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蕾特?波拿巴眼中。


    《《萬象樂園(水陸生態缸)》》這個新戰場,和原本世界沒有顯著差別。


    召喚出波蕾特的〈獸妖族〉以血緣為根,各式各樣的獸類混雜而居,外觀特徵與種族特性比其他種族更多元。


    但那和她沒有關係。


    就算有魔法,就算長著尾巴或獸耳。


    最終他們都是擁有理性和感情的『人』。


    既然是『人』,要擺布、操縱就易如反掌——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增添的《偉能》【不可能不存在(絕對命令權)】也加深她的信念。


    她不斷如此隨心所欲在幕後運籌帷幄,打過一場又一場《英雄戰爭》,以知名的《英雄》們為對手立下豐碩戰果。


    哪怕是傳說中的《英雄》、哪怕是單純硬碰硬絕對贏不了的對手。


    隻要不發生出乎我方預料的事情,她總有辦法駕馭。


    一切都如她所想、如她所望。


    最終『拿破侖』將掌握異世界全土——


    因為她至今抱持這種想法,所以這可以說是第一次出乎她預料之外。


    「——〈解放者〉對〈獸妖族〉宣戰——?」


    聽到身為召喚者暨聯絡員的〈獸妖族〉巫女困惑地告知這個訊息,波蕾特表麵上完全麵不改色地說:


    「那是正式對我方下的戰書嗎?」


    「是……透過《大誓約魔法》指名給伊多拉斯大人(〈獸妖族〉的《誓約者》)……在今天早上收到這樣的內容。」


    「今天早上……」


    「伊多拉斯大人接到〈隸人族〉要求《英雄戰爭》,因此……那個……大為火光,差點當場答應……」


    「是你幫忙阻止,來問我的意見,確認是否應該真的答應對吧?」


    「是、是的……恕我失禮,現任《誓約者》伊多拉斯大人是典型的〔貓楓種(koshka)〕,有些感情用事、行事躁進,所以……」


    「前任《誓約者》泰利希涅大人則是深謀遠慮——說到這個,我記得泰利希涅大人是〔狐蓮種(和你同種)〕?」


    「啊——不,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


    看少女尷尬地解釋,波蕾特在內心發笑。


    具有狗、貓、狐、兔、羊之特徵的〔犬櫻(perrito)〕〔貓楓〕〔狐蓮(renard)〕〔兔蘭(iculus)〕〔羊杏(schaf)〕五族。


    雖然出身的世界相同,但祖先不同的五族在〈獸妖族〉各自領有獨立領地,輪流擔任〈獸妖族〉的代表。


    當然五族之間存在著對立與好惡,像這種摩擦很常見。


    即使在同一個國家,也會因為語言、種族、文化風俗差異而產生派係。


    這種事不管在哪個世界似乎都一樣。


    隻不過,正因為一樣,波蕾特才容易施展。


    「——別擔心,我也是同樣想法。伊多拉斯大人稍嫌魯莽好戰了。」


    「就、就是說嘛……!」


    沒錯——正因為如此才好利用。


    考慮到冷靜的人受感情左右的可能性較低,不如對感情用事的人火上加油,誘導這些人相比起來輕鬆又安全。


    「拿破侖大人抱持相同想法真是太好了。」


    鬆了一口氣的她,搖搖尾巴表現好感。


    側眼看著好懂的少女,波蕾特思考難懂的敵人。


    波蕾特單獨闖入提斯泰爾之後還不到一天。


    不是〈獸妖族(我方)〉,而是〈解放者(對方)〉要求《英雄戰爭》,事態十分匪夷所思。


    「請問,這是怎麽回事呢?一個連魔法都不會的〈隸人族〉——而且還是外行人,我想不可能贏過我們才對。但對方卻要求《英雄戰爭》……」


    巫女少女抖動狐耳,露出打從心底無法理解的表情。


    這是當然的吧。


    雖然根據《英雄戰爭》的規定,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即使假設全世界的〈隸人族〉都起而響應,獲得〈獸妖族〉一千倍以上的兵力,正麵對決還是不會有勝算。


    所以〈隸人族〉才會選擇隸屬其他種族。


    連兵力都不可能超過〈獸妖族〉,連烏合之眾都稱不上的〈解放者〉,居然想要戰鬥,這可以說是自殺行為。


    但是——


    「恐怕是為了讓我方這邊的替身《誓約者》失效吧。」


    「咦?」


    「不用說也知道,本來的《誓約者》是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隻不過她隻是宣言建國的人而已。也就是說,對外並沒有威信,我方才能趁機安排替身——」


    但如今〈解放者〉方挑起《英雄戰爭》,藉此對外建立實績。


    〈獸妖族〉透過《大誓約魔法》接到〈解放者〉的《誓約者》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要求《英雄戰爭》,因此不得不承認她具有相應的身分地位。


    「一旦知道了,就再也不能用替身重新扶植《誓約者》。」


    「原——原來如此。」


    側眼看著連連點頭的巫女,波蕾特確認紙片記下的《英雄戰爭》內容。


    「不過假《誓約者》原本就是為了逼對方接受我方的《英雄戰爭》所準備,現在對方為了回避假貨反而主動挑起戰爭,反而本末倒置了。」


    「的確……戰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並沒有改變。」


    「對。就這內容所見,不管打幾次《英雄戰爭》都會是我方勝出。」


    這次〈解放者〉提出的《英雄戰爭》勝利條件不是討伐《英雄》,而是到達特定地點。


    具體而言,就是『從《英雄戰爭》開始到日落以前,成功到達提斯泰爾城領主廳就是〈獸妖族〉獲勝,防衛成功則是〈隸人族〉獲勝』。


    一般的『《英雄》討伐戰』對沒有《偉能》的零次有壓倒性的不利。當然,直到其中一方的兵全滅的『殲滅戰』、或是互相爭奪領土的『攻防戰』更不列入考慮,因此可以推測這是不得已的選擇。


    「但是這種程度的條件實在不夠看。」


    〈解放者〉提出兩項追加條件。


    一是『禁止直接暴力行為』,恐怕是為了盡量減少〈獸妖族〉擁有肉體強化魔法體係的優勢,但既然對手是本來肉體能力就與我方有顯著差異的〈隸人族〉,這樣幾乎毫無影響。


    甚至可以說,這樣一來沒有魔法的〈解放者〉就少了攻擊手段。


    「既然都要禁止,至少也禁止魔法吧。」


    「那未免也太……」


    「不過,對方或許就是認為,這麽極端的條件我方不會接受。」


    實際上,如果是現任〈獸妖族〉《誓約者》伊多拉斯,早就激憤得立刻決定了吧。


    假如禁止魔法,至少會導致波蕾特有一個作戰計畫不能用。


    到時候就會相當麻煩——但反過來說就表示對方沒有掌握到這層情報。


    「真要說起來是另一項條件,『戰場指定從提斯泰爾到〈獸妖族〉聯合國首都雷德拉』。這才是問題。」


    「……?一般《英雄戰爭》也都會指定戰場。」


    「但是提斯泰爾攻城戰,為什麽戰場有必要包含雷德拉呢?」


    「啊……該、該不會是打算攻入這裏——」


    「正常會這麽想吧。」


    「嗄?」


    「明明是提斯泰爾攻城戰,雷德拉卻被指定為戰場。也就是對方有可能考慮奇襲雷德拉。既然有可能,就會像現在的你這樣想,覺得必須撥出人手防備。這麽一來攻城戰的戰力自然就會減少——問題來了,這次敵方的勝利條件是什麽?」


    「……


    ……長時間的籠城戰。」


    「突破籠城需要的是數量。和他們的目的相符。」


    看波蕾特流利地對答,少女睜大眼睛。


    「真、真厲害……意思是這項條件是為了讓焦點從攻城戰轉移吧。」


    「就算對方有可能攻入這裏,本來就沒必要增加防守。如果是普通對手還另當別論,但要知道這次的對手是〈隸人族〉。」


    「的、的確……」


    「人在戰鬥時會害怕未知。也就是說,『不知道會碰到什麽』的不安會發揮絕大效果,但是連對沒必要的事情都懷抱恐懼就太愚蠢了。」


    看著呆若木雞地張大嘴巴的少女,波蕾特平靜地微笑。


    「你的嘴巴張開了喔?」


    「——!失、失禮了。」


    紅著臉、害羞地遮住嘴的少女含糊不清地說:


    「不、不過話說回來……對方的《英雄》雖然毫無《命運力》,卻似乎很會耍小聰明。是因為沒有《命運力》所以自以為是策士嗎?」


    當然他的頭腦終究敵不過拿破侖大人就是了——


    聽到少女補上這句話,波蕾特笑了。


    「那倒不見得。」


    「……咦?」


    「啊,不對。他是策士這部分沒錯。」


    運用頭腦和嘴巴、自如地扭轉情勢的類型。


    所以,說錯的是——「終究敵不過波蕾特」這部分。


    即使是不在曆史留下任何痕跡、在幕後操縱拿破侖?波拿巴這個人的波蕾特,也不得不警戒他這個人。


    不對,或者是——


    「拿破侖大人?」


    「——不,沒事。無論如何,沒什麽好擔心的。」


    「那麽……!」


    「對,就答應吧。按照對方的條件。」


    聽到波蕾特這句話,巫女明顯安心了。


    恐怕她是解讀成——因為常勝的《英雄》拿破侖同意,所以〈獸妖族〉這次戰鬥也會地輕鬆獲勝吧。


    波蕾特本人的預想則是相反。


    《英雄》崩喰零次。


    隻要有他在,這次戰鬥一定會有變數吧。


    至少波蕾特如此確信。


    但那是那種不實際和他當麵交談就不會明白的確信。


    所以無法和〈獸妖族〉的其他族人說明。


    隻能純粹當成『愚蠢的〈隸人族〉的自暴自棄行動』處理。


    率領掉以輕心的士兵,與無法捉摸的敵人對峙。


    思考到這裏,她忽然發覺。


    ——如果……


    ——如果這也在他的策略之中?


    興奮得顫抖的波蕾特,浮現了一旁的巫女為之瞠目的狂放笑容。


    「……真的好期待呀。」


    陶醉地低聲說出由衷的心聲。


    ◇◆◇


    名為〈解放者〉的新國家發起的《英雄戰爭》。


    寧靜得嚇人地開戰。


    天空展開魔法陣的同時——


    發出咆哮的拿破侖軍,一齊踏入提斯泰爾領內。


    一般不會走平整道路,而是穿過沒有敵人陷阱或埋伏的森林,但對手是〈隸人族〉。


    就算遭到襲擊,隻要先下手為強就好。


    悠悠地走最短路徑的他們,不久漸漸發覺不對勁。


    「奇怪?怎麽毫無反應?」「根本感覺不到半個人在。」「這是怎麽回事?」


    不管對方出什麽招數都無所謂,隻要還手反擊就好——之前這麽揚言的他們,根本沒預料到會出現這種場景。


    不知所措、猶豫、逐漸放慢腳步——


    「不需要驚慌!」


    他們轉頭傾聽《英雄》的話語。


    騎著馬,從高出一截的位置俯視他們的『拿破侖』站到最前方,伸出左手鏗鏘有力地說:


    「諸君是已經多次打敗其他種族的勇者。連魔法都不會用的劣等種族有什麽好在意的?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我們!前進、前進、前進!如此一來勝利就在眼前!」


    「喔——喔喔喔!」「跟著《英雄》!」「擊垮他們!」


    伴隨著格外響亮的戰吼,加快速度衝過道路。


    「——看樣子順利傳達了呀。」


    後方。


    緩緩地尾隨士兵的馬車之中,聽到勇猛士兵聲音的波蕾特優雅地坐在椅子上對著虛空低語:


    「這都是托你的福喔。」


    宛如自言自語的那句話得到了回應:


    『——不、不敢當。』


    這簡直就像在身邊呢喃的聲音。


    波蕾特知道,那是遠在雷德拉城待機的巫女少女發出的聲音。


    『我隻是直接轉達拿破侖大人說的話而已……』


    少女使用的共有魔法,能夠讓對象的語音擁有指向性、互相傳達。


    如果沒有這個魔法,對替身下指示就會有點麻煩了吧。


    「哎呀,別謙虛。托你的福是事實。」


    『啊、是……但是,那個——』


    「『為什麽您這次特地與士兵同行呢?平常隻會配合事先擬定的幾個模式下達指示而已,不會同行上戰場』——是這樣嗎?」


    『——』


    巫女被說中心思而倒抽一口氣的反應,讓波蕾特覺得莞爾。


    她真的很好懂。


    「很簡單,因為這次和平常不一樣。」


    『咦……可是這次——』


    「『對手是〈隸人族〉那種弱者,反而很輕鬆才對吧?』——不,這個情況跟強弱沒有關係。在戰場,抓住勝利榮光的,既不是強者也不是傑出者,而是相信自己的人。」


    那是拿破侖?波拿巴,不對,是波蕾特波拿巴這個掌握過世界霸權的人的經驗法則。


    她按著胸口,堂堂正正地說:


    「我比誰都更相信我自己。而我是這樣想的:這場《英雄戰爭》,不應該跟平常一樣,在雷德拉的房間一邊喝茶,一邊遙想著如我所願進行的遙遠戰場,而是應該要親自到場直接指示才對。」


    再度陷入沉默,巫女顯得比先前更加不知所措。


    瞭若指掌地理解少女反應的波蕾特,盡可能平靜地說:


    「當然,我並不是隻憑著這種感覺行動喔!而是更明確的——啊,好像正好開始了。」


    從馬車外傳來和至今截然不同的喧嘩騷動,讓波蕾特眯起眼睛。


    『開始了?』


    「對。這樣我在場就有意義了。」


    波蕾特邊說邊示意停下馬車,她來到車外,帶著為了這一刻精挑細選的士兵,對著虛空說道:


    「來,接下來有事要做。要請你們勞動一下了。」


    ◇◆◇


    異狀突兀地發生。


    采取最短距離前進的拿破侖軍,前方不停奔馳的士兵突然摀著眼、耳和鼻子,停下腳步。


    有人淚流不止,有人鼻腔灼熱刺痛,有人感受到彷佛頭部遭到重擊的壓迫感而當場伏倒。


    症狀都不一樣。


    如果所有人都發生相同症狀還有辦法厘清原因。


    但是他們像是因為各種不同原因而感到痛苦,讓平安無事的士兵大為困惑。


    「怎、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突然痛苦起來……」「敵人在哪裏!?」


    「難道是——〈森靈族〉的魔法?」


    〈森靈族〉擅長的是作用於知覺的〔認知魔法〕。


    提斯泰爾本來是〈森靈族〉的領土,現在宣言獨立的雖然是〔劣血種〕,但聽說有一半〈森靈族〉王家血統。


    〈森靈族〉表麵宣稱要除去礙眼的〔劣血


    種〕,背後卻串通一氣,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魔法,也就能夠解釋在場看不見敵人的原因。


    再深一層考慮,〈隸人族〉提出的條件不是『禁止魔法』或許就是這個用意——


    「諸君冷靜。」


    一道說話聲嚴肅凝重地響起。


    在馬上穩如泰山的『拿破侖』冷靜地陳述。


    「仔細看周圍。認知魔法有效果範圍。也就是說,使用者需要在附近——哪裏看到〈森靈族〉了?」


    確認過好幾次的結果,別說是〈森靈族〉了,連人影都沒有。


    「既然如此,這個現象的答案就隻有一個吧。意即——這是自然現象。更正確地說,是人為引發的自然現象。」


    『——人為引發的自然現象?』


    聽到巫女少女不自覺地反問,波蕾特笑了。


    「雖然聽起來很矛盾,但是隻有這個說法。從前方矗立的山吹下來的風,會沿著開辟濃密森林修築的道路,從提斯泰爾飄向雷德拉對吧。也就是說——」


    「從上風處提斯泰爾飄過來的毒,統統會直撲我們。」


    『拿破侖』的話,引起〈獸妖族〉的士兵一陣嘩然。


    「毒、毒……?」「怎麽可能……」「但是,那樣眼前慘狀就說得通了。」


    「重點在於,毒性是『一般人不以為意的濃度』,以及『利用自然現象』。」


    『一般人不以為意是指……』


    「換句話說就是對感覺比其他種族敏銳的〈獸妖族〉——尤其是五感靈敏的特定人種會充分發揮效果。利用自然現象,則是因為若完全出自人手,可能會抵觸『禁止暴力』的條件。」


    不管是哪種軍隊,前鋒都是稱為斥候的兵種,主要任務是收集情報。


    收集情報需要的是眼、耳、鼻——也就是說,〈獸妖族〉之中那類知覺靈敏的族種自然會走在前麵。


    隻有他們出現症狀,而且感受到的痛苦各不相同,就是因為他們敏銳的感官不同。


    「雖然這招相當有一套,但是既然對手摧毀我們的眼耳鼻——」


    「——大不了用腳就是了。」


    聽到『拿破侖』這句話,一名少女兵上前。


    先前隨侍在波蕾特身旁的她,看著一旁五感突出的斥候退後的同時,搖晃著特徵兔耳全速衝出去。


    刻意冒著單獨先行的風險,要腳力過人的〔兔蘭種〕前進。


    理由是——


    「摧毀眼耳鼻之後會做的事,隻有一件。也就是——」


    最前方的兔耳少女腳下突然崩落。


    「陷阱。」


    突然其來的圈套。


    腳下一空的她直接往巨大的落穴倒栽蔥——並沒有掉下去。


    原來她事前就從波蕾特口中獲知可能設置陷阱的詳細資訊,在知道中陷阱的瞬間跳躍,千鈞一發地脫離危機。


    就這麽繼續前進的少女,接連觸發陷阱並漂亮地避開。


    『——真厲害。』


    巫女少女感歎,波蕾特氣定神閑地笑著說:


    「陷阱隻要觸發過就無效了。所謂的『事先知道』,會是最強力的武器。而這強力武器隻要用錯地方還是會淪為無用之物。」


    『……難道,就是為了這個?』


    波蕾特與拿破侖軍同行的理由。


    就是為了在現場緊密指示,確定運用方式。


    「『事先知道』的道理,也同樣適用於那個人。實際上,斥候兵的眼耳鼻的確如那個人的意被漂亮摧毀了。所以——」


    既然互相瞭解,勝負的分水嶺就在於運用方式。


    「——看。隻要摸清對手的底牌其實就沒什麽了。來,幼者已經開路了!勇者們,跟上去!!」


    要『拿破侖』鼓舞士兵的同時,波蕾特適切而巧妙地派出接受過特殊訓練的〔兔蘭種〕、〔犬櫻種〕、〔貓楓種〕、〔羊杏種〕,突破〈隸人族〉設下的重重陷阱。


    看來『禁止直接暴力行為』這項條件,果然是為了使用陷阱。


    如果是一個晚上就準備好這些陷阱,除了驚歎還是驚歎,但反過來說就隻是這樣而已。


    「真的是隻要摸清了就不算什麽呀。」


    正因為波蕾特這個人擅於操縱、支配他人,不派人對峙,隻用陷阱應付她是不錯的方法,卻不是最佳手段。


    最佳手段,是出乎她預料的人和她直接對峙。


    所以——


    「真希望趕快——趕快和你直接對決呀,零次閣下。」


    在波蕾特低語的同時——


    拿破侖軍終於抵達了提斯泰爾城。


    ◇◆◇


    城內靜得出奇。


    這裏自然不可能像途中不配置半個人,可想而知〈隸人族〉的人都屏息躲藏著吧。


    然而這股詭異的寧靜,對突破眾多陷阱、氣勢如虹的〈獸妖族〉而言並不構成問題。


    正因為不當成問題,也有可能被對方有機可趁,但是——


    「喔喔喔喔!」「來到這裏就是我們贏定了!」「無視小嘍囉,前進前進前進!」


    現在〈獸妖族〉已經開門湧入城內,不管采取任何手段都太遲了。


    看著他們勢如破竹地開路進攻,波蕾特也緩緩地在城內邁步前進。


    城內幾乎沒人留下來。


    留下來的那些仍然穿著仆人服裝的男男女女,都隻是害怕地遠遠看著〈獸妖族〉的士兵前進而已,並沒有采取任何妨礙行動。


    因為禁止直接暴力,所以本來就無法靠武力改變情勢,但〈獸妖族〉也一樣無法行使暴力。若要阻止〈獸妖族〉,明明還有很多方法,例如築人牆或搭拒馬。


    不知道是否就如同〈隸人族〉之名,已經習慣隸屬其他種族,他們毫不反抗。


    波蕾特冷冷地看著他們,在一天前才走過的路前進——終於到達那裏。


    「……哎呀呀。」


    『領主廳』也不見真正期望的敵人身影。


    隻留下像是親信的少數人,他們也同樣毫不反抗,任其入侵。


    就這樣。


    勝者:〈獸妖族〉拿破侖?波拿巴


    「「喔喔喔喔!」」


    勝利條件確實達成,在士兵勝利的歡呼聲中。


    在她心中盤旋的不是達成感,而是失落感。


    「——隻有這種程度嗎?」


    的確。


    波蕾特自己也不是沒想過這招。


    提斯泰爾本來是〈獸妖族〉從〈森靈族〉搶到的領土。


    即使以非法占據的方式侵占,但顯而易見地,對方遲早會潰敗。


    所以他們在這裏采取的行動就隻有〈解放者〉之國的建國宣言而已。


    隻要宣言了,就等於全世界都有〈解放者〉——〈隸人族〉存在。隻要能夠集合人數的百分之幾,就足以形成抵抗勢力。


    如今目的達成,就不需要執著於提斯泰爾這塊領地。


    也就是說,他們做的是——


    「爭取逃走時間。」


    〈解放者〉的《英雄》與《誓約者》。


    這裏的人刻意留下來,就是為了讓他們有時間逃走吧。


    雖然這個計策平心而論是不差,但是——


    「……很無趣呀。」


    坦白說是掃興。


    是波蕾特太高估對方了嗎?


    本來以為他會引發更精彩、連她作夢都想像不到的事態的。


    就在她冒出這個想法時。


    『——拿破侖大人!!』


    唐突的說話聲。


    驚慌失措的巫女


    少女告知的,正是連作夢都想像不到的事情。


    『就、就在剛才——〈獸妖族〉向〈解放者〉屈服了!!』


    ◇◆◇


    遇到發自內心覺得荒謬的情況時,人會停止思考。


    所以,即使波蕾特事先預料到可能會發生發自內心覺得荒謬的情況也一樣。


    「…………什麽時候……用什麽方法?」


    她光是這麽低語就已經盡了全力。


    『事情沒你想的那麽困難喔。』


    突然聽見的那個說話聲,並不是熟悉的巫女少女的聲音。


    灑脫的口氣。


    而且是唯一能造成這種狀況的人。


    「崩喰零次……!」


    〈解放者〉的《英雄》。


    波蕾特一邊低語,一邊迅速思考著源源不斷的疑問。


    在這個世界,種族之間的紛爭一律由《英雄戰爭》解決。


    和個人之間的契約不一樣,和種族全體締結契約沒有其他手段。


    所以要讓〈獸妖族〉向〈解放者〉屈服,就必須透過《英雄戰爭》才行。


    而《英雄戰爭》開戰一定會在上空告知。


    就波蕾特確認的結果,沒有發出告知的跡象。


    盡管如此,巫女少女卻說〈獸妖族〉向〈解放者〉屈服了。


    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喂喂喂,《英雄戰爭》並不是軍隊與軍隊、種族與種族之爭吧。』


    ……《英雄戰爭》並不是軍隊與軍隊、種族與種族之爭?


    零次提供的辭匯,就像拚圖般在波蕾特腦中逐一拚湊。


    打《英雄戰爭》的不是軍隊,也不是種族這種多數概念。


    打《英雄戰爭》的是——『個人』。


    這麽理解的瞬間。


    波蕾特睜大眼睛。


    「——難道。」


    『並沒有規定不可以在《英雄戰爭》途中直接和《誓約者》【較量】吧?』


    零次闖入〈獸妖族〉的王位廳,和伊多拉斯直接【較量】了?


    要伊多拉斯賭上〈獸妖族〉《誓約者》的權限。


    「那笨蛋……!」


    波蕾特不禁脫口而出,零次聞言笑了。


    『那句話也講給你們家《誓約者》聽如何?』


    〈獸妖族〉無論是力量或數量都淩駕於〈解放者〉之上。


    所以當初〈獸妖族〉隻要將〈解放者〉卷入《英雄戰爭》就夠了。


    就這層意義而言,徹底侮蔑〈解放者〉;無論如何威脅都不動搖、不理解;無論如何都想毀掉〈解放者〉的伊多拉斯,其實是最合適的《誓約者》,但是——


    『哎呀,我說,如果我輸了,這條命就任你處置,所以如果你輸了就給我〈獸妖族〉《誓約者》的權限吧?結果他也不聽詳細內容就答應【較量】,真是幫了我大忙啊——』


    聽到零次打趣地這麽說,波蕾特低聲質問:


    「……是你誘導他這麽回答的吧?」


    『天知道?——不過,會認為接到〈解放者〉要求《英雄戰爭》這件事本身就是恥辱的人,如果遇到〈解放者〉《英雄》當麵要求【較量】——當然會答應吧。』


    波蕾特咬住嘴唇。


    《誓約者》擁有的權限——《英雄戰爭》開戰權。


    那份權限被敵人奪走,就表示今後不管條件再怎麽不利的《英雄戰爭》,〈獸妖族〉都再也無法拒絕。


    舉個極端的例子,就算是「禁止魔法,我方一人,對方一千人」這種絕對打不贏的條件,也隻能接受。


    也就是說——零次無視眼前的《英雄戰爭》,讓擁有《英雄戰爭》開戰權的《誓約者》屈服,如此一來,即使輸了這場《英雄戰爭》,卻也掌握了往後和〈獸妖族〉的《英雄戰爭》。


    「……你還、真有兩下子呀。」


    波蕾特刻意閑置伊多拉斯這個魯莽好戰的名君。


    她配置的這個角色,被漂亮地反過來利用了。


    而且手段出乎預料,將「《英雄戰爭》是種族之間的戰鬥,是種族全體的意見」這種常識一腳踢開,將目標瞄準擁有《英雄戰爭》開戰權的《誓約者》。


    但,盡管如此還是有疑問未解。


    「……能不能告訴我當作參考呢。你是怎麽侵入那裏的?」


    直接侵入雷德拉。


    疑問在於侵入手段。


    波蕾特不再費心機,直接發問。得到的回應是:


    『人發現被藏起來反而會想找出來。』


    「……嗄?」


    『那是所謂的"卡裏古拉效應或史翠珊效應。被掩蓋反而會在意。所以——真正想隱藏的東西就要光明正大地公開。』(編注:兩者皆指適得其反。前者為極盡暴虐的君主最終遭到反噬;後者是試圖動用媒體掩蓋消息,最終消息反而透過媒體廣為人知。)


    「你在說什麽——」


    『快想起來吧。蒂法宣言的不是〈隸人族〉之國,而是〈解放者〉之國喔?』


    那句話。


    讓波蕾特這才發覺,直到這一刻自己都無意識地排除那個可能性。


    『我是怎麽入侵的?』


    如果,完全不會使用魔法的〈隸人族〉這個前提不成立。


    照理說被禁止魔法的她,其實擁有魔法以外的移動手段——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在影子之中移動喔。』


    〈幻魔族〉少女克蘭蕾優?希彌希卡。


    波蕾特當然早就知道她在零次身邊。


    充滿謎團的〈幻魔族〉。


    輾轉聽到的說法是,那名少女屈服於毫無《命運力》的《英雄》,被迫締結主從契約,所有能力遭到限製。


    擁有強力魔法的〈幻魔族〉輸給連《偉能》都沒有的《英雄》。


    這個事實雖然是促使波蕾特對零次這個《英雄》感興趣的契機,但當時她對蕾優所有能力都遭到限製這點完全不抱疑問。


    這是因為她認為,除非限製能力,不然單足以隻身和《英雄》匹敵的〈幻魔族〉不會締結主從契約服從其他種族的《英雄》。


    事實上,波蕾特侵入時,蕾優也看似完全無法使用能力。


    但如果那不是無法使用,而是不使用;如果是她本人不能使用,但她的持有物並不在此限。


    就是為了不讓人想到這些可能性,零次刻意讓她出現在人前。


    正因為是秘密王牌,所以才光明正大地公開,以免看起來像秘密王牌。


    「全部……全部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就在波蕾特攻略空城提斯泰爾時,他輕易侵入雷德拉,讓〈獸妖族〉的《誓約者》——讓〈獸妖族〉吃了敗仗。


    ……回避戰鬥?


    逃走?誤會可大了。


    他從一開始。


    目標就隻有顛覆一切的絕對勝利。


    『我沒說過嗎?勝負從開始前就已經確定結果了。』


    一陣戰栗。


    背脊感覺到近乎顫抖的快樂。


    波蕾特無法克製嘴角展露笑意。


    「你真的……你真的是——棒極了……!」


    一切都超越我方的預想。不負期待。


    這件事,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喜悅、快樂——熱血沸騰。


    『那真是謝啦。但是,你並沒有因為這種程度就滿足吧?』


    充滿挑釁的口氣。


    確信她絕對會點頭同意的話語。


    「對——因為還沒有定出勝負。」


    〈獸妖族〉贏了《英雄戰爭》,因此〈解放者〉失去領地。


    相反地,〈獸


    妖族〉《誓約者》輸了【較量】,因此〈獸妖族〉被〈解放者〉奪走行使《英雄戰爭》的權利。


    隻要將行使《英雄戰爭》的權利出賣給其他種族,將會從根本動搖〈獸妖族〉。


    也就是說——雙方都有致命損失,卻也都缺少關鍵的一擊。


    所以。


    『所以,要不要重新【較量】?』


    〈獸妖族〉和〈解放者〉——波蕾特與零次,賭上雙方奪得的領地和權利,由贏家通吃(all or nothing)的最後【較量】。


    「……也就是絕對無法退讓的一戰吧。」


    那樣的邀約,對她而言簡直求之不得。


    打從心底沸騰湧上的強烈感情,讓波蕾特的嘴唇扭曲成新月的形狀。


    「所以,具體要用什麽方法進行?既然不是采取《英雄戰爭》的形式,就表示不考慮大規模戰鬥吧?不,不管怎樣,還是請你先來這邊——」


    『啊——等一下,你好像誤會了。』


    零次態度迥然一變,漫不經心地打斷波蕾特的話——


    『要戰鬥的人不是我喔?』


    接著他直截了當地這麽說。


    「——咦?」


    『應該說,你的敵人什麽時候變成我了?』


    他這麽說完的同時——


    出現在波蕾特眼前的是——


    『我從一開始就沒和任何人戰鬥。〈獸妖族〉《英雄》的對手——是那家夥吧。』


    美麗的金發。粗大的項圈。長長的耳朵。


    「——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


    聽到波蕾特的低語,〈解放者〉的《誓約者》筆直麵向她。


    她的臉上寫滿緊張與決意。


    波蕾特凝視著表情過於易懂的少女。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波蕾特?波拿巴不禁發出沒有感情的笑聲,對遠處的他說:


    「我的對手是她?你還是一樣愛開玩笑呀。」


    『哪有?我並不像你講的那樣愛開玩笑喔!』


    「…………那麽,你是認真地要我和她戰鬥,賭上〈獸妖族〉與〈隸人族〉的命運進行【較量】嗎?」


    『並不強製喔。如果你願意不戰而敗,就正如我方所願了。』


    「……你可知道自己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當《英雄》的理由?」


    『當然是為了過極致的尼特族生活吧!』


    「………………啊?」


    眼見波蕾特完全不能理解地瞠圓眼睛——


    「那個……」


    蒂法莉西亞不知為何充滿歉意地插嘴。


    「不好意思……我想你最好不要把那個人的話太當真。」


    『喂,你是站在哪邊的,蒂法。』


    「就說了請不要叫我蒂法!」


    眼看少女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


    「【可以請你們不要讓我太煩躁嗎】?」


    波蕾特的額頭浮現刻印。


    少女就硬生生地僵住了。


    麵對【不可能不存在(impossible pas francais)】這個《偉能》,少女的身體幾乎凍結——


    『恕難從命喔——』


    聽到他維持一派輕鬆的口氣接著這麽說,少女馬上浮現安心的表情,身體也放鬆了。


    ——看樣子她似乎做好了某種程度的應對。


    波蕾特的《偉能》,能夠靠著壓倒性的《命運力》呼風喚雨。


    要抵擋這種沒有道理可言、直接影響心靈的力量,需要有所憑依的安心感。


    《英雄》零次就是利用自己的存在,當作找到安心感的關鍵吧。有他就不需要擔心——換句話說就是一種暗示。


    雖然不簡單,卻也沒那麽困難。因為人害怕未知,卻能夠克服已知。


    「……做了最起碼的準備,是吧?」


    『當然。』


    但就算這麽說,蒂法莉西亞這個敵人跟零次比起來差了不隻一截吧。


    終究無法期待令人熱血澎湃的爾虞我詐。


    波蕾特對此感到失望,不自覺地發出歎息。


    『你遺漏一個關鍵。』


    零次顯得非常愉快地這麽說。


    『因此,你絕對贏不了這家夥。』


    廉價的挑釁。


    雖然這麽想。


    「——你就是堅持不戰鬥。」


    『沒錯沒錯,你終於理解我了嗎?』


    「是呀——十二萬分。」


    她帶著淺笑說話。


    矛頭不是指向零次——而是蒂法莉西亞。


    既然所有事都思考、思考、再思考過了。


    再來就剩前進、碾壓、征服而已。


    「好,我就接受【較量】。」


    ◇◆◇


    麵對波蕾特?波拿巴令人發寒的淺笑。


    「——」


    宛如從骨子裏顫抖的感覺襲卷蒂法莉西亞。


    波蕾特擁有的《命運力》和其發出的壓力,讓這個世界的人都不得不敬畏。


    然後,更強烈的是——


    『不錯喔,我欣賞你這麽乾脆。』


    巧言煽惑、再煽惑。


    結果所有事情都一如零次所料地發展,蒂法莉西亞發自內心感到驚訝。


    她愈來愈覺得,包含自己在內,所有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中。


    可是卻沒有他被驅使的感覺。


    隻是憑著自己的意誌行動,結果卻一切如他所願。


    所以,說真的,簡而言之。


    ——他是狡猾的人。


    彷佛看穿蒂法莉西亞的想法般。


    『那麽再來就請你們自便。』


    最後零次這麽告知兩人,接著就聽不見聲音了。


    接下來需要完全憑自己的意誌行動。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蒂法莉西亞的雙肩彷佛變得無比沉重,她緊張地閉上眼睛。


    她想起這一個月。


    召喚零次這個《英雄》,被耍弄、耍弄、再耍弄的每一天。


    在光想起來都不由得憂鬱的記憶之中。


    她特意回想自己向零次持續挑戰、持續敗北的【較量】。


    他這一個月是怎麽讓自己接連敗北的——


    「差不多可以了吧?」


    聽到波蕾特的呼喚,蒂法莉西亞睜開了眼睛。


    「那麽,我想決定具體的【較量】方法——」


    「在那之前。」


    身為〈解放者〉《誓約者》的她,打斷了〈獸妖族〉《英雄》的話。


    「請容我重新宣言。」


    蒂法莉西亞投以充滿決心的眼神,波蕾特平靜應對:


    「——可以,請。」


    充滿餘裕的言語、動作、表情。


    〔劣血種〕少女對不管到哪都是一流的《英雄》說:


    「〈解放者〉的《誓約者》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要和〈獸妖族〉的《英雄》波蕾特?波拿巴【較量】。【較量】方法是——」


    「……!」


    趁虛而入的先製攻擊。


    佯裝成普通宣言,實為宣告較量方法。


    按照事前討論的計畫,伸出右手的蒂法莉西亞,將握拳的手朝上張開。


    「隻有一次機會的擲硬幣。」


    蒂法莉西亞向波蕾特展示放在手心的異世界銀幣。


    ◇◆◇


    「較量方法是隻有一次機會的擲硬幣……?」


    未免太單純也過於簡單的方法。


    「你要用這麽單純的方法賭上國家、種族的命


    運嗎?」


    波蕾特有些驚異地低語,蒂法莉西亞以還有些僵硬的動作點頭肯定。


    「我想你的疑問非常合理。但是,要在這個沒有任何道具的地方,不靠『直接暴力行為』迅速了結,方法非常有限。」


    『禁止直接暴力行為』是適用於《英雄戰爭》的規則。


    意思是這次【較量】也沿用這個條件吧。


    「就算方法有限,也不是沒有其他方法了吧?為什麽是擲硬幣呢?」


    「因為沒有平手,也很難動手腳。」


    即問即答。


    也就是說,這是事先準備好的答案。


    「的確還有其他較量方法。但是,要既單純又簡單、不需要商定詳細規則、也沒有動手腳的餘地、還要勝負分明,我想這樣的方法非常有限。」


    那的確言之有理。


    像波蕾特和零次用『猜猜我是誰』那種突發的問答較量,雖然也能分出勝負,但必須加上正解條件等詳細附注。


    就這點而言,『擲硬幣猜向上的是正麵還是反麵』就能確實分出勝負了。


    「而且——區區一枚硬幣的正反麵,就關係到種族的勝敗。不覺得從這種荒誕不經中可以感覺到意義嗎?」


    看蒂法莉西亞生硬地揚起嘴角微笑——波蕾特笑了:


    「很遺憾——那隻是你的個人喜好。」


    意義根本不重要。


    不如說毫無意義更好。


    所以波蕾特並不全然讚同她的說法。


    隻不過——用區區一枚硬幣的正反麵,賭上自己甚至種族命運的瘋狂——她實在不像會說這種話的人,卻提出如此荒唐的方法。


    這個事實,要說不吸引她,那是騙人的。


    因為從中可以明白地看見零次若隱若現的影子。


    「——好,我就接受這場較量。」


    波蕾特一口答應。


    「……那麽,將這枚硬幣——」


    蒂法莉西亞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彷佛理所當然般正準備親自擲硬幣——


    「【請等一下】。」


    出聲打斷。


    僅僅一瞬間——蒂法莉西亞停住了動作,波蕾特趁機從她手上拿起硬幣。


    「你、你做什麽——」


    看著如同自己預料變得驚慌的蒂法莉西亞,波蕾特眯起眼睛:


    「哎呀,較量方法是隻有一次機會的擲硬幣吧?就算是我擲你猜也無妨不是嗎?」


    波蕾特停頓一下,刻意勾起唇角。


    「還是這樣有什麽不方便的嗎?」


    她的話語充滿確信。


    波蕾特的口氣,讓蒂法莉西亞難堪地陷入沉默。


    看到這樣好懂的反應,波蕾特不自覺聯想到狐耳巫女少女。


    雖然才剛建國,好歹是要成為一國《誓約者》的少女,竟然和區區巫女同等級。


    稍微感到失望的波蕾特一點也沒表現出內心的想法。


    「那麽,就這麽決定囉。」


    一確認小魔法陣展開,就趁蒂法莉西亞接口以前彈起硬幣。


    「啊——」


    硬幣以快得眼睛無法捕捉的速度旋轉,轉瞬在空中被接住。


    波蕾特維持握拳的姿勢將手伸向蒂法莉西亞,發問。


    「那麽,朝上麵那麵是正麵還是反麵——可以請你猜嗎?」


    波蕾特的一連串動作沒有不自然之處。


    極其理所當然的擲硬幣。單純明快的賭運氣。


    本來擲硬幣就無從附加詳細條件。


    就隻是彈起硬幣,在空中接住,問朝上那麵是正麵或反麵而已。


    所以,就像蒂法莉西亞也說過的,沒有動手腳的餘地——這種誤解。


    不,正常情況下無法動手腳。


    實際上,波蕾特如果在原本世界也完全無法動手腳吧。


    沒錯,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沒以『拿破侖?波拿巴』的身分受到召喚,獲得《偉能》這種超常力量的話。


    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或者是崩喰零次,或許是看波蕾特的《偉能》對蒂法莉西亞無效就因此安心了。


    所以才會連想都沒想過那個可能性。


    波蕾特的《偉能》【不可能不存在(impossible pas francais)】。


    那個絕對命令權對波蕾特自己也有效。


    它能夠解除波蕾特?波拿巴肉體的枷鎖,正確地看清在空中高速旋轉的硬幣,像這樣化不可能為可能……


    ——真正想隱藏的事情就要光明正大地公開?


    怎麽可能。


    秘密王牌就是要隱藏到最後——


    運用提高後的驚異動態視力,波蕾特知道手中硬幣的狀態是『正麵朝上』。


    知道硬幣狀態,就讓原本單純賭運氣的擲硬幣多了動手腳的餘地。


    因為擲硬幣並沒有規定張開手掌的方式。


    前提是擲硬幣的人也不知道手中硬幣的狀態,照理說沒必要講究這點。


    波蕾特當然沒義務非直接張開伸出的手掌不可,如果蒂法莉西亞猜『反麵』,就將右手蓋到左手背上掀開;如果猜『正麵』,就以直接張開會掉下去為由,將右手翻過來張開就好了。


    也就是說,隻要正確瞭解手中硬幣的狀態,就會變成被選擇的一方有明確主導權的『魔術師的選擇』。


    ——勝負從開始前就確定結果了。


    (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錯。)


    把隱藏秘密王牌帶入眼下局勢時,波蕾特的勝利就已經不可動搖。


    是的——從開始前就分出勝負了。


    沒發覺這點的可憐少女皺著眉。


    思考、再思考。


    徹底思考的結果——


    「……是『正麵』。」


    她下了決斷。


    瞬間,波蕾特在內心歎氣。


    ……這樣就結束了。就此結束。


    老實說,真想看看零次傳授她的戰略。


    但是看她本人這副德性,顯然不足以回應期待的戰略吧。


    真是太遺憾了——這麽想的同時……


    ——你遺漏了一個關鍵。


    正要翻過右手時……


    ——因此,你絕對贏不了這家夥。


    …………………………是零次的話語。


    她在腦中反芻宛如詛咒的聲音。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這個疑問,從波蕾特的心底深處響起。


    讓她藉由《偉能》變得敏銳的感覺,變得更加清晰。


    蒂法莉西亞的表情冷不防映入眼簾。


    她那張原本看起來隻像是提心吊膽的臉,僅僅一瞬間便彷佛擺脫緊張般放鬆了。


    她的臉上綻放笑意。


    看到這一幕——瞬間……


    名為真相的清涼泉水滋潤了波蕾特本來宛如乾土的頭腦。


    重新思考。


    不,不必思考也知道,這個狀況異常至極。


    用擲硬幣決定種族的命運,這種令人懷疑精神有問題的較量。


    波蕾特當然不認為對方認真要賭百分之五十這種隻有一半的可能性,而將一切托付給蒂法莉西亞的舉動,更是用異想天開一詞形容也不為過。


    不。


    不可能是這樣。


    至少波蕾特所知道的零次並非這種賭徒。


    既然如此。


    其中絕對有必勝之計。


    就像波蕾特自己用計一樣。


    他應該也會采取一樣的計策才對。


    …………一樣的?


    崩喰零次和


    波蕾特一樣,這不就表示——


    連波蕾特會設下『魔術師的選擇』都猜到了嗎?


    ……波蕾特的《偉能》對波蕾特自己也有效,這是用邏輯推理就足以推斷出來的事情。


    如果,他正確看穿波蕾特的《偉能》。


    並且早就設下了能贏的計謀。


    在她確信勝利的瞬間就已經發動計謀的話——


    ——你遺漏了一個關鍵。


    遺漏。關鍵。


    ——因此,你絕對贏不了這家夥。


    這家夥。蒂法莉西亞。


    波蕾特看著站在眼前的少女。


    為什麽不是由零次出馬,而是她站在這裏?


    距離或時間的問題總有辦法克服。


    既然是攸關種族命運的較量,會親自出馬以期確實掌握狀況是理所當然的吧。


    盡管如此,他卻要蒂法莉西亞代理。


    更用「從一開始戰鬥的就是蒂法莉西亞」這種理直氣壯的說詞。


    其中必有理由。


    也就是說,有不能是零次,非蒂法莉西亞不可的理由。


    她有,零次沒有的東西。


    零次辦不到,而她這個〔劣血種〕辦得到的事情。


    …………………………………………〔劣血種〕?


    瞬間,波蕾特?波拿巴遭受宛如雷劈的衝擊,踉蹌了幾步。


    她懂了。


    波蕾特的確遺漏的關鍵。


    「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波蕾特突然笑了出來,蒂法莉西亞依然毫無反應。


    奇妙地貫徹麵無表情的姿態。


    彷佛至今的驚慌失措都是演戲一樣。


    不,並不是彷佛都在演戲。


    事實上就是演戲。


    「嗬、嗬嗬、嗬……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瞭解一切的〈獸妖族〉《英雄》,看著站在眼前的這一名策士——演員,她從兩個層麵對她改觀?


    「你的演技很逼真呀——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


    然後她笑了。


    笑自己先前渾然不知地被逼到瀕臨落敗。


    以及——慶幸自己發覺這點,確信自己將得到起死回生的勝利。


    「我一直在思考你們會設什麽計謀,但是在我思考這種事的時候就已經太遲了。」


    一定是因為對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太過失望的關係吧。


    波蕾特之前都認定:就算是零次也無法讓無力的她做任何事。


    ——一旦發覺,就會覺得明明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思考為什麽直到現在這一刻都沒發覺,發現對方就是這麽設計自己的。


    刻意隱藏起來的〈幻魔族〉少女(克蘭蕾優?希彌希卡)。


    最重要的是〈解放者〉——〈隸人族〉的《誓約者》這個詞。


    〈隸人族〉之國。


    〈隸人族〉抗爭——


    但是——


    「你本人有〈森靈族〉的血統對吧。」


    〈隸人族〉的《誓約者》是有〈森靈族〉王族血統的〔劣血種〕。


    「——!」


    發現蒂法莉西亞可能是不自覺地想動手遮住她的長耳,波蕾特提出關鍵事實。


    「〈森靈族〉擅長的魔法是什麽呢?」


    答案不必聽也知道。


    主要生活在森林地帶,個性排外的他們,為了擾亂外來者所用的就是〔改變認知魔法〕,除非意識到自己中了魔法,否則會渾然不覺地受騙。


    看蒂法莉西亞繃緊了表情,波蕾特確信這次勝利終將屬於自己。


    「例如,如果事先使用了讓人將硬幣正麵誤認為反麵、反麵誤認為正麵的魔法——我偷偷掌握的硬幣正反麵狀態就會反過來了是嗎?」


    然後,隻要在波蕾特張開手以後解除魔法,手中的硬幣將會漂亮地翻麵。


    看穿波蕾特會在擲硬幣時動手腳而動的手腳。


    這樣思考就能說明所有事情了。


    「盡管掌握了伊多拉斯大人(〈獸妖族〉的《誓約者》)的個性,卻沒有將『禁止使用魔法』列為《英雄戰爭》的條件,對於這點我一直感到疑惑,原來用意就在這裏呀。」


    提斯泰爾攻城戰不『禁止使用魔法』,既不是因為認為〈獸妖族〉的魔法不是威脅,也不是因為沒掌握到伊多拉斯的個性。


    單純是因為自己也有使用魔法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零次在發動那場《英雄戰爭》的階段,就已經考慮到眼前局勢了——


    「設想真是周到得嚇人呀。」


    對於這點隻能誠心佩服了。


    這名《英雄》零次,毫無疑問是至今交手過的對手之中最難纏的。


    但是——盡管如此,贏的人還是理解、警戒、承認他是強敵的波蕾特。


    「這樣就結束了!」


    波蕾特這麽高聲宣言。


    將右手蓋在左手背再掀開——


    「——————咦?」


    她看到硬幣展露的是『正麵』而說不出話。


    翻麵。再翻回來。


    她懷疑自己可能中了〔認知魔法〕。再次集中精神。


    即使盯著看了再久、即使摸了再多遍。


    結果都沒變。


    『正麵』。『正麵』。


    『正麵』——


    「我說過了吧。」


    冷不防傳來的說話聲,意外地接近。


    波蕾特抬起頭,認出站在蒂法莉西亞身後的零次與克蘭蕾優?希彌希卡。


    「你遺漏一個關鍵,因此你絕對贏不了這家夥。」


    「……有〈森靈族〉的血統——」


    「不是喔。」


    零次斷然否定,換蒂法莉西亞顯得有些歉疚地說:


    「我……不會使用〈森靈族〉的魔法。」


    「咦——」


    不會使用魔法?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英雄戰爭》不列入『禁止魔法』的條件,是為了讓人以為蒂法莉西亞會用魔法。


    結果,是為了讓波蕾特在擲硬幣時開出蒂法莉西亞指定的『正麵』——?


    「怎麽可能,當我是笨蛋嗎……!」


    看波蕾特當場愣住,零次淺笑說:


    「把人當笨蛋的是你吧?你隻顧著看我這個《英雄》,卻不看這家夥。雖然看到了,卻沒放在眼裏。被〈森靈族〉背叛的〔劣血種〕、被拱出來當〈隸人族〉的解放者——你對她隻有這種程度的認知吧?」


    ……沒錯。


    之前單獨侵入提斯泰爾城,也完全是為了瞭解零次這個《英雄》,蒂法莉西亞及其他人隻被當成附帶品。


    「真不巧,這家夥——蒂法莉西亞?可麗兒古林並不是普通的不幸〔劣血種〕,而是即使背負著關於出身的偏見與不會使用魔法(〔劣血種〕的缺陷)的不利條件,還是能夠積極向前看、意誌堅強得離譜的稀有存在喔。」


    聞言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的,是蒂法莉西亞。


    但零次不理會她的反應,依然正眼看著波蕾特。


    「頭銜有什麽意義?你盡管身為女性、身為妹妹,明明立場是被人利用,卻反過來利用台麵上的人;如今卻被假行動迷惑、認定對方是弱者、看不清本質,這樣似乎不像你喔?」


    「————」


    說得沒錯。


    為什麽會忘了那件事呢?


    是因為當初不是以波蕾特?波拿巴,而是以英雄拿破侖?波拿巴的身分被召喚到異世界,所以不自覺地驕矜自傲了嗎?


    然


    後……


    最重要的是——


    這件事被零次看穿這點。


    那才是最大的敗因。


    「……從一開始,一切就都符合你的心意對吧。」


    「果然會這樣想嗎?」


    「咦?」


    他態度丕變,灑脫地說:


    「其實有滿多都是即興發揮的耶——不過我想蒂法或蕾優都懂。」


    「咦……咦!?你當初說『總之情況不妙時,隻要裝成「一切都按照零次所說發展」的感覺就行了』是——」


    「哎呀,結果比當初設想的還順利啊。」


    「原、原來是隨便講講嗎!」


    「是隨口便中啦。」


    「枉——枉費我差點改變對你的看法……!」


    「咦?什麽?」


    「——沒事!」


    「不過主人還是很厲害。真的太厲害了……厲害到想殺掉你。」


    「等等、等等。蕾優剛剛是不是說了非常聳動的話?」


    「……?價值觀的差異?」


    「別以為能以那種話蒙混過去!」


    嚴肅的氣氛迥然變得溫和。


    恐怕是刻意這麽做的吧。


    考慮到今後。


    所有行動都經過徹底計算。


    至少他讓人這麽覺得,而且事實上,最後結果也符合他的心意。


    「真是的——比不上你啊。」


    讓波蕾特宛如豁然開朗般明朗地笑了。


    零次他們有些驚訝地盯著她看。


    尤其是零次,他的表情像是在說『原來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嗎』,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愉快。


    波蕾特爽快地說出那句話。


    「是我——輸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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