹生本人,也沉浸在差事完成的快樂當中。


    遍嚐淮安府美食,收藏各種土特產。


    他也成了半個“江北自己人”!


    漕督關銘恩、淮安知府常火炎、督糧道於運和、揚州知府胡佐佑為首的小團體放下了戒心,巧立名目,眼花繚亂。


    撈的盆滿缽滿。


    如果這會有提籃橋全封閉高級會計專修學校,他們重金聘請的錢糧師爺團隊,絕對有資格進入。


    而且能勇奪學時最長、含金量最高、一旦畢業就進入大公司做“保潔”的那種高端人才培養項目。


    ……


    江北大營,欲渡江奇襲的秘密終究是沒能瞞太久。


    他們4個都知道了!


    撫掌大笑。


    既是為撫遠大將軍的絕妙戰略歡呼,也是為糧倉的天量虧空找到了解決方案。


    損耗!


    渡江損耗!


    在長江裏遭遇賊船炮擊損耗!


    偌大的長江,沉個幾十萬石糧食很合理吧?


    而且江水滔滔,一鼓作氣被衝進了大海,糧船屍骸無存。


    ……


    可誰也想不到,


    巨變就在一夜之間。


    欽差鄭謹生的一名家奴,在逛清江浦的時候遇上了件咄咄怪事。


    一名不起眼的男子悄悄攔住了他。


    “欽差爺,小的有1樁天大的富貴送給您。”


    “喲,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以前我好像沒見過你?”


    “爺容稟,小的是受鹽商江老爺所遣~”


    “馬車裏麵是什麽?”


    男子掀開車簾,隻見裏麵坐著一個不安的女人,臉龐被遮在麵紗後。


    旁邊的楠木盒裏是珠寶~


    “給欽差大人的嗎?”


    “木盒是給您的,這個女子才是孝敬欽差大人的。”


    “我家大人,對女色不甚打緊~江首總這個禮物怕是討不了歡喜。”


    男子連忙拱手:


    “江首總說,這女子可不同一般,她是能助欽差大人高升部堂的關鍵。咳咳,再多的事,小的就不敢講了。”


    ……


    木盒稍稍打開,裏麵珠光寶氣。


    “好說,好說。你放心,江首總的事就是我的事。”家奴很開心,大包大攬。


    男子恭敬的目送他駕車離開,


    揮揮手,暗處有幾名行人立馬快步跟上。一路監視著馬車進入了欽差行轅,就地監視。


    鄭謹生很困惑,嘀咕道:


    “揚州鹽商首總江春,本官聽說過,是個人物。但我們並沒有來往。為何突然送我個女子~”


    家奴得了好處,


    自然要幫著說點好話,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


    “老爺不如見一麵,問下便知。”


    “唔,帶進來吧。”


    ……


    隻見一30歲左右的樸素婦人,布衣素釵,眉眼中頗有些風情。


    款款走進來,


    撲通跪地:


    “欽差大人。揚州民女金瑜,冒死揭發一樁彌天大案,錢峰錢大人被刺乃是淮揚官紳集體所為!揚州府快班班頭,就是民婦的相好,因為知曉秘密被他們滅口了!民婦有很多機密證據。”


    說著,她掏出了一張加蓋了揚州知府衙門大印的海捕文書。


    畫影圖形下麵,赫然寫著:


    現懸賞捉拿揚州籍人販金瑜,有活捉此婦並扭送衙門之人,可得賞銀10兩。將屍體送至衙門之人,可得賞銀20兩。


    旁邊的家奴目瞪口呆,


    嘴巴張大的能塞進一個雞蛋。


    鄭謹生臉色差的宛如見了鬼,跳了起來,狂拍桌子:


    “刁婦,你,你住嘴。”


    又衝過去,對著家奴就是兩個大耳光:


    “狗奴才,你從哪兒領回來這個掃把星?你,你可害苦了本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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