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居,大不易。


    住客棧的時候,韶韻悄悄留意了一下費用,因為不確定住多長時間,還有人數的問題,具體算起來可能不是很確切,但是張捕頭往櫃台上交的五兩銀子卻是真真的。


    這一趟捕快來了… …加上張捕頭,總共六個捕快,再算上自己和天香… …啊,不是這麽算的,應該按照房間算,於是四人一間的普通客房要了兩個,再有一人的單間要了一個,張捕頭自然是要住單間的,分出四個人住四人間,就此出去五個人,剩下三個正好是韶誌這一家三口了,占了另外的那個四人間。


    這種分配方式那幾個是沒什麽意見的,有四人間就不錯了,總比大通鋪好,十幾二十個擠在一個房間,一張大床板上,能有多舒服?


    三間房,兩間一樣標準的,一間不同的,這還是很一般的客棧,就要五兩銀子,呃,沒算幾天,估計也就一兩天的錢吧,所以,這應該是很貴的了。


    一兩銀子足夠五六個人在合陽縣最好的酒樓吃上一頓,而五兩銀子在洛京,大約不當個錢吧!


    韶韻滿腦子想到的都是電視劇裏小說裏的情節,那種大把甩銀票、捧戲子漫天扔銀子、買個簪子就要幾百兩、吃上一頓就得上千兩上萬兩的情節,對比一想,覺得那五兩銀子真可憐,再一想,自家的銀子,怕是也不多吧!


    原先家中的財務狀況韶韻並不清楚,李氏在的時候不敢跟韶誌要錢,都是花自己的嫁妝錢,而李氏去世之後,韶誌一手管了錢,那就是再沒讓韶韻看到錢,反正要吃的有要喝的有,要錢… …去去去,小孩子要錢做什麽!


    天香沒來之前,韶韻也能夠得到一些錢。但比起韶誌大手大腳花出去的,顯然不算什麽,積攢不下來,而天香來了之後,那兩人的財務狀況更加不在韶韻的眼前露了,所以,自家的錢財多少,韶韻還真是不清楚。


    韶誌那樣的工作性質,給韶韻的感覺就是口袋空空,說是沒錢了。出去轉一圈。回來兜裏就有了錢。再轉一圈,那錢花完了。


    左手倒右手,隻見到錢財過手,就是留不下。


    每次看到自家空得沒有多少家具的房間。韶韻就能想到兩個詞——“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但要說窮,卻是沒有餓到沒有凍到,幾年也都這麽過來,沒享受是真的,卻也沒受過罪。


    後來韶韻一直對天香硬不起來,也有個錢財的因素。她是相信他爹不缺錢花,但她更相信天香錢多,去那種地方的人怎樣也不會摳著一兩個銅板不放,最基本的貨幣單位也是銀子吧!而天香做了那麽久。就算老鴇再怎麽剝削,也會攢下不少銀子的吧!


    可憐自己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銀子什麽樣呐!


    想想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吧!雖不指望天香能夠有個百寶箱,但她的錢肯定不少就是了,而這些錢若是為自己服務了… …摸著身上的新衣服。那柔軟的布料鮮亮的顏色,還有厚實的內裏帶來的溫度,拿人手短不解釋。


    不食嗟來之食的廉者最終餓死。


    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陶淵明最終辭官歸隱。


    品行廉潔,有誌氣,有骨氣,那是人人稱羨的優良品質,但品質它不當飯吃,不當衣穿。韶韻敬佩那些不為利祿所動的人,但她自己隻是個小人,是個俗人,有的享受的時候斷不會把享受推開,反而會找到某種安慰。


    ——我絕不是認同她了,我隻是正在找機會趕她走。


    “這條街已經不是繁華的地段了,房費竟然還這麽貴,幸好不是咱們自己掏錢,要不然花光了積蓄也不定能夠住幾天呐!”


    關上門,天香說得有些誇張,她既然準備開店,肯定不會隻帶著幾兩銀子,但看了住客棧的費用,聯想著租下一間鋪麵的費用,估計她那幾百兩根本不夠用,當初還是想得簡單了,這富貴的地方什麽都貴啊!


    “你操那個心幹嘛,又不是咱們掏錢!”韶誌說著往床上一躺,蹬了鞋子,一股臭味兒跑出,“給我弄點兒熱水洗洗。”


    韶韻到窗戶邊兒坐下,開了一條小縫透氣,那味道真不好聞,好吧,女不嫌父臭,她悄悄換氣。


    天香應了一聲,把包袱放到韶誌的枕頭邊兒就拿著屋裏頭的木盆出去了,韶韻看了一圈兒,確定屋裏頭就那麽一個木盆,決定堅決不用那盆中的水了。


    一會兒天香端了水來,任勞任怨地給打起了呼嚕的韶誌脫襪子洗腳,伺候完韶誌還輕聲問了下韶韻要不要洗,得到否定的答案,她自己就著那水洗了洗,又穿好襪子和鞋去倒了水,再一會兒進來,卻是端了飯來的,韶誌睡著沒醒她也就沒叫,好似怕韶韻責怪她一般低聲解釋道:“你爹累了,讓他多睡一會兒,等他醒來,我給他熱熱吃。”


    見韶誌一個人就占了一張床,韶韻暗暗慶幸,幸好是四人間,床是夠的,不然還不知道怎麽睡呐!路上的時候,有馬車大家就在馬車裏頭歪著,有住宿的時候三人擠一張床的時候也有,那種時候最難捱,要搞韶韻說,還不如在馬車上歪著呐!


    韶韻從那三張床中挑了一個看起來幹淨一些的,努力不去想之前都有什麽樣的人睡過這張床,和衣躺在上頭,蓋被子的時候隻蓋到胸脯,還是不要挨太近了,萬一有什麽味道,這一晚上是別想睡了。


    經過了一路的磨合,天香也知道韶韻蓋外頭的被子都這樣,沒有給她往上拉,隻掖了掖被角就轉頭去另一張床上睡了,韶韻則在她背過身的時候把被角又弄開了,還是不要太貼身了吧!


    半夜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韶韻迷迷糊糊以為是老鼠,隻想了一下,鼠有鼠道,一般情況下也不會鑽人被窩,所以她隻踢了踢腳又睡了,等到早上起來看到天香跟韶誌躺在一張床上,兩人的衣服還都是… …明白了。哦,夜半耦合。


    再度閉上眼,放慢呼吸,等聽到天香穿衣服起床了,她這才做出剛醒的樣子揉了揉眼。


    “醒了,起來洗洗吃點兒東西吧,今兒讓你爹領咱們到外頭看看。”天香臉色如常,笑著招呼韶韻一起去洗漱。


    房間在一樓,一出門往右轉走過一條走道就能夠看到空出來的一片院子,左邊兒是廚房。右邊兒則是水井。井沿兒方方正正用青石壘砌好了。左右的高木遮擋出一片陰影,不遠處是一個小花圃,花圃旁邊養著雞鴨之類的禽類,小籬笆圍著。一隻大公雞正巡回場地一樣來回踱著步,趾高氣昂的雞冠高豎。


    廚房裏冒出白煙來,這會兒已經有做早飯的了。


    天香領著韶韻到了一個水缸處,用飄在上頭的葫蘆瓢舀了水,“來,你先洗!”天香把水倒下,韶韻在底下捧著手接著,用涼水洗了洗臉,不等她掏出帕子來擦。天香就遞到她手裏一塊兒帕子,“擦擦,幹淨的。”


    韶韻接過來看了看,雪白的應該幹淨,簡單擦了擦就換成天香。伸直手臂舀起一瓢水來,忽略那缸底些許辨不清的顏色,凝聚成細流的水看著清亮,澆下來水流被手打開飛濺散落入花圃中,也算是給花澆水了。


    弄完這些,天香又去廚房找飯,說了是哪個房間的,然後要了三人份的早飯端著,托盤不知道用了多久,看著上頭已經有了凝固的油漬。


    “可還記得回去的路,跟著我走,可別走岔了,這兒人多。”


    兩人回去的時候已經陸續有了人起,那一條小道經常要與人交錯,還有人探頭看她們托盤上的早飯。同是女子的探問,天香就回個笑容,說上兩句簡單的話,若是男子,則斂容低頭,目不斜視地走過。


    韶韻跟在後頭,捏著天香的衣角,這麽多人,她不抬頭的話就光看大腿了。其實還看不到,這會兒的衣服,女子都是裙子,男子不說穿長袍,但一般的衣裳要長至及膝,這樣腰帶一係的情況下,下身好像平白多了一個及膝布裙一樣,剛好遮擋住大腿。


    韶誌這會兒已經醒了,懶洋洋地靠著牆,見到天香端了飯進來才坐直了一些身子,“什麽飯?”


    “稀飯饅頭,我還要了一些鹹菜,昨天剩的菜也有,饅頭是熱的,就著冷菜也能吃了。”廚房這會兒正忙著,一個閑著的爐子都沒有,天香也就擱下了熱菜的心思。


    韶誌不是個挑剔的,至少在吃飯上頭不挑剔,點了頭抓過一個饅頭就開始吃,全不理會別人如何,天香放好了托盤,給了韶韻一碗粥,把個饅頭遞給她,韶韻知道自己的飯量,直接掰開了饅頭,然後有意把自己率先捏過的那一半遞回給天香,“我吃半個就夠了。”


    天香沒察覺到韶韻那點兒小心思,接過饅頭還衝她笑了笑:“一會兒想吃什麽再說。”


    “吃好了再出去,別慣她那毛病,這白來的不吃,還非要吃那掏錢買的不成?有什麽好吃的。”韶誌很嚴父地一口給否了。


    韶韻鬱悶難言,誰說要出去買著吃了?那可不是我說的,我也沒那意思。暗暗記了天香一筆,這不是故意在爹爹麵前給我下套呐吧!聽著好像對你好一樣,卻讓別人以為你驕奢淫逸,各種毛病不討喜。


    “還是孩子,哪有不貪嘴的,你可發什麽火啊!”天香這般勸著,愈發坐實了韶韻想要在外頭買著吃的心思。


    “我沒有。”韶韻辯解一句,看著天香的臉色,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沒有就沒有,好好吃飯!”韶誌一句話終結了這個問題。


    天香歉意一笑:“都是我的錯,算了,吃飯吧,一會兒都涼了。”


    本來就是你的錯!韶韻磨牙,剛長出沒多久的小牙齒磨起來很是不順。果然,她就不應該心軟,他們家不需要多餘的後母,香姨什麽的,絕對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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