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殺人了——”


    一聲女子的尖叫驚動四座,連街上都聽到了那刺耳的聲音,行人抖了一抖,抬頭看向聲音傳來處,都有些好奇。


    這其中,一人匆匆往反方向行去,半絲好奇也欠奉,沒有回頭看一眼。


    “讓開讓開,別擋道!”


    小侯爺的命案還沒有結果,京中的捕快都在嚴密布防的時候,猛然冒出這麽一嗓子來,附近的捕快迅速趕到。


    被擁擠來的行人一撞,石清打了個嗝,一口酒氣衝腦,再去看韶誌的身影,竟是找不見了,他也沒有再找,而是隨著人流的方向到了案發的地點,跟著湊起了熱鬧。


    “這日子是怎麽了,怎麽又有殺人案?還是天子腳下呐,恁不安穩。”天香挎著一個柳條籃子回來,造型美觀的籃子裏裝了兩塊布料,還有幾盒包裝漂亮的胭脂,白瓷的扁圓盒子上頭各色花枝藤蔓,繁而不亂,倒是精美。


    阿玉正在院子裏洗衣服,聞言頭也不抬地問:“可是又有什麽案子了?”


    那話就好像是在問天香買了什麽東西,隨便得很。韶韻覺得不得勁兒,什麽時候人們都這麽麻木了?再算算,這些日子也真是的,又是鄭家莊命案,又是小侯爺命案,這會兒若是再有個什麽命案的,還真是讓人目不暇接不得不麻木。


    還在合陽縣的時候,一個薑屠殺人案就讓人議論了小半個月。這會兒案子頻發,一個案子還來不及變成口裏嚼而無味的碎渣,另一個案子就又冒了出來充當茶餘飯後的嚼頭,一個味道接著一個味道地變幻,又都濃烈,味覺卻是被折磨得遲鈍了,就像那烈酒喝得多了,也都如喝水一般,沒什麽味道了。


    “可不是?又死了人。還不知道死得是誰,不過看著也應該是個富貴的。我剛從衙門那邊兒過來,看到鐵捕頭也去了。鐵捕頭就是上次來咱們家的那個,我聽說他是極有名氣的,想來這次的案子也是不小。”


    天香說著從籃子裏拿出一塊兒布來遞給不遠處的韶韻:“你看看,這花色怎樣,你拿去做個裙子穿穿,掌櫃的說這花色是如今最時新的,你個姑娘家,也應多打扮打扮!”


    “嗯,還好。”一聽到“最時新”這話。韶韻的熱情就打了折扣。想到自己一穿出去就看到滿大街都是這種花色的衣裳。那種撞衫的感覺可是不美好。


    一會兒放到櫃子裏,便是要做衣裙,也等過一陣兒再說,她可不想跟別人重樣。


    天香把留給自己的那塊兒料子展開。比劃著說:“幫我瞅瞅,我買的這塊兒布,可是做個什麽樣的裙子好。”


    韶韻對此無感,來了一句:“我看著都好。”


    阿玉卻不同,一時馬麵裙,一時羅蝶裙,一會兒就提了不下十種樣式,言語間還夾雜著真誠的讚美,嘴巧得又讓韶韻多看了一眼。仿佛才發現阿玉這麽會奉承人。


    “哐當”,大門被推開,門環撞到了門板上,發出響聲,天香嚇了一跳。回頭看是韶誌,輕呼著氣說:“可做什麽,嚇了我一跳。今兒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韶誌一抬手,手上拎著的大包糕點和熟肉搖晃著,那糕點上的紅紙封很是喜慶,那熟肉的香味兒從紙包裏透出來,直往人鼻孔裏鑽。


    “拿著,中午加菜!”韶誌也不理天香的問話,美滋滋地哼著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淫詞豔曲,那有些露骨的曲詞讓阿玉紅了臉,韶韻一扭身回了屋。


    洗完衣服,阿玉就進了廚房,飯燒好了,菜炒好了,韶誌拿回來的熟肉也切好了,再要端出去,卻聽到了隔壁房門擋都擋不住的動靜,那一聲聲讓人臉紅耳熱的喘息聲說話聲,讓阿玉這個沒出嫁的漲紅了臉,急忙跑到韶韻的屋子去了。


    進了屋才發現,這邊兒的房間也並不怎麽隔音,好在那邊兒屋裏的床並不是靠著這邊兒牆,不然的話恐怕還要更清楚一些,讓人更加不安穩。


    “姑娘,中午飯已經好了,你看… …”阿玉手足無措,垂著眼簾不敢亂看。


    往常韶誌作息還算有規律,到了夜間這邊兒睡得早,那邊兒再有什麽動靜,顧忌著天黑夜靜,也沒有那麽大聲,這邊兒睡熟了也聽不到。這還是頭一次在白天聽聞,竟是怎麽都不慣,有些別扭。


    “先別管他們,咱們先吃吧!”韶韻異常鎮定,要知道自從天香來了後,夜裏聽見“鬧耗子”的時候可是多了不少,妖精打架嘛,咱芯兒是成人的,要淡定!聽著配音,說著話,手上飛針走線,纖毫之間竟是半點兒都不錯的。


    阿玉緩過勁兒來,再看韶韻那淡定模樣,又是自歎不如,再一想,姑娘比自己還小,養氣的功夫卻這般好了,合該便是大戶人家的命。


    其實,寫字繡花的時候還好,一專心就好像聽不到那些動靜了,可吃飯的時候,卻是想專心也專心不起來,與阿玉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尷尬,不約而同加快了動作,匆匆吃完了飯。


    收拾了碗碟,阿玉把韶誌拎回來的糕點放了一半用盤端來,韶韻雖吃飽了,見到那糕點形狀可愛,上手便拿了一塊兒,小口小口極是斯文地咬著。


    “可是發什麽瘋,大白天的,衙門裏不忙了?”


    隔壁屋裏,天香懶洋洋地抬手拍了韶誌一下,話音裏還帶著誘人的沙啞,眉梢眼角的*都化成了水,秋波洶湧,韶誌可是好久沒有這麽熱烈地對她了,不用問也知道,他那一腔精力是給了外麵的女人。


    不過這京城腳下到底還是有好處的,至少沒有哪個妓女能夠看上韶誌這樣的,不會有人效仿自己的行為,如今的韶誌可早就不年輕了,入不得那些心高氣傲的小姑娘的眼。這麽想著,天香卻還是瞪了韶誌一眼,表示不滿。


    韶誌沒看到自也沒理會,他如今的做派早不似當年,當年被天香迷住,固然有天香的手段在。也是自己身邊缺個女人的緣故,那小縣城也找不到更好的。現在身邊女人有了,再去妓院,就純粹是為了換個口味兒,專一是再沒有了,走馬觀花地換著人取樂,也著實沒有什麽給人動心思用手段的機會。


    “今兒了了一樁心事,老子以後就能挺起胸膛做人了,那些個狗娘養的,遲早都要讓他們一個個去… …哼。老子幾時軟蛋過。那時忍了。那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看韶誌神采飛揚地說著誌氣,天香暗自好笑,就他那模樣,還君子呐。哪裏像?心裏這般想,嘴上卻不反駁,隻當這位是賭錢好容易贏了什麽人,舒心了方有此語。


    賭桌上,輸了的哭爹罵娘,贏了的耀武揚威,都是有的,為這個頂針卻是沒事找事。


    沒把韶誌的話往心裏去,因孫適道的事情已完。想來那石清就算再拿捏著卻也沒有義氣的理由上門了,心中了卻一樁心事,天香也是難得的舒心暢快,拉起韶誌放在自己胸脯的大手,揉著他的骨節。說起了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對這些事韶誌興致不高,但心情好,便哼哼哈哈地聽著,直到天香問起了才聽聞的案子,“… …街麵上可是又死了人,是什麽人,怎麽回事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天香這話也就是個八卦的意思,無論得到什麽零碎答案也都滿足了,偏韶誌聽了卻惱:“女人家整天‘死人’‘死人’的掛在嘴上,那有什麽好說的,不定哪兒的乞丐死了,再不然便是哪家的小賊被人逮住打死了,有什麽好說的?!去給老子弄飯,餓死了!”


    “呸,別一口一個‘死’的,也不嫌忌諱。”天香沒好氣地瞪了韶誌一眼,不讓別人說,他自己說得倒是起勁兒,甩開他的手起身穿褂子,衣裙穿戴整齊了,這才往外頭來。


    阿玉做好的飯菜都擱在廚房灶台上,拿盤子扣著,天香打開看了看,還有熱乎氣兒,這天熱,吃著不那麽涼就成了,太燙了倒是不好入嘴。


    “韻兒,你們吃過了沒?”


    “我們先撥出來吃了。”阿玉代為答話,韶韻隻做已經睡著,並不應聲。


    得了回答,天香把飯菜放在托盤上一並端到了自己屋,韶誌已經披衣坐在凳上,一條腿翹起在凳子上,眯著眼睛不知想些什麽,看著竟有幾分陰沉模樣。


    天香放下托盤,招呼韶誌吃飯,“這又想什麽呐,這麽入神?”


    “有點兒事兒。”韶誌敷衍一句,端起放在自己麵前的飯碗,夾著菜就大口吃起來,那狼吞虎咽的樣子讓天香看著好笑,笑過之後又有幾分哀,她怎麽就跟了這麽一個男人?


    肚子咕嚕嚕一叫,那點兒傷春悲秋的不足之意盡數拋了,天香臉也不紅地坐下吃飯,還不忘埋怨韶誌,“都是你鬧的,可讓人看笑話了。”


    “有什麽好笑話的,你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想什麽時候睡就什麽時候睡。”這話說得霸道痞氣,卻不是天香想要聽的那種,心底一歎,又生出一點兒惆悵來,但看到自己那已經起繭,關節粗大的手時,什麽話都咽回肚子裏了,可還挑什麽呢?半輩子都過了。


    一頓飯吃完,那點兒惆悵都化作了飽食,肚子吃飽了,再沒什麽不滿的了,阿玉這會兒見機得快,自覺出來收拾,天香坐在凳子上,看著阿玉在院中忙活,心裏頭又生出點兒滿足來,她這也算是有人使喚了。


    韶誌吃了午飯還懶著不動,躺到床上睡了起來,天香推了他一把:“可別睡,你下午不去衙門了?”


    “去什麽去,有什麽好去的?”大約是被攪了睡意,韶誌很是沒好氣,衝著天香喊了一聲,天香倒不計較,笑一下作罷,韶誌翻個身正要再睡,敲門的聲音傳來。


    “敲敲敲,敲什麽敲,讓不讓人睡覺了?”韶誌喊了一嗓子,敲門聲停了。


    正要去開門的阿玉習以為常,隻把那喊聲當狗吠,韶誌心情不好的時候,衝這個喊衝那個喊根本不管對著誰,完全沒有必要理會,隻是,他這心情也變得太快了吧,回來時候還挺高興的樣子。


    院門打開一半,瞧見站在門外笑得優雅的洛辰,阿玉詫異,他怎麽來了?


    白衣飄飄的洛辰眯眼一笑:“小丫鬟,叫你家姑娘出來,我這兒可有事找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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