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


    鴻福堂。


    已經收工的淩大人累得毫無形象地坐在後院的台階上,抬頭看著逐漸亮起的天穹,目光沉沉如同死水一般。


    而他召集的工人也已經陸續收工回來,從後院的舊井中爬出,個個精疲力竭,或席地而坐,或仰躺在地,毫不顧及在尚書大人麵前該有的禮節與體麵。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一股酸臭氣味,就像是一條鹹魚在下水道中被捂了二十年,再掏出來裹上發酵的臭襪子。


    “準確來說,就是臭水溝炸了的味道……”有一位男工匠苦著臉說道。


    “你別說,我現在身上這股味道,我新認識的那位公子估計也不想靠近我了。”另一位女工匠唉聲歎氣道。


    “咦,英姐,可是有新進展了?什麽時候可以喝喜酒了?”


    “你小子,少管姐姐的事情!”


    “啊啊,說話就說話,幹嘛打人,英姐您也不是不知道,您那力道奇大無比,要不怎麽是鴻福堂打鐵第一人呢?”


    “誰叫你找打?”


    “淩大人,您幫我說說理!”這位工匠說著,把頭湊到了淩複麵前,“這是不是腫了個大包?”


    淩複笑了笑,拍拍他的腦殼:“平整得很,還能再打兩記。”


    “看看,看看,這可是淩大人說的,淩大人果然公道。”


    “救命啊!”


    工匠嚷嚷著在院子裏逃竄,後麵是英姐舉拳追打。


    眾人說笑打鬧,如今臭成了一處,卻也是鬧在了一處。


    淩複想起他一家家拜訪,說明原委後馬上毫不猶豫地加入,他心裏頭就暖暖的。


    看著眾人的嬉笑,淩複心中隨即湧上悲涼——從今日開始,在長安,他就沒有家了。


    接下來,有多少人會跟他一樣?


    隻希望他們的努力是有用的吧。


    不過,該有的補償還是要有的。


    “放心吧,今日加班,三倍薪資。”淩複大聲宣布道。


    “好!”


    “太好了!”


    而淩複看著下水道地圖中已經完全亮起的四百四十個光點,心中稍覺安慰。


    唯有皇城部分,仍舊覆蓋著深沉的陰影。


    因為層層曆史悠久的禁製,和守衛將那裏隔離得嚴密異常,他們沒辦法進入到那裏,就連柳笙也沒有辦法。


    更何況,那裏還有神藏境的修士守著。


    在長安城,無論有多少人胡鬧,那位老東西也不會動手,但是如果真的闖入皇城,那可以就未必了。


    “可是,如果真的發生了,皇城會怎樣……”淩複喃喃自語道。


    “淩大人,您說什麽?”


    “哦,沒什麽。”淩複搖搖頭。


    就在此時,忽然一片嘩然。


    “有,龍!”


    “真的是龍!”


    “什麽?”


    所有人抬頭往天上看去。


    包括淩複。


    在鴻福堂四方的院子上空,有一條血龍掠過。


    它的身軀粗壯,鮮紅如血,鱗片在破曉的微光中閃爍,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血龍張牙舞爪,卷動著周圍的氣流,直奔南方飛去,留下滾滾風聲與震耳欲聾的咆哮。


    淩複怔住了。


    片刻後,反應過來的眾人紛紛驚呼,不約而同地往鴻福堂高樓衝去。


    “快,上樓看!”


    “站得高,方能看得遠!”


    而淩複一躍而上,登上了屋頂。


    極目遠眺。


    隻見血色長龍此時驟然停在了半空中。


    不知是身上傷勢過重?還是能量耗盡?


    又或是,有什麽強大的存在擋住了它的去路?


    整個場麵凝固了,所有人屏息靜氣,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忽然,一道劍光揮過,如同一道長虹,在整個長安橫貫而過。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劍光晃過。


    晨光與血色,被這鋒芒無匹的劍光劃破。


    這一劍,帶著斬裂天地的力量,要將血龍當場斬落!


    龍吼震天,帶著一股不屈的憤怒,也透出深深的悲涼。


    那本就黯淡的神光此刻愈加搖曳,仿佛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很顯然血龍已經無力抵抗。


    眼見就要被劍光一分為二。


    就在這一刻,天穹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喝。


    “放肆!”


    聲音雌雄莫辨,如同洪鍾大呂,震徹寰宇,帶著無可抗拒的威嚴。


    緊接著,一隻龐大的巨手從天而降,遮天蔽日,直奔劍光揮去。


    那劍光雖強,卻被這隻巨手輕易擊散,化作點點星芒,消散於虛空。


    眾人驚愕。


    淩複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無上神!這是無上神的力量!


    無上神的憤怒,如泰山壓頂,震懾眾生。


    如今所有蘇醒過來,看著劍斬血龍的人,頓時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那些本來還站在屋頂、樓上的工匠們,也全都如被某種無形力量壓迫,一一跪下。


    淩複艱難地支撐著,額頭冷汗直冒,卻無法抗拒那股磅礴的威壓,隻能緩緩匍匐在地。


    如此威嚴,誰敢對抗無上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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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個身影鍥而不舍地衝天而起,劍光直衝天際。


    若是能看得清楚,就能看到這道鋒芒畢露的身影竟然是又矮又胖的一個糟老頭,身上是髒兮兮的白衣,手中隻有一把鏽跡斑斑的長劍。


    隻是,他的身形太快了,世間沒有多少能捕捉得到的。


    但是,世間所有人都知道了。


    這就是太白劍仙。


    隻見不見蹤影於世間許久的太白劍仙,又是一劍揮出,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直劈向那隻巨手!


    “轟!”


    隨著一聲巨響,巨手竟然被生生斬斷!


    “嗷——”


    天穹震動,無上神的怒吼回蕩在天地之間。


    整個長安城在這一刻劇烈搖晃,地麵仿佛在翻湧,灰塵與瓦礫紛紛墜落。


    淩複跪倒在地,心中驚駭不已——無上神竟真被斬傷!


    巨手被斬斷後,長安震蕩不安,仿佛某種力量正在脫離禁錮,又或是趁著無上神受挫之機,正在卷土而來!


    淩複感受到腳下的地麵一陣劇烈的顫動,遠處的建築紛紛搖晃,塵土揚起如同沙塵暴,裹著淡淡不可避免泄露的黑霧。


    “要來了……”


    他低聲喃喃,目光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希望那些法陣能起作用……”


    他低聲自語,目光掃向遠處,腦海中浮現出那四百多個已經改造的陣紋圖案,複雜的線條交織成網,應當正在詭氣的衝擊下逐漸亮起。


    而天空中的血龍,此刻掙脫了最後一絲禁錮,發出一聲震天怒吼,帶著複仇般的氣勢直衝南方而去。


    它的每一次扭動,都仿佛將空氣撕裂,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毀滅力量。


    而太白劍仙那把劍,再次綻放光芒,毫無畏懼地追擊而去!


    無上神的怒火愈加洶湧,無數巨手從天而降,試圖將這渺小的身影碾碎。


    而此刻,整個長安城的震動愈發劇烈,那種撕裂束縛、衝破禁錮的力量越發明顯。


    大地在咆哮,長安在顫抖。


    帶著向上衝擊的力道。


    就像是……


    要飛起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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