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轉瞬即逝,三年前的我們懷著興奮與忐忑踏進了這座校園,而如今我們即將離開這裏,將延續曆史的接力棒交給台下的你們……”


    啊,說的真好聽,不就是把爛攤子丟給後輩,隨意地推卸責任嗎?


    “我們無愧於這三年的輝煌,無論是籃球全中賽的三連冠,音樂部的多項第一,田徑賽場上的屢創佳績……”


    噢,你們當然無愧於這些成績了,該讓你們感到愧疚的是在你們的光環籠罩下被忽略的前輩、埋沒在曆史中的諸多廢部的社團以及被打擊得心碎一地的對手啊。


    早知道果然應該告病不來的,畢業典禮根本沒有參加的理由……好困,等會兒去舊校舍那裏睡覺吧,沒什麽人會到那去吧。


    在這個充滿意義的日子,聽著畢業生代表慷慨激昂的發言,會如此煞風景地腹誹並且對接下來的活動漫不經心的也隻會是桃井夏樹了——其他人哪怕沒有被這番熱情洋溢的陳辭打動,至少也對大會後的合照時間充滿了期待。


    “那個,黃瀨君,可以和我合照嗎?”


    “可以啊。”黃瀨擺出標準的微笑,親切道。


    “還有我!”


    “我也是,還要黃瀨君的簽名!”


    “我也一樣!”


    “明明是我先來的!”


    眼看著人群越來越誇張,黃瀨的笑容有點僵:“呃……可以請你們……排隊嗎?”


    不遠處,新聞部新任的副部長閑院彗問他的前任:“前輩,我們要幫忙維持一下秩序嗎……”


    “不,彗,現在還不打緊,”加賀水輝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就當是身為前輩的我教給你的最後一課,什麽是捕捉新聞的最佳時機。”


    “哎?”


    場麵逐漸開始失控了,起因是不知道誰壯著膽子問黃瀨要第二顆紐扣,並且還被旁邊排隊的女生聽到了。


    排隊合影簽名頂多就是費點時間而已,不算太難以忍受,但到了紐扣的問題就完全不一樣了。數量有限,先到先得;後來即出局——出局者,死。


    “……明明我拒絕了,為什麽她們還是要撲過來啊?!”


    一向遊刃有餘的黃瀨涼太在追隨者最後的瘋狂麵前終於節節敗退,挑了一個還沒被徹底封死的方向逃了出去。


    “黃瀨君往那去了!”


    一個外套被扒了的少年在寒風中狂奔,一群彪悍的少女在後麵拚死追趕。


    “嘖,如果在運動會的時候都能有這樣的激情,田徑賽場上女子項目的前十大概都能被我們包攬吧?”


    閑院彗滿臉無奈,“不,前輩……這樣子真的沒關係嗎?”


    加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兼職風紀委了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閑事少管,明哲保身。嘛,不過確實差不多了。”加賀確認了一下黃瀨逃跑的方向,“彗,去一趟雜物室。”


    “嗯?”


    當閑院彗帶著雜物室的竹竿返回,看見帝光的中心湖裏的壯觀場麵時,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語言功底還有待加強,完全不足以描述此刻的畫麵,包括他的心情。


    “加賀前輩,這是……”


    加賀水輝舉著相機又抓拍了幾張,隨即雲淡風輕道:“哦,他們跑餓了所以跳下去抓金魚吃。”


    “前輩……”


    “想象力和幽默細胞對於新聞人員可是很重要的啊,彗。”


    “我想那是就八卦雜誌而言。”


    “嘖,彗你還是以前靦腆木訥的時候比較好玩……”加賀懷念地聳了聳肩,“如你所見,黃瀨那家夥一不小心逃到湖邊圍欄這兒被堵住,經不住這麽多人推搡被擠下去了,然後女人的戰爭就延續到了水中。所以說啊,還是不要招惹女人會比較好哦。”


    閑院黑線:“結論的方向完全錯了吧……話說前輩你讓我去拿竹竿就是為了這個場景?”


    加賀得意地笑起來:“怎麽樣,我很有先見之明吧?”


    ……豈止是先見之明啊,這已經是神棍的程度了好嗎?!


    “好了好了,別忙著佩服我了,快搭人上來,第一個找黃瀨。”


    閑院遞出竹竿的手停在半空。


    “前輩,我來嗎?”


    “當然了,我得拍照。”


    閑院彗下意識地為這個據說和加賀水輝關係很鐵的校園名人默哀了片刻,盡管一直到好幾天後,他才從這天的經曆中總結出加賀前副部長隻是想整一下他的摯友,因此那麽晚出手相助並記錄下黑曆史的。


    當時居然相信了“就當是給你上最後一課的學費了這些照片留在我這”的他果然是太傻太天真了吧!


    那麽即便如此,依然以成為加賀前輩那樣的人為目標的他,是不是不僅過去一片黑暗,連未來也將黯淡無光呢?


    “這世界沒救了。”


    黃瀨一邊狼狽地拉扯著自己上身僅剩的一件濕透了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紐扣全被搶光了的勉強還能算是襯衫的布料,一邊趁那群女生還沒上岸,化悲憤為力量跑往相對偏僻的舊校舍的方向。


    好在舊校舍這裏因為在施工有點嘈雜混亂,氛圍著實不適合表白或者合影之類的,這種時候倒成為了最好的庇護所。


    “咦,這不是……有人在嗎?!”


    黃瀨剛想小心翼翼地繞開舊湖邊上那個在睡覺的女生,冷風吹過讓他打了個激靈的同時,被拂起的桃紅色長發以及這顯然不合時宜的行為風格提醒了他那個少女的身份。


    “該說不愧是夏樹……麽?不過那裏的圍欄似乎不太牢靠啊。”


    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況且追兵沒有趕上來的跡象,黃瀨認為自己有義務提醒一下對方。


    “夏樹,你挪一下?這樣很危險啊……哎喂?!”


    夏樹是被撲通的水聲驚醒的,她抬手剛想理一理頭發,發現左手臂有點詭異的酸痛。


    “啊咧?”


    “夏樹你啊咧個什麽啊!快拉我上去。”黃瀨在水裏撲騰著沒好氣道。


    夏樹木然望著他:“黃瀨君,你這是饑不擇食了嗎?”


    “我才沒有在抓魚啊!還不是想要提醒你這裏危險換個地方睡比較還,結果你居然把好心的我打下水。”


    “哦,這樣啊……”夏樹看了一眼施工中的指示牌,還有身旁新斷掉的圍欄,“你真是個好人,黃瀨君。”


    “呃……哈?”


    “你特地強調自己的好心不是希望我致以謝意嗎?”


    黃瀨一時語塞,哆嗦了一下還是嘟囔道:“夠了先拉我上去吧。”


    夏樹的手依舊很涼,但對於在冷水裏洗了兩次的黃瀨卻是十分感動的溫度了。


    “你要拉到什麽時候?”


    黃瀨尷尬地鬆手,“有點冷,抱歉。”


    夏樹瞥了他一眼,脫下外套甩到他腦袋上:“你體質太弱了,黃瀨君。”


    ……你這個罪魁禍首之一是在開玩笑嗎?


    “而且你的穿衣品味也很奇特。”


    嚐試把夏樹的短外套裹得牢一點的黃瀨涼太剛想起來他的襯衫紐扣仍然不在,“呃,那啥……”


    “真羅嗦,你要什麽?”


    “我的儲物櫃裏有一套備用的校服……”


    “啊,知道了,你在這等著,我不會給你招來人的。”


    黃瀨目送夏樹快步走開,憂傷地把“鑰匙已經被搶走了你打算怎麽拿”這句話咽了下去。


    “啊……嚏!”


    幸好夏樹很快就去而複返了,帶著幹淨的襯衫、毛衣和幹毛巾。


    “祝福你不會在畢業後的第一天發燒,那麽再見。”


    “哎,等一下。”


    桃井夏樹背對著他,音調沒有起伏:“黃瀨君,你是要邀請我參觀你換衣服嗎?”


    “不……稍微有點好奇你是怎麽拿到的。”


    “這該問加賀君,路上正好碰到他,他給我的——或許他配了萬能鑰匙。”


    “哦,加賀的啊……”


    好奇怪,加賀為什麽會買那麽大的校服,身高差太多了啊。


    “為什麽單單第二顆紐扣沒有了?”


    夏樹隨口道:“加賀君拿去送人了吧。你還有什麽事?”


    黃瀨穿好毛線背心,兩三步上前和她並肩:“你的外套我改天洗好了還你吧。”


    “不用了,反正校服以後不會穿,而且明天就放假了,你打算改哪天?”


    “啊,也是。”黃瀨望天,“但是你不冷嗎?”


    桃井夏樹偏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麵無表情地問:“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打算拿那塊濕抹布給我嗎?”


    “說是濕抹布……也太過分了吧?!”


    “哦,對,濕抹布的形狀可比它規則多了。”


    “喂……”


    “那麽黃瀨君你現在這是打算跟著我一起浪費時間找地方睡覺嗎?”


    ……這話是不是哪裏聽起來不太對勁?


    “話說夏樹原來你知道這是浪費時間啊。”


    “你有意見嗎?”她停下腳步,驀地彎起嘴角,“黃瀨君,你不用絞盡腦汁想什麽道謝或者是告別的話,還會見麵的——在海常。”


    “哎?”黃瀨愣了幾秒,難以置信地提高了少許音調,“是我理解的那樣嗎?”


    “唔,大概吧……”她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碎石,“你以為我去桐皇?”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樹眯起眼睛,像是在遲疑什麽,良久才緩緩道:“放心,跟你沒關係……應該。”


    她明明聲音變輕柔了,卻顯得比之前更加拒人於千裏之外。


    黃瀨目不轉睛地注視了她片刻,最後低聲笑起來:“嗯,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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