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眾將皆哭泣,


    寧古塔副都統薩爾哈將這一截辮子塞進懷裏,翻身上馬。


    忍不住扭頭問道:


    “都統,你還有什麽話要轉告皇上?”


    海蘭察沉默整理箭矢,說道:


    “告訴皇上,南方要變天了!我大清若不變革,恐危矣!”


    薩爾哈眼眶通紅,鄭重地一拱手~


    揚鞭催馬,帶著殘部1800騎向北狂奔。


    ……


    吳軍瞭望車發現。


    並稟告給不遠的主帥——林淮生。


    林淮生無奈,沒有騎兵就不可能留住遠遁的清軍馬隊,隻能寄希望於他們渡河的時候多淹死一些。


    不過,


    戰場壓力也減輕了一分。


    他抽出佩劍:


    “中軍前移,圍殲索倫,擊殺海蘭察。”


    在場吳軍皆歡呼雀躍,士氣衝天。


    前方2裏,


    甲士營打頭的“品”字軍陣和索倫兵已經交鋒了。


    生死關頭,


    索倫人爆發出野人的凶悍,瘋狂傾瀉各種箭矢。


    但礙於甲士營後麵兩個火槍方陣的威脅,他們不敢過於接近~


    若重箭近距離射臉,吳軍的麵罩根本擋不住。


    但隔著三四十丈,箭矢威力就小多了。


    走在第1排的全甲士兵步伐穩健,任憑箭矢打在甲胄表麵,叮叮當當聲不絕於耳。


    鼓點沉穩,士兵在麵罩後大吼:


    “殺,殺,殺。”


    ……


    海蘭察側耳傾聽了一會西邊戰場的炮聲,這才想起是李久霖的炮隊還在堅持作戰。


    電光火石間,


    他連忙修改命令:


    “和炮隊匯合。”


    索倫殘兵千餘騎跟著他的軍旗烏泱泱地跑向西邊。


    林淮生目睹,長長舒出一口氣,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微笑。


    “天佑吳國,海蘭察死定了。”


    他最害怕的2種情況沒有發生。


    在長江和大運河兩條入江河道之間的這塊廣闊交戰區域,


    如果海蘭察放風箏,打又不真打,跑又不跑遠,吳軍步兵會頭疼。


    如果海蘭察孤注一擲,先跑去東大營幹掉幾百守軍,一把火燒了輜重。雖然無法改變戰局,可會造成吳軍接下來的補給困難,必須大肆掠奪江北百姓口糧。


    ……


    而現在,


    海蘭察率殘部和炮隊匯合,互為犄角打防禦戰。


    慢性死亡罷了~


    西水道的浮橋被吳軍堆積了縱火材料。


    隻要清軍突圍,一把火焚毀即可。


    然後,李二狗麾下的混成營可專心用2磅炮封鎖唯一的渡河通道——石橋,那一幕想必閻王來了都覺得此子造孽,大西王重生都感慨後生可畏。


    ……


    副將李久霖剛脫掉棉甲,扔掉值錢佩飾,就望見了海蘭察的馬隊呼嘯而來。


    他頗慚愧:


    “下官~”


    海蘭察不以為意,口氣平淡:


    “敗了,今日大敗,無可挽回。李大人你若想走我不怪你,往北走吧,我記得你會遊泳?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謝都統。”


    隻穿粗布內袍的李久霖深深拱手,低頭快步往北走去。


    身後,


    海蘭察陰森森的盯著他的背影,


    從撒袋內抽出一支月牙鏟箭,搭上弓弦,拉滿~


    咻,


    箭如流星,直接把李久霖的脖子切斷,屍體撲通倒地,斷口呲呲噴血。


    ……


    “綠營的弟兄們,殺1個夠本,殺2個賺一雙。留下吧?本官海蘭察帶你們死戰。”


    果然,有人撒腿就跑,想做逃兵。


    海蘭察冷笑:


    “放箭。”


    四周散開站立的索倫兵,紛紛張弓搭箭,瞬間從背後把十幾個逃兵逐個射殺。


    剩餘炮手膽寒,忙回到炮位。


    “裝填火藥,不許擅自開炮。我要讓這裏成為吳軍的萬人坑。”


    海蘭察望著三麵合圍過來的吳軍,


    立下毒誓,要在臨死前給吳軍造成足夠慘重的傷亡。讓自己的名字成為江南寡婦的夢魘~


    ……


    第1軍團、第2軍團、近衛軍團、第1派遣軍摩拳擦掌,紛紛請纓,想摘下今日最大的桃子。


    林淮生望著這些激動的軍官,露出了一抹難得的微笑:


    “諸位,你們餓不餓?”


    “啊?”


    眾人傻眼。


    下一秒,就有人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頗為尷尬。


    “這仗打了大半天,大家都餓了,想必那邊的清兵更加餓了吧?”


    聽了這話,


    軍官們眼睛發亮:淮生,你踏馬的發現了盲點。


    林淮生語速中等,開始調兵遣將:


    “天賜良機,圍而不攻。”


    “第1道命令,夥夫開火,讓士兵們吃飽肚子,以逸待勞。”


    “第2道命令,派快馬趕上正在追擊潰逃綠營的第1軍團,他們的任務是盡可能殺傷清軍潰兵,沿途可就食於民。追擊至第3日中午,立即返回在揚州匯合。”


    “第3道命令,近衛軍團抽調1個營向東追擊淮西新軍殘部,投降免死,頑抗擊斃。”


    “第4道命令,收攏降兵,就地看管。”


    “第5道命令,第1軍團剩餘兵力吃完飯後全體開拔,速破揚州。先行勸降。”


    ……


    風依舊很大,但是相比巔峰確實小了很多。


    吳軍不緊不慢地在四周布防,填補包圍圈空隙,將各類火炮加強至一線步兵。


    海蘭察站在炮車上,


    望著四周拉開距離,原地坐下開始歇息的吳軍。


    等~


    1刻鍾,2刻鍾,吳軍依舊平靜。


    “都統,他們在吃飯。”


    海蘭察一陣眩暈,壞了,怎麽忘了這一茬。


    被人圍困在空曠地裏,身邊沒有一顆糧食,越等越餓,越等越沒力氣。


    再僵持2個時辰,


    怕是自己這邊的族人餓的連弓弦都拉不開。


    瞬間,


    他的後背全是冷汗。


    “卑鄙、無恥、陰險的江東鼠輩。”


    ……


    罵歸罵,決斷需要趕緊下。


    等下去是慢性死亡。


    海蘭察望了一眼天際,預計距離太陽下山至少1個半時辰,距離天色全黑也許有2個時辰。


    突然,


    1名須發皆白的族人撲通跪地,眼含熱淚:


    “都統,給部族留點骨血吧。”


    “是啊。”


    他苦苦哀求,甚至咚咚磕頭。


    索倫本就人丁稀少,2000餘青壯被征召至萬裏之外的江蘇打仗,真的是咬牙湊出來的。


    海蘭察難得的心中酸楚,他當然知道索倫人丁稀少是實情。


    屠夫也動了惻隱之心,


    他扶起老漢,低聲說道:


    “挑200個年輕強壯的,沒病沒傷的,找機會掩護他們突圍出去。能衝出幾個算幾個。”


    “謝都統仁慈。”


    ……


    天色逐漸暗沉,遠處飄來食物的香味。


    清軍饑腸轆轆,嚴重者甚至手腳無力,狂出虛汗,眼睛發綠。


    海蘭察強忍饑餓,隻覺胃裏泛酸。


    突然,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不遠處一個看起來精神已經崩潰、倚著火炮、坐在地上的年輕綠營兵。


    一個邪惡的想法開始發酵。


    隻猶豫了十幾息,


    他蹭的拔出佩刀,起身走過去,幹淨利落地抹了那表情呆滯的綠營兵脖子。


    動脈血液噗噗向外噴湧,隨即被幹涸的土壤吸收。


    周圍人麻木的看著這一幕,卻不知何意。


    接下來的事就突破了人類的底線。


    海蘭察揮刀劈砍,大卸八塊,然後撿起一根長矛挑起其中一塊~


    走向了火堆!


    ……


    綠營兵看呆了,不知是誰發一聲喊:“快跑啊。”


    隨即,


    內部衝突陡然爆發。


    索倫人刀劈槍挑,控製了局麵,滿地都是綠營炮手的屍體。


    夜幕下映照著一群惡鬼猙獰的嘴臉。


    海蘭察拎著刀,


    望著這些瑟瑟發抖好似小雞仔擠在一起的幸存炮手:


    “你們一起吃,吃飽了明天陪著我們一起血戰。”


    夜幕降臨~


    吳軍吃的飽飽,一半人休息一半人戒備。


    接近子時,


    苗有林心中不安,出帳望著5裏外安靜的清軍大營。


    皺眉道:


    “伱說他們這會在幹嘛?”


    鄭河安搖頭,他也覺得清軍那邊有點安靜的可怕,不符合常理。


    ……


    “老鄭,那些降兵明天要納投名狀的。”


    “我知道!”


    倆人沉默不語,各懷心思。


    清廷組建的5萬淮西新軍,死傷過半,12000餘人做了俘虜。


    還有數千殘兵在廬州人劉黃通的率領下,偷營未遂。


    東大營的守軍依靠工事用火槍和大炮打出了不錯的戰績。


    之後,


    又有奉命增援的近衛軍團1個營聞訊趕至。


    劉黃通部大敗,丟下了幾百具屍體。


    1艘水師火力支援艦藏在蘆葦蕩裏,在潰兵泅渡時才劃槳駛出,向四周瘋狂傾斜霰彈,反複碾壓。


    東水道打成了紅河~


    河麵上漂滿了屍體。


    劉黃通負傷,僅帶500餘人狼狽渡過東水道消失在了夜幕中,沒來得及下河的數百人立馬棄械,跪地做了俘虜。


    ……


    鄭河安想的是,


    明天投名狀的難度不大,清軍餓了一天一夜,個個好似軟腳蝦。


    苗有林想的是,


    這麽多的降兵,若是集體編入第2軍團還得了?不可能的事情。


    釋放?


    那清廷隻要收攏殘兵,立馬又是一支成熟的軍隊。


    放又不能放,用又投鼠忌器。


    當晚,


    苗有林輾轉睡不著,跑去了中軍大帳。


    說出了他的擔憂~


    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淮生對他罕見的客氣,主動倒了一杯茶:


    “苗大人,你的顧慮很有道理。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嗎?”


    “下官建議甄別。凡是不願獻上忠誠的,那就隻能~”苗有林停頓了一下,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不能放走。”


    ……


    次日黎明。


    太陽剛剛躍出海麵,吳軍這邊炊煙繚繞。


    士兵們吃飽喝足。表情輕鬆,準備摘果子。


    餓了一天一夜,清軍這會隻怕弓箭都拉不開了~


    瞭望車上的瞭望哨伸長了脖子,直勾勾的望了半天。


    猶豫了好久,他決定順著杆子溜下。


    “報~清軍似乎沒餓著。”


    “什麽?”


    軍官不敢大意,連忙層層上報。


    林淮生站上馬鞍拉開千裏鏡望了一會,陡然色變。


    咬牙切齒道:


    “他媽的,海蘭察這個妖將,他們吃的是同伴的~肉。”


    在場眾人目瞪口呆,直覺根根汗毛豎起。


    “甘長勝。”


    “末將在。”


    “你節製第1派遣軍,督戰降兵進攻。”


    “遵命。”


    “苗有林。”


    “下官在。”


    “你率第2軍團督戰。混成營的速射炮暫時編入軍法隊,凡是不服從軍令的降兵,就地格殺。”


    ……


    “林帥,我呢?”


    “給你1刻鍾時間說服降兵,凡是願意加入我軍的,立即出營列隊,準備做圍殲清軍的先鋒。”


    鄭河安一拱手,就跑去了俘虜營。


    他很焦急,很不希望殺老鄉。


    江蘇人是假老鄉,皖北人是真老鄉。


    “老鄉們,大家之前是各為其主。從今天起凡是想跟著我老鄭幹的,都站出來。幹掉那邊的清軍,就算你們納了投名狀。”


    俘虜營內上萬青壯集聚,不得不防。


    營地背靠河道而設,三麵由一道淺壕和一道矮牆環繞,炮口對準營內。


    看管俘虜需要兵力,喂飽他們也需要人力。


    而吳軍現在機動兵力捉襟見肘~


    林淮生急切的需要將麾下所有兵力分成數十股,掃蕩淮河以南。


    一則盡可能破壞清廷的基層統治,


    二來亟需補充戰爭消耗。


    說的直白點,就是:殺人、搶(士紳)錢。


    陛下再三叮囑自己,戰後一定要擴大鞏固成果~


    軍事勝利隻是一半,掃蕩淮南才是另一半。


    ……


    打過仗的將官都心知肚明:


    俘虜,就是隱患。


    大軍四散掃蕩,上萬的俘虜待在後方,萬一來個暴動,說不定能把逆風局玩成順風局。


    軍隊和百姓不是一回事。


    李鬱私下和各重臣、各軍團指揮官都強調過一點:


    組織的力量!


    高度組織的1萬人,即使手持冷兵器,亦可橫行數省。


    沒組織的1萬人,就是1萬個會吃飯會幹活會說話的苦力罷了。


    為了讓這些心腹明白,


    李鬱甚至用明末和宋末舉例,區區十幾萬人部族的女真和後金為何能夠完成蛇吞象?


    就是高度組織力!


    心腹骨幹們聽了,皆默然,對陛下的英明睿智佩服的五體投地。


    ……


    沉悶的號炮聲響起~


    第1派遣軍的炮灰們從昨日的巨大傷亡中恢複了些許士氣,都知道要贏了。


    酒肉和女人,呼之即出。


    張老三感慨:


    “娘的,居然輪到咱爺們當督戰隊了?1營的弟兄們,規矩不用我多說了吧?”


    “三哥放心,規矩我們都熟。”


    “督戰就是殺人,看不慣就殺唄。”


    殘餘的百十號兵丁吃飽喝足,披掛完整。


    一場大戰下來,他們的兵甲損耗嚴重。


    好在吳軍後勤給力,缺損的盔甲和長槍全部換新,穿爛的軍靴也可以以舊換新。


    離開江西戰場,抵達江北才恢複到6000人編製的第1派遣軍。


    如今全須全尾的隻剩下2000人,還有幾百號傷員在大營裏躺著等待命運的判決~


    男人的友誼很簡單。


    雖然之前大家相處的不太融洽,可一起扛過槍流過血之後就算過命兄弟了。


    第1派遣軍內部,


    新兵和老兵之間的隔閡神奇地消失了。


    大家融洽的打成一團,有說有笑,摩拳擦掌,準備鎮壓更新的新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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