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風大,李鬱避入艙內。


    琢磨起了關於兩國造船的差距:


    以剛才談論的600石民用運輸艦(也就是36噸)舉例,市場售價是300兩,實際出廠成本在250兩,相當於每噸造價7兩。


    而東印度公司海船造價在每噸2.5英鎊(8兩白銀)。


    再綜合考慮內河船隻和海船的選材差距,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目前吳國的造船成本遠高於同行。


    ……


    阿德萊德為了穩住盟友,刻意展示了實力。


    他暗示,


    當今世界最擅長控製造船成本的是撒克遜人。


    這一點,也是撒克遜東印度公司後來居上的關鍵因素之一。


    商業部果斷提出,訂購1艘他們的主力商船船型,400噸武裝商船,下次隨貿易船隊一起送來。


    阿德萊德沒有一絲猶豫,立即答應。


    甚至將簡易圖紙和數據都落在紙麵。


    李鬱聽了匯報後,推斷加爾各答造船廠一定有不少半成品,甚至是接近完工的船舶。


    所以,


    他們才會答應的如此幹脆。


    這艘400噸海船的交易價定為白銀5000兩。


    雙方都很滿意~


    ……


    而吳軍目前的主力戰艦,2200料“江南級”換算下來僅有130噸。


    36門艦載炮炮加上炮車(一半是卡隆炮),總重量就接近25噸。


    水手150人,重量在12噸左右。


    再加上彈藥、食物、淡水,工具,備用木材風帆、零碎總總。


    噸位小,木材差,江南級根本承擔不了遠航,近海航行都要算著補給。


    好在卡隆炮威力夠大,清軍水師實力夠孱弱。


    這才造就了江南級的赫赫戰績~


    李鬱默默的給吳國水師貼了個標簽:


    一支小規模內河海軍。


    【古今船舶單位換算:1000料=60噸=120000斤=1000石】


    ……


    突然,


    桅杆上,瞭望哨大聲呐喊:


    “右前方,有清軍小船4艘。”


    李鬱走出艙室,


    拉開千裏鏡,見遠處的江麵,清軍小型戰艦速度飛快~


    而己方兩翼2艘蘇鬆級主動迎戰,衝著清軍駛去。


    期待中的水戰沒有發生。


    清軍小型戰艦不敢靠近,逃了。他們知道,以吳軍艦載卡隆炮的威力,一炮滅一艘。


    吳軍水師在內河水域橫衝直撞,暢通無阻,許久未遇敵手了。


    卡隆炮就是這麽的豪橫,


    相同重量,口徑大2圈。


    相同口徑,裝藥多2斤。


    可以稱為“五邊形戰士“,唯一短板是射程。


    而在18世紀,海軍最不在意的就是射程。


    ……


    李鬱皺眉,問道:


    “是哨船嗎?哪個鎮的?”


    艦長答道:


    “一種槳帆船,酷似廣船,速度有點快。末將判斷可能是湖北清軍。”


    李鬱點點頭,並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隻是叮囑注意防範。


    清軍搞不清自己的攻擊方向,所以一直忙著四處偵查。


    出發前,


    所有士兵都被告知,目的地——九江。


    這是李鬱的障眼法,盡量給對手製造困惑。


    ……


    目睹了清軍水師甚至不敢開炮就逃跑的一幕,江南民間船隊集體歡呼。


    粗狂的船老大們甚至狂敲銅鑼表達心中暢快。


    信心~


    就是這麽培養出來的。


    這些人返航後,又會添油加醋的講述吳軍戰艦多麽勇猛,清軍多麽膽怯。


    而此時,


    湖北清軍卻是緊張到爆炸。


    湖廣總督陳祖洛和湖北巡撫王傑尤其緊張,他們高度懷疑吳軍是想水陸並進,進攻湖北。


    水路路線:湖口——蘄州——黃州——武昌


    陸路路線:九江——瑞昌縣——興國州——武昌


    ……


    最靠東的,黃州、武昌2府風聲鶴唳,一日三驚。


    “撫台,武昌逃亡出城者眾,要阻攔嗎?”


    “不,由他們去。”


    “這也太影響軍心了,下官怕效仿者日益增多。”


    王傑沉思片刻,


    高聲說道:


    “那就在城門口設卡,收取離城稅,每人1兩。”


    “嗻。”


    王傑歎了一口氣,蘸了墨汁繼續給乾隆寫折子。


    然後,派人飛馬提醒駐蹕南陽府的乾隆。


    萬一,


    萬一吳軍勢如破竹,破武昌後就奔著襄陽——南陽而去,恐禦駕有危。


    大清絕不能出現土木堡~


    ……


    王傑的官聲不錯,自從上任後,


    隻做3件事:


    種糧、募兵、築壘。


    王傑不貪,對百姓有憐憫之心,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會把社稷放在百姓之前。


    社稷為重,皇帝次之,百姓再次。


    論道德水準,


    在大清的封疆裏麵,他已經是罕見君子了。


    ……


    “總督大人來了。”


    “快快有請。”


    王傑戴好頂戴,出門迎接。


    陳祖洛擺手:


    “不必拘泥,如今非常時期,本官想和你商量一下。”


    “製台請講。”


    “你判斷,吳賊會進攻湖北嗎?”


    王傑歎了一口氣:


    “早晚的事。”


    “守得住嗎?”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無非一死而已。”


    “王大人不愧是皇上親點的狀元。”


    屋內,突然陷入了沒由來的沉默。


    ……


    王傑低聲說道:


    “製台,老夫有句肺腑之言,不知當不當講。”


    “請講。”


    “若那李逆親自督師大舉侵鄂,還請製台離城別走。”


    陳祖洛一驚,就要張口。


    卻被王傑打斷:


    “製台請聽老夫講完,武昌乃九省通衢,東南屏障,長江中樞,必死守。然吳賊水師精銳,重炮凶猛,武昌失守隻是時間問題。”


    “老夫坐鎮武昌,製台您率滿蒙騎兵遊擊荊襄,伺機而動。我們一內一外,支撐起這湖廣。”


    陳祖洛眼眶微紅,


    宦海沉浮幾十載,早練就了一番鐵石心腸。但今時今日,還是被王傑的月匈襟給感動了。


    ……


    王傑笑笑:


    “老夫籍貫陝西韓城,自幼喪父,家境貧寒,幸得天眷,成為了大清開國以來第一位陝西籍狀元。”


    “老夫虛歲60,活了足足一個甲子,夠了,知足了。製台,老夫還想博一個忠烈的身後虛名,望您成全。”


    “若是老天有眼,讓老夫能在城下重挫賊兵兵鋒,給朝廷大軍創造些許機會。薄薄的青史,又能留下我的隻言片語,豈不幸甚?”


    陳祖洛起身,一拱手到底然後離開。


    王傑,青年時期為了生計曾入陳父幕府做事,受過陳父資助。


    後來,


    王傑科舉高中,在朝廷官運亨通。


    陳父死後,倆人從無來往,形同陌路,以至於朝廷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


    而如今,


    王傑來報恩了。


    ……


    總督府後門,


    車馬川流不息。


    滿載金銀細軟、家眷家丁離開武昌。


    陳祖洛,宦囊頗豐。


    他是和家軍在地方的頭馬。


    感動歸感動,報效朝廷歸報效朝廷,做事一定要雙贏!朝廷贏1兩,自己也要贏1兩。


    否則,


    這事做起來沒動力。


    和家軍,從來如此。


    王傑對此心知肚明,但他不是錢峰,他不“嫉惡如仇“,他能“和光同塵”。


    ……


    城門口,


    凶神惡煞的綠營兵,握著刀兩側列隊。


    行人出城前,必須往筐裏扔一兩銀子。


    否則,


    就準備和武昌同沉吧。


    一天,就收了一萬多兩“出城稅”。


    王傑拿這些銀子,在城外招募鄉兵。


    他信不過綠營兵,與其給這些兵油子加餉,不如招募老實巴交的鄉民,至少這些人聽話。


    ……


    校場上,


    “什麽,朝廷要解散武昌鎮標?”


    數千綠營兵炸了鍋,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罵罵咧咧,眼露凶光。


    鎮標軍官們也炸毛了,開始罵巡撫,罵總督,下一步,可能就要罵皇上了。


    然而,


    蒙古騎兵隆隆入場,馬刀雪亮,眼神不善。


    “去號衣,摘頂戴,滾吧。”


    在騎兵的壓製下,


    這些眼神憤恨的綠營兵被趕出了武昌城,之後又被騎兵監視趕向東南的幕阜山區。


    王傑站在城牆上,目送著這些兵痞離開。


    ……


    “撫台,隻恐城防空虛。”


    “綠營兵痞隻能打順風仗,隻會打有把握贏的仗。留之無益。”


    “萬一他們投奔吳賊?”


    “無妨,人渣到了哪兒都是人渣。吳賊若是沾染了綠營之風,反而是好事。”


    王傑心中很清楚,被他強行解散的兵丁不會老實種地的,大概率會進幕阜山做匪。


    對於朝廷沒壞處,對於吳國或有壞處。


    解散綠營的同時,王傑開始緊急招募貧苦憨厚農夫。


    先支2個月軍餉,全家人可遷入武昌,擇城中空房子居住。


    武昌周邊的多支團練也奉命開入城中。


    王傑許諾,


    擊退吳賊,團總全部授七品官,實職。


    ……


    廣州城,戒備森嚴。


    城外陸續出現了吳軍第5軍團的旗幟。


    苗有林用千裏鏡遠遠瞭望越秀山~


    見清軍在山頂修築了炮台工事。


    看旗幟,是由綠營兵駐守。


    廣州駐防八旗,戰力式微。


    如果乾隆搞個滿城大比武的話,廣州駐防八旗應該是倒數第一,京師八旗是第二。


    京旗當中,有精兵!


    但無奈基數太大,提籠架鳥之輩太多,拉低了平均戰力。


    ……


    第5軍團、第1派遣軍、再加上客家民夫、粵北清軍俘虜超過了2萬5千人。


    麵對眼前的廣州大城,並不急著攻城。


    先紮營,


    參謀們忙的飛起,


    指揮民夫和俘虜幹活,挖壕溝,修工事。


    廣州是省城,且有一百多年未曾經曆戰火,城外莊園連片,屋子堆疊。


    就地拆毀,就可得到許多建築材料。


    主要是木料和石條。


    那些破爛桌椅板凳可收集作為燃料。


    廣州清軍就這麽默默的看著城外熱鬧好似集市,無人敢出城襲擊。


    1名千總嘀咕道:


    “兵法雲,城池方圓1裏當堅壁清野、斷橋挖路、毀林拆屋、水井下毒。現在,這不是資敵嗎?”


    旁邊的遊擊笑了:


    “外麵這些房子不是旗產就是官產,誰下命令堅壁清野?你?還是我?”


    ……


    足足忙活了2天,


    第5軍團終於完成了封鎖暨紮營任務,挖掘成體係的壕溝,部分路段增設了拒馬。


    輜重、火炮營地周圍封鎖嚴密。


    除了壕溝、拒馬、還有巡邏隊。


    第1派遣軍軍營內最為鬧騰。


    粵北清軍俘虜被正式編入了派遣軍。


    老兵們拿出了最凶狠的氣質,狠狠的操練這幫孫子。


    隊列訓練時,


    老兵肥仔拎著短棍,劈頭蓋臉亂砸,吼道:


    “驢球的,站直了。”


    腦袋流血的清軍俘虜憤怒值飆升,握緊了拳頭。


    ……


    肥仔瞬間出腳,踢在俘虜襠部。


    俘虜倒地掙紮~


    肥仔抬起軍靴,就硬跺。


    一下,兩下,三下~


    慘叫連連。


    好久,挨跺的俘虜終於不再掙紮,死了。


    肥仔踩著屍體,指著周圍的人:


    “別反抗,越反抗越興奮。”


    訓練新兵,枯燥而緊張。


    又打又罵真的很耗體力。


    每個老兵隻能堅持半個時辰,然後就下去喝酒吃肉,同伴替換。


    軍團總指揮,甘長勝詫異的發現老兵們都喜歡做新兵的訓練教官。


    每來一趟新兵,


    老兵們的凝聚力就自動增強。


    炸營風險,逐日下降。


    就連軍法官也百思不得其解。


    ……


    每天從日出訓練到日落,中途幾乎沒有停歇。


    死亡率高的出奇~


    隊列裏,


    又有俘虜倒了,累的。


    “拖走。”


    就這2天,已經埋了500多具俘虜屍體。


    說實在的,


    綠營兵打仗都很少有這樣的傷亡率。


    然而,


    泥人且有三分氣性,何況這些大活人。


    就踹襠老兵肥仔再次輪換上場,再次剁碎了2顆蛋黃時,俘虜們終於集體爆發,失控了。


    ……


    一俘虜麵目扭曲,揮起拳頭:


    “曰你娘,反~”


    老兵肥仔反應迅速,擲出短棍然後扭頭就跑,跑的同時還用力吹響了掛脖子的哨子。


    淒厲的哨聲瞬間響徹大營,


    搖人!


    ……


    被短棍砸斷鼻梁的俘虜抹了一把鼻血。


    忍著疼痛,嗚咽吼道:


    “反了,反了,反正是個死。”


    一人高呼,一呼百應。


    俘虜們瞬間炸營,要弄死坐在幾十丈外吃喝的那幫老兵。


    老兵們反應都很快,扔掉食物撒丫子就跑。


    沒一會,


    增援來了,上百名長槍甲士,兩麵分散包抄。


    陽光下,


    板甲閃耀著滲人的光澤。


    老兵們立馬閃開讓路,嚷嚷著:


    “新兵造反了,快鎮壓。”


    ……


    老兵肥仔這才停住腳步,撿起掉在地上的一麵小鼓掛在腰間,開始有節奏的敲擊小鼓。


    甲士們很快就踩上了鼓點。


    默契~


    肥仔從南昌到揚州,從江西到廣東,幾乎參與了所有戰事。


    沒死!


    這足以說明他這個人,在實力和運氣兩項當中,至少有一項很出眾。


    剛才新兵炸營,肥仔扭頭就跑,並非膽怯。


    而是他有經驗,


    一把破刀想攔住炸營的士兵?當自己關二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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