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的脖子上也掛著一對孱弱得仿佛一掰就斷的小孩手臂。


    曠野之上的黑暗不像是純粹的夜空,反倒像是某種惡念濃鬱如墨欲滴。


    隻要稍微多看一眼,就會感覺到這層可疑的夜色在向她逼近,一絲絲惡念悄無聲息地侵蝕入腦。


    所以,柳笙沒有再看,而是沉默地背著那東西,專注在腳下這條唯一的道路上。


    腳下的路似乎無窮無盡,朦朧在夜色中的道路前方如吞噬精神的深淵。


    這樣走著真的很容易精神恍惚。


    柳笙感覺雙腿越來越疲軟,背上又沉又冷,凍得直發抖。


    但還好這種冷能讓她保持一絲清醒。


    此時,終於聽到那東西怯生生地說出第一句話:“姐姐……為什麽不回頭看看我?”


    柳笙精神一振。


    來了!


    這東西終於忍不住了吧。


    她張嘴欲答話,腦海中卻驀然響起一個聲音:“不能接話,不能回頭,否則靈魂就會被拘走。”


    頓時渾身悚然一驚,自己差點就中招了?


    這聲音……是她母親嗎?好像好熟悉……


    也許就是她小時候聽娘親講故事的聽過的吧?


    還是?


    柳笙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繼續背著那東西往前走。


    耳畔再次響起小孩稚嫩的聲音,更加淒楚哀求道:“姐姐,我好害怕啊,你真的不會回頭看我一眼嗎?”


    那東西喚了幾聲後,見柳笙還是毫無所動,終於按耐不住。


    雙手還掛在柳笙脖子上,但柳笙可以感覺到背後有尖銳的手指在刺撓著,鋒利的指甲一點點挖開她的皮肉,冰冷的手指從撕裂開的縫隙中鑽進來,隨之而入的還有其他部分。


    痛感一陣接一陣,柳笙咬緊嘴唇,沒有痛呼,繼續沉默不語地繼續走著。


    鮮血滴落在泥土路上,她的身子也越來越軟,眼前一陣陣發白,但柳笙還是勉力一點點挪動著。


    終於,那東西徹底鑽入柳笙的體內。


    此時如果有其他人在此,就會看到柳笙的皮似乎被鼓鼓囊囊的東西撐得變形鼓脹,模樣龐大而詭異。


    是時候了。


    柳笙冷然一笑,眼眸中盡是嗜血的寒意。


    體內的小觸手悄然探入雖然同屬一個身體、但不屬於她的皮肉之中,一絲絲,一縷縷,慢慢織成無數黑色的細網,籠住那東西。


    然後,驟然發力!


    隻聽一聲尖利、痛苦的慘叫在柳笙體內悶聲響起。


    隨後,這些鼓鼓囊囊的東西飛速收縮,柳笙的身子慢慢恢複正常,隻是皮膚還有些鬆垮。


    過了一會兒,小觸手終於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然後從柳笙體內掏出了一個頭顱大小的圓圓物事丟了出來,扔在柳笙麵前的土路上。


    柳笙低頭一看,竟真的是一個頭顱,麵容蒼白皺巴,是一個老嫗的模樣,頭上幾根稀疏的頭發,原本應該是白色的,隻是現在被柳笙的血染紅了。


    小觸手告訴柳笙,她背上的東西就是一個身形瘦弱似小孩卻長了一個老嫗腦袋的詭物。


    那頭顱在地上彈了幾下,有些發昏。


    過了一會兒,皺巴巴的眼皮子才抖動著抬起來。


    一個麵帶邪惡笑容的少女麵孔正對著它,湊得很近。


    頭顱嚇得又在原地跳了跳。


    然後雙目左右一瞥,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幻境之中,而是回到了燭光昏暗的文家祠堂之中,便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每次遇到這個可怖的女人就沒好事!


    明明她那麽弱,為什麽每次都玩不死她!


    柳笙蹲在地上,看著這頭顱的反應,未免覺得有些好笑。


    會有這麽膽小的詭物嗎?


    那還能出來嚇人?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東西,害得翠翠和廖承鵬如今昏迷在地不省人事。


    而付澤靠牆坐著,麵露痛苦之色,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抽走了。


    還好柳笙直接吸食詭氣破除了幻境,否則他們陷在其中太久不知會怎麽樣。


    這時候小觸手又適時悄然告訴柳笙,這詭物的味道就是它曾在文微闌身上聞過的,而且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裏曾經聞過。


    柳笙心念如電,站起身走到供台前,然後踮起腳,竟直接取下中央那個寫著“故先考妣周母太夫人之神主雲雲”隸屬於文老太爺的妻子、文大小姐的祖母的神主牌位。


    頭顱見狀一驚,更是委頓不堪。


    柳笙仔細看了看,這神主牌位按理說一年前便做好了,但這刀刻清晰幹淨,木漆鋥亮反光,看著是新做的模樣。


    她摩挲了一下木紋,褐紅之色中似乎還摻雜著些暗紅色像血絲一樣的紋路。


    確實是老熟人了。


    “你是梨樹詭吧?”柳笙問道,“怎麽變成了這幅樣子?”


    頭顱十分畏懼地抬眼看著柳笙,幹枯的嘴唇抖動著答道:“被你們抓走了以後……我就被分成了一塊塊……後麵我也不知道了,醒來後我就被擺在這個地方。”


    它的聲音依然稚嫩如孩童,看著這麽一張臉發出這種聲音,實在是詭異得很。


    這梨樹詭還是沒什麽心機,本身的手段簡簡單單、直截了當的,隻是在有心之人的利用下,隱蔽且陰毒。


    那幕後之人知道文大小姐日日祭拜祖母,於是直接將詭物設置成靈位。


    而且,更深一層的設計令人不寒而栗。


    柳笙開口道:“你是想吞噬我的靈性吧?”


    “是……可是,你身上為什麽沒有多少靈性……”頭顱怯懦地答道,它近來第一次吸食到如此貧瘠的靈性。


    柳笙麵色平淡:“當然,因為我根本沒有通神天賦,靈性不過十。”


    頭顱張大了嘴巴,那自己費老大勁幹嘛!


    還把自己賠進去了!


    “所以你現在被設置的規則就是,如果不回頭就會被吞噬靈性?”柳笙又問道,也不等頭顱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還設計了幻境以親近之人的聲音欺騙,確保文微闌不會轉頭看去,任由靈性被吞噬。”


    “更歹毒的是,還安排了一場削肉的戲碼,讓文微闌因為殺人入獄,避免文微闌哪天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設計的,反過來曝光、複仇等等,影響了幕後之人的計劃。”


    “當然,現在更是完美,文微闌被當成了詭物,更無翻盤的可能性。”


    “還能來個正義凜然、大義滅親的戲碼以博取名聲,真好啊。”


    “這個局怕是很早就布好了吧?”


    “是了,應該是在文微闌小時候就已經開始布局了吧?”


    柳笙回頭朝門外看去,冷笑著朗聲道:“是吧?文老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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