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後大概水土不服,進了不少湯藥也未見好轉,每日裏頗有些懨懨的,蘇盛錦便從早到晚伺候著,有一天老太後忽然說要頭天晚上夢見老王爺責她不肯去為他拜祭,所以非要第二日讓蘇盛錦去道觀裏為老王爺做一場齋醮法事,蘇盛錦不能不應隻得去了。


    道觀在山上,平地上的花兒已快謝了這裏卻開得正好,還有一些含苞待放的,清明已過所以此時這裏香客並不很多,因不想張揚,蘇盛錦隻帶少數隨從,並命在廟外等候,所以也並未受到這觀裏人的隆重接待,蘇盛錦覺得還好,畢竟是老太後一時因夢興起的念頭,大可不必那樣張揚。


    晏璃去捐了香火錢,與觀中管事的一一囑咐了,蘇盛錦因見這山上花開得好,又不想回去太早惹老太後疑心自己不誠心所以索性就讓晏璃守著,自己沿著曲徑小路去轉轉。


    這些年雖年年賞花但多是跟著一幫人說些客套話,像今日這樣的自在已許久沒享受過了。除了滿眼的花還有清越的鳥鳴,似乎隱隱還有山泉淙淙聲,循著聲音走去,透過小徑邊不甚茂密的枝葉一條白緞樣的水帶從更高的山上俯衝而下,水花四濺很是漂亮,撥開枝葉往下看看,雖無現成小路可走,但這裏坡度緩和還有樹枝可抓應無大礙,蘇盛錦決定下去看看。


    本來一路順當,蘇盛錦卻不小心踩到一塊鬆軟的泥土上,猝不及防的在斜坡上失去了平衡,跌跌絆絆往下滑,還被樹枝刮了兩下臉,雖然她又及時抓住了一根樹枝平衡身體,但到了坡下時蘇盛錦還是頗為狼狽不堪,臉上手上都有刮痕,衣裙和繡鞋上也沾了泥土。


    還好不遠處就是瀑布衝擊形成的水潭,蘇盛錦提裙過去,不管怎樣也要整理整理否則回頭給人瞧見算什麽樣子。這裏的水還是有些涼,蘇盛錦洗洗手臉,頓感舒服不少,水底出現一條小小的魚,蘇盛錦也不去抓它,靜靜地把手放在水中,魚兒圍著她的手啄來啄去,似乎把她的手當成了食物。


    隱隱地好像那邊大石頭後有女子的聲音,有些壓抑好像還有些痛苦,一時間蘇盛錦隻想到難道也有女子和自己一樣不小心摔了下來?索性過去看看。踩著□□的石頭過去了,眼前的景象令蘇盛錦頓時呆住了。


    確實是一個女子躺在那裏,她微閉著眼表情看起來也確實好像有些痛苦,隻是——她是光裸著身子躺著的,身下是灰色的袍子,與這女觀中眾人所穿的一樣,她的身上還有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正上下起伏著,因男子正專心致誌看著身下的女人所以蘇盛錦不能瞧見他的正臉。


    一幅活春宮。


    蘇盛錦不齒,轉身就走。


    “不多看會兒麽?”那聲音帶著邪性和風流。


    隨之而來的是女子的一聲尖叫和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蘇盛錦搖搖頭繼續往前走,不想那女子又說話了:“六爺,就這樣讓她走麽?她說出去怎麽辦?”


    話裏大有殺人滅口之意。


    “言之有理,我們看看她什麽意思。”那邪邪的聲音說道。


    他話音剛落蘇盛錦隻覺身後一股風吹過眼前便多了一道錦衣華服的風景,這男人的上衣敞開著,一片精壯的胸膛落盡蘇盛錦眼裏,往上看,蘇盛錦又有些吃驚,這世間竟真有比女子還妖豔的男人,那一雙含笑的桃花眼帶著睥睨一切的味道,好像什麽都不看在他眼裏。


    此時,他就眉目含笑看著她,那白玉似的手也緩緩抬起,眼看著就要碰到蘇盛錦的頭發,蘇盛錦回過神往旁邊一躲。再美的男子帶著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這苟且之事也不是什麽好人,白長了一張臉而已,想及此,蘇盛錦臉上不自覺露出輕蔑的意思。


    “不過是比畜生多了件衣服遮掩的苟合而已,什麽大驚小怪,讓開。”蘇盛錦涼涼看著那妖豔的男子說道,毫不掩飾她的輕蔑,蘇盛錦慣常是管家的做派,平淡的“讓開”兩字不自覺就帶了居高臨下的氣勢。


    男子收回手細細打量她,好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繼而又忽地飄到蘇盛錦身邊對她耳語道:“我忽然很想知道你的芳名,可否告知?”


    他這樣親昵的動作令蘇盛錦十分厭惡,想也沒想抬手打了過去,眉毛倒豎:“你不配,讓開。”


    男子倒是不介意的樣子,立在一邊讓她過去,輕輕說了句:“記住,我是六爺。”


    蘇盛錦頭也不回沿著來時路走開了。沒想到素來自稱“禮儀之邦”的南地民風竟如此開化,也沒想到原來說女冠們多不檢點也是真的,是她太過守舊還是這世道變得太快?不知怎麽蘇盛錦忽然想到了那位張揚的太子殿下,有那些個風流韻事的人想必也與女子在這樣的地方做過苟且之事吧?


    攀爬回小徑不經意往下看了眼,石頭邊已沒了人,想必是各自穿戴好離去了吧。回到前院,晏璃見蘇盛錦這一身的狼狽很是有些吃驚,蘇盛錦隻說為了采一朵花滑下了山坡。


    “王妃,聽說晉王和王妃今日亦來上香,您要不要過去見見?”晏璃問道。


    “不必了,反正我們是微服而來,再說我這個樣子去見反倒讓人家見笑,這裏既都交待好了我們就回吧。”蘇盛錦說道。


    這一趟“公差”算是出完了,老太後雖對她臉上的刮痕有些疑惑也沒說什麽,最重要的是老人家又睡得安穩,也不念叨老王爺給她托夢了,精氣神自然也就好多了,那些個王公尚書宰相府裏的女眷偶有來探望老太太高興了也便見一見閑聊幾句,宮裏頭大約是為了表示對霍王府的看重也常賞賜些內用的東西,宮裏的皇太後還賜了一副象牙骨牌給霍太後消遣,蘇盛錦的日子依舊是過一日算一日,隻是偶爾看到年輕各府裏與她年紀相當的女眷們臉上幸福的笑意總會讓蘇盛錦黯然一會兒。


    月中,宮裏果然下了為東宮選妃的旨意,即使坐在府裏穩如磐石蘇盛錦也從女眷們那裏知道京裏的熱鬧,京官家的千金們自不必提,還有外省那些早早已進了京候選的美人們直把個京城鬧得花團錦簇,蘇盛錦沒有回去蘇府,猜想蘇瑩應該也正忙著裁衣備選索性就不回去了。


    這一個月算是平平淡淡過來了,月末,蘇盛錦的月信沒來,離開霍國之前蘇盛錦明明已經有孕停了月信,路上一月又來了,這事瞞得過別人絕對瞞不過貼身的晏璃,蘇盛錦便簡單告訴她了,晏璃也幫瞞著,隻是十分憂心到時候哪裏弄一個合適的嬰兒,如今,蘇盛錦月信又停了,主仆兩個自然是又驚懼又有些期待,若是真的……那豈不是名正言順?但此事偏生連個太醫都不敢請,隻得小心繼續瞞下去,將來怕是要瞞得更為辛苦。


    最讓人憂心的是,若蘇盛錦此時是真的有孕,那與之前的孕期差了兩月,十月懷胎來算,為了不讓人起疑,她隻能在孩子八個月時催生,早產的孩子就算養活了身體也不大好,還是要繼續揪心。


    所以,這一晚蘇盛錦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帳外晏璃輕手輕腳披衣過來安慰她說:“我知道您煩悶什麽,要我說,不值當,書上多少英雄人物都在娘胎裏待了十幾個月才生的,您肚子裏這位若是待滿十二個月出來,想必別人還高看呢。”


    “話是這樣說,總覺得有些不安。”蘇盛錦輕皺著眉頭。


    晏璃端了杯溫水服侍蘇盛錦喝下又扶她躺好才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這是京裏,萬事還有太傅,再不然還有那位……”


    “晏璃,去睡吧,我無事。”蘇盛錦打斷晏璃。


    那一位倒是位高權重,可她斷斷不會因為“子嗣”之事去求他!她如今已落得這般田地,絕不能更落魄給他看。


    後來,蘇盛錦借回蘇家探親的時機假扮個家養奴才的媳婦請了個大夫把脈,果然有孕兩月,按大夫說的日子來算,正是離開霍城那晚。


    那一晚的事蘇盛錦永遠不想憶起,可這孩子卻提醒她奚景恒對她幹了什麽,讓她心裏的憤懣又冒了出來。


    進京這許久,奚景恒倒是派人來給太後請安,中間也有幾封家書,卻不曾提及她一絲一毫,也對,那一晚奚景恒不過是醉了酒,什麽話都做不得真,什麽想法接她回霍國,她還是不要癡心妄想的好。


    在太後眼皮底下,蘇盛錦遮掩得極辛苦,為了讓肚子顯得大些,死熱的天也要多纏幾條腰帶,免人生疑。


    京中貴人多,節日也多,六月初八是皇太後的千秋,當今皇帝以孝聞名,從蘇盛錦他們初進京就知道各府第都卯足了心思要送份別致禮物討皇太後歡心呢,蘇盛錦婆媳倆身份特殊,不想出風頭,自然是按照規矩準備壽禮,無非是多了一點霍地帶來的特產。


    剛進六月,宮裏就早早下來了旨意命誥命們初八入宮為太後賀壽,另外,皇太後一向疼愛奚琲湛,所以將選妃也定在了初八,誥命們一並在那日瞧瞧東宮選妃的場景。


    進宮伺候貴人勞心費力要謹言慎行,尤其她們今日之尷尬身份,旨到之日蘇盛錦已經開始不耐煩,生怕驚了腹中這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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