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宏偉遼闊的伊奇西亞諾大陸上生活著許許多多的人。


    在這個時代,技術與文化蓬勃發展,為鋼鐵與藝術錦上添花。石磚鋪成的大道與馬匹讓交通與交流煥發生機。同時,這也是個多國並立,充滿戰火的時代。


    阿利翁皇國與羅貝爾特帝國便在這些爭鬥不斷的國家之列,這兩個大國彼此相鄰卻勢同水火。


    統領阿利翁皇國的,是人們尊崇為創世諸神後裔的皇帝。


    阿利翁皇國的人民心懷對創世之神的感激,遵守神的戒律,在這片綠意盎然的土地上過著耕種的生活。


    支配羅貝爾特帝國的,是宣稱要稱霸大陸的帝王。


    羅貝爾特帝國的人民開疆擴土,以冶鐵為業,懷著對帝王的敬佩之心,提升自己的地位。


    皇帝宣揚,世界因神的恩澤得以維持。


    帝王宣揚,世界應由人力逐漸開拓改變。


    在這群雄割據的時代,價值觀截然不同的鄰國彼此勢同水火,動輒刀劍相向點燃戰火。


    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伊奇西亞諾大陸首屈一指的雪峰——雷貝山脈橫亙在兩國之間,因此兩國間的戰火並沒有擴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道國境線將兩國主要限定在了兩塊地域。


    一部分,是雷貝山脈以北的北大平原。


    另一部分,是雷貝山脈以南,緊貼海岸線的南大海道。


    阿利翁皇國與羅貝爾特帝國雙雙大舉繞過雷貝山脈,在兩國邊境線上展開大軍,一直以來雞犬相聞,不時產生一些小摩擦。


    可實際上,兩國的邊境線還有另外一處。


    那就是雷貝山脈之中的一條羊腸小道——中央山道,通稱馬爾丟魯克山道。


    那條山道從高聳的雪峰之間的間隙穿過,是一條狹長的山道。


    如果使用這條山道,兩軍將不必繞過雷貝山脈,以最短線路攻入敵國。


    這也就表示,那是一處非常重要的戰略要地。


    可至今為止,兩軍圍繞這條山路所打響的戰事卻寥寥無幾。


    這其中包括兩個原因。


    第一,單純由於路麵狹窄,路況惡劣。總之就是不適合大軍進軍。


    強行進軍的話,即便勉強可以入侵敵國,可一旦在山道出口遭到截擊,頃刻之間便會被斷絕後路,孤立無援。


    然後還有另一個決定性的原因。


    那就是坐落於馬爾丟魯克山道略靠南邊的山穀之中的中立都市馬爾塔。


    馬爾塔是崇拜創世諸神之長·太陽神的教會聖地,而教會早已表明不對大陸的戰爭進行任何幹涉。


    阿利翁皇國的開國始皇乃正義神,而正義神也不過是太陽神的子嗣之一。羅貝爾特帝國雖然推崇人定勝天的理念,卻也不敢輕易冒犯大陸之上集最高信仰為一身的太陽神。


    出於這樣的理由,馬爾丟魯克山道一帶在戰略上及政治上都屬於非常敏感的地帶,兩國長年以來都隻在自國山道入口部署少量部隊,不越雷池半步。


    但半年前,這一狀況發生了變化。


    阿利翁皇國軍踏入馬爾丟魯克山道,一鼓作氣到達了靠羅貝爾特帝國一側的山道出口。可是皇國並未進攻帝國領土,而是開始修建要塞。


    等帝國軍接到報告,派遣增援之時,堅固的要塞已經築成了。


    帝國軍窮盡各種手段,但至今尚未成功攻陷阻攔山道的要塞,。


    由於要塞地處中立都市馬爾塔附近,難以展開逾萬規模的大軍,而且周圍形成了天然屏障……想要攻陷石壁築成的堅固要塞又談何容易。


    諸如此類的瑣碎理由多不勝數,但最大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便是,馬爾丟魯克要塞,有那位黑狼卿駐守。


    1


    在馬爾丟魯克要塞內,一個牆上掛滿武器的訓練場,呼嘯之聲震天價響。


    這個修煉場,現在隻有一名黑發青年正在使用。


    他個頭很高,但體型並不壯碩,雖然乍看之下弱不禁風,然而若真要那麽想可就大錯特錯了。他的肉體曆經千錘百煉,渾身充滿緊致的肌肉,絲毫沒有多餘之處,隻有許多在戰場上留下的勳章。


    響徹訓練場的沉重轟鳴,就是源於那名黑發青年雙手握持的鋼槍。那柄沉甸甸的鋼槍看上去與他纖瘦的身軀毫不相稱,然而在他手中卻隨汗水飛灑,輕盈地揮舞著。那卓越的槍法恰似雜技,又美若舞蹈。


    「喂,文森特。文森特·布萊德」


    黑發青年正在進行每日必行的鍛煉。他一邊揮舞長槍,一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走進訓練場的,是一位二十有半胡子拉碴的男性,那表情看上去很沒幹勁。


    「怎麽了,勞塔?」


    「伯爵閣下傳喚喔,黑狼卿」


    聽到那個名字,文森特應了聲「我明白了」,結束了鍛煉。


    文森特擦掉了在長時間的鍛煉中流下的滿身汗水,披上了可謂黑狼卿象征的黑色鎧甲,與自己副官之一勞塔,一同走在要塞內的通道上。


    這一路上,但凡士兵們看到文森特的身影,無不連忙讓路敬禮,伏目屏息,更有甚者張皇逃離。


    總體來看,士兵們看到他後都心存恐懼,不敢冒犯。


    而這樣的反應早已司空見慣。


    文森特和勞塔所前往的是作戰本部。門口的士兵一聲通傳「黑狼卿到!」後,一名初老男性便將目光從桌上展開的地圖之上抬了起來。


    「久候多時了,黑狼卿」


    他是澤佩德伯爵,這座要塞的指揮官。


    「我接到報告稱,帝國據點內有動作」


    伯爵這麽說著,目光落在了地圖上。


    這幅地圖畫著這周邊一帶的地形,有三處地方做了標記。


    第一處是占據東側,將穿越雷貝山脈溝穀的馬爾丟魯克山路入口堵住的要塞,也就是文森特等人所在的馬爾丟魯克要塞。


    第二處是帝國軍成包圍之勢,以扇形等間距在馬爾丟魯克要塞周圍展開的三個據點。


    然後第三處,則是地圖南側所畫的一個紅圈,圈中為教會聖地與中立都市,通稱『絕對禁戰領域』。


    澤佩德伯爵指向地圖之上的一處敵國據點。


    「敵軍數量約有500,距我們大約四個時辰的路程吧」


    黑狼卿的副官勞塔,對伯爵說的話做出回應


    「搞什麽鬼。最近怎麽天天這麽鬧」


    「我希望黑狼卿在敵軍雜兵到達我們要塞之前,在中途將其擊潰」


    伯爵這個要求一提出來,勞塔立即愀然作色。


    「又是我們?伯爵你就不出力麽?」


    「守衛這個馬爾丟魯克要塞才是我部的使命,不可隨意損耗」


    「我們還不是一樣」


    對勞塔的抱怨,澤佩德伯爵發出幹巴巴的笑聲


    「副官閣下,這玩笑開得真有意思。黑狼軍派至此地已有半年之久,至今已將敵國數不勝數的進攻悉數擊退卻未損一兵一卒,譜寫出不敗的神話。如此無敵的部隊,豈會就此潰敗?」


    「可是啊……」


    「我知道了,澤佩德伯爵。這個任務我接受了」


    文森特打斷了勞塔。


    聽到他幹脆的允諾,伯爵擺著有些不痛快的表情,粗聲說道


    「那就交給你了,黑狼卿」


    文森特轉過身去,離開作戰本部,勞塔也緊隨其後。


    「喂,文森特,你就情願這樣啊」


    「伯爵所說不無道理」


    「就是那個損耗什麽什麽的麽?那不過是單純的借口啊」


    「最近一段時間,帝國軍的動


    作非常匆忙,我看不久會有大動作。你也這麽覺得吧」


    「……差不多吧」


    「屆時,伯爵的部隊對於防守要塞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馬爾丟魯克要塞現在的守備部隊為澤佩德伯爵的3000軍隊,再加上文森特的500黑狼軍。守城主要靠人馬充足的澤佩德軍。


    「所以你就覺得伯爵說的不無道理?我倒覺得那隻陰險的老狐狸隻是在刁難我們」


    「如果是那樣,就更不應該跟伯爵之間發生過節了。勞塔,我們的敵人不是伯爵,而是眼前的羅貝爾特帝國」


    文森特邊走邊說,這番話聽得勞塔歎了口氣


    「你說的總是對的,要是那隻老狐狸有你一丁點的好,我就要感謝上蒼了」


    「勞塔,你就不用改改麽?」


    「哎,我就算啦。我可是超喜歡我這爛到骨子裏的成熟個性呢」


    聽到比自己年長的勞塔說出這種厚臉皮的話來,文森特隻是應了聲「確實是」,然後下達指示


    「勞塔,調百夫隊準備出擊」


    「露兒隊呢?」


    「待機。以騎兵100一鼓作氣擊潰敵軍。人選由你來定,先選精力充沛的」


    「那我這個最近才出過戰的就帶頭休息了」


    「放心好了,勞塔,我也完全沒有休息過,但我這一次也會出戰。所以,你不是孤軍奮戰」


    「這算哪門子的安慰啊」


    之後不到半個時辰,身披黑色鬥篷跨在馬上的100黑狼軍便集結起來。


    文森特手持漆黑長槍,跨著漆黑愛馬米斯特汀,率領以勞塔為首的100騎兵出城迎擊。


    2


    文森特所率領的黑狼軍出城後飛馳了一段時間,藏身於岩壁之後進行休息。


    他與拿著周圍詳細地圖的勞塔轉移到視野開闊的地方,探尋敵軍情況。


    馬爾丟魯克要塞地處雷貝山脈的山腳下,整體為平緩的下坡,有大量岩區和森林零星分布,地形複雜,可謂是一個天然堡壘。


    黑狼軍在這裏有很多可供藏身的地方,不過發動進攻的帝國軍也有著相同的優勢。但在這一方麵,黑狼軍乃至據守馬爾丟魯克要塞的皇國軍,擁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


    而被稱作『鷹眼』的哨台,便如實地展現了這個優勢。


    『鷹眼』建在沿馬爾丟魯克要塞兩側高聳岩壁兩側向上延伸的高處,從那裏能夠監視皇國軍周邊的縱深區域,甚至還能夠監視敵方據點的動作,準確掌握敵軍的一舉一動。


    這一次能夠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敵軍進攻,也是『鷹眼』的功勞。


    「找到了,在那裏」


    文森特一眼發現敵軍,指了過去,可勞塔隻是眯起眼睛。


    「你的眼神還是那麽好啊」


    「以步兵為主,甲胄看上去不錯。帝國軍的軍備還是那麽厲害」


    「應該在某種程度上料到我們會主動迎擊吧。而且人數上也不利,最好不要正麵突擊去硬碰硬。還是按以往的做法,采取奇襲吧」


    「勞塔,你覺得從哪裏下手比較好?」


    勞塔將手指放在了於眼前岩石上鋪開的地圖上。


    「敵軍恐怕會沿這條路上行,那我們就迂回過去,藏在這片丘林之中,之後照舊進行」


    「好,現在就動身」


    黑狼軍留意著不被進軍馬爾丟魯克要塞的敵軍發現,以迂回的路線到達設伏地點。


    設伏地點就像溪穀一般,兩側是略高的山丘,中間形成了一條通道。


    勞塔一邊讓部下戒備敵軍可能放出的斥候,一邊下馬偷偷觀察情況。


    沒過多久,從林中探出臉來的勞塔便發現了敵軍的身影。


    敵軍以長蛇狀列隊行軍,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騎馬的男人,疑似這支部隊的隊長。


    他身上披著氣派的甲胄,軍馬也披著厚重的甲胄,正是所謂的重裝騎兵。


    「帝國的將領還是那麽光鮮呢」


    跟在後麵的是普通的戰馬,再後麵是步兵部隊。


    敵軍的行軍速度沒有變化,即將踏入設伏地點。


    勞塔打了個手勢讓部下們準備突襲,但沒做進一步的指示。他一直俯視著敵軍前進,按兵不動。


    見勞塔遲遲沒有行動,一名心急的部下靠近過去。


    「勞塔副官,差不多該動手了」


    「別慌別慌,還不到時候」


    「可是」


    「別急別急,著急可不會受女生歡迎的喔」


    敵軍在眼前已經走過三分之一,可勞塔還是按兵不動。


    「勞塔副官」


    「還不到時候。而且咱們的隊長也還完全沒有興奮起來」


    敵軍已經過去一半,可勞塔依舊按兵不動。


    「勞塔副官!」


    身旁的部下焦急萬分地催促,可勞塔臉上依舊掛著燦爛的笑容。


    可是下一刻,勞塔斂去表情,抬起了臉。


    這是因為,他感覺到了殺氣。那是投向自己的,令人背脊發寒的強烈殺氣。這股殺氣並非來自敵人,而是來自自己的同伴,來自自己的長官。那強烈的視線,無言地催促他趕快動手,趕快大鬧一場。


    「時機成熟了呢」


    敵軍通過三分之二的時候,勞塔跨上馬背,高舉長槍,向部下們送去訊號。


    「「「嗷嗷嗷嗷」」」


    刹那間,百騎黑狼軍躍出森林,從側麵對眼前拉成長蛇的敵軍發動攻擊。


    敵軍發覺奇襲,亂了陣腳。


    但敵軍應該在一定程度上料到了這樣的情況,反應之迅速出乎意料。


    有的急忙舉起長槍,有的取下背後的弩弓開始準備,全都朝著衝下山丘的黑狼軍怒目以對。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然而下一刻,一聲酷似狼嚎的呐喊聲震天價響,敵軍膽戰心驚。


    「在後麵!」


    有人大喊一聲,本來怒視著黑狼軍奇襲而來的帝國士兵,紛紛轉向身後。


    然後他們所看到的,是一位跨著黑馬的身披漆黑甲胄的騎士,從另一側山丘上單騎奔襲而來。


    「是、是黑狼卿!」


    敵軍一見他的身影,隨即發出哀嚎。直至方才還能臨危不亂麵對奇襲的敵軍,瞬息之間陷入恐慌。


    這是勞塔率領百騎黑狼軍與黑狼卿單騎共同完成的夾擊戰術。


    首先由勞塔率領的百騎軍隊對敵軍長蛇三分之二的位置發動突擊,將敵軍陣腳大亂的步兵逐漸衝散。然後,黑狼卿從另一個方向,對敵軍長蛇三分之一的位置發動突擊,奮力揮舞漆黑長槍。


    敵軍步兵被這一擊掀向半空。


    幾名步兵被黑狼卿的長槍掃到,匪夷所思地飛向了半空。緊隨其後的一擊,又將幾名步兵打飛。黑狼卿輕盈自如地揮舞著那柄沉重的長槍,敵兵不堪沉重打擊,無能為力地飛向空中。


    敵軍士兵麵對這壓倒性的暴力,無不瞠目結舌。


    而他們所看到的,是黑狼卿極盡瘋狂的可怕笑容。


    馳騁在戰場上的文森特,簡直與平時判若兩人。他現在是阿利翁皇國最強的騎士,也是最凶惡的存在。


    帶著部下的副官勞塔看著他的樣子,揚嘴一笑。


    「黑狼卿今天依舊鋒芒畢露呢」


    發動奇襲,對敵軍的長蛇實施左右夾擊的勞塔部隊與黑狼卿,幾乎同時衝破敵陣,到達了另一邊。勞塔部隊直接對立足未穩的敵兵發動襲擊。


    而黑狼卿對一邊慘叫一邊張皇逃竄的雜兵不屑一顧,馬首直至敵軍先頭,那位重裝騎兵隊長。


    勞塔見黑狼卿不出所料的行


    動,揚起嘴角


    「狩獵大獵物的舞台已經準備好了,你就盡情地胡鬧吧」


    對張皇逃竄的部下們發出怒吼敵將,也調轉身襲鐵甲的戰馬,麵對黑狼卿舉起長槍。


    這是大將間的單騎交鋒。


    雙方舉起長槍,縱馬直驅。


    當兩人交錯的那一瞬間,黑狼卿的長槍,插進了重裝騎兵隊長的胸口。


    鋼鐵甲胄在黑狼卿麵前形同薄紙,被輕易貫穿。可是,事情還沒完。


    黑狼卿的長槍深深刺入隊長的身體,竟然將隊長整個人提了起來。


    失去主人的戰馬與黑狼卿坐下黑馬交錯而過,掛在槍頭的隊長抽搐了幾下,最終失去力量,當場斃命。


    黑狼卿悠然地單手舉著敵將的屍首,在場的所有人麵對這匪夷所思的情景,無不噤若寒蟬,停了下來。


    黑狼卿興致索然地揮下長槍,身披沉重甲胄的敵將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砸在地上,沉重的撞擊令五髒俱碎。


    瞬間,戰場爆發出兩種聲音。


    一種是黑狼軍鬥誌高昂的歡呼,另一種則是敵軍完全喪失戰意的慘叫。


    黑狼卿向戰場瞥了一眼。


    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便讓殘兵們丟盔棄甲開始逃走。


    看到這樣的狀況,黑狼卿就像喪失了興趣一般,放下長槍。


    對部下們做完指示的勞塔一走近文森特,文森特便恢複了平時的表情。


    「辛苦了」


    「嗯,你們也辛苦了」


    剛才那個殘忍的黑狼卿形象,已經蕩然無存。


    天生的潛力,不懈的努力,讓自己化身恐怖的象征,縱橫沙場的雄姿。


    正是這一切,將文森特·布萊德早就成為黑狼卿。


    黑狼卿所率領的黑狼軍,趕緊利落地擊退了敵人。


    可是文森特等人回到馬爾丟魯克要塞之後,卻並未得到守城士兵的歡呼和慰勞。


    他們看到跨在黑馬之上,領軍在前的文森特,隻能屏氣懾息,移開目光。


    七嘴八舌的議論,傳進了騎馬進入城內的文森特等人耳中。


    「喂,你聽說了麽?黑狼卿這次又是主動請纓出戰」


    「有那麽貪功麽」


    「不對不對,他隻是想殺死敵兵啊」


    「真不愧是嗜血狂雄·黑狼卿。而且他手底下的家夥似乎也都非善輩。尤其是那個胡子拉碴的副官」


    文森特身旁的勞塔聽到這樣的閑言碎語,暴起青筋。


    「那些家夥還真夠口無遮攔啊,我們明明是受你們那廢物上司故意刁難。話說,我心情有點糟糕,可以拿他們出氣麽?」


    「不行」


    冒著生命危險浴血奮戰,凱旋後卻得不到半句慰勞。


    正因如此,文森特對部下們說道


    「大夥都性哭了」


    自己信賴的隊長·黑狼卿的慰勞,讓部下們笑逐顏開,歡呼雀躍。


    3


    文森特下了馬,命令部下們進行事後處理之後,洗去了戰場上的汙穢,打理好儀表,與勞塔一同前往澤佩德伯爵處進行報告。


    跟文森特他們出征前一樣,澤佩德伯爵依舊呆在作戰本部之中。他嘴上雖然犒勞了文森特,可眼睛裏沒有絲毫笑意。


    文森特和勞塔離開要塞,回到他們自己的宿舍。


    而那些宿舍建造在馬爾丟魯克要塞的石壁之中。


    「話又說回來,這裏依舊那麽有趣呢」


    讓勞塔感慨的,是馬爾丟魯克要塞內別具一格的構造。


    這座要塞建於雪峰雷貝山脈之內的山道中,因此必然是狹長的構造。


    要塞左右被雷貝山脈這天然屏障所包圍,堅固的石壁堵在要塞的正前方,阻擋敵軍的進攻。


    從石壁往後走上一段,便是要塞本部。從本部的繼續往後走,武器庫、馬廄、士兵們的宿舍呈縱向排開。然後繼續往裏走,便是麵向士兵的酒館、商鋪,甚至還有被木匠們當做據點的村莊。


    阿利翁皇國對馬爾丟魯克山道壓製已有半年,山道內已經完全成為阿利翁皇國的領地。


    黑狼軍的宿舍位於離要塞最遠的邊緣。當然,被安排在這種位置,也是由於伯爵故意刁難。


    文森特看到宿舍附近有群孩子正在玩耍。他們似乎是村裏的孩子。


    其中一個孩子望著旁邊跑了過來,在文森特麵前險些摔倒。


    文森特連忙將孩子抱住。


    孩子抬起臉,最開始掛著開心的笑容,但他一發現抱起自己的是黑發男子·黑狼卿,表情眼看著陰沉下去。


    接著


    「嗚哇啊啊啊」


    嚎啕大哭起來……聲嘶力竭的。


    不止如此,周圍跟他一起玩耍的孩子們也都慘叫著四散逃走了。


    而且,孩子的母親趕了過來,重重地跪倒在地。


    「非非非、非常抱歉,黑狼卿大人!孩子不知黑狼卿大人駕到,竟擋住了大人,實在罪該萬死!但是……念在孩子還小的份上,請您大發慈悲,饒過他一命吧!我的命任憑大人您發落,隻求大人您高抬貴手,放過孩子吧!」


    文森特雖然麵無表情,但心裏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在文森特的懷中,孩子大聲哭喊,叫著媽媽。那位母親跪在文森特麵前,看上去是真心情願獻出生命。


    文森特明明隻是看到孩子快要摔倒,想幫一把而已……


    勞塔對文森特僵直的樣子看不下去,安慰了句「別在意」,然後把哭泣的孩子從文森特手中舉了起來,「飛高高飛高高」地哄著孩子。


    隨後,可能是勞塔的笑容讓孩子放下心來,孩子立刻燦爛地破涕而笑。勞塔將孩子還給母親,以「沒事的,放心吧。話說,夫人您可真美麗,待會兒有空麽?」「這可使不得啊,勞塔大人。咱當家可是深愛著我呢?」這樣的交流收場,最後笑盈盈地目送母子離開。那對母子也對勞塔展露笑容,然而一看到文森特便垂下目光,逃走了。


    這其間,文森特一直僵在原地,一步也動彈不了。


    然後,他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問道


    「……勞塔,我做錯了什麽,讓孩子哭起來?」


    「沒有啦,就是老樣子死正經,板著個臉呢」


    「那麽,我為什麽把孩子給弄哭了?」


    「……這個嘛」


    勞塔沒有回答這個提問,也答不上來,隻是輕輕拍了拍這位比自己年輕的隊長的肩膀。


    「我就作為人生的前輩,先跟你提個醒吧。你不僅是讓孩子哭泣的存在,更是讓女人哭泣存在,就是這樣」


    文森特心想,這種圓場根本不算安慰,很有勞塔的風格。


    文森特知道自己被士兵們所畏懼。


    可是讓普通人,而且還是孩子害怕得苦楚,難免不會大受打擊。


    文森特·布萊德。


    人稱黑狼卿的英雄。


    在戰場上如鬼神般肆虐,擊倒敵人,擁有黑鋼一般的強悍。


    可是,他的內心並非世人所傳揚的那般堅強。


    發生不順心的事情,他也會感到難過,也會失落。


    文森特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文森特沒有什麽像樣的愛好。雖然不討厭讀書,但現在沒有那個心情。


    獨自在房間裏虛度時光,會讓他覺得自己整個空空的,一無所有。


    在這種時候,他會回想起馳騁沙場的快樂。


    在戰場上擊敗敵人贏得勝利,這是一個明確的目的,心思隻用放在這一件事上就行了。


    但一旦離開戰場獲得自由,便完全搞不懂該做怎什


    麽,該怎麽辦了。


    在這種時候,文森特別切身地感受到自己是多麽空虛的人。


    ——真正有價值的人,這種時候肯定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去做些什麽吧。


    他對做不到這種事的自己,甚至感到了厭惡。


    叩叩叩


    「嗨」


    正當文森特想著這種事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門打開後,隻見一名嬌小少女和勞塔一起站在走廊上。少女是黑狼軍的另一位副官,名叫露兒。她比文森特年輕,擅長箭術。


    「你們兩個一起來,這是吹的什麽風?」


    「沒什麽,就是久違地想到村裏的酒館去喝上兩杯,於是就跟露兒小妹一起來邀請你了」


    「文森特隊長,一起去吧」


    勞塔還是那副幹勁缺缺的樣子,露兒顯得有些害羞。


    文森特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抱歉,我就算了」


    「為什麽?」


    「我一去,氣氛就全破壞了」


    「才沒那種事……」


    「謝謝你們邀請我,你們就盡情去玩吧」


    說完這些,文森特便關上了門。


    文森特說的沒錯,黑狼卿隻要在村裏的酒館一出現,其他客人肯定全都會逃掉。


    就算有人硬著頭皮留下來,顯然也沒辦法喝得盡興。


    黑狼卿在人們的心目中就是這麽可怕。


    但是,文森特之所以拒絕他們的邀請,其實並不是因為那種事。


    文森特不知道……不知道該跟勞塔還有露兒談論什麽話題。


    以黑狼卿的身份,倒是有幾個話題可講。作戰、部隊編製、今後的方針等。


    可是以文森特·布萊德的身份,他卻完全拿不出話題,不知道該聊什麽才好。


    ——我這麽窩囊,不會讓他們兩個掃興麽?在戰鬥中以隊長的身份對他們下令的我卻落得如此狼狽,不會讓他們大失所望麽?


    文森特就是這麽擔憂。


    「……我是什麽時候開始,會思考這種問題的呢……」


    文森特跟露兒與勞塔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他們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


    他以前從沒在意過這種問題,也沒思考過。但不知為什麽,現在開始這麽去想了。


    他不知道怎麽跟他們說話,除了化身黑狼卿的時候,總會躲著他們兩個。


    他變得無法展現真正的自己了。


    文森特不覺得『黑狼卿』這個頭銜是份重擔。


    因為他認為那是自己的宿命。


    他為了保護自己所要守護的東西,練就出過人的力量和超凡的技藝。為了在殘酷的戰場上存活下去,他學會了讓自己性格突變的本事。


    然後,他經曆了許許多多的戰爭。


    他與無可取代的朋友們並肩奮戰過,經曆過的生死離別同樣數不勝數。


    他之所以能麵對殘酷戰鬥下去,全憑他保家衛國的忠心,還有捍衛家人朋友的情義。


    被人們喚作黑狼卿,置身於戰鬥之中,他能夠真切地體會到自己正如願以償。


    即便化身為人們所恐懼的存在,他依舊心懷自豪。


    他不後悔,但有的時候還是會想。


    ——如果自己不被叫做什麽黑狼卿,周圍的反應會不會有所不同呢?如果自己隻是名叫文森特·布萊德的平凡之人,是不是就不用忍受這樣的辛酸了呢?是不是跟所有人都能夠正常說話,正常接觸了呢?


    盡管有時會這麽想,但文森特對現狀並非一味地充滿悲觀。


    他想要改善這種情況,正一個人暗中努力著。


    在他床底下藏著一本名叫《跟他人增進友誼的方法》的書,而且現在還有人幫忙,能做他與人交談的練習對象。


    4


    焰之日,太陽開始落山的時間,文森特騎著黑色的愛馬米斯特汀,悄悄離開了馬爾丟魯克要塞。


    他的目標是要塞以南的教會聖地,中立都市馬爾塔。


    尊崇太陽神的教會,將雪峰雷貝山脈被稱為神山,將山頂視為通向天界的路。雷貝山脈大體分為兩部分,分別是大雷貝和小雷貝,中立都市馬爾塔就在兩條山脈之間,可謂是聖地的入口。


    從包括馬爾塔的山脈中間,左右可以望見阿利翁皇國和羅貝爾特帝國。


    但是,由於這片土地對於教會來說是聖地的一部分,是教會指定的絕對禁戰領域,不論任何理由也不能讓軍隊通過。


    能夠通過這裏的,隻有前往聖地朝拜的信徒,以及在皇國與帝國間來往的商人等普通人。


    夜幕降臨,在能夠看到馬爾塔燈火的位置,文森特將事先從救護室裏擅自拿走的繃帶纏在臉上。這項工作,他早已輕車熟路。


    他將鬥篷的兜帽深深地遮住眼睛,進入馬爾塔,將黑馬米斯特汀寄存在經常光顧的旅店,獨自走在夜路之上。馬爾塔雖然是教會聖地,但街道的景色與喧囂與其他城市沒有太大區別。


    街道各個地方燈火通明,從酒館裏傳來小聲。


    文森特的目的地就是那樣的一所酒館。


    進門之後,混得麵熟的店長朝店裏頭一指。


    隨後隻見通風井二樓深處的小桌上,有位少女正在揮手。


    文森特上樓,剛在桌子對麵的座位上坐下,少女便露出燦爛的笑容。


    「嗨嗨阿文,今晚也晚上好。一如既往的繃帶怪人呢」


    「晚上好,米婭」


    文森特·布萊德,人稱黑狼卿,被譽為皇國的英雄。但他跟普通人一樣,也有著各種各樣,不能對別人說的煩惱。


    雖說文森特隱藏了身份,但唯一能讓他敞開心扉說出煩惱的,就是這位名叫米婭的普通女孩。


    「來喝酒!咱們來比誰喝的快喲,咚咚咚,啪啦啪啦啪啦」


    米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在老地方,老座位上,吃著菜的文森特不禁嚇了一跳。這時,米婭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規則很簡單。誰先把自己麵前的杯子全部喝幹就算誰贏」


    「米婭,你這突然間是怎麽了?」


    「那還用說麽!你上回贏我的,這回我要贏回來!」


    這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當時兩人正在酒館裏隔桌交談,說著說著,米婭突發奇想,將一塊下酒菜拋向正上方,然後雙手在空中交叉劃過,將其接住,然後同時將握住的左手和右手伸了出來。


    「你猜在哪隻手裏?」


    這是常用硬幣之類小東西來玩的簡單遊戲。


    文森特如響斯應地答道


    「右手」


    「唔,答對了」


    米婭張開右手,心有不忿地將手上的下酒菜嘎嘣嘎嘣地吃掉。


    「那再來一回」


    然後米婭一次次地將下酒菜拋向空中後雙手交叉接住,可每一次都被文森特識破,隻能惋惜地把下酒菜嘎嘣嘎嘣地吃掉。


    她的嘴唇漸漸不開心地撅起來,最終憤慨地嚷了起來


    「你為什麽猜得到啊!而且還百發百中啊!在這樣下去,我豈不是要被下酒菜給撐胖了啊!」


    「話說,你不吃不就行了……」


    「直到阿文猜錯為止,我會一直繼續下去,這是我自己的規則!可惡,這是在坑用下酒菜來玩的新手麽!竟敢讓我體重增加,真是好膽量啊!」


    「你的被害妄想也不可小覷啊。怎麽說呢,就是……很平常地能看到了而已」


    「謔謔?你的意思是,我耍下酒菜的三腳貓功夫,逃不過你這繃帶怪人的火眼金睛咯?」


    「不,我一個字都沒那麽說……


    」


    「好,既然你說到這個份上,我就稍微拿出點真本事了!」


    米婭鼓足氣勢,同時將下酒菜拋向空中。然後,她就跟先前一樣,左右手相互交叉,將下酒菜接住,將手背對著文森特的胸前。


    「好了,猜!」


    「右邊袖子裏」


    文森特答得毫不猶豫,這讓米婭啞口無言。


    「……你怎麽知道的?」


    「你在把手擺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你右手將東西放開滑下去了」


    文森特的指正分毫不差,米婭把下酒菜從右邊袖子裏拉出來,嘎嘣嘎嘣地吃掉,同時凶狠地瞪著文森特。


    「交換!這次輪到你來了!我絕對能識破你的伎倆!」


    ——你的自我約束呢?


    文森特心中雖然有幾分疑問,但感覺這麽問出來多半會挨罵,於是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銅幣,拋向空中。


    啪、啪啪啪啪、啪


    「猜,是哪隻手」


    「等、等一下!剛才怎麽回事!」


    「?隻是學你而已啊」


    「才怪啊!在硬幣下落的時候,總感覺看到超多手啊!至少十隻左右!」


    「我試著加入了點假動作」


    「你這哪裏能叫一點啊!那完全是殘影啊!殘影知道麽!在硬幣下落的時候,手竟然製造出無數殘影,這算哪門子的假動作啊!」


    「?這點小事很正常吧」


    「正常你個頭啦!」


    「哎,那種小事就別計較了。猜吧,是哪邊?」


    「我說,這能算小事麽?……呃,是這邊?」


    米婭苦惱到最後,戰戰兢兢地指向文森特的右手。


    「猜對了」


    米婭驚呼了一下,然後又清了清嗓子,最後揚嘴一笑


    「因為我看到了呢」


    剛才明顯是碰運氣,米婭卻驕傲自滿地挺起胸膛。文森特覺得她虛張聲勢的樣子很可愛,於是稍稍燃起了作怪之心。


    「那麽,這一次我就稍微拿出點真本事吧」


    「誒!剛才還不是真本事!都那麽厲害了啊!」


    事情就是這樣,文森特不再溫存實力,將銅幣高高地拋向空中。


    咻啪啪啪啪、咻啪啪啪啪


    「啊」


    文森特不禁短歎一聲,在他攥緊雙手的瞬間,遠處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


    可是米婭絲毫沒有察覺到那種事,皺著眉頭緊盯著文森特的雙手。


    「完……完全看不出來啊」


    麵對比剛才更加眼花繚亂的拳頭殘影,冷汗不止的米婭雙眼在文森特的雙拳之間遊移不定。


    「呃……這邊?」


    苦惱到最後,米婭做出了與剛才相同的選擇。


    「猜錯了」


    文森特張開右手,可是裏麵沒有硬幣。


    「那在左邊麽?」


    「也猜錯了」


    文森特張開左手,可是裏麵也沒有硬幣。


    「奇怪……那到哪兒去了?」


    麵對吃驚的米婭,文森特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然後朝遠處一指


    「答案是,那邊的牆壁裏麵」


    文森特剛才全力製造假動作,結果中途發生失誤,手把銅幣彈飛,結果鑲進了對麵一側的牆壁中。


    米婭理所當然地大叫起來


    「鬼才猜得到啊!」


    回想完畢。


    於是現在,米婭正用食指指著文森特。


    「讓我啖下大量下酒菜,導致稍微發胖的罪,你總不可能說你忘了吧!」


    「不,那是你自己吃下去的吧……」


    「在那之後,我每天祈禱著『脂肪啊,盡可能地燃燒吧』,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思考妙計。我一直在想,要怎麽才能讓你甘拜下風。於是,我就想到了這個點子」


    「這、這樣啊」


    然後米婭得意洋洋地說道


    「不瞞你說,我喝東西能喝得非常快!」


    「從未聽說過」


    「厲害吧!」


    「嗯,厲害」


    「所以,咱們就來來比看誰喝得快!」


    「坦坦蕩蕩地拿自己的強項來對決啊」


    「拿自己的強項來對決才是最基本的啊。而且阿文啊,這可不是普通的比速度」


    洋洋自得的米婭打了個響指,隨後附近一位店員大姐姐端著托盤將東西上了上來。


    「小酒杯一個和啤酒杯五個的讓賽對決」


    麵對擺在麵前大大小小的酒杯,米婭無畏地笑了起來。


    小酒杯是用來裝高度酒的,隻有一盞大的小酒杯。而啤酒杯就不用說了,是用來裝啤酒的帶柄大杯。酒館裏到處都有人拿著裝滿啤酒的啤酒杯開懷暢飲。


    「米婭,我能問個問題麽?」


    「想問什麽?」


    「為什麽你打個響指,店員就把東西端上來了?」


    「我今天來的比平時早,事先跟店家打過招呼了」


    「幹勁十足呢」


    「那還用說」


    看來米婭真的很想把文森特打個落花流水。


    「然後呢?讓賽對決是什麽意思?」


    「顧名思義,這比的是先喝完一小杯烈酒,還是先喝五大杯紮啤」


    「這怎麽想,也是烈酒喝得快吧」


    「那麽,就看我在你喝完一杯烈酒之前把五大杯紮啤一點不剩地統統幹掉吧」


    米婭格外充滿信心。看來她對喝酒速度頗為自信。


    ——這再怎麽說也太扯了吧。


    「對了,還有件事」


    文森特剛想到這裏,米婭突然開始補充


    「一口氣喝完五大杯紮啤難免喝醉,所以讓我換成葡萄汁吧。啊,你要是想把我灌醉的話,我也不討厭……」


    「嗯,那就換吧」


    「……答得這麽幹脆,還真是枉我一番少女情懷……」


    「?米婭,你剛才說了什麽?」


    「什麽也沒說!」


    米婭好像有些不開心,又打了個響指。隨後,正如前麵商量的,剛才那位店員將米婭麵前的五隻啤酒杯裏倒滿葡萄汁。然後拿起一個小瓶,把裏麵的東西倒進了文森特跟前的小酒杯中。


    米婭的杯中彌漫出葡萄的甘美醇香,而文森特的酒杯中則散發出奇妙的氣味。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小酒杯上的景色發生了扭曲。


    「啊,說句多餘的,規則上是不允許妨礙對方的喔。對方正在喝酒的時候不許去抓對方的手,也不許砰對方的杯子」


    「這是當然」


    「讓我們一決雌雄吧」


    「噢」


    於是普通少女與繃帶怪人的視線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然而……


    「啊,不過我還有個小小的要求,能答應我麽?」


    「什麽要求?」


    「能讓我先喝一杯麽?就一杯」


    「?此話怎講?」


    「就是準備運動啦,肚子的準備運動。當我喝完第一杯,將杯子放到桌上就正式開始比賽。然後你就喝完你眼前那一小杯,我就喝完剩下的四大杯」


    「原來如此,準備運動確實必不可少」


    說實在的,五杯那麽大啤酒杯,就算少個一杯也相差無幾。


    「那就這麽定咯?」


    「嗯」


    「那我首先喝第一杯」


    米婭迅速地抓起第一個啤酒杯


    「唔,這量真不是蓋的」


    盡管她嘴上這麽說,但還是一口一口,非常迅速地將杯中的葡萄汁喝了下去。


    那樣子看上去根本談不上快


    飲,跟正常的喝法沒什麽兩樣。


    說實在的,文森特看到米婭和葡萄汁的樣子,依舊完全不覺得她能快飲。


    「呼,總算喝完了呢」


    米婭花了不少時間,終於將第一杯葡萄汁徹底喝了下去。


    「等你把手上的空杯子放下去之後,我也要開始了呢」


    「嗯」


    然後米婭笑容滿麵地將大啤酒杯放在了桌上。


    「!」


    可是,文森特此時僵住了。


    因為,米婭將手中的啤酒杯翻轉過來,倒扣在了文森特麵前的小酒杯上。


    「米婭,你這樣我就沒法喝了」


    「是啊」


    普通少女麵對困惑的繃帶怪人,投去燦爛的笑容。


    「喝不了酒呢」


    「嗯,是啊」


    「……喝不了就傷腦筋了呢」


    「很傷腦經呢」


    「……糟了,原來是這麽回事麽!」


    「你反應也太慢了吧!」


    此時,文森特總算發覺了這場對決的玄機。


    在規則上不能碰對方的杯子,所以文森特不能去碰米婭倒扣的酒杯。也就是說,自己無法碰到啤酒杯內側的小酒杯。


    看到不甘心的繃帶怪人,普通少女無比開心。


    「哼、哼、哼,我隻用將我剩下的四杯葡萄汁喝光就行了。真遺憾啊,阿文,你就懷著懊悔,眼巴巴地欣賞我的英姿吧!」


    確信穩操勝券的米婭,得意洋洋地伸手拿起第二杯。


    然後過了一會兒——


    「喝不下啦」


    米婭拿著還剩一半的第二杯果汁,把手捂在嘴上。


    「那當然了。說真的,五大杯全都換成葡萄汁才更亂來啊」


    「怪了,我朋友明明喝個五大杯啤酒都不會眨下眼皮……」


    「因為那是酒,跟果汁完全不是一回事」


    「咦?有這回事?」


    「酒很容易被身體吸收,可水分吸收起來就沒那麽快了」


    「唔,可能是這樣吧。不過我的時間很充裕,隻要花上了一時半刻,加把勁,喝個五杯還不容易……」


    「你這樣喝,體重又會增加的呢」


    「……還是算了吧……不不不,我怎麽能在這時候打退堂鼓!我要努力贏你,讓你甘拜下風!」


    「甘拜下風」


    「啊!還沒輸竟然就『甘拜下風』了!」


    「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連說兩次!竟然還連說兩次!這明顯是對我的挑釁!可惡的繃帶怪人,我豈能服輸!」


    米婭打開了奇怪的開關,喝光了手中的第二杯果汁。


    「唔,好難受」


    她的臉色已經變成了葡萄汁的顏色,看樣子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看到這個情況,文森特無奈之下集中意識……


    咚


    隨著一聲巨響,文森特他們的桌子突然飄在了空中。


    文森特從下麵把桌子踢了起來,而且著力點在桌子的正中心,全身的力量被均衡的施加在了整個桌子上。


    依循慣性法則,桌上的東西跟著桌子一起飄向了空中。


    在轉瞬之間的滯空過後,桌子和酒杯搖搖晃晃地紛紛下落,最後平安無事地停在了原來的位置。


    「什、什麽情況!」


    「我從下麵把桌子踢起來了」


    文森特如此告知。米婭看了看他的手,吃驚地睜大雙眼。


    「啊!」


    因為,小酒杯正握在文森特的手中。


    在桌上的東西剛才浮空的瞬間,他透過縫隙,將小酒杯從倒扣的杯子下麵拿了出來。


    「你耍詐!」


    「才沒有耍詐。我沒有妨礙你喝果汁,也沒有用手去碰你放下的杯子」


    「唔唔……這倒也是」


    「真遺憾啊」


    然後文森特將小酒杯中的酒一口氣含進嘴裏。


    「噗!」


    隨後極力地噴了出來。


    「咳、咳、咳……這、這酒怎麽這麽辣喉嚨」


    「啊哈哈哈哈,因為這可是這家店裏度數最高的酒呢。耶,噴出來了!犯規咯!阿文輸咯!」


    米婭歡天喜地地開懷大笑。


    如此機關算盡,可見準備有多麽周到。


    然而她哈哈大笑的結果卻是……


    「嘔」


    肚子裏的葡萄汁噴泄而出。


    (因鏡頭不雅,請稍等片刻)


    「嗚嗚,人家嫁不出去啦」


    在文森特麵前吐了爽之後,米婭把額頭頂在桌子上,潸然淚下。


    「真慘呢」


    「怪誰啊!還不是怪你!」


    「怪、怪我麽?」


    「就怪你!」


    這位普通少女開始胡亂撒氣。


    文森特覺得,米婭是個非常開朗,非常快樂女孩。


    此時,他不禁回想起當初遇見米婭的時候。


    5


    跟米婭之間的相遇純屬偶然。


    一個月前,文森特接到聖旨,離開馬爾丟魯克要塞,獨自來到中立都市馬爾塔。當然,這是一次極秘任務,他隱藏了身份。


    文森特在辦完事後心血來潮,在教會的聖地四處轉悠,走過教會的大教堂,走過太陽神的祭壇,還有過去的神殿遺跡。


    他這麽做並不是想要觀光,而是因為有些煩心事。


    文森特信奉神明。


    阿利翁皇國由身為正義神後裔的皇帝統治,是個宗教國家。


    人們必須遵守神的戒律,正確地生活。文森特從小長大一直接受著這樣的教育。


    因此他也覺得,神或許能為自己指點迷津。


    身為黑狼卿的自己。


    有著「文森特·布萊德」這個名字的真正自己。


    周遭對自己感到的恐懼。


    自己在有色眼光中戰鬥的意義……


    文森特內心之中一直搖擺不定,尋求著解決問題的答案。


    「住手啊!」


    就在此時,文森特聽到好像有少女在慘叫。


    他急忙向那邊看去,隻見人跡罕至的古老神殿遺跡的角落,有一群男人正圍著一名少女。


    文森特重新用鬥篷的兜帽深深蓋住眼睛,遮住嘴巴之後,朝那群男人大聲喊去


    「你們在幹什麽」


    圍住女孩的三個男人瞪向文森特


    「你小子幹嘛?」


    「這話該我說才對。這裏可是太陽神的聖地,神明的座前,你們究竟在搞什麽」


    「要你來管。這女人是帝國來的,爺爺們想把她怎樣你管得著麽」


    文森特明白了,這群襲擊少女的流氓跟自己一樣是皇國的人,而且他們襲擊少女也僅僅是因為那名少女是帝國的人。


    文森特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你們這幫下作之徒,給我消失」


    「你丫的才給爺爺們消失!」


    三個男人將對準女孩的匕首轉向了文森特。


    不過,要是那種玩具一樣的刀就能讓文森特動搖的話,文森特就不是黑狼卿了。文森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筆直地向前走去。


    然後手持匕首的三個男人,一眨眼工夫便被文森特給收拾了。


    「你要不要緊?」


    文森特單膝跪地,朝癱坐在地的少女伸出手去。


    「謝、謝謝你」


    女孩剛一道謝便嘩啦嘩啦地哭起來。


    「已經沒事了」


    文森特把手輕輕地放在女孩的肩膀上。


    女孩緊緊抓住文森特的


    手,放聲大哭。


    直到女孩不再哭泣為止,文森特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當然,文森特一直都沒暴露容貌。


    「非常感謝」


    將女孩送到人來人往的地方之後,女孩重新對文森特鞠了一躬。


    「你今後要多加小心」


    「是。那我先告辭了」


    女孩說完話便轉身準備離開。


    文森特立刻叫住了她


    「那個……請等一下」


    「?有什麽事麽?」


    戴著兜帽的文森特對轉過頭來的女孩這樣說道


    「如果方便的話,能跟我說說話麽?」


    隨後,女孩的臉變得通紅。


    「這、這是搭訕麽?英雄救美之後,然後隨意下手的套路麽?」


    「不、不是的!」


    文森特拚命辯解,可女孩懷疑地眯起眼睛。


    「真的?」


    「是真的!我對神發誓!」


    「那麽,你為什麽想跟我說話?」


    對方這個非常正當的提問,讓文森特說不出話來。文森特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道出了自己的真情實感。


    「我……想試著跟人說說話?」


    「?跟人說話?」


    「那個……我不太會跟人說話。我不會說話,也不健談。所以……我希望能夠和任何人都能正常地交流」


    女孩露出吃驚的表情。


    這也難怪。畢竟那個剛才颯爽登場,從壞人手中救了自己的男人,竟然說出了自己丟人的一麵。


    可是,這正是被人們稱作黑狼卿的文森特,最真實的願望。


    「呃,也就是說,希望我做你練習說話的對象麽?」


    「坦白說就是這樣。那個……如果方便的話,希望有勞你。然後,我還有一個請求」


    「請求?」


    「希望你別問我的身份」


    文森特不希望對方知道自己是阿利翁皇國的黑狼卿。


    「呃,也就是說,你要對自己的來曆身份保密,然後想讓我做你的練習說話的對象,是這樣麽?」


    文森特遲疑地點點頭。他害羞得臉上都要噴出火來,心裏不禁慶幸自己蒙住了臉。


    女孩直勾勾地盯著舉止可疑戴著兜帽的男人,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真怪」


    「很、很怪是吧?」


    「當然怪了。這種事,我從來都沒聽過啊」


    女孩踩著輕快的腳步,慢慢地在文森特身邊打轉,饒有興致地觀察起了隱藏容貌的文森特。


    「你是教會的人麽?還是哪裏貴族?或者說,是正在被通緝的窮凶極惡之徒?」


    「剛才也說了,拜托你不要過問我的身份」


    打量著文森特的女孩,最後停在了文森特的麵前,輕輕地點點頭。


    「可以喔」


    「真的麽?」


    「嗯,你救了我,我要答謝你呢。隻要你不嫌棄,就請讓我當你的練習對象吧……啊,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


    「請你也不要過問我的身份」


    文森特聽到這個條件,吃驚地張大了雙眼


    「你也這樣麽?」


    「不然不就不公平了嘛。你不讓我調查你,我當然也不讓你調查我。而且我們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可以開開心心地暢所欲言。這才是不折不扣的對等關係」


    雖然是自己先提出的,不過文森特還是覺得這條件挺奇怪。不過女孩說的不無道理。


    而且,女孩說出的「對等關係」這個詞,讓文森特兜帽下麵的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好的」


    「那就這麽定了。啊,不過今天已經沒有時間了,等下次有機會怎樣?」


    「下次?」


    「讓我想想……下周焰之日,日暮之時,在大道的噴水池前麵碰麵,你看怎樣?」


    文森特又不二話不說地點點頭。


    「好的」


    「啊,還有,請告訴我你的名字。當然,不是真名也不要緊,沒有稱呼會很不方便呢」


    「說的也對。那你就叫我阿文吧」


    「阿文先生啊,好的。那你就叫我米婭吧」


    「我知道了,米婭。……然後,我還可以最後再問個問題麽?」


    「?想問什麽?」


    「敬語就不要用了吧,因為我們是對等關係」


    聽到文森特的提議,米婭開心地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阿文。那我們就下個焰之日的晚上見」


    「嗯」


    米婭揮揮手,正要離開,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對文森特說道


    「願太陽神保佑你」


    聽到她這麽說,感到困惑的文森特調整了一下深深遮住眼睛的兜帽,把臉別向一旁,小聲回了一句


    「願月亮女神的祝福與你同在」


    麵對文森特害羞的態度,米婭靦腆地揮揮手,然後離開了這個地方。


    兩人各自的話語,是約定再會之時所用的套話,而且還是戀人之間所使用的語言。


    然後第二個焰之日夜裏,米婭在碰頭的地點見到阿文之後,開口第一句這樣說道


    「阿文,原來你是個繃帶怪人啊」


    文森特為了和米婭見麵說話,在臉上纏上了繃帶。


    6


    「米婭」


    「什麽事?」


    「在你看來,我是個怎樣的人」


    「繃帶怪人」


    米婭在酒館的桌子上撐著臉,無力地答道。


    「……不,我不是問外表,我是問內在」


    「我哪兒知道,你又什麽都沒告訴我」


    「這個嘛……說的也是」


    正如米婭所說,文森特沒有跟米婭說過任何關於自己的事,米婭也遵守約定,沒有以通常的套路向文森特打聽。


    文森特覺得,彼此之間的這種決定,多聊幾次之後就會漸漸變得模糊。


    對著彼此間的交流越來越多,彼此逐漸地了解對方,然後也一點一點地向對方說出自己的事。像這樣逐漸加深友誼才是自然的情況。


    但是,文森特在這一點上特別堅持。


    這並不是因為,他是那種循規蹈矩冥頑不靈的性格……這麽說也不對,不能否認他或多或少存在那樣的情結。


    而且,文森特對米婭也不是沒有興趣……硬要說的話,應該算是非常感興趣。


    要說他為什麽嚴格遵守不追問對方身份的決定……


    那就是因為,文森特很害怕……擔心米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會像其他人那樣害怕自己,躲著自己。


    文森特不會談及自己的事情,卻想了解米婭。


    他知道這樣很不公平,不能算對等的關係。


    這麽轉念一想,他不禁鉗口不語,開始開始反省自己問出的奇怪提問。


    「……這就沒了?」


    米婭在桌上托著臉,望著文森特。


    「這個……」


    文森特移開了困惑的目光。米婭觀察著她的樣子,嘀咕了一聲


    「你這人很害羞麽?反正不善言辭呢」


    「咦?」


    「不過很努力吧?勇於克服自己的缺點,我覺得很棒」


    「……」


    「而且很溫柔呢,而且還特別強的樣子」


    「……感想真多啊」


    米婭微笑起來


    「嗯,當然多哦。我還遠遠不夠了解你,所以對你很感興趣。當然,你不願意說的我也不會問。畢竟我們約好的嘛。我也不會提起自己任何事情」


    「畢竟說好的呢」


    「所以我要自己來摸索」


    「自己來……摸索?」


    「對於我和你來說,一周一次焰之夜在這裏的聚會便是一切。我想從這裏來了解阿文你是個怎樣的人。所以,我想盡情地和你說話」


    麵對米婭靦腆的樣子,文森特不禁問道


    「米婭,和我在一起,你覺開心麽?」


    「嗯,很開心喔。像現在這裏與阿文見麵的時光,我覺得是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時光啊」


    米婭坦誠的心意,溫暖了文森特的心。


    「我也是,能這樣跟米婭說話,讓我無比開心」


    「你要這麽說的話,小心我會誤會喔」


    「沒關係,這就是我的真情實感」


    話音剛落,米婭便滿臉通紅。


    「唔……阿文,這種話你有時候倒是能直白地說出來呢。因為你不怎麽說話,言語的分量跟我完全不同啊」


    「在我心裏,你說的話都十分動聽」


    「都都都、都叫你別這麽說了!」


    手忙腳亂的米婭,讓文森特覺得非常可愛。


    文森特明白,現在心中的這股感情,就像戀心。


    想要和米婭一直在一起,想和她說話的這份心情,彌足珍貴。


    所以,雖然與米婭的相遇是一次偶然,但他覺得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


    他想要真是這份美妙的命運。


    可是文森特非常害怕……害怕當米婭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會跟周圍的人一樣害怕自己。


    想要靠近,卻又不想靠近。


    心中的矛盾十分巨大。


    戀愛,建立於與推動世界的真理截然不同的某種東西之上。


    這是某人說過的名言。


    文森特此刻非常明白。


    這話說的完全沒錯。


    7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向往常一樣悄悄返回馬爾丟魯克要塞之後小睡了一會兒,然後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在訓練場勤加練習。


    這個時候,勞塔少有地帶著嚴肅的表情走了過來。


    「文森特,有個壞消息」


    「?壞消息?」


    「帝國那幫家夥貌似要動真格地攻打這座馬爾丟魯克要塞了」


    「此話怎講?」


    「附近的敵據點,來了個不得了的軍師」


    「軍師?」


    「天眼之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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