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韻習慣了清靜。以前在合陽縣,那是因為外頭的治安不好,再來她跟那些流鼻涕都不知道擦,吸溜吸溜的小屁孩兒也玩不到一起去,所以沒有朋友,不得不清靜。


    而來了洛京之後,雖天香的身份被掩飾了去,左右鄰裏也相處得不錯,但韶韻的性子於她們到底還是悶了些,問一句答一句,不問就不答,隻嘴角含笑的大家閨秀模樣於平民之中卻是不太吃香的,無形的氣場排斥了他人。也就那個神經粗大的何玉蓮感覺不到,經常來找她,與她成了朋友。


    雖是朋友,但韶韻平時要抄書要繡花,何玉蓮也不是天天都閑著沒事幹的,她家的後娘雖不至於虐待她,卻也不會讓她萬事不沾手的,再加之她家中有幾個後娘生的孩子,弟弟妹妹的,她一個做姐姐的也不好總是到別人家串門子說閑話,兩人的來往也就幾天一次。


    這日,天香領了一個十幾歲的姑娘進門,韶韻有些奇怪,這姑娘是誰啊?


    “來,阿玉,這是我家韻兒,你們認識一下。”天香於外人介紹的時候從來不會說“這是我女兒”,大概是怕韶韻當場反駁她,丟了顏麵,介紹的時候總是說“這是我家韻兒”,平添了一層親密的實質卻是生疏。


    “韻兒,這是阿玉,你年齡大了,咱們雖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也是小家碧玉,身邊有個丫鬟跟著伺候也好。我看阿玉剛被人攆出來了,也沒地兒去,便做主帶了她來伺候你。”天香笑容溫柔。


    伺候我?是伺候咱們家吧!莫不是找了個做家務活的回來,還要打著為我好的名義?韶韻暗暗腹誹,表現冷淡,直接問:“是做了什麽被攆出來的?”


    不明不白收了這種人,誰知道她是不是犯了什麽大錯,或者有什麽幹係?一點兒都不了解的,也不是通過正規的手續(人牙子)買來的,怎麽就敢往家裏領?


    這樣的質問眼神在看到天香遞過來的賣身契時候微微緩和了一下。這賣身契看著好像是正規的,家裏有個捕快,怎麽也算是官府的人,應該是不會有人敢過來騙人的,何況自家也沒什麽錢財,所以… …


    觸及容貌普通的“阿玉”,這樣子的容貌,估計也不會是那等爬床的丫鬟,啊,爬床… …想到自家老爹。韶韻的視線詭異了一下。


    “奴婢不小心砸了夫人喜歡的花瓶。這才被攆出來的。還望小姐收留,奴婢,奴婢實在是無處可去了啊!”阿玉說哭就哭,流著淚跪倒在地。膝行幾步來到韶韻身前,抓著她的裙角,“奴婢以後做事一定會小心,小姐,您就當做好事,留下奴婢吧,奴婢實在是沒地方去啊!”


    “你先起來!”韶韻彎腰扶起阿玉,她用的力氣不大,阿玉順勢抹著淚起來。倒是十分聽話的樣子。


    天香道:“也是我趕巧了,碰上的那個嬤嬤是我認識的,夫人把她攆出來卻是不要價錢的,我一尋思你也大了,需要個丫鬟在身邊伺候。她又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規矩總也好一些,便跟那嬤嬤說了兩句好話,討了她來,連同賣身契都在,你收著,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那後一句說到了韶韻的心裏,沒有問題就好,不過,這丫鬟真的是給自己的嗎?不是給自家老爹生兒子用的?不是給她幹家務活用的?


    狐疑的眼神在天香那裏並沒有得到什麽答案,誰也沒有讀心術來著,天香隻簡單說了兩句這丫鬟的情況,就讓她們主仆二人交流去了。


    “你都會做什麽?”韶韻把人領到自己屋裏,見那阿玉老老實實站著,不敢動不敢看的模樣,頓時有了些主人的心境。


    穿越到如今,才有個下人讓自己展現一下平等風範,不容易啊!


    思緒在一條不靠譜的道路上跳動了一下,重新回到眼前,她才不會展現什麽平等風範呐,有人伺候,巴不得呐!不然為啥那麽多人都想要做地主,不想做農奴呢?看著手上的賣身契,這也是個人財產啊!


    “奴婢是孤兒出身的,小時候還當過乞丐,討過飯,後來入了府才學了規矩,奴婢規矩是好的,再下來打掃的活也是會的,其他的… …其他的,啊,奴婢會整理東西!”阿玉回答得急切,隻在最初急著抬了一下眼,再後來眼皮都維持著一個適度的分寸,眼珠都不亂看的。


    “還真是… …”韶韻想了想沒有形容詞,打掃,整理,連做飯都不會的,這樣的技能算是技能嗎?或者還可以加上討飯技能?


    為什麽別人撿來一個丫鬟,十八般武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己這裏,白得來一個懂規矩的,竟然除了規矩無可稱道?她懂的規矩還是別人家的規矩,到了自己這裏還未必行得通,且看她的年齡,也不是那等嬤嬤級別的規矩精通人物,所以… …


    能說她很廢柴嗎?


    打碎了花瓶出來的,其實就是個粗使丫頭吧!手腳可能還有點兒笨!怪不得說攆就攆了,連錢都不要,白給就白給了,沒價值啊!


    “別一口一個‘奴婢’了,我們家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哪裏有那麽多‘奴婢’?”韶韻先去了這個不太順耳的稱呼,又問,“我聽說大戶人家的奴婢都要分成好幾等,大丫鬟小丫鬟的,可有這麽回事?你是幾等的丫鬟?”


    “回小姐的話,奴… …府上確實有些分法,隻我還沒算上等,這就被攆出來了。”阿玉老實回答。


    韶韻其實對那分法挺好奇的,但想來那跟自己的生活很遠,見阿玉也不像是個愛八卦的,便把這茬撂了去。一掃屋子,又皺上了眉,猛地多了這麽一個人,可怎麽住呢?總共就兩間房來著,她莫不是要跟自己住在一起?


    “韻兒,”天香叫了一聲推開門,抱著的大被子幾乎要遮了她的臉,“阿玉,快接過去。這是你以後的鋪蓋,這屋裏頭再搭個板子,就是你的床了。韻兒,你可吩咐完了,讓阿玉跟我一起去搬塊床板回來。”


    眼看著猜測將成現實,韶韻也沒有阻止,不讓阿玉睡在這裏她可要住在哪裏?想要有人伺候,就要付出一點兒*權,這也是大家小姐的無奈吧!


    等阿玉和天香出門,韶韻忙翻出自己的首飾盒來。藏好了那張賣身契。又把首飾盒重新藏起來。這裏頭的東西可是她的全部財產,不能夠有所疏忽的。


    “這是從哪裏搬的床板?”


    過一會兒,瞧見阿玉和天香一人捉一頭抬回來的板子,韶韻挑眉。看著像是半扇屏風啊!上頭刻著的花鳥魚蟲雖有劃痕剝落,卻也看得出木料極好。


    “她們大戶人家總有些破舊東西扔在那邊兒巷口,咱們從那裏頭翻出來的。她們不要的,咱們總可以廢物利用一下,這好好的木板子,擦洗一下,當床鋪足夠了。”天香早被五年的生活磋磨得幹練起來,一邊說著一邊收拾,又指揮著阿玉撿了些轉頭來墊床板。沒用韶韻插手,兩人很快在屋子那頭搭起了一張低矮的床來。


    擦幹淨的床板上先鋪上一層草席,再把暫時放在椅子上的大被子鋪好,不薄不厚的一層在這春日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半舊的藍布單子一鋪。整齊幹淨。


    “還差個枕頭,阿玉,你可會針線?封個袋子出來,我這就找些蕎麥皮來填個枕頭,再有一床薄被,就齊了。”天香說著話就往外頭走。


    阿玉為難地看了一眼韶韻,韶韻問:“怎麽了?”


    “小姐,我不會針線。”


    韶韻一笑:“我當什麽事兒呐,我這裏找塊布給你縫,一會兒就好!”


    那兩人搭床的時候,韶韻就想插上一手了,眼見得阿玉犯難,她倒樂意教,“女兒家總要會點兒針線好,你若是想學,我以後教你吧!”


    阿玉笑了一下,很快又收了笑,神情帶點兒小不安地問:“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的,我教你也不白教,等你學會了,可要給我繡荷包的!”韶韻半點兒不掩飾自己根子上的利己主義。


    “沒問題,我學了一定給小姐做,不單是荷包,衣服也做!”阿玉揚起燦爛的笑容來,很是自信的樣子。


    韶韻樂道:“你可記得了,我以後的衣服荷包可都等著你做了,你可不要說做不來!”


    做荷包簡單啊,縱是有些歪歪扭扭,但隻要大形狀不錯,總也不會太難看,畢竟小東西上的小毛病很容易忽視掉,而衣服… …想起自己做衣服的手藝,裁剪是難關啊!就是有個比量著裁剪的,也容易弄成長短不一的,這可真不是她手藝不好,而是那布料太軟,不如紙張好剪開,剪著剪著它就歪了,真不怪自己!


    “給小姐做東西本就是做奴婢的事,小姐不嫌棄我的手藝就好了。”阿玉笑著應下,那真誠的模樣讓韶韻這個憋著壞心眼兒的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這一天韶韻冷眼看著,天香說了這個阿玉給她,竟是真的沒有指使她做事,自己跟個老媽子似的忙這忙那,倒是阿玉看不住,一個勁兒問韶韻她能做什麽,最後被韶韻派給天香幫忙,她樂顛顛地打掃起來,倒像是做慣了的樣子。


    晚上韶誌回來,阿玉也並不往上湊,吃飯不跟他們一起,她自己蹲在廚房吃剩飯,吃了飯幫著收拾了碗筷什麽的,又來伺候她,打水洗臉散頭發,鋪床的事情也不用吩咐就自己做了,勤快有餘地還要給韶韻洗腳,可是讓韶韻有些不適應,忙推拒了,雖然這一天不出門腳也不會很髒,但被人洗的話,還是覺得別扭。


    直到服侍韶韻睡了,她這才自己洗了睡,動靜小小的,若不是留心聽,真還要給忽略過去了,倒像是個訓練有素的懂規矩的。


    是個挺勤快的丫鬟。臨睡前,韶韻這樣想著。


    這小姐的確好看,可惜家貧了些。另一頭,阿玉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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