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瑾憤怒,染九看著地上摔碎的酒壺,目光陰沉。


    為何?自然是著了道了!


    在宇文瑾再次怒罵之前,染九冷聲說道:“我中了毒針,將那二人看作了周宇鶴。”


    向來與周宇鶴有仇,以往他都能忍住;可是,自打山崩那次之後,染九便是日日夜夜的想要殺了那人。


    染九這話,宇文瑾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心裏頭隱有異樣,最後甩袖而去。


    那夜…那夜……


    那夜,誰也不願再去提起,但是,二人卻是恨不得將周宇鶴剝皮抽筋!


    東周兩位皇子之死,讓東周皇帝震怒。


    就在此時,那向來不怎麽說話的丞相,卻是於大殿之上,說了一句:“隔山觀虎鬥,總勝過舉槍斷矛頭。”


    此話一出,那些曾支持同攻北煜之人,噤聲不敢再言。


    眾臣噤若寒蟬,東周皇帝卻是一聲冷哼。


    “隔山觀虎鬥?笑話!大宇背信棄義,殺朕皇兒!朕倒要瞧瞧,他養精蓄銳十載,有多大的本事!”


    為帝者,其威嚴誰能挑釁?本是去奪北煜半壁江山的野心,在大宇反手相對之時,東周皇帝下了聖旨:助聯姻之北煜,攻背信之大宇!


    此時,染九殺東周兩位皇子是出於何因,已是沒有追究的意義。


    東周太子和二皇子死在染九手中,東周皇帝若不討個說法,其顏麵何存?


    坐於書房,周宇鶴看著桌上的輿圖,時而提筆輕劃,時而埋首提字。


    “殿下,臣妾給你送藥來了。”


    一聲輕喚,周宇鶴眉頭微裹;半響之後,淺聲說道:“進來 。”


    房門打開 ,田曼雲端來湯藥,立於桌前:“殿下,當喝藥了。”


    外人皆傳,周宇鶴是為了她,才駁了東周皇帝之意;也因此,府中下人,無人敢怠慢於她。


    可是,她卻清楚的很,他做這些,並非為她。


    她更願意相信,他是看清了大宇一石二鳥之計,故此請求東周皇帝收回成命。


    “放著吧。”


    淡漠的說著,周宇鶴目光依舊在輿圖之上;田曼雲端著碗,垂眸說道:“殿下身子未愈,還請莫要過於操勞;湯藥喝了,身子才舒坦。”


    抬眼,看著她垂眸模樣,周宇鶴雙眼一眯,緩聲說道:“有話,不能看著我說?”


    他此問,田曼雲眸光一閃。


    抬眼,看著他絕色之容,便是幾分羞澀的垂了眼眸。


    這張臉,不論何時瞧著,都讓她心神恍惚。


    田曼雲羞澀垂眼,周宇鶴眉頭一裹。


    又是這模樣,怎的就不能大大方方的看看他?她偷偷瞧他之時,不是看的很仔細麽?


    憶起寧夏之言,他壓著心中不快,淺淺一笑:“在我跟前,你不必拘束;如今到了東周,這裏便是你的家;下人伺候若有不周,你莫藏著,盡管與我說。”


    此話,聽的田曼雲心中發甜;再次抬眼,眸中之情越發的深。


    “好了,藥給我。”


    她的深情,他接受;既然答應了那人會好好待她,自然不會食言。


    或許,當給她些日子,她才能放下那些拘束。


    瞧著他喝了藥,田曼雲忙拿了絹帕,將他嘴角藥汁拭去。


    這份體貼,本該讓人暖心;可是,瞧著眼前的人,總能想到寧夏對北宮逸軒的種種柔情。


    有時,周宇鶴也覺得自己很矛盾;不喜貼來的女人,卻在看著寧夏對北宮逸軒百般柔情之時,心中酸澀。


    或許,他也該將以前那些習慣改改;稱帝之後,後宮女人,自然是主動貼上來的。


    “時辰不早了,你先去歇著,我晚些再去。”


    說起來,養病這些日子,她都是在床前伺候著。她的心思,她的情意,他不能視而不見。


    田曼雲淺淺的應了一聲,福了一禮,這才端著空碗,碎步而去。


    那人垂眼而去,周宇鶴卻是坐到椅上,神情恍惚。


    房門再次打開,卻是無人相叩;抬眼看去,果見鬼醫吹胡子瞪眼的大步而來。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後你便是死了,老子也不再插手!”


    江湖中人,插手朝廷之事,說出去都沒臉!


    特別是鬼醫這種身份的人,若是讓人知曉了,更是讓人笑話!


    周宇鶴含笑相對,坐到鬼醫身旁 :“有勞師父出手,往後再不敢麻煩師父。”


    說的倒是好聽!


    鬼醫沒好氣的瞪著他,瞧他麵色好了許多,這才問道:“想清楚了?真要放棄?”


    一統三國,那可是他從小的願望;如今卻是放棄了這般好的機會,這讓鬼醫不太相信。


    一直在勸阻的事,忽然之間成了真,大多都覺得是錯覺。


    鬼醫發問,周宇鶴靠著坐椅,勾了嘴角。


    “單是北煜與大宇一仗,也不知要打幾年;若是東周滲和進去,最後再與大宇打,隻怕我這輩子,也過不得幾天的太平日子。”


    他這話,鬼醫聽著新鮮的很;拿起果子咬著,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倒是改了性子了?這話,老子當初說的嘴皮子都幹了,你是如何說的?”


    鬼醫揚著下巴,學著周宇鶴自負的語氣說道:“我才雙十年華,便是打個十載二十載,又有何妨?”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更別提是一統三國。


    一統三國,也就是一統天下;若真是打個十載二十載的,那時也快四十歲去了。


    都說男人四十而立,那個年歲,正是男人風華之時,治理國家,也還有一二十載的日子去磨。


    可是,這一輩子,就光打打殺殺,光去費腦子了,還有什麽意思?


    所以,鬼醫對周宇鶴一統天下的野心,嗤之以鼻。


    如今,聽他自個兒說出來了,鬼醫自然是要嗆他的。


    麵對鬼醫之言,周宇鶴也不與鬼醫辯駁,隻是淺淺一笑。


    這一笑,輕輕和和,美到不可方物;可這一笑,卻莫名淒涼,讓鬼醫瞧著不是滋味兒。


    他這模樣,看的鬼醫又笑不出來了。


    一聲歎息,鬼醫說道:“放不下?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若不追去,不去看那些不該看的,便不會這般放不下了。”


    鬼醫之言,周宇鶴沉默,許久之後,緩聲說道:“雖說毒解了,可她身子弱,需多加調理;過些日子,父皇定要讓我領軍出征,上了戰場,必然沒多餘的功夫給她配藥;若師父在穀中呆得乏了,倒不如去莊府呆些日子。”


    對她,他不放心;雖說有北宮逸軒的師父護著,可是,誰知道小皇帝會不會耍把戲?


    若那人對她耍心思,北宮逸軒又不在,出了事,那些廢物如何能護她周全?


    他這開口閉口都是那人,鬼醫看的心中難受。


    一個果子拿在手中,卻是吃了一半,就給丟回了盤裏。


    在穀中呆的乏了?他才回鬼穀,哪兒能乏了?


    想讓他去護那丫頭便直說,幹嘛這般尋借口?


    死要麵子活受罪,都這樣了,與那丫頭開誠布公不是很好?


    這般苦著自己,不是自個兒找罪受?


    不明白寶貝徒弟怎麽麵對那丫頭,就慫了?


    鬼醫看著他,問道:“既然舍不得,何不將她帶回來?”


    帶回來?


    周宇鶴搖頭一笑。


    他也想將她帶回來,可是,帶回來之後呢?給她一碗藥下去,讓她忘記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念想?


    將她困在宮中,與那些女人爭風吃醋,爾虞我詐?讓她失了本心,失了他最心動的那一麵?


    若那樣,她便不是她了,困著她,她與那些女子,又有何區別?


    許久的沉默,周宇鶴轉眼,看著一旁擺著的水仙:“我給不了她想要的。”


    “那你現在做的,又是給誰的?”


    這一問,又是沉默。


    他起身,走到書桌後,看著屬於北煜的那片山河。


    “這是我欠她的。”


    一句欠她的,讓鬼醫重重的歎了口氣。


    冤孽!真真是冤孽!


    愛恨糾纏,到最後,誰也沒贏。


    她敗了身子,他輸了心;若她往後無子,他會一生愧疚;若她有子,他又會一生不甘。


    到底愧疚還是不甘,也得看天意了。


    “罷了,我也欠她的,一並與你還了罷。”


    那藥,是他拿去給她吃的,她若不能有子,他也有責任。


    歎著氣,鬼醫起身,走了出去。


    周宇鶴跟著走出書房,進了自個兒的寢屋。


    打開櫃子的暗格,拿出那支簪子。


    斷簪,以金鑲嵌。金上雕以蟬紋,與上頭那栩栩如生的蟬遙相呼應。


    染過血的那端,是抹不去的顏色。


    猶記得,簪子紮進她肩頭,她痛的麵色蒼白的模樣;猶記得,她絕望的閉眼,身子瑟瑟發抖的模樣。


    想到那些,便想著曾經對她的傷害;雙唇微動,將簪子放了回去。


    目光落到那方絹帕之上,又忍不住的伸手輕撫。


    這方絹帕,險些被他丟了,又給找了回來。


    找回來,也不知是提醒著那日對她的戲弄?還是在回味著她一時的乖巧?


    絹帕之上,是那紫色的絲帶。


    絲帶束發,是因他耍著心思將她推下了水,一番威脅之後,無意所得。


    此時想想,那時真是失了理智,怎麽會做那般幼稚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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