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抄的什麽書?”


    走在路上,何玉蓮脆生生問,偏頭的時候,發髻上細碎的絹花團團映輝,油黑的發辮垂在一側胸前,耳上的精巧小鈴鐺輕輕作響,為她添了一絲俏皮可愛。


    “《大梁先祖情考》。”韶韻輕聲回她。


    何玉蓮目露失望:“又是這個啊,上次不就是這個?”


    對於話本小說,不止是公子少爺愛看,姑娘小姐也喜歡,不一樣的是看得懂的那些個覺得此類書籍有傷風化,容易歪了女子性情,而看不懂的,何玉蓮表示,以前都不知道書上還有這麽好玩兒的故事,原來識字也不是那麽沒用的。


    “這回換一個別的吧,上頭的故事我都聽過了,你換個別的,再給我說裏頭的故事。”何玉蓮提著要求,一點兒都不認為這要求無理。


    韶韻暗暗哀歎,她就是怕了給她講故事,這才又抄了一遍《大梁先祖情考》,不然,那等故事有什麽好寫的?看過各種宮鬥文文的某人表示,裏頭一點兒看不出宮鬥的成分啊,就是色情的那部分,放到現代,都不敢說文章裏有肉的!


    話說,若是話本都這樣,也就是一個西廂記牡丹亭的程度,何必要禁呢?還是說西廂記牡丹亭,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已經是超出尺度了?


    敢想敢做不敢寫,這叫什麽事嘛!


    韶韻沉吟了一下,說:“既然你這樣說了,我就換個別的來抄吧!”


    對經常看一遍小說就丟開書去的人來說,抄書,還是把同一本書同一個故事一字不錯地抄了兩遍,真真是痛苦的折磨啊!


    “哈哈,太好了!”何玉蓮笑得一點兒也不矜持,露在外的牙齒很白,笑容很燦爛,但是。很不淑女。她自己卻像是不知道一樣,也不顧旁人的目光,笑得自然而大方。


    韶韻暗暗歎氣,為什麽自己就做不到她這樣呢?總是不自覺地去在意別人的目光,這樣的性格,真是很討厭!


    到了書齋,跟前頭的夥計打了一聲招呼,兩人就直接進了後麵,何玉蓮與書齋老板的親戚關係很有些遠,韶韻也就知道兩人都姓“何”。何玉蓮管那老板叫做“大伯”。其他的。抱歉啊,好似獨生子女對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不太了解,所以… …


    解釋了一遍沒有聽懂的東西,韶韻很少問人第二遍。於是這個問題一直很懵懂。


    “抄好了啊?”大約是看在何玉蓮的麵子上,書齋老板對韶韻挺和氣的,翻開那一遝子寫著整齊小字的紙,“這字挺整齊。”


    抄書就是這樣,要求不高,尤其是這等話本類的,雖然官方沒有發下禁令把其列為*,但也不算是什麽正經上門麵的東西,老板說著把書稿交給夥計。“拿去裝訂一下。”轉過頭來付了錢又問,“這回要抄什麽?”


    “拿個好點兒的故事,不要太長的!”何玉蓮搶先作答。


    老板看了一眼韶韻,韶韻點點頭:“換一本吧,總抄一本也沒意思。”


    這等話本是很少有什麽原稿之類的說法的。別人寫出來賣到這邊兒,這邊兒又有抄書的這個轉手那個轉手,最後留在手裏的可能是抄得最整齊的留作範本的,但很少是原稿。


    寫話本沒前途啊!


    看到老板從那一攤子書中隨手取出一本來,韶韻暗自歎息,這年頭作家不值錢!話本作家,小說家,更不值錢!


    瞄了一眼書名,老板遞過來說:“就這本吧,《閑聽風月》,文字還成,賣得也還成。”


    韶韻接過書來大概翻看了一下,章回體的,每回末都有一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之類的結束語,整本也不太長,十幾回就結尾了,貌似是個歡樂結尾,有“某人攜妻子泛舟歸去”的語句。


    算是長篇小說?


    “怎麽樣,講的什麽故事?”何玉蓮迫不及待地問。


    韶韻說:“我還沒細看,等看過了一定給你講。”


    這樣保證的時候,韶韻餘光瞥了老板一眼,見他含笑聽著,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琢磨著,莫非平民的女子不太計較什麽歪了性情的?所以對這些話本故事並不禁?


    若是那樣倒好,她也不用藏藏掖掖的,怕人發現自己抄的是這樣的“書”了。


    把《閑聽風月》擱到自己隨身的布包裏,藍布包是個雙層包,用的布料比較硬,有些帆布包的感覺,用來放東西最好不過。


    何玉蓮身上也背著一個這樣的包,粉色的。不用說,這是學了韶韻的,隻她自己做的,上麵的針線一看比韶韻的好看許多,花花草草,她倒是不怕繁瑣的,一個包上繁花似錦。倒是韶韻這個原創的,隻簡單在右下角的位置上繡了一株蘭草和一隻蝴蝶,草是銀白色的,蝴蝶也是白色微微帶粉的,很是單一清雅的感覺。


    “你可要快些看啊,我還等著聽故事呐!”何玉蓮催促了一句,跟大伯道了別,拉著韶韻走出去。


    “哎呦!”


    何玉蓮回頭跟韶韻說話,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人,捂著頭準備發難的眼在看到那人的模樣時頓了頓,再張口,掉人一地雞皮疙瘩。


    “公子,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清脆的嗓音參雜了矯揉造作的後果是怎麽聽怎麽不順耳,反而丟了先前的明快悅耳。


    韶韻抬頭看了看,目光也不由得再收回後又睃了一眼,確實長得不錯啊!


    白衣翩翩,鬢邊的兩縷黑發特意留在身前,長發束冠,披散在頸後的那些也是整齊自然的,一張俊秀得讓人一見紅了臉的白淨麵容,“麵如冠玉”那詞放到這裏形容準沒錯!一白遮三醜,何況他又不醜!


    薄唇微微含笑,翹起來的那幾分弧度帶著些小邪魅,細長的眼一笑愈發細長,狐狸一樣勾人的光從那眼中閃出… …


    哎呀呀,真是少見這麽好看的人!


    生活不是寫小說,沒有哪個男的一出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英俊瀟灑英武不凡,韶韻長這麽大見過的男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可真正好看的好似也就那個截囚殺人的少年,那陽光燦爛的樣子,說是陽光少年半點兒不打折扣。


    可惜當時光顧著怕了,卻是沒怎麽看,隔了五年,再想起來的時候隻記得好看,記得那日陽光打在他臉上的光暈,竟是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了。


    而這人… …再看何玉蓮微微垂首,留下那一段雪白的脖頸粉紅的耳廓讓人遐思滿滿的樣子… …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不是自己見識少,實在是這人太好看!


    那份白淨。就是女子都少有的吧!


    不自覺地抬手摸了一下額心的疤痕。這些年已經很淺淡了。但那一處與周圍皮膚的些微色差,總是讓韶韻自己不自在。


    “無事,兩位姑娘請。”朗潤的嗓音好似含了幾分笑,清清涼涼劃過耳邊。如風,卻比那過耳不入的風多了幾分讓人不舍的意思。


    “啊,哦。”


    何玉蓮不知道想什麽呐,半天不走,韶韻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她這才回過神來,走過那公子讓出的道路,拉著韶韻,又忍不住回頭去看。好歹還知道幾分姑娘家的矜持,她是拿起架子上的書,裝作看書用餘光去看的。


    “聽說你們家的話本多,可不知都有些什麽,可能拿來我看看?”公子大大方方地問著話本。一點兒沒有小氣畏縮的樣子,竟讓人覺得他這麽一個翩翩公子合該是看話本的。


    “有!整個城北,就我們家的話本是最多,您這是聽誰說的,可是來對了!”夥計的口齒伶俐,說著就問開了,“不知公子要個什麽樣子的,要多少本?我們這兒話本太多,您說個種類,我給您找找!”


    “還分種類?倒是細發!你且說說,你們都分了什麽種類的?我聽聽看。”


    夥計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大主顧,這樣的穿戴這樣的口氣,指不定一買買一堆呐!笑容更熱情了幾分,忙道:“這種類可多著呐,情寡色多的,情多色寡的,書生小姐,才子佳人,將軍美婦,文官留情… …嘿嘿,您要是看皇帝的情史秘考,咱們這兒也有!”


    “可都是說那男子多情的?”


    “這是自然。”夥計理所當然地說著,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笑容,“話本不就是說這個的嗎,一段段情事絕沒有不好看的!”


    《大梁先祖情考》就不好看!一點兒沒有宮鬥的感覺,末了也沒說明皇帝到底愛誰了。被拉住也裝作挑書樣子的韶韻默默吐槽,她可不承認自己也想知道這俊秀的公子姓甚名誰。


    雖然看他的年紀肯定已經是已婚人士,自己也不打算做光明正大的小三當妾室,但… …欣賞一下,好奇一下,八卦一下,總是不犯錯的吧!


    至少以後跟人說的時候也有了吹噓的資本,美男啊,咱也見過的!


    話說,穿越女穿到現在隻見過兩個美男的,還有比咱更失敗的嗎?


    “這樣啊… …”俊秀公子沉吟了一下,問,“可有那等專情不悔的?”


    韶韻忍不住扭頭去看,男子喜歡看話本不都是喜歡看那等種馬類型的嗎?怎麽… …留給她一個背影的白衣公子貌似很符合男主形象啊!想到此,韶韻也覺得臉上發熱,呸呸,別妄想了,他肯定早都結婚了,且,年齡差太多了!


    低頭看到自己的幹煸身材,欲哭無淚,好像上輩子她也是發育遲的那個類型的。


    “有啊!”夥計雖奇怪怎麽有人找這樣的,卻還是答了,“這等也有,就是少一些,《秋海棠》《風塵誤》《珍珠衫》… …都是這樣的,我拿來給公子看看?”不等人拒絕,夥計就趕緊到後頭找書去了,他一進去,另一個本在裏頭整理書的就出來了,不能讓客人幹待著不是?請到樓上奉茶,必須的!


    眼看著人上樓了,韶韻問:“玉蓮姐,這書你看完了嗎?”


    何玉蓮本已降了溫度的臉再度紅起來,把書放好了才轉手拍了韶韻兩下,“叫你笑我!”打鬧兩下,也不敢太吵,自己收了手,細如蚊呐的聲音吞吞吐吐冒出,“咱們是在這裏等著呢,還是想法子上去呢?”


    韶韻聽了一驚,不是吧?真的要貼上去?她可是不幹的!女孩子要矜持好不好!可是,為什麽有一點點猶豫呢?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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