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號街區,這兒是整個帝都最奢華,也最高貴的地區。


    因為旁邊就是皇山,六十六號街區內住著的大多是位高權重的人士,不是高官就是貴族,普通的富商想要在這兒尋上一棟莊園,至少得付出‘鄰居’們的雙倍代價,但即便如此,這兒的莊園偶爾空出來一座也會被立刻高價買走。


    相比而言奇特的一點是,六十六號街區附近的幾個街區甚至吸引不了多少中產階級,久而久之,除了幾條供老爺們出行的寬闊大道以外,附近的街區已經成了貧民們的聚集地。


    這是因為,六十六號街區環繞皇山,整體呈現往上、往中央聚攏的態勢,所以這地方的下水道係統倒是不需要多費心——反正這地方聚積的汙水都會流到附近那些地勢不佳的貧民區裏去。


    不少住在附近貧民區的人偶爾會冷笑著說上一句:這是老爺們大發慈悲流下來的肥水哩。


    而比這些下水道係統更過分的是被稱為‘高山’的特殊莊園。


    這些莊園全都坐落在六十六號街區的邊緣,並非其想要靠近平民區,而是邊緣處更方便動土。


    地勢的高低差被直接人工改造成了懸崖,要麽上方填土、要麽下方挖地,總之,必須讓貧民區的居民仰起頭才能看到莊園的些許麵貌。


    高山莊園的所有廢水、垃圾都會直接從懸崖上排到貧民區裏來,而為了保證自己不被貧民們打擾,那些十幾米、甚至幾十米的懸崖上都會布上粗粗的鋼刺和鐵蒺藜,以防有膽大包天的貧民半夜爬上懸崖進入莊園內搗亂。


    但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也為了讓自己平平無奇的貴族生活中多一些樂子,除了鋼刺和鐵蒺藜以外,懸崖上並不會布置其他防備措施。


    是的,這些東西會阻礙人們的攀爬,但是擁有它們的貴族老爺們並不阻止人們的攀爬,甚至,貴族們還會鼓勵這一切。


    如果有人爬上去了,要麽獲得貴族的大方賞賜,要麽讓其成為莊園裏的仆人。


    賞賜已經足夠動人,貴族仆人更是令人眼熱——為了保證生活的奢華和自己的體麵,貴族老爺們對待仆人時大多慷慨地很——更重要的是,貴族仆人相比起其他工作而言,真的算是一個鐵飯碗了。


    至於尊嚴?


    貧民們大多會哈哈一笑——你不會以為自己頂著‘帝國普通居民’的身份,就能活得很有尊嚴了吧?


    所以,攀爬高山莊園,就成了不少人搏一搏的機會。


    當然,那些鋼刺和鐵蒺藜從來不會因為上麵沾染了人的鮮血而變得遲鈍,數十米的高度也足夠讓人粉身碎骨。


    每到這時,就會有貴族們坐在自己的高山莊園內,然後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觀看懸崖上貧民們攀爬的景象。每有人被刺死或者摔落,他們便會高興地拍掌大笑,或者是開一瓶足夠買下很多個人生的紅酒。


    據說,這種風氣最為盛行的時候,帝都每天都有上百人死在攀爬的過程中,更有甚者特意修建了高達百米的高山莊園,並且定下了巨大的獎勵——有些礙於臉麵不能親自修建的貴族們就會私下去那兒觀賞‘美景’,隨即再往獎池裏投入些令人愉悅的籌碼。


    也是那座高山莊園,創下了攀爬者數量的頂峰——同時,死亡人數的記錄也被刷新。


    不過,帝國自詡文明發展,六十六號這種貴族街區裏的某些現象還能當做沒看到,但這些高山莊園實在是有些過分,所以,這些年以來經常會有聲音冒出來要拆除所有高山莊園。


    “喊了多少年了?”


    走在路上的洛希突然問了一句。


    她和白葉正在往白葉母親家族的莊園所在地去,一路上都在聽白葉講述這地方的曆史。


    不過,聽到這兒,洛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白葉沒有回頭,隻是繼續平靜地往前走著:“大概快有七八十年了吧?”


    洛希又問道:“那拆了幾座?”


    白葉的步子沒有停頓,聲音也聽不出來什麽:“一座都沒拆。”


    “嗬。”洛希笑了笑。


    兩個人都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往前走著。


    一會兒,她們終於看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高山莊園’。


    白葉和洛希站在懸崖之下,那懸崖高達百米,抬頭望去隻能看到一麵奢華的黃金色牆壁,而比那牆壁更吸引眼球的是懸崖上的那些鋼刺、鐵蒺藜。


    每一道尖刺上都染著暗紅色的血漬,惡穹之下陽光昏暗,那密密麻麻一片的暗紅色懸崖僅僅是望過去,就有些令人頭暈目眩了。


    而在懸崖的最下方,是一片灰白色的地板。


    白葉指著那兒說道:“人掉下來的時候會‘濺開’,久而久之,這附近甚至都變得有些不對勁了。所以,莊園的主人讓人將這裏重新修整了一下,鋪上了鋼製的甲板。”


    洛希挑了挑眉頭:“不是為了摔下去的聲音更加明顯?”


    白葉沒有反駁,隻是指著灰白色甲板靠近懸崖的那一側說道:“每晚都會有人衝洗這兒,所以血液、腦漿什麽的就會順著那兒的水槽流下去。”


    洛希走過去看了看,這地方大概已經廢棄許久了,即便是嚴絲合縫的鋼板也露出了不少破綻,而最邊緣的水槽那兒甚至長出了一些野草野花,不過那些植物都彎彎繞繞、醜陋異常。


    “廢棄很久了?”洛希問道。


    白葉點點頭:“嗯,你剛才不是問,高山莊園有沒有拆除嗎?所有高山莊園都好好的,隻有一座進入了廢棄狀態,就是這裏,這裏也是當初最高的那一座高山莊園。”


    洛希抬頭看了看,然後又低頭看向白葉,她的眉眼處露出些許莫名的神情來。


    “那你帶我來這裏?”


    白葉緩緩地蹲了下去,她輕輕摸了摸滿是泥土和灰塵的灰白色甲板,低聲道:“我的母後當年就是在這裏摔死的。”


    空氣突然凝滯了幾分。


    白葉繼續說著,她麵無表情,似乎隻是在講述一個久遠的故事。


    “即便有人提出要拆除高山莊園,但有能力建造這些莊園的人,誰不是位高權重?再加上這座最高莊園的主人身份高貴,朝會上提出的抗議最後還是沒了下文。”


    “而令所有高山莊園都終止了攀爬的事情發生在十幾年前,那時候我大概三歲吧……應該是三歲吧?”


    她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笑容。


    “這兒就像以往一樣舉辦著攀爬活動,不斷有人掉下來,上麵的人也不斷鼓掌大笑——然後我母親與莊園的主人發生了爭吵,她看不慣這些事情,特意出宮想來阻止。”


    “她站到懸崖邊上想要說什麽……可能已經說了什麽吧。然後,因為不慎,從懸崖上摔落了下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了一會。


    最後,洛希開口問道:“你知道之後,沒有懷疑過嗎?皇後身份高貴,身邊自然跟著高手,普通人會摔死,但皇後不會吧?”


    白葉搖了搖頭:“我懷疑過,但最後調查出來,的確不是人為。”


    “父皇和我母親感情極好,母親走後他悲痛異常,同時也像你一樣,認為這是蓄意的謀害。”


    “但最後調查顯示,當時沒有人去推我母親,跟在她身邊的高手也不是沒有出手——隻是,那些人一靠近懸崖邊就發現,站在那兒就會頭暈目眩,往下看一眼便會生出強烈的往下跳的衝動,更別說動用異能或者義體了。”


    “包括皇叔都來看過,他發現,這懸崖也產生了某種‘汙染’,那才是導致我母親墜落並且沒人及時施救的元凶。”


    白葉站起身來,她的表情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隻是輕輕拍掉了手上的塵土:“為了驗證,他們去其他的高山莊園也看過,隨即發現,那些地方的懸崖都有類似的汙染,隻不過沒有這地方嚴重罷了。”


    “最後,這事情也隻能這麽定性了——當時保護我母後的那些高手被遷怒殺死,所有高山莊園都停止了攀爬活動並將懸崖周圍封閉,而這座高山莊園的主人……”


    她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最後說道:“被責罰了一番,但沒過多久,莊園主人自殺在正廳之中,其族人沒了庇護,也被我父皇事後算賬全都殺死了。”


    洛希生出些疑惑來:“為什麽這莊園的主人會自殺?”


    不等白葉說話,另一個聲音冒了出來:“愧疚?怕是可能性不大。”


    兩個女孩齊齊扭頭望去,隻見肖恩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旁邊。


    “你回來了?!”兩人齊齊出聲,然後又齊齊扭頭看向對方。


    她們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聲調一下子高了不少,但卻注意到對方的聲調發生了變化。


    肖恩張開雙手作勢要將兩人一起摟進懷裏,不過,洛希和白葉都齊齊白了他一眼。


    肖恩隻能無奈作罷,他自然地收回手走到懸崖邊往上看去。


    “嘖嘖嘖,想出這招來的真是天才啊……”


    白葉的臉上閃過了些許陰沉之色。


    洛希則是注意到了肖恩剛才的話:“愧疚?為什麽會說愧疚?搞出了這一套的帝國貴族會有這種情緒在?”


    “正常來說肯定是沒有的,隻不過,這莊園主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嘛……”肖恩笑了笑。


    沒等他繼續說下去,白葉就開了口。


    她的聲音裏依舊聽不出什麽情緒的波動,似乎隻是一個冷冰冰的旁觀者而已。


    “這座高山莊園的原主人,也就是自殺的那一個,是我……是我母後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


    洛希的瞳孔不由得收縮了一下。


    空氣有些冷冰冰的,隻有男人漫不經心的口哨帶著些滑稽的意味。


    白葉看了一眼肖恩:“你早就知道了吧?”


    肖恩聳聳肩:“雖然這件事情早就被封死了所有消息,但當年的動靜實在是很大,留下的蛛絲馬跡也不少。”


    白葉抿了抿嘴,抬頭看向莊園:“那兒,就是我母後家族的遺產……”


    氛圍有些不妙,不過,肖恩這種渾人從不會讓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他走過去,當著洛希的麵拍了一下白葉挺翹的臀兒。


    “雖說你母親家族留下的遺產就是殺死你母親的東西,但你一直都想著要繼承——這是一個很好的征兆。”


    沒理會兩個女孩各異的目光,肖恩笑眯眯道:“放棄掉情感的影響,把能夠攥在手裏的先拿穩,這是一個女皇的應有素質。”


    白葉眸子的神采一閃而過,她不再提起其他東西,恢複往日的冷靜。


    “不過,鳶鐵大公找到我說,發現了我母親當年死亡的真相——他們似乎是想用這個來打擊四哥目前的地位,雖然我目前還沒聯想到這裏麵的因果關係。”


    肖恩撇撇嘴:“不是要和你合作麽?這都不跟你透個底?太沒誠意了。”


    白葉點點頭:“我也覺得沒誠意,不過,做生意重要的是利益而不是誠意,至少在他們看來,不管是利益還是感情的角度,我都沒別的選擇。”


    “他們要什麽?”


    “要我在軍部現在的名望,並且,要我把警備局還給二哥。”


    肖恩翻了個白眼:“還?這是咱的東西,嘖,你那二哥和嬸嬸都是蠢蛋。”


    “蠢歸蠢,但沒幾個小時三哥就要去揭穿四哥了,突然又來了這一回,你不讓三哥先停下來嗎?”


    肖恩隨意一笑:“停?白憂有理,停什麽?而且,咱們多出點力也沒所謂。”


    他扭頭看向上方:“去看看?”


    “好。”


    肖恩一馬當先走在前麵,那些貧民們難以逾越的天塹對於他來說隻不過是隨意就可以跨過去的溝壑而已。


    不過,肖恩沒有直接飛上去,而是走到最底部拍了拍甲板。


    甲板發出了難聽的吱呀聲,旋即就像是活物一樣動了起來。


    他對著兩個女孩招招手,滿臉興奮:“來來來,我剛開發出來的能力,控物,牛不牛?”


    甲板兀自上升,隨後將那些鋼刺和鐵蒺藜碾成了鐵片,暗紅色的懸崖像是直接被推土機犁地犁平了一樣。


    皇後死後都沒拆除的地方,就這樣被粗暴地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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