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誌所供述的事情並不是那麽好查。


    洛京作為全國中心,是經濟政治的集中地,卻也不是什麽都集中的,這卷宗便集中不了,除非是那種大案要案,動輒驚動全國的,影響朝堂的,否則也就是在聽聞的階段,像是琉璃山莊的案子,因為事發地點是合陽縣,卷宗便落在合陽縣,即便這案子全國都有聽聞,卻也隻是聽聞而已。


    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必須要核查當時的卷宗,甚至還要找相關經辦人來查問,經辦人倒是好找,錢大人還有張捕頭,哦,如今應該說是張文書,都在洛京,叫來問問就成了,但卷宗這種東西,還必須要找人到合陽縣去調取。


    這個本來應該就是走個程序的簡單事情突然生了變故。


    不知道何時,鄭王的軍隊竟然已經秘密駐紮在了合陽縣,這是去調卷宗的人拚死傳回來的消息。


    有聽說鄭王在整頓兵馬,但沒有聽說他出兵啊,怎麽… …


    原以為還在備戰的竟然已經奪得了先手,這一下子,韶誌那種小人物的案子就不是最要緊的了,反倒是怎樣剿滅叛軍才是重中之重。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朝堂上的爭吵沒人知道,但私底下的小道消息卻是不少,天香雖沒讀過多少書,卻也知道一些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換了皇帝,肯定是要大赦天下的,而那個投靠現任皇帝的魏大人,到時候還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呐,若不是,韶誌說不定就能夠被放出來。


    最起碼的,至少眼下沒人理會他的死罪不死罪了。


    想到鄭王,再想到鄭王世子,想到自己心底的算計,天香又自得於自己的精明,她早先看好那位不過是旁的攀不上。而這位剛好有個空子讓她攀,誰想還能夠有這種可能,可不就是阿玉說的那話了!


    盡管韶誌這會兒還沒出來,但天香卻已經想到了之後一家人富貴的景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一掃前幾日的陰霾。


    韶韻也是鬆了一口氣,穆宗清那裏沒有消息,找了一回洛辰也沒得到踏實回話,他說讓沈墨來找,可都等了兩天也不見人來。不說清時間地點的約定神馬的。真是討厭!


    “這下可好了!”阿玉也是鬆了一口氣。


    天香放下合十的雙手。笑著說:“可不是麽,可見是我對菩薩誠心,這才有了好報,等安定一些。咱們就去上香還願。總聽說那菩薩靈驗,我還一直不信,今日卻是知道了,啊,菩薩勿怪,菩薩勿怪… …”意識到言語唐突,忙望著天,對著那不知道在哪裏的菩薩又拜了兩拜,雖沒香火。卻也誠意十足。


    對這類迷信舉動,韶韻從奇怪到習慣,也都熟悉了,見狀雖不以為意,卻也沒有出言駁斥。反正大家都信,就算知道那泥塑木雕的菩薩未必是真,能有個心理寄托也是好的,著急的時候,她不也曾暗暗許願,不管是神還是魔,總有個能幫她的,便許了來世又如何?


    說到底,來世今生,今生還能看到好壞,來世誰知道是牛是馬啊!許出去了也無所謂。


    這種目光短淺的觀點不如說是現實,也是務實主義帶來的好處。


    “咱們可別放心太早了,我聽說大軍出兵的時候要殺人祭旗的,那些用來祭旗的可都是死囚,今上登基的時候大赦了一回,如今牢裏的死囚可沒有多少,若是他們… …”韶韻不過是想要打擊她們一下,不要盲目樂觀,可這麽一說,心裏也多了憂心。


    “啊,不會吧?!”阿玉驚呼,天香也是一呆,“是這樣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也許是吧,誰知道呢?”韶韻略有點兒心虛,難道這是自己記錯的?看小說的時候總是自詡自己記憶力好,這個情節那個情節都記得,如今這般看,莫不是又把小說情節混到了現實中?討厭,誰讓穿古代了?她看的穿越古代的小說最多了好吧!


    正當洛京這邊兒忙著應對,準備調兵遣將的時候,那邊兒大約是想著既然已經暴露了也沒必要繼續隱藏,打著“剿滅偽帝,為先帝報仇”的旗號,鄭王大軍壓下,勢如破竹,竟然不到三日的功夫便連下了五座城池,有兩座還是自動投降的,有一座是內應殺了主官開了城門,唯有兩座是奮力抵抗的,但精兵和樣子貨一比,後者自然如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竟是沒費什麽力氣,所謂的三日也多是行軍時間,攻打的時間卻是沒有多少。


    這也和如今的軍製有關,除了邊疆地區,其他地方的軍士多是本地征收,而征收的範圍多半是失了田產的農民,這些人一旦被征收上,除了頂著軍士的名頭,軍容還能看,在需要的時候對一些地方勢力能夠武力震懾之外,真正打仗卻是不過關的,一見血就暈的也有。


    驛站送來的消息有一條最是可笑,說是一個軍士見血害怕,還沒等對方跑到跟前,便“媽呀”一聲調頭就跑,手上的武器不曾放下,傷了自己人不說,還連帶著引起了周圍人的怯戰心理,跟著他一起往回跑,倒是比敵軍殺來得還快。


    這些人最後雖然沒有跑掉,但引起的效果卻是轟動,在不知前方具體情況下,後方的不少人因為他們的舉動望風而跑,一支軍隊就這樣潰不成軍了。


    “混賬!都該殺!”


    看了消息之後,皇帝勃然大怒,把禦案拍得震天響,上頭的筆墨紙硯都跟著晃動不休,“這就是朕的士兵,這就是朕的軍隊,憑著他們,還能夠打什麽仗?!”


    除了守護邊域的還能夠見到真正的戰爭是什麽樣的,在內地的士兵沒見過打仗真是再正常不過了,誰讓這些年都太太平了呢?唯一的亂子還是先帝爭皇位時候引發的奪嫡戰爭,而那樣的戰爭也多是政治層麵上的短兵交接,真正的軍事較量卻是極少,所以,內地的軍士表現這般也不足為怪。


    連番失敗除了暴露出地方上的一些問題,軍隊上的問題更是不容小覷,因為長久不換將領,一個軍隊中就很容易形成某家軍。一如穆大將軍所帶領的穆家軍一樣,那樣的軍隊幾乎是獨立於朝廷之外的,吃著朝廷給的糧餉,聽的卻是將軍的命令,而非朝廷的命令。


    先帝讓穆大將軍回京,本就想要借著壽誕奪了他的軍權,讓他榮養,然後再找機會改革軍製,把軍權抓在手裏,誰想到竟然出了刺客。而刺客之後先帝身受重傷。不等緩過來這口氣便又中毒身亡。這件事便擱置下去了。


    當今皇位未穩,抓緊朝堂,籠絡大臣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去貿然改革軍製。觸動武將的利益?書生造反十年不成,而這些武將,若是一言不合,說不定就能帶著自己的軍隊去當土皇帝山大王,誰也奈何不得。


    這倒不是虛妄,密報中有一條便是如此,彭城守軍在將軍陣亡之後,副將便領著一幫軍士離了戰場找地方占山為王,而他們的離去。直接造成了彭城的失守,偏這時候還問責不得,若是打不過鄭王的軍隊,江山都要易主,誰還管這等臨陣脫逃的背叛行為?隻怕鄭王登基之後還要獎賞一下這等“有功之臣”呐!


    “此乃將領失於訓練之故… …”有個老臣捋著胡須正想要展開長篇大論。批駁武將的缺漏,文臣武將,這兩者雖也有將相和的佳話,但更多的時候則是水火不容,文臣看不上武將的莽夫做派,武將看不上文臣的迂腐作風,在朝堂上互相貶斥也不是頭一回,總以文臣占上風告終,誰讓他們讀書多,本就嘴皮子快呢?


    皇上已經聽過不少類似的論調,一聽這個開頭,就猜到了結尾,等不及那老臣說完,直接打斷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先說說,怎麽抵擋?彭城已經失守,以他們的速度,很快就能夠兵臨城下,那時候,你們倒是可以換個主子做忠臣,朕卻是不行。”


    眼皮下泛著青色,黑幽幽的眼睛看過去的目光極為冰冷陰鷙,刺人得很,目光所及之處,跪倒一片,“臣等惶恐,臣等不敢!”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辭換回的卻是皇帝的一聲冷哧:“少來什麽惶恐不敢的,事到臨頭,誰都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當朕不知道你們那一套?今天不想出個辦法來,你們就一個個在這兒跪著,什麽時候想出來了什麽時候再走。”


    緩了一口氣,皇帝坐下,整了整皇冠,冷聲說:“若能解了這一難,咱們君臣共處,都是好說,若不然,朕也不會讓你們去享清福,好歹朕也是個皇帝,要一幫大臣陪葬地下總不會過分,一朝天子一朝臣,想來朕那位皇兄,會很樂意給朝堂騰個地方。”


    聽到這話,地下跪著的人都是冷汗涔涔,這種可能,還真是有,至少前朝不缺這樣的瘋子。


    前朝有一位幽帝很是著名,他著名的地方就在於得了皇位之後的瘋狂,而他最瘋狂的地方就是在他的皇弟推翻他的時候,他依舊在大殿上跟一幫大臣飲酒作樂,等到那位後來的恭帝來到的時候,他大笑著要求在場的大臣成為他的陪葬,結果恭帝欣然應允。


    在史書上,留給幽帝的是“瘋狂”二字,而留給恭帝的,則是“友愛兄長”的好名聲。


    讀史的人讀到那裏,少不得讚一句恭帝寬宏大度,對兄長的遺願予以滿足,並把兄長以帝王禮下葬,實在是難得的好人品,但誰也沒有為那些被迫陪葬的大臣想想,他們可曾願意成就那麽一個兄友弟恭的名聲?


    身臨其境,當自己處在同一狀況下的時候,即便是讀聖賢書出身的君子們也不由得暗罵皇帝的瘋狂,還希望那位未曾到來的不要如恭帝那般好名聲。


    “這都什麽時辰了,怎麽還沒有散朝?”洛辰一身白衣,他雖有官服,平常卻是不穿的,而皇帝也特許了他這一點,便是入宮的令牌都給了一個,雖憑那令牌不能夠踏足後宮之中,但去議政的大殿卻是沒問題的。


    守在大殿門口的小太監也是見過這位洛大人的,那樣俊逸的品貌,真真是見過一次就不會忘,最難得還是這位出手大方。


    把一袋子的金瓜子揣到自己懷中,笑容愈發恭謹溫和:“皇上才發了脾氣,眼看著就要兵臨城下,這幫大臣卻是一點兒主意沒有。”說著不屑撇嘴,他倒沒有多擔心,保持了一個旁觀者的明白,誰當皇帝都少不得要伺候的人在,他不過一個小太監,無論誰坐上那把椅子,他還不都是要伺候著,有什麽區別,說不定新來的脾氣還要好些呐!


    洛辰漫不經心地應道:“這的確是讓人心急。”


    “大人一會兒進去可小心了,皇上這會兒定然脾氣不大好。”小太監笑著開門,卻有一句話沒說,最近一段時間,皇帝的心情可一直不大好呐,也是啊,誰到這種情況還能心情好呢?哪個也不是那位瘋狂的幽帝不是。


    朱紅的大門打開,踏著一道清風,洛辰白衣飄飄,走入大殿,不等他上前叩拜行禮,就被皇帝叫了免,急忙尋他問話:“愛卿夜觀天象,可曾見此戰局有所轉機?不知愛卿此來有何辦法教朕?”


    連“教”都說出來了,可見皇帝之急切。


    洛辰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樣很有感染力,讓看到他的人都不自覺鎮定下來,皇帝處於緊張焦慮狀態下的情緒似乎也有了平穩,身子不再前傾,坐正了一些。


    “皇上,既然事急,何不派穆大將軍出馬?穆大將軍百勝之軍,一旦上了戰場,必然能夠收複失地,攻克叛軍。鄭王謀逆先皇,事出不孝,又背今上,是為不忠,如此不孝不忠之人,合該討伐才是,天下人必然不會姑息,如今不過事發突然,讓其得了些便宜,哪裏又能持久,還望皇上坐鎮京中,從容調派,盡速殲滅亂軍,以安民心。”


    冠冕堂皇的話一說出,皇帝的臉色就有了明顯的緩和,地下跪著的大臣有一些卻是心中暗罵,這樣的便宜話誰不會說,偏被他搶了先。不過,讓穆大將軍領軍… …有一些有遠見的卻是心中憂慮,先皇想要解除穆大將軍軍權的事情早有消息流傳,爾後又懷疑其跟刺客有關押入牢中,如今事急放出,誰知道他會不會倒戈相向,一旦放虎歸山,豈不是火上澆油?


    “愛卿此言有理!”皇帝急切間允了洛辰所述,大喜之下當場就下了聖旨,恢複了穆大將軍的官職,讓其速去領軍平叛。


    建議得到采納,洛辰卻沒有半點兒喜色,眉頭反而不易察覺地微皺了一下,皇上竟然連疑慮都不曾有就聽從了,是真的信任自己到了這個地步嗎?還是慌亂中無了分寸?


    散朝,洛辰隨著眾臣離開,皇帝去後宮中休息,禦攆旁步行的小太監低聲詢問皇帝要往何處去,皇帝直接道:“文祥閣。”


    文祥閣中封號為“香”的美人輕紗薄裙,玉白的手指若蘭花狀,拈了一片香片壓入香爐中,稍許,冉冉香氣彌漫而出,閉目輕嗅,那讓人如墮夢境的香美妙異常,每次聞都會讓人想到不一樣的美夢,習慣了,便再也離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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