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抬眼,隻見那白衣之人立於枝頭,大雨似與他絕緣一般。


    她不語,周宇鶴微一琢磨,飛身立於她坐著的枝頭。


    沉默須臾,那人坐到她身旁,微一傾身,看著鬥笠下,那張平靜的麵容。


    “昨夜無心之言,你莫不是惱了?”


    雨水打在樹上,劈啪作響。


    他的聲音,輕輕淺淺,似落石之珠,伴著雨聲入耳。


    寧夏不知他是何意?不明白他是否有心戲耍?隻得閉口不言。


    她不言不語,好不容易放下麵子開口的人,自然又冷了臉。


    “你就這點肚量?故事是你說的,我有疑惑,難道不該發問?”


    她不語,周宇鶴將她垂在半空的腿踢了踢:“還想開茶樓,若客人來了,提了問題,你讓說書的如何應對?難不成全打出去?你這點肚量,還做什麽生意?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繡你的鴛鴦好了。”


    這一罵,寧夏轉眼看向他。


    雨水似斷線的珍珠粒粒撒下,遇到他時,卻遠遠滑落。


    就連發絲兒,亦是幹爽飄逸。


    偏頭看著他,寧夏不由問道:“你怎的不穿蓑衣?你這般耗費內力,讓人瞧著,會揍你的。”


    “揍我?為何?”他一時不解。


    “飽漢不知餓漢饑,你說為何?”


    她這回答,他微一琢磨,便是轉頭一笑。


    再回頭時,一臉嫌棄的看著她:“自個兒不努力練功,還能怨別人內力深厚?”


    如此說了幾句話,氣氛便好了些。


    赤煉腦袋趴在周宇鶴腿上,尾巴在寧夏腿上擺著;看這小東西舒服的模樣,寧夏不由的伸手彈了彈。


    小東西回頭,看著她微笑模樣,吐了吐信子,爬到她肩頭,在她麵頰上吻了吻。


    這習慣,也不知是不是跟逸軒學的?


    以往它隻是在她麵上吐信子,這些日子倒好,逸軒在她麵頰一吻,赤煉便跟著湊上來,在她麵上挨一下。


    小東西這行為,看的周宇鶴目光一閃,隻覺得赤煉和寧夏的畫麵,實在是太過美好。


    山中之時,赤煉無數次說著:想她了,想與她一同回家。


    那時,他倒沒什麽感覺;此時,看著寧夏寵著赤煉的畫麵,周宇鶴隻覺得心裏頭莫名一軟。


    忙坐直了身子,轉開眼,看著遠處被迷霧籠罩的山色。


    一時間,二人均是沉默。


    他瞧著風景,想著北宮逸軒所說的每一句話;她看著風景,同樣想著北宮逸軒的每一句話。


    煙雨朦朧,翠色如歌。


    遠處的美景,看的人心生向往。不由的,想去那山裏頭瞧瞧,到底是何等模樣?


    “可想去那頭瞧瞧?”指著煙霧最深之處,周宇鶴問著寧夏。


    他打破了沉默,亦是打斷了她腦中思緒。


    寧夏回神,看向他所指之處,久久不語。


    她久不回話,他轉首發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逸軒。”說出來,便不怕他笑話。


    見周宇鶴轉首看來,寧夏斟酌半響,終是說道:“周宇鶴,我知你恨我。我隻希望,你恨我便好,不要讓逸軒難堪。”


    看,這二人,是商量好了,再到他跟前唱戲的嗎?


    北宮逸軒讓他放過她,她又讓他不要讓北宮逸軒難堪。


    如此看來,倒是他胡攪蠻纏,不知情理了?


    心裏頭莫名煩躁,卻又沒忍住發笑。


    倒是沒想到,他與她,居然會在此時想著同一個人。


    隻不過,他想著北宮逸軒的話,是與她有關。


    而她,卻是滿心滿意的想著那人。


    見他忽而發笑,寧夏有些拿捏不準,不明白他是如何想的?


    “想不想去那裏瞧瞧?”


    寧夏不明白他的想法,周宇鶴卻將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通。


    寧夏搖頭,淺淺一笑:“前人曾作一首詩,不知你可曾聽過?”


    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寧夏將蘇軾的《題西林壁》念了出來。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重複著這兩句,周宇鶴目光再次轉向遠處的景致。


    在雪域梅林,她同周宇傲周旋時,曾說過這兩句;卻不知曉,這是何人所作?


    寧夏指著林子裏緩緩升起的迷霧,淺聲說道:“在此處,看著遠處的風景是美好的;卻不知曉,旁人亦在看著此處的風景,心生向往。”


    這話,聽的周宇鶴回首,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隻見百米開外,迷霧漸起;雖不似遠處山中那般層層疊疊,卻也有些形態。


    “若我們去了那山頭,回頭看這裏,同樣是美景;我們在這裏,身處美景中,卻不自知。”


    這話,聽起來別有深意。


    周宇鶴轉眼,欲看她神情;怎奈她身子矮,被鬥笠遮了麵容。


    抬手將鬥笠抬了抬,引得她轉眼看來。


    隻見雨色之中,她麵容消瘦,雙眼卻是異常清亮。


    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麵容消瘦了不少。


    她卻沒有一聲埋怨,一路的歡聲笑語。


    當然,在麵對他時,她隻是沉默不語。


    “你這話,是在罵我?”


    他這一問,寧夏無語,連忙搖頭。


    他的手,跟著她搖頭的動作,隨著鬥笠輕晃。


    “我沒那個意思,我隻想說,眼下的,擁有的,便是最好的。”


    她這話,隻是在感歎,有逸軒,就像身處在這山頭。


    雖然這世上,逸軒不會是最好,最完美的男人;可是,對她而言,卻是最好的,最完美的。


    眼下的,擁有的,便是最好的?


    眼下的,擁有的……


    周宇鶴看著她麵容,麵色有些發沉。


    寧夏瞧他目光暗沉,隻道又惹他不滿,心中無奈,隻得歎了口氣。


    看吧,就算想和他認真說上兩句話,也是不可能的。


    二人本就有仇,哪兒能這麽容易坐下好好說話的?


    “方才之言,並無冒犯之意,若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


    將赤煉放到枝頭,寧夏說道:“雨大了,我先去避雨。”


    就不該在這兒看雨景的!


    她欲下樹,他卻一把捉了她手腕:“你這穿的是什麽?怎麽的不怕雨?”


    這話問的突兀,卻也問的合理。


    她穿這衣裳,他發問,也是自然。


    隻是,這話,問的好急。


    “這是雨衣,雨水打不濕的。”


    說話間,她扯了扯袖子,卻是借著這動作,想讓他放手。


    周宇鶴卻似感興趣一般,握著的手,改為扯著她袖子,細細的瞧著。


    “你想的法子?”


    他一問,寧夏搖頭,“這是逸軒吩咐人做的。”


    瞧,她又騙他!


    分明就是她想的法子,卻把這功勞放到北宮逸軒身上。


    那人要他用心去看她,去發現她的好;可是,她總將自己藏起來,他如何看的清?


    “雨好似越大了,我先回去了。”


    他扯著袖子不放,寧夏自然不能強奪,隻能抬眼看著他。


    隻盼他莫在逸軒離開之時,與她尋不痛快。


    她開口,他自然鬆手。


    看著她落到樹下,腳下微晃時,不由的心中一歎。


    真笨!真是糟蹋了北宮逸軒那些內力 !


    林子裏迷霧一起,便是難以消去。


    寧夏回到洞裏,秋怡二人忙上前伺候著。


    待她脫了雨衣,雨靴,立馬端來薑湯。


    “怎麽沒瞧著方曉兄妹?”


    下大雨,方童自然不必在外守著,可這會兒洞裏,隻有秋怡二人。寧夏難免發問。


    秋怡將雨衣掛在洞口的枯枝上,回頭說道:“方曉說,下雨之時,溪邊的泥鰍、鱔魚都跑了出來,他們去捉了準備晚上裹了粉炸著吃。”


    呀,捉泥鰍啊!


    她好久沒捉泥鰍了。


    小時候住在山上,一下雨,就跟隔壁的小毛孩兒跑去捉泥鰍。


    也感謝老天創造了這些生物,讓她和外婆在拮據的日子裏,還能吃上肉。


    “我們也去吧!”


    兩口喝下薑湯,寧夏忍不住的起身,慫恿著秋怡:“有雨衣,穿雨靴,打不濕的!咱們去看他們捉就好。”


    逸軒是肯定不會同意她大雨天去捉泥鰍的!可是,她好想去!


    秋怡自然搖頭,表示不行!


    開玩笑!這大雨天,若出個什麽事兒,可如何是好?


    秋怡不同意,寧夏哪兒能聽她的?


    拿了雨披穿上,還不忘慫恿冬沁:“冬沁啊,你在宮裏呆了不少日子,好久沒去捉過泥鰍了吧?你不想去瞧瞧?順便多捉些泥鰍養著,等你家昊焱回來,讓他吃個夠唄!”


    冬沁本就心癢癢,被寧夏這麽一說,哪兒還顧得上秋怡?


    冬沁二話不說穿上雨衣,衝秋怡笑道:“好秋怡,我與主子隻是去瞧瞧,你可莫與王爺說我壞話!”


    “你!”


    秋怡眼瞧著二人歡歡喜喜的出了山洞,無奈的一跺腳,忙穿上雨衣,跟了上去。


    瞧著三人都走了,暗衛隻留下二人守著山洞,其餘人都遠遠的跟了上去。


    聽到動靜,周宇鶴抬眼看了看天,也跟著鈴鐺聲悄然而去。


    溪流離山洞的地方不是很遠,走了一刻鍾左右,便瞧著方曉兄妹二人擰著桶子,在泥地裏翻著。


    “這麽多!”


    走近一看,桶裏泥鰍、鱔魚纏在一起,都裝了小半桶了。


    方曉兄妹見她來,均是一愣。


    “夫人怎的來了?這麽大的雨!”


    方曉發問,寧夏彎腰欲捉泥鰍,卻被方曉給阻止了。


    “屬下撿就好,夫人快些回山洞去,不然受了寒氣,身子受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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