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上的燭火晃了晃,輕輕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這聲音太熟悉了,魏景陽一聽就認了出來,忙扭過頭,動作大了點兒,又扯到屁股上那塊肉,哎呦一聲未曾喊叫先咽在了肚子裏,呲牙咧嘴的怪模樣倒把進來的嚇了一跳。


    “怎麽了,可是疼得很?”


    快三十的女子挽著發髻,深青色的衣裙於夜色中並不十分顯眼,漆木的食盒放在地上,兩個挑燈的小丫鬟站在門口,並未進來。


    “不疼,這點兒小傷,不礙事!”魏景陽笑了笑,那張臉上仿佛永遠掛不住陰霾,一掃抱怨和鬱氣,把食盒拉到了麵前,“讓我看看青姨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能有什麽好吃的,總是那幾樣,給你留了些。”


    被稱作青姨的女子一笑,一側的臉頰上露出了小小梨渦,白日裏見約有幾分可愛,夜間看來,卻平添一絲嫵媚。


    “可是真的不疼?”


    擔憂關切的眼看過來,讓人好像浸泡在溫水中,渾身上下都舒坦極了,魏景陽捂著嘴“唔”了兩聲,他餓得狠了,這會兒吃得急,嘴裏塞滿,竟是說不出話了。


    “可別答我了,你先吃!”


    青姨說著也不理會他,在旁邊跪下,雙手合十,衝著前頭的牌位念叨了幾句,那牌位前頭蒙著一層紗,看不到後麵的樣子,隻朦朦朧朧有個影,卻是這樣在夜裏看最詭異。


    狼吞虎咽地把東西吃下去一半,魏景陽緩過勁兒來了,這才恢複了平時的吃相,不再那麽急切了。


    “也別怪你爹打你,你這頓打實在該,那樣的大事,怎麽能夠說走就走了?可把家裏人怎麽辦?老太君為了你的事,可是抹下臉去給人賠不是了,連老爺。也成了洛京的笑話,著實被人議論了好一陣兒… …”


    青姨聲音平淡,並不是特別責備的意思,但那柔柔的語調卻是最能換起人內心的愧疚的。


    魏景陽吃飯的速度又慢了一些,呐語:“我也知道這次是我做錯了,不該就那麽跑了的,可是,這不是為了老太君嗎?”


    “真的是為了老太君?”青姨反問了一句,意味深長的目光好像洞察了一切,卻沒有就這個問題往下說。下一句轉而道。“如今你這親是不成了的。現在皇帝又要選秀,那家怕是也要借著此事正名,這段時間,你且好好養傷。哪裏也別去,等選秀結束了再說,若不然,你這會兒大大咧咧跑出去,豈不是讓人家女家難看?”


    幸好沒問怎麽認識莫良的,不然還真不好交代。


    魏景陽性子直率,卻不等於愚笨,聽完青姨的話,自己想了想。也知道是錯了,也不吃飯了,放下筷子,老老實實認了個錯,又賠上笑臉:“青姨放心。我這就糊塗這麽一回,以後肯定不會了,就衝著這頓板子,我也記住這教訓了!”


    “可見你爹以前打得不夠。”青姨這般說了一句,收拾好食盒就要走,臨走又道,“我放心不放心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要能讓老太君和老爺放心。”


    “吱呀”一聲,祠堂的門再度關上,前頭的燭火晃了晃,紗輕動,好想要飄起來,差一點兒就會撲到那燭火上,卻總是差著那麽一點兒,碰不到一起去。


    魏景陽麵色沉靜,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那燭火,輕聲道:“放心,以後不會了。”


    青姨自小就伺候老太君,長大了也沒嫁人,依舊陪在老太君的身邊,可以說,老太君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


    “可看到了,景陽怎麽樣了?”


    老太君這麽晚了還沒睡,散了發髻,等著青姨的回話。


    青姨拎去的食盒早有小丫鬟接過手去收拾了,她緩步上前,在離床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柔聲說:“看著精神還不錯,老太君隻管放心,老爺的板子都長著眼睛呐,那力氣是斷不會多使的!”


    等得身上的涼氣略散了散,青姨又往前走了兩步,“老爺的功夫您還不知道嗎?心裏有數,那可是老爺的兒子,老爺可舍不得呐!”


    “你倒知道他舍不得了!”老太君不滿地哼了一聲,“我這邊兒都能夠聽到那喊叫聲,景陽還是個孩子,有什麽話慢慢說不就好了,他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知道了道理,自然知道怎麽做,你給他說了?”


    “說了說了,老太君發下來的話,我敢不照做?”青姨反問。


    老太君歎息一聲:“希望他以後能夠懂點兒事吧!”


    這一句“希望”明顯希望不大,原以為他十八歲了,肯定懂事了,誰想到竟然臨了能夠弄出這麽一件事,可是讓人賠了麵子交了惡還不一定夠。


    “從小定下的婚約,這麽多年了,就這麽廢了,我還真是心裏頭不舒坦。”老太君說,“那孩子是個好的,我一直當孫媳婦看待,誰想到他竟然鬧這麽一出,搞誰頭上誰也受不了啊,一輩子的臉算是丟盡了。”


    新郎在快要成親的時候溜走,這種事情想要瞞是瞞不住的,女方家也是同樣的官宦人家,差不多的勢力,門當戶對不過如此了,都以為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一對兒,以前也沒見他們兩個見了有什麽不好的,怎麽突然… …


    “這‘姻緣‘二字,最是強求不得,該是你的總是你的,不是你的搶也搶不到。以前還當他們兩個好,如今看來,也隻是有緣無分。那夫妻的紅繩不是一根,哪裏能夠牽到一起去呢?”


    青姨頗為感慨地說著,若是那一對對的都能夠有情人栓成夫妻,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了。


    見老太君的心情還似不好,眉心微微蹙著,青姨又說:“這都是命裏注定的,誰知道少爺錯過了這個,不會有個更好的呢?倒是表小姐那裏,有些讓人寒心了。”


    “哼,讓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夠選出一個什麽好前程來!”


    老太君孩子氣地哼了一聲,偏過了頭,什麽表小姐,不過是克死了娘的孩子,當初看著她冰雪可愛,這才同意了媳婦帶到家裏養著,誰想到竟是養成了禍患來。


    “原先看著她還好,許她一個好姻緣也不費事,結果我這般兒費心給她找姻緣,她那邊兒已經勾引上了景陽,一口一個‘表哥’好不親熱。若是她認定了景陽,以後景陽娶了親,莫說做妾,就是許她一個平妻,這麽多年的情份,又有何不可,可她倒好,衝著那正室的位子折騰,不擇手段… …”


    老太君平日看著不管事,人脈卻是在那裏放著的,想要知道個什麽事情,再容易不過了,對那一對兒“表哥”“表妹”的,也是了然於心,雖不喜這等行為,但誰讓景陽喜歡呢?就是因為景陽喜歡才容了她,誰想到… …


    “我就不信景陽這次逃婚跟她沒有一點兒關係,她倒是能耐啊!”


    聽得老太君聲音中全是恨意,青姨勸了一句:“老太君也別太氣了,就像您說的,這回她想要登天梯,咱們就直接給她架上去,上去之後咱們丟開了手,且看她能夠到哪裏… …為了這樣的人生氣,不值當。”


    皇帝已經七十了,當個後宮的妃子,又怎麽樣呢?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皇帝的後宮之中從來不缺乏冷宮,被冷落得一輩子見不到天顏的也有。


    “那丫頭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我都看錯了眼,可不保證別人不會看錯眼。”老太君說到這裏自己也明白了,一笑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好了,我沒準備髒了自己的手。後宅一輩子我都能夠幹幹淨淨過來,以後也會是幹幹淨淨的。”


    青姨笑了笑,也不解釋這其中的誤會,她可不是擔心老太君出手對付那小丫頭,而是擔心老太君生氣,這人老了,身體的毛病就多了,生氣什麽的更是對身體不好,可要注意著呐!


    “哈,這回最生氣的恐怕還不是我,也不是我兒子,你可猜著是誰了?”老太君突然笑了。


    “我猜不出。”青姨搖搖頭,直接說不知道。


    老太君瞪了她一眼,“你肯定知道,你就是不說。——其實她打的什麽主意我知道,景陽也是他兒子,我也沒有不讓她插手景陽婚事的道理,可你看看她那個樣兒,小門小戶的果然出不了什麽好的,當初就不該任著博翰,娶了那麽一個夫人,見識短淺。”


    青姨聽得一笑,這老生常談可是說了多少了,動不動就提起夫人怎樣不好,其實夫人做的已經不錯了,見識短淺是有點兒,但是,其他的方麵,這麽多年,也沒出什麽岔子啊!看來還是當年母子鬧別扭傷了心,恨不得兒子,就這麽恨上搶了兒子的女人了。


    魏大人如今是穩重了,年輕的時候可是“癡情”不過,因為這個娶了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然後… …沒有然後了,然後就是差點兒跟老太君鬧翻,那會兒的情況跟現在,何其相似呢?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少爺這會兒還沒有喜歡的人吧!


    這一天大約是白天睡得多了,老太君倒是越聊越精神了,許多往事都開始往外說,說著說著就呼嚕上了,青姨扶著她躺好,又給蓋好了被子,這才在一旁榻上躺下,吹熄了桌上耀眼的燈。


    ps:


    我竟然忘了設定時間了,這其實是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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