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沒有停下步伐,走向了其他的能源艙。


    下一個能源艙裏漂浮著一個三十五六歲左右的男性,他剛剛同樣經曆了被吸取的程序。


    沒有紋身,但肩部、頸部等位置有明顯的被灼燒後愈合的痕跡,看形狀,這應該是能量炮炮管過熱後留下的——隻有炮手組的人才會在炮管過熱的情況為了各種戰機強行繼續發射。


    所以,這也是一個軍人。


    肖恩繼續看了下去。


    軍人、軍人、軍人,還是軍人。


    粗略掃了二十幾個能源艙,能確定身份是軍人的人超過十五個,有幾個不確定,而另外有幾個看樣子是帝都內的普通居民。


    而在其中,有兩個男人的臉龐有明顯的相似之處,年輕的男人是個軍人,而另一個年老許多的男人與他很相像……所以,大概可以判斷為,軍屬。


    肖恩抬頭望去,自己剛才看過去的這二十幾個能源艙僅僅隻是這片能源區域的一個小小節點。


    這裏的能源艙,成千上萬。


    哪怕是壞到了骨子裏的肖恩也嗤笑了一聲。


    “陛下,真夠狠的啊……”


    他算是知道,那在前線為帝國拚了命地戰鬥,但因為各種傷勢而不得不退回來補給,卻又在半途無故消失的一萬多傷員去哪兒了。


    “嘖嘖嘖——”肖恩挑了挑眉頭,“怪不得,哪怕離帝都這麽近,幾乎算是在軍部的眼皮子底下,卻沒人找得到這批傷員。”


    肖恩走在管道上,掃試著周圍的能源艙。


    除了剛才的那對父子,肖恩還看到了更多。


    父子、母子、夫妻、兄弟、姐妹……


    一個軍人的旁邊往往都有一個和其長相相似的人,抑或是有夫妻相的人,甚至,還有軍人的旁邊有不過二三歲的孩童與其想象。


    男女老少皆有。


    並且,可以察覺到的是,將這些人投入能源艙時,應該有特意的設計——有血緣關係的人所處的能源艙基本都緊靠在一起。


    正觀察著,上方的巨大‘心髒’又一次跳動了起來。


    這一次,肖恩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當能源艙內的軍人被直接抽空皮膚以下的所有東西時,與其有血緣關係的軍屬的能源艙也在發生一樣的事情。


    等裏麵的人又被“充滿”了漂浮而起,緊靠著的能源艙會比普通能源艙多一次震顫。


    而諾亞給出了更準確的答案。


    “聖徒叁大人,這地方完全參照了思維大廳能源區域的設計,在以太層中,能源區域同樣是以無數小型能源艙疊加為主能源艙供能——而小型能源艙緊靠設計時,會在兩個或多個能源艙內投入相近以太波段的遊離以太,這能激發遊離以太體的能量,這地方的設計應該也是如此參考的。”


    肖恩隻是笑了笑,怪不得呢,一家人的波段自然要更加相近,可以榨取的價值也更加高。


    諾亞繼續說道:“但是,思維大廳能源艙中的遊離以太是在整個以太層中抽取的,那是以太層中難以被利用的特殊能源。這地方能源艙下方應該進行過改造,那些被汲取了生命能量的個體大概率是在下方再度完成一次‘充能’。”


    “充能?”肖恩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的,充能。”諾亞回答道,“根據我的判斷,這些人被特殊的手段改造過,他們的意識不滅,但皮膚下的骨肉僅僅隻是足量的肌肉、脂肪、神經、骨頭、內髒等,這些被隨意組合在了一起,營養液能夠維持他們短暫的生機,以此等待下一次抽取的到來。”


    諾亞的聲音竟然也帶上了一些沉重:“以數據庫中記載的資料來看,這裏麵吸取的能量需要活性以及意識的加持——換句話來說,能源艙裏的人知道自己在被吸取,也有部分感知,特殊者甚至可以維持清醒,這是一場痛苦、絕望、瘋狂,但卻沒有結尾的旅途。”


    又往前走了幾步,肖恩敲了敲附近的一個能源艙,茶色的艙壁內有一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也是個軍人。


    和大部分其他位於能源艙中的人不同,他偶爾會有一些額外的、別扭的、生硬的動作。


    看樣子,他大概就是諾亞口中可以保持清醒的特殊者。


    巨大的心髒跳動了起來,即便是機械,也帶著磅礴的活力。


    而能源艙內的男人被抽取,正剩下一張皮膚沉底,片刻後充能完畢,他又一次漂浮而上。


    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有一絲絲的可能去讓自己的位置發生一些改變。


    可是,他體內僅僅隻是被填充了血肉而已,那些囫圇塞入的東西他沒有能力掌控,也許幾百次充能完畢後,那些血肉菜有一次、或者兩次的機會可以回到正常的位置上。


    比如這一次,男人顯然有一點明顯的意識,但他的身子隻是像是被打滿氣的氣球一樣,無力地漂浮上去。


    沒有任何變化。


    不知為什麽,肖恩對這個男人來了點興趣。


    他坐在了旁邊的能源艙上,翹著二郎腿,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無用的表演。


    吸取每十分鍾進行一次,而充能完畢漂浮到能源艙上方被蠕蟲管道咬住,這期間有十秒的時間。


    肖恩一直看著,有一次,大概是眼珠子和肌肉群正好到了眼皮的位置,那個男人的眼皮顫動了好幾下,就在即將張開一絲一毫的時候,他再度被蠕蟲管道咬住腦袋,重歸寂靜,等待著下一次抽取的到來。


    還有一次,他的手指似乎有了點力道,像是橡皮一樣的指頭試圖扒住滑滑的艙壁,攪動了幾下營養液的泡沫後,蠕蟲再度順利地鉗住了他的腦袋。


    男人的意識的確要比其他人清晰許多,但可以看出來的事,正是因為清晰的意識,他所感知到的痛苦和絕望也愈發強烈。


    但是,男人還是在每次抽取、充能後竭盡全力想要做些什麽。


    肖恩拖著腮幫子,就這樣看著對方。


    他開口問道:“你說,這家夥有多大的幾率獲取一次完整的行動機會?”


    諾亞似乎在計算,片刻後回答道:“無限接近於0,想要行動,那些被胡亂填入的血肉必須正好到達正確的位置,並且和皮膚黏連。”


    “在概率學上,這種可能性可以直接忽略——但考慮到這世界擁有變異、精神力量等不確定的因素,我認為幾率可以提升為‘無限接近0’。此外,即便真的到了那一次機會,他也隻有十秒鍾的時間,被蠕蟲管道咬住之後,他便失去了所有掌控的可能。”


    “此外,這一切能夠建立起來的基礎是他的特殊性,這種特殊性可以視作天賦的一種,但對於他的這種情況而言,隻會令其記住每一次吸取、充能的過程,人的精神是有極限的,在那次機會到來之前,他遲早會崩潰。”


    肖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他在這裏呆了應該挺久的吧,看樣子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崩潰?”


    諾亞回答道:“這個需要由個人的精神韌性來判斷,事實上,我認為,即便擁有與聖徒叁大人您同等的精神力量,能夠撐住的時間應該也不會太長,痛苦還在其次,看不到終點的路才是踏上者的夢魘。”


    肖恩聳了聳肩膀:“但看他這樣子,總得試試是吧?”


    “是的,求生欲能提供比想象中更強大的力量。”


    肖恩笑了笑,他沒有站起身來,隻是繼續坐在原地看著那個男人。


    之前,肖恩得到過一個儀式。


    而儀式來自於一個教派:孽奇。


    這個將自己信奉神明的尊命直接當成了教派名字的教派,正是當年擄走五皇子的始作俑者。


    當然,他們在多年後重返帝都,大概是有什麽大事要謀劃。


    不過,白有命識破了其中的秘密,將他們的首領輕易拿下。


    而到了最後,被帶回來的五皇子成了肉雞,肖恩順利地頂替了五皇子的身份並且假死脫身徹底洗清嫌疑,而那位首領也在肖恩的計劃之中灰飛煙滅。


    有幾個儀式遺留了下來。


    其中有一個儀式,肖恩從未使用過,一方麵是暫時沒什麽需求,另一方麵則是,他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儀式名為禍亂之源,獻上足夠的祭品,並找到一個承載之物,就可以緩慢地培養被稱為‘神使’的生物。


    當初的那個邪教徒直接將自己的增殖當成了祭品,將自己當成了承載之物。


    而其獻上了龐大的祭品,承載之物也是至少深紅中層的強者,那個神使也僅僅隻是剛剛開始發育而已。


    按照禍亂之源這個儀式的描述,祭品可以不斷奉獻而上,隻有一個要求,其中蘊含的不管是汙染還是恐懼抑或是絕望,都要比上一次奉獻的祭品更多。


    那個邪教徒最後召喚出來的所謂‘神使’隻是一個嬰兒的形象,雖然也挺嚇人,但還是被當時在場的黃金黎明紅衣主教卡拉多給解決掉了。


    培養的神使還不夠強,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身為承載之物的那位邪教徒不夠絕望——至少深紅中層,這種實力的人,很少會出現太多絕望的情緒。


    一直沒找到合適人選來試驗這個儀式的肖恩,今天似乎找到了一個。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男人,期待對方可以做出一些令他驚訝的動作來。


    巨大的心髒在不斷跳動,能源艙裏的人在被不斷吸取、充能,周而複始的過程持續了整整五個小時。


    肖恩花了五個小時觀察這個能源艙特殊的男人,期間抽取充能一共進行了三十次。


    第三十一次,這一次,男人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似乎強了不少。


    肖恩放下了撐著下巴的手,眼中露出了些許期待之色。


    充能完成了,男人的身體漂浮而起,這一次,他的右手三根手指、兩處膝關節似乎都可以完成活動。


    男人開始扭動了起來,即便那糟糕的掌控力隻是讓其的身子微微挪動了一分,但他依舊竭盡著自己的全力。


    他像是一隻在掙紮的蛆蟲,醜陋地令人想要一腳將他直接踩死。


    肖恩的眼睛愈發亮了一些。


    男人還在扭動,那十秒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這一次,男人一直維持著的那個形似嬰兒的無力形態終於發生了改變,甚至,他的身子都漸漸扭曲了些許方向。


    肖恩已經將雙手合在了一起,準備為他鼓掌。


    然後,男人的動作突然停止了,肖恩原本即將揚起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蠕蟲的口器鉗住了男人的顱頂,除了稍微換了一下位置,什麽都沒有發生。


    肖恩眯著眼睛望過去,最後還是平靜地坐了下來。


    十分鍾過去了,又一次的循環開始。


    當男人從裏麵漂浮而起,肖恩就將目光牢牢地鎖定在了他身上。


    這麽長時間的觀察已經讓肖恩有了不少經驗,光看對方皮膚之下的狀態就可以判斷出一二、


    這一次,他的機會不如上次,但是,應該能稍微動彈一下。


    肖恩看著那個男人,但是,對方毫無動靜。


    就像是其他沒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一樣,男人靜靜地漂浮而上,靜靜地被鉗住,靜靜地等待下一次抽取。


    這一次,男人的痛苦似乎因為上一次的動彈而劇烈了許多,他未曾在之前的十秒內做什麽,但蠕蟲口器的鉗咬令他的腦袋微微抽搐了一下,往上抬了些。


    他大概是能控製一些自己表情,但是,肖恩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痛苦和不甘,那個男人平靜極了。


    肖恩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


    雖然是以太體,但他還是習慣性地拍了拍大腿,然後站了起來。


    伸了個懶腰,肖恩隨意道:“罷了,該走了……看了幾個小時的默劇,也算是個不錯的表演吧。”


    說完,他便準確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不過,諾亞喊住了他。


    “聖徒叁大人,請您稍等。”


    “嗯?”


    “他上一次轉動的幅度和這一次被口器鉗住轉動的幅度結合起來了。”


    肖恩聞言,順著男人麵部所對的方向望去。


    這裏正好是一個上下的台階,與男人緊密連在一起的那個能源艙高出一截。


    因為之前方向的原因,男人所麵對的方向僅僅隻是過道,但現在,在兩次調整之下,他的麵部終於可以朝向另一個能源艙的頂部了。


    那裏麵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嬌小的身軀太過柔弱,漂浮上去的時候幾乎頂在了最上麵,極少會被人注意到。


    這裏的淒慘和絕望四處都是。


    而那個小女孩,有一張和男人六分相似的臉龐。


    時間在平靜地流逝,又一次抽取開始了。


    那個女孩平靜的臉上露出了短暫的痛苦之色,然後被抽取一空。


    終於麵朝她的男人露出了幾乎看不出的溫柔和眷戀。


    他被抽成了一張人皮,如破布下落的時候,眼皮還看著女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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