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雖說要裝病,但韶韻還是早早起來了,心裏有事情的時候,怎麽睡也睡不著,好在正年輕,翻來覆去一個晚上沒怎麽睡著,早晨起來照鏡子的時候,眼下竟然還沒有黑眼圈,頗有些嫉妒這時侯的水土了,怎麽就這麽養人呢?


    都說青春期起痘痘才是正常,但看這時候的吃穿住用,也沒覺得比現代方便又或者是幹淨多少,但幾乎不起痘痘才是常態。


    看看那些十幾歲的少年少女,哪個再是滿臉痘痘,都要讓人說這人髒死了。那種東西,似乎是不注意衛生才會起的,但要說是真的不注意衛生,現代那麽多洗麵奶護膚水的,再有各種香皂藥皂的,怎麽就會個個都有痘呢?


    果然還是水土問題吧!


    沒汙染就是好啊!現在的空氣中肯定不會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不知名毒素。


    才好一些的心情在晃見韶誌推門出去的背影時都不翼而飛,紅色的氣柱明晃晃好似那馬路上的紅燈一樣,想要裝作看不到都不成,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才一個晚上,就有殺劫纏上了?


    韶韻一驚,拿在手中的木梳啪地一聲掉落,恰磕在梳妝台的邊角上,翻了個跟鬥落在地上,還彈起來兩下才靜止不動。


    “姑娘這是怎麽了?”


    阿玉倒了水回來,看到韶韻目光呆愣地看著門口,自己也看了看,沒看到什麽。


    “是我看錯了吧,是吧,可能是看錯了。”韶韻這般喃喃自語著,說著就要往外跑,阿玉急忙給攔住了,“姑娘要做什麽,別著急,這麽披頭散發的,可不能亂跑。”


    一邊勸阻。一邊納悶,姑娘平時可不這樣,不整理好了自己,是寧可被人以為懶死,也絕不出屋門一步的。


    “啊,對,梳頭,趕快幫我梳頭。”韶韻坐回梳妝台前,心思卻顯然不在這裏了,頗有幾分不安地催促。“快點兒。簡單點兒就好了!”


    阿玉找了一會兒梳子。發現落在了地上,才從地上撿起來吹了吹,正要洗過了再用,卻被等不及的韶韻一把搶過。胡亂梳了兩下,把上半部分挽了一個小髻,木頭做的發釵插在其間,一點兒都不顯眼,阿玉正要把淺藍色的發帶給她綁上,韶韻卻已經起身向外走了,那急匆匆的樣子愈發讓人莫名。


    哎,這還裝著病呐,一大早的。卻是要做什麽啊!


    “姑娘,等等我!”


    這麽一會兒時間,說短不短的,再出門已經看不到韶誌的身影,韶韻估摸著他應該會去衙門走一圈。就跟簽到似的,看著沒什麽事才會離開,這會兒說不準還在衙門那兒。


    “哎,韻兒,你還病著呐,你要去哪兒?”香姨從廚房走出來,看著那要出門口的人,忙喊了一嗓子。


    “香姨,我有事,去找我爹。”韶韻不及多說,那紅光可不會管什麽時限,想當初她跟著韶誌走了那麽遠的路,自己都當是虛驚一場了,才放鬆下來沒多久就出了劫囚的事情,若不是當時來得及磕頭求饒,那個劫囚的也是年輕,不懂得滅口的道理,又或者是自大到不屑於滅口,他們哪裏還能夠活?


    那樣的生死一線,全然被別人掌握在手中的感覺… …手不自覺地顫抖,她這異能可不是什麽大氣運,也沒有什麽幸運加成,若是真的死了,也就跟著世上的人沒有區別,留下一具屍體罷了。


    雖說殺人總好過被殺,但,若是韶誌真的殺了人,難道不要去抵命嗎?


    這世上的捕快不好使,那要看對什麽人來說,對江湖人來說,那些高來高去的,頂多也就能夠得一個懸賞通緝,反正找也找不著,碰到了再說,對有權勢的人來說,再怎樣也有下人頂罪,更多的是糊塗官糊塗案,不明不白遮掩過了,又或者找了不相幹的替罪羊走個過場。


    而對平民老百姓,那律法一條條可都是要到實處的,真要是犯了殺人罪,沒錢沒勢,又跑不掉,不死才是奇怪。


    一邊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邊腳下飛快地往衙門走,韶韻眉心緊蹙。


    跟在後麵的阿玉雖然也是大步流星,卻是半點兒摸不著頭腦,姑娘這樣子,莫不是要去作證,不然怎麽往衙門跑呢?


    “爹——”


    才走到衙門門口,正好碰到韶誌從裏頭出來,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有大禍臨頭的,也是,禍還沒到眼前,哪個長前後眼的能夠知道?


    “韻兒,你怎麽來了?有事?”韶誌放下那心頭火,再看韶韻,也有了些自家女兒初長成的驕傲,驕傲之外也不免有些遺憾,這麽多年,沒得個小子。


    除了天香,韶誌並不是沒有其他女人,隻是都是那種不長久的,不是妓院裏頭那種今天這個明天那個的,就是別人家的媳婦,或者是沒了丈夫依靠的寡婦,沾點兒便宜就走,也沒多留情,留不留種那他就更不知道了,也不是特別在乎。


    韶誌這人認真說起來真的很有些沒心沒肺,其實也是小時候被父母寵愛太過,可又不是什麽特別好的家境,於是自卑又自傲,顧著自己都顧不過來了,誰還管子孫後代如何?


    那遺憾也就一晃而逝,連個影兒都沒留下。


    “沒什麽事,就是… …”


    冒冒失失一聲叫出去了,也是因為清清楚楚看到其頭頂的紅色氣柱太過驚心,等到叫出口,有些懊悔,應該偷偷跟著的,若是有個什麽,大不了自己擋著,又或者叫人幫忙,這般直接叫住了,可是有什麽事能夠拖延呢?


    “… …就是… …啊,爹,咱們找個地方靜靜說吧!”韶韻左右看看,仿佛這裏不方便說話一樣。


    衙門左近就有茶樓,走過去倒也便宜,韶誌難得細心了一回,想著女兒大約是有什麽難開口的,要了一個清靜的包間。


    “爹爹,你今天原本是要做什麽的?”韶韻直接問出自己的問題。


    “當然是去找石清那小子… …你問這個做什麽?”韶誌不提防一語道破目的,也沒懊惱。隻不繼續說。


    韶韻心中一緊:“爹爹,昨日你逼我上公堂作證,其實是因為石清抓住了你的把柄吧,不知道是什麽把柄?”


    直白的話肯定的語氣,讓韶誌想要否認都不成,韶誌麵上有些怒色,“什麽把柄,你胡說什麽,你老子是那麽容易被人威脅的嗎?看看你怎麽說話的?沒大沒小!”


    往日裏韶韻估計要被這句話逼得解釋一下,以挽回自己的好形象。但此刻見韶誌說著就要起身離開。她一著急拽住了韶誌的衣袖。“爹,不管你今天想要做什麽,都不要做,不。不光是今天,明天,後天,也都不要做,爹,你請假在家中休息兩天好嗎?”


    那紅色氣柱的出現隻是一種預兆,到底哪一天殺劫才會顯現也是說不準的,躲過了今天,說不定還有明天。最好等到那紅色氣柱完全消散再自由做事,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那紅色的,她倒是可以隨手抓下,但若是換給別人,少不得她要承擔一些因果。病上一場也是難免,但,萬一還有呢?


    這幾年韶韻的實驗也不是一點兒用沒有的,她清楚知道氣運這東西是可以改的,卻不是一定。除了幾種特殊的,其他的如黑色和紅色並不是固定不變的,就像是韶誌曾經出現過一次的紅色氣柱,那次事件之後就消失了,而現在又出現了,顯然,顏色是一樣的,意義也許是一樣的,但事件那是絕對的不一樣,所以這種顏色屬於可再生的。


    也就是說,如果產生這紅色氣柱的事件不變,能夠影響其產生的韶誌的心意不變,她即便抓走了這團紅色,還會再產生,理論上大約是可以連續不絕,綿延不斷的,這樣等於沒有改變,又有什麽用呢?


    所以,如果想要從根本上改變,一來是像自己曾經做過的那樣,跟著去擾亂這次事件,二來便是設法改變韶誌的心意,如果他不去做這件事,如果他有了別的想法,也許能夠消弭這紅色的殺劫。


    兩種方法中,談不上難易,但顯然跟蹤韶誌比較不現實,韶誌去的許多地方韶韻是去不成的,這又不像是押解囚犯那次,一條大路,誰都能走。而第二種方法似乎就更難一些,韶誌並非什麽心誌堅定之輩,但他心裏做的決定也並不是別人能夠隨便更改的,何況,誰知道他心中做了什麽決定呢?又沒有讀心術,他若是不說出來,誰又能夠知道呢?連知道都不知道,又何談更改呢?


    “胡鬧,好麽樣的請什麽假,趕緊回家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攙和!”韶誌不耐煩地要拍開韶韻的手。


    韶誌下手時常沒輕沒重,隻這麽一下,韶韻沒有躲,手背上便被拍紅了一片,忍著疼,她卻是把韶誌的衣袖拽得更緊了些。


    “咳咳,你來找老子就是為了這事,無緣無故的… …”看到那片紅,看到女兒的堅決,韶誌拿出了耐心來,正想著怎麽讓韶韻放手,又想她是怎麽知道石清威脅自己的事情時… …


    “不是無緣無故,我是有理由的。”韶韻的目光緊盯著韶誌頭上的紅色氣柱,正要說什麽,想到阿玉還在,忙把人趕到了門口。


    見這模樣,韶誌覺得有些奇怪,順應韶韻的要求重新坐下,“有什麽理由?”


    “爹爹,你近日有血光之災,理應在家避禍。”韶韻一本正經地說,卻連自己都覺得這話不可信。


    街麵上算命的太多了,類似的話更是跟套話一樣,但凡幹這行的就沒有不知道的,而聽的人多了也就覺得跟那“狼來了”似的,一點兒意思都沒有的。


    韶誌臉上很是不以為然,還問:“你這是跟誰學的,好好的女孩子家滿口胡咧咧,趕緊改了,這種東西也拿來糊弄你老子,好好說事,別兜圈子。”


    難得韶誌聰明了一回,卻沒料這回真的不是韶韻兜圈子,而是實實在在在說事情。


    難道真的要把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嗎?怎麽可能?韶韻第一反應便是不行,於是無奈地苦口婆心勸說:“爹爹,我說的是真的,你就信我一回吧,我是您女兒,還能夠害您不成?”


    看韶韻急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韶誌總算有些觸動,卻是想到了旁的,說:“就算有血光之災也早都過去了,看到沒,你老子我還好好的,別瞎說,壞了老子的運道。”


    “爹啊,我真沒騙你——”韶韻急切間愈發口拙,竟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她從來不是那種口才很好的人,這會兒一急,更有些說不出話來的趨勢,讓她更加著急,額上出了一層薄汗。


    “行了行了,知道了,沒事就回,不是還病著麽?怎麽跑出來吹風?趕緊家去。”韶誌壓根兒沒把韶韻的話當真,愈發覺得今兒有些莫名其妙,莫不是病昏頭了。


    這般想著,也不預備多加理會,開門就要走。


    韶韻真是急得要哭了,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怎麽就是說不動呢?那鮮紅依舊的紅色氣柱就好像是在嘲笑韶韻的無能一樣,知道又能怎麽樣,能除了它嗎?


    不經意瞥過樓下一眼,韶韻一激動指著那街上一人說:“爹,你看到那個人沒有,那個人今日必死!爹爹若不信,咱們便來賭一賭,若是我說的不錯,爹爹隻管信我一回,就在家中呆幾天,若是我說錯了,爹爹要去做什麽隻管去做,我絕不再搗亂。”


    韶誌狐疑地探頭看了看,被韶韻指著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當壯年,怎麽看也不是早夭的麵相,身上衣著也頗為富貴,這樣的人,冷不著餓不著看著也沒病沒災,怎麽可能今日就死?


    “胡說什麽,人家好好的,怎麽可能今日就死?”韶誌不信,再看韶韻那般堅持,仿佛他不賭的話就不讓他走,便敷衍道,“好,聽你的,咱們這就看著他怎麽死。”


    “姑娘… …”


    韶韻不經意說話聲音大了些,連外頭的阿玉也聽到了,一時忍不住驚訝,打開門,也往那街上瞧了一眼,見到那年輕人的模樣,也跟韶誌一樣不信。


    “快關門。”反正阿玉已經聽到了,韶韻也就不再避諱她,把她拉進來,又關了門,可這時候也有些晚了,外頭不少人都投過來好奇的目光,幸好這會兒時間早,茶樓的人並不多,不然,隻怕要引來不少詭異的視線。


    房中三人靜默,看著下頭那正在逛街模樣的年輕人,那人完全不知道有一場賭注正以自己的性命展開,悠閑散漫的步調竟是好一會兒還沒有走出樓上人的視線範圍。


    韶韻看著他頭頂已經全灰的氣柱,心中一時自信一時忐忑,雖是全灰了,但到底是怎麽死呢?她也是料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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