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闌似乎害怕柳笙會拒絕,一向平靜的臉上略帶緊張。


    也不等柳笙回答,繼續說道:“你現在在織造院的做得好好的,安穩又清閑,包吃又包住,還是唐國公職人員,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幹到致仕歸田。現下突然叫你跟我一起做別的營生,你肯定不願意。”


    “但我知道你缺錢。”


    文微闌直接點出柳笙最大的痛處。


    “你近來經常去靈丹閣和百寶堂,花銷頗大。”


    “我想,你肯定在做什麽嚐試。”


    文微闌看了眼柳笙不自然的臉色歉然道,“對不起,未經你的同意我就調查了一下你。”


    “畢竟你能做出比織造總署的技術還要超前的詭氣探測儀,實在是無法不令人在意。”


    “所以在那之後我就對你十分好奇,去查了你的經曆。”


    “以縣試第一的成績考入寒山書院,韌性和悟性高於九十,永遠的天工科首席弟子。”


    “筆試第一考入梨縣織造院,任司庫兼做異研司研究士,頗得院正器重。我托人找了你在梨縣時遞交上去的解析文書,能看得出你的所得絕不僅僅止於紙上那些。”


    “而且還寫了一篇能作為《修行理論》開篇的解析理論文章,就憑此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絕不隻是升級詭氣探測儀。”


    柳笙聽了這句,心中咯噔一下,也不得不佩服文微闌不愧是曾經的文大小姐,洞察能力非同小可。


    文微闌繼續說道:“實際上,以你的能力和履曆,再加上雙九十的罕見屬性,即使不能通神,也完全足以去長安,不管是在織造總署還是工部。”


    “但你現在隻是一個織造院下屬機構的門侍,實在是浪費你的才能。”


    當文微闌知道柳笙如今是一名門侍後,實是不敢相信。


    也不是說她看不起門侍,隻能說柳笙並不適合,她性子簡單耿直,又不像另一位門侍那麽開朗活潑、長袖善舞,要時常待人接客、體貼共情的活實在是有些為難柳笙了。


    如果在合適的位置上,柳笙能做出更多事情,也許是足以改變唐國的事情。


    文微闌倒是和她祖父一樣,十分欣賞柳笙之能,也對她現在的際遇萬分惋惜,動了招攬的心思。不同的是,她對柳笙的調查時間更充裕,了解要深入許多。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招攬,就失去了修為,沒有了家族的支持和資源,也差點失去了鬥誌。


    如今經曆了一遭牢獄之災,也算是走過了人生的最低穀。


    然而,她明明是被害奪去了靈性,文家卻還特地安排人來牢裏警告她,決不能說出是誰害了她,否則不會放過她。


    世人皆說她高調行事導致自作自受招詭上身,還是個惹人嫌的殺人凶手。


    她此生從未如此憋屈過。


    文微闌在牢裏就發誓,她要抓住一切機會重新爬起來。


    而且,她有種預感,她的機遇就在眼前這女子身上。


    “而且,我探聽到,你所做的詭氣探測儀本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賣的,而是準備在全國上下推廣。”文微闌淡淡地說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柳笙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曾巡查過梨縣織造院的按察使章春學,一回到長安就跟織造總署匯報過,梨縣的柳司庫做出了一款改進版的詭氣探測儀,應該推廣,並提出建議將詭氣探測儀民眾化,讓民眾也可以自行購置以規避詭異危險。”


    “但是有人阻止了。”文微闌嘴角一絲冷笑。


    “為何?”柳笙本就奇怪,為何詭氣探測儀不在民間推廣,隻限於織造院體係可使用,害得有不少百姓就因為沒有手段檢測詭異,一不小心就身陷詭異。


    就像梨縣的梨樹詭,根據柳笙所知,悄然成長了那麽多年,是不是很早就在那園子裏就可以探到詭氣了呢?


    如果早能發現端倪,是不是就不用死那麽多人?


    柳笙畢竟隻是一個小鎮做題家,雖然聰明,但對朝野之事了解不多,自然沒有足夠的政治觸覺去想清楚這些事情。


    “你想,如果大家都能自行檢測、躲避甚至抵禦詭異了,還需要那麽多織造院嗎?還需要朝廷每年投入那麽多銀子給織造總署嗎?”文微闌一臉嘲弄之色。


    “而且,也因為這事兒,有人記著你了,你在清河織造院得不到重用也是有那人的手筆。”


    柳笙瞬間眸光銳利了:“是誰?”


    她就知道!


    她那麽聰明,能力又強,怎麽會有人發現不了她的才華,害得她去異研司毛遂自薦了幾回都沒有下文,要知道清河異研司有不少研究士連文章都沒發過。


    “現今的工部尚書,淩複。”


    “啊?”


    文微闌說出了一個柳笙曾耳聞過、但絕對想不到能和還是個小人物的她扯上關係的人。


    柳笙還記得張院正對淩尚書滿口稱讚,還說她有些像他來著。


    “你不明白,我原本也萬萬想不到。”文微闌歎了一聲,她也沒想到堂堂工部尚書居然如此小氣不容人。


    “織造總署的詭氣探測儀就是他做的,結果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小小司庫居然能做出改進版。”


    “而且你那篇上了《修行理論》的文章,直指他的詭物解析儀有頗多不足,這文章還得了聖上誇獎。”


    “你的年紀還不到二十,一向自詡天工奇才的他心裏不膈應才怪。”


    柳笙一直不知道其中彎彎繞繞,這麽聽來確實是把人給得罪慘了。


    “所以,也不知道是他直接授意,還是他的崇拜者或者下屬授意,在你來清河之前,稍稍提點了一下清河織造院上層。”


    “對於清河織造院來說,一個不能通神且前途未知的天才,和已經功成名就、位高權重的工部尚書,孰輕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嗎?”


    文微闌有些憐憫地看著柳笙,也有些擔憂這番話會不會對柳笙打擊太大了。


    卻見柳笙倒是麵無表情地拿起茶壺倒了杯茶,看著亭子外如織錦一般的芍藥,慢慢把茶杯送至唇邊,小口啜飲著。


    她並不擔心文微闌會為了拉她入夥誆騙於她,這些事情她一想就知,確實如此,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而且對於柳笙來說,本就不可能一直做門侍,她還有許多要做的事情。


    雖還沒想清楚腳下的路要往哪裏走,但她知道自己現在真的很需要資源和資金來繼續手頭的研究。


    而且因為一直無法接觸到新的詭物,導致沒法進行新的高維解析,對於她想要進一步了解並提升“世界”的計劃停滯許久。


    文微闌如今的提議,或許是一個機會。


    放下茶杯,柳笙眸子轉向略顯忐忑的文微闌,冷靜地說道:“且不說宅子的事,細說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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