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戰勝流言的,隻有流言本身而已。


    正如這句至理名言說的一樣,無論使用多麽高明的手段,真正使得表麵顯得風平浪靜的校園的內裏也不再暗潮湧動的,在現階段,無疑就是運動祭的話題了。


    有著非凡運動細胞的,思忖著該選怎樣的項目,為班爭光也好,一鳴驚人也好,拿去和心上人炫耀也好。


    甘於做後勤工作的,規劃著該為揮灑汗水的選手們付出些什麽,嘉獎功臣也好,趁機找為暗戀的對象端茶送水的機會也好。


    但要說完全沒有暗潮湧動,也是不可能的。


    第一永遠隻有一個,心上人的目光往往隻會停留在一處,人氣選手究竟會收下誰的慰問品,這可真是個值得讓人打破頭的重點。


    “多麽美好的一天啊,不是麽夏樹同學?”


    夏樹視線不曾從課本上移開,頭也不回道:“你的燦爛的笑容可比外邊黑壓壓的烏雲美好多了,加賀君。”


    “不用擔心,天氣預報說運動祭那天會是晴天的。”


    “你多慮了,我完全沒有期盼那個的意思。”


    事實上,盡管還不至於到非常迫切希望的程度,夏樹還是相當歡迎運動祭那天下雨的,因為加賀水輝再一次自說自話地替桃井夏樹報名擔任運動會的學生助理裁判。


    “夏樹同學,我理解你身體不好,不適合參加運動比賽項目,但是,既然成為了我們國二a班的一員,你應該要參與到付出中來。”


    “嗯,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桃井夏樹隻是語氣平常地回答道,好像忽然就變得完全不介懷了一樣,這和加賀水輝料想的“請你不要強詞奪理了”之類的反應截然相反。


    不,這樣的話就完全沒有辦法展開下去了啊!


    加賀水輝鬱悶地嘀咕著。


    不論期待與否,忐忑與否,興奮與否,運動祭伴隨著明媚的陽光如期而來——果然氣象局向公眾道歉的機會很難出現。


    “那根標杆歪了!”


    “旗手呢?還沒就位嗎?”


    “觀眾席的標識還差一點,誰來描清楚?”


    難得沒有晨鍛,教室裏的同學們正在熱烈地討論著很快將要進行的比賽項目,而與他們的閑適形成鮮明對比,體育老師和學生會的一群苦力正在抓緊時間做開幕式前最後的布置。


    “夏樹同學,你說運動祭最珍貴的時刻,究竟是開始前,進行中,還是結束後呢?”


    桃井夏樹轉過頭瞟了加賀水輝一眼。


    “最珍貴的並不是什麽時間,而是運動祭這個事件本身吧。”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覺得,對於加賀君你而言,最珍貴的,是利用運動祭來實現你的偉大宏圖的機會才對吧。”


    “依舊不放棄讓夏樹同學融入班集體”和“實現偉大宏圖”之間被莫名畫上了等號,加賀少年感到很憂傷:“夏樹同學,你太小看我了,我的偉大宏圖怎麽可能被運動祭局限!”


    桃井夏樹沉默了一會兒:“加賀君,你該吃藥了。”


    和去年一樣的入場式,致辭,會操,隻不過站隊的位置不同,收入眼底的不同景致為開幕式增添了少許可憐的新意。然後就是去各自的比賽場地做準備了。


    “啊,你可真幸運啊,隻要記錄數據就好了。”發出感慨的是和夏樹一同被分配到跨越式跳高區域的一個國一的男生,他的任務是在每一次選手跳高結束把落點附近的沙堆弄平整。


    桃井夏樹盯著他手裏像是釘耙一樣的工具琢磨了一會兒,答道:“嗯,辛苦你了。”


    耙沙男意識到麵前的這個一看就不好接近的女生沒有和自己繼續對話的意願,摸了摸鼻子放棄了靠聊天打發掉當助理的這段時間的念頭,一邊哀歎著自己的命運一邊寂寞地踏上了攢耙沙技能點的征途。


    而桃井夏樹這個時候正在飛快地瀏覽著老師剛剛給她的記錄冊,目光在其中一行停頓了幾秒。


    “巧合真多。”


    她合上記錄冊,低聲自語道,抬起頭的時候微微有些怔神,像是被不遠處陽光下的那抹金色晃了眼。


    “熱身都做得那麽漫不經心,該說是自負呢還是炫耀呢?”


    “你說什麽呢?”


    夏樹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麽。”


    耙沙男的聊天熱望再一次被澆滅。


    橫杆一格一格慢慢往上移,桃井夏樹跑去撿起被碰落的橫杆的次數越來越多,被篩下去的選手也越來越多。裁判看了看時間,宣布在最後的五進三之前先休息五分鍾。


    “同學,你怎麽做到這麽寂靜無聲地度過這麽無聊的時光的啊?有什麽秘訣可以傳授給我嗎?”耙沙男憂鬱地問道。


    桃井夏樹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像他這樣不管多少次搭話都得不到很好的回應居然還不放棄,才是真的很難得吧。


    “我說你,”她思忖了一會兒,慢吞吞開口道,“知道我是誰嗎?”


    “是誰?”


    “桃井夏樹。”


    雖說這麽自報家門的蠢極了的行為讓她想起了第一次被黃瀨砸到腦袋的糟糕經曆,畢竟是為了之後能耳根清淨一點,蠢一回就算了。


    “桃井夏樹?”耙沙男認真地在腦海裏檢索這個名字,然後壓低了聲音驚呼道,“是之前刊登在校報上的那個私生女嗎?”


    “重複就沒有必要了。”他這個反應讓桃井夏樹突然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家夥完全沒有要敬而遠之的想法,反而興奮道:“桃井學姐,我知道八卦雜誌上麵寫的大多都是不可靠的,我相信你的你放心!”


    他是不是抓錯點了?


    小男生臉上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的神態讓桃井夏樹忽然產生了某種詭異的聯想:“你……該不會是加賀預定的下一任新聞部接班人吧?”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學姐你也知道我是新聞部的啊,其實我的理想就是成為像加賀學長那樣親切外向的人呢!”


    “……你很有潛力,真的。”桃井夏樹的心情無比複雜,她估計自己眼神裏“你這孩子沒救了”的意味是不會被麵前這個少年接收到的。


    一聲哨響後,五分鍾的休息時間告一段落。


    桃井夏樹打了個哈欠,努力拋開想要午睡的衝動,站回橫杆旁待命。


    第一個輪到的就是黃瀨涼太。


    盡管兩人一直以來產生的交集都不那麽令人愉快,不得不承認的是他跳高的動作確實很帥,而且到現在為止依然表現得遊刃有餘。


    他開始起跑,夏樹視線落回記錄冊,剛想在黃瀨的名字旁打一個不會有意外的勾,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個奇怪的東西飛過來。


    “小心!”反應同樣快的耙沙男驚呼出聲,隻是他距離太遠來不及補救。


    根本來不及刹車的黃瀨涼太在起跳時硬生生調整了一下角度,最終還是有驚無險地越過了這個高度,隻不過摔下來的姿勢不怎麽從容。


    桃井夏樹跌坐在他麵前的沙坑裏,捂住被鐵餅砸到的肩膀,臉色慘白,忍著痛牽了牽嘴角:“不用感謝我,我隻是還你上次幫我說話的人情罷了。”


    那一瞬間她的想法很奇妙,以至於之後回憶起來的時候桃井夏樹依然懷疑是不是痛覺受到刺激可以降低人的智商。


    ——終於可以找借口睡午覺了。


    然後她就真的躺倒了。


    圍觀群眾和老師頓時嚇壞了,黃瀨涼太當即把她背起來。


    “老師,我送她去醫務室。”


    裁判連忙喊住他:“讓別人送就好了,你的比賽呢?”


    “後麵的就當我棄權好了。”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已經快步走開。


    裁判感到有點難以理解他的行為,但是黃瀨既然決定了,裁判也就不深究,指定了旁邊一個教過的學生跟過去,並又挑了一個人來記錄成績。目前來看時間還來得及,不過這一界的幾個選手素質都不錯,耽誤太久的話很可能會沒有辦法在規定時間內結束比賽。


    “跳高場地那裏的事情你知道了沒?明明可以奪冠的黃瀨君棄權了。”


    “我知道啊,剛剛黃瀨君在醫務室裏包紮左手呢。”


    “哎?左手受傷了?”


    “對啊,我閨蜜剛剛打電話告訴我的,她在醫務室裏看到的,好像是一個在空地練習鐵餅的女生沒注意方向和力度,砸到他了。”


    “不是吧……我明明聽說是他送受傷的桃井夏樹去醫務室才棄權的啊。”


    “啊?那大概我弄錯了……話說怎麽又是這個女生?總是陰魂不散地纏著黃瀨君。”


    “誰知道呢。”


    正在4x100跑道起點準備起跑的桃井五月聽到隻言片語,緊張地轉過頭看向旁邊為她們加油的和泉彌生。


    “我會幫你問的,你先專心跑步!”和泉彌生衝她大聲喊道。


    時間容不得桃井五月多擔心些什麽,她聽到發令槍響就衝了出去,努力讓自己心無旁騖。


    “交棒啊五月!”


    已經進了接力區,第二棒卻發現桃井五月完全沒有減速交接的意思,拚命喊著。


    桃井五月才反應過來,趕在衝出接力區前急刹車,急急忙忙之下手裏的接力棒竟滾落在地。


    立刻從微弱的領先變成明顯的落後。


    “別太往心裏去,”比賽結束後和泉彌生安慰道,“你在意夏樹同學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再說掉棒什麽的本來就很正常,而且最後還是拿到了第二名不算太糟糕。”


    桃井五月還想說什麽,沒幾步遠的地方女生肆無忌憚的談論聲傳進她耳朵裏。


    “你聽說了沒?桃井夏樹不過摔了一跤,不僅連累了黃瀨君沒能繼續參加比賽止步第四,就連五月她們班的接力都隻拿了第二。真是個名副其實的掃把星呢。”


    “五月……”


    和泉彌生不安地看了看桃井五月,她握緊了拳頭,快步走過去。


    “說夠了沒有?”她的語速很快,顯得激動而又難得的嚴厲,“你們到底自以為是在評論些什麽啊!”


    上次雜誌的事就是,這次又來。


    明明什麽也不知道,卻在那裏非常順理成章地歪曲事實。


    “桃井夏樹是我的妹妹,我絕對不會容許你們誰隨便詆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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