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帝都貧民區的一角,空氣波動了起來。


    仿佛幕布被撕裂,肖恩從裏麵走了出來。


    進帝都後,他便快速整備了整個帝都的地下勢力,“大消息”可以從皇室那邊入手,但“小消息”還是紮根在帝都的蛇蟲鼠蟻最擅長。


    根據肖恩的要求,那些黑幫的老大們已經將勢力擴散到了全城,不需要多麽忠誠的手下,隻需要足夠多的耳目就可以了。


    這樣,城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


    比如現在,狐狼的首領黑狐就告訴肖恩,城西最大貧民區中最近發生的‘意外’比較多。


    原本這不是什麽大事,抓去幹苦力的、擄走當奴隸的、被貴族少爺小姐買走當成玩具的……哪怕是看上去很繁榮的帝都,這種事也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不過,聯想到那隻大黃鼠狼的一舉一動,這兒就顯得不對勁了起來。


    白戰放出那隻癲狂獸刻意製造了火災的局麵,以此掩蓋火場內死去的那數千人,這讓肖恩聯想到了邪教儀式中的獻祭環節。


    很顯然,開國者雕像並不僅僅是雕像那麽簡單。


    那隻大黃鼠狼如果要躲起來的話,先前安全捕獵的地方顯然是不錯的選擇。


    在貧民區中無聲無息地走動,這兒隻要入了夜就一片昏暗,電力在帝都不算值錢的資源,但對於貧民們來說,一整晚都開燈顯然是奢侈的舉動。


    偶爾有油燈、篝火的光亮透著漏風的門板傳出來,將屋外閃過的人照出一條長長的、模糊的影子,然後迅速消失不見。


    轉了小半圈下來,肖恩微微皺起了眉頭。


    並沒有找到癲狂獸生活過的痕跡……自己想錯了?


    癲狂獸和變異種不一樣,哪怕再擅於隱匿,長期活動的地點依舊會出現汙染的情況,更別提人口密度這麽高的區域了。


    所以,深紅癲狂獸一般都出現在野外,它們和人類天然不兼容,唯獨成為深紅時會融為一體。


    隨意拉開一間破屋的窗簾看了看,裏麵,一對夫婦正在油燈旁商量著什麽,他們的兩個孩子已經上床沉沉睡去了。


    “孩子他爸,你說,他們倆都六歲了,還不送去開智所嗎?”夫婦中的女人有些煩躁地開口問道。


    男人自己卷了根煙,打開油燈罩子伸進去點燃,他深吸一口剛準備吐出,餘光掃到身邊的兒女後,便鼓著腮幫子換了個位置。


    一口濃煙吐出來,他咳嗽了幾聲,旋即又抓著自己頭發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送他們去開智所不是什麽好事。”


    開智所是帝國建立的公立教育機構,每個孩童在到達五歲後就可以送進去進行為期兩年的免費學前教育,這也是帝都文盲率大大降低的重要原因。


    很多比較困難的家庭很難負擔地起高級教育的費用,開智所出現後,幾乎每個家庭都會在孩子到年齡之後送過去。


    除去免費的學前教育環節,那兒還是愛國敬君教育的開展場所,每個開智所門口都會有一尊模糊化的皇帝雕像,第一天上課就會有老師教導學生們皇帝陛下的偉大。


    夫妻倆的對話還在繼續。


    女人顯得有些擔憂:“可是,大家都會送孩子去開智所,以後咱倆最多負擔起一個孩子的上學開銷……現在多學點東西,到時候學費還能少點,另一個……另一個上不了學的,不至於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


    男人煩躁地抽著煙,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大不了我去毒城討日子去,想讓兩個人都上學也不是沒有辦法。”


    女人的聲音下意識變大,又壓低了一些:“你瘋了?!毒城那地方哪是我們這種人有資格去的?!”


    “那有什麽辦法?留在帝都裏,能幹的活兒就那麽多……孩子、孩子總不能以後也和我們一樣吧?”


    女人一噎,怯怯懦懦地說道:“可我們父母也這麽過來的……至少,能活著不是嗎?”


    男人堅決地搖搖頭,目光銳利而堅定:“不行,以後不能讓他們也呆在帝都裏。”


    女人皺緊眉頭,擔憂道:“先是不讓他們去開智所,現在又不準備呆在帝都裏……孩子他爸,我怎麽覺得你這段時間不太正常呢……”


    男人垂著眸子開口說道:“你會明白的……還有,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麽了?”


    女人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說道:“前麵街口那兒幾家的女人……這幾天做工的時候,她們偷偷跟我說……說,她們男人在和你做工的時候聽到了一些東西……說你……說你對皇帝陛下不重視……”


    原本隻是停下來放個空、準備聽個小故事的肖恩突然豎起了耳朵。


    對皇帝不重視?這可不是‘小事’……


    男人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些,許久後,他悶聲道:“我就是覺得……建那個雕像沒必要……我們日子本來就過得難,每個月還得抽出來十天工地建那個雕像……所以就抱怨了幾句。”


    女人大驚失色,連忙問道:“伱和你工友抱怨了?這、這……要是被舉報了,我們這個家不就是沒了?!”


    男人煩躁道:“就隨口說了幾句……而且還被他們幾個罵了……不過,舉報不至於……”


    “那萬一呢?”


    “沒有萬一……”男人突然看向自己的妻子,停頓片刻後沉聲道,“孩子她媽,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麽?”


    男人自嘲地笑了一聲:“放在以前,要是我說這種話,別說工友了,哪怕是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去警備局舉報我。”


    女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男人繼續說道:“但是現在,我沒送孩子們去開智所,你也隻是在和我商量,隻是擔心……那些工友們雖然背後都在議論我,但也沒有人去舉報我……”


    女人的表情漸漸變得驚恐了起來:“你是說……我們開始對陛下不尊重了?”


    男人咬著牙:“尊不尊重有什麽區別?我們見過陛下嗎?陛下又給了我們什麽好日子過嗎?我們和我們父母過的日子有什麽區別嗎?哦,不用那麽擔心癲狂獸了……可我們父母當年也幫忙建立帝都了啊,這本就是我們應得的啊。”


    男人越說越激動:“媽的,日子不還是苦兮兮的?當年我爸和你爸怎麽死的?不就是因為建立帝都的時候累壞了身體,幹那狗屁的石工,肺都壞了。”


    “可當時帝都答應給咱們兩家的東西呢?屁!家裏長輩死了,他們說這是為了後一代謀福利,這是他們心甘情願地為帝國付出,說過的話還不是轉眼就當沒發生過?”


    他用力吸著卷煙,直到有些燙嘴巴的時候才吐出一口濃煙,下意識就要憤憤地將煙屁股丟在地上,可手剛剛抬起來便放下了,還是將煙屁股放到了小桶——一桶煙屁股能換一些煙草碎回來呢。


    男人吐了口唾沫:“我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之前我還一天到晚都覺得這日子可以過下去,皇帝陛下就是我們的大恩人……但是,別用心想,用肚子想想,去工地上做苦工十天的那些菜幫子和幾塊油渣,還喊得出陛下萬歲嗎?”


    女人沉默了下來,她發現,自己的丈夫說的好像都是對的……


    夫妻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不知道是怕被人聽到還是怎麽的,但他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了。


    一直聽著的肖恩漸漸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些最普通的貧民,他們對皇帝的敬畏在消失……


    要知道,大半帝都的居民體內都有那種黑色線蟲,而黑色線蟲正是皇帝維持民眾對自己敬畏的辦法。


    肖恩之前一直在思考,皇帝和黑鴿子最底層的那個犯人究竟是什麽關係——利用後關押?還是說,利用太過、無法控製,隻能關起來……


    沒想到,這裏貧民區的普通民眾,竟然開始漸漸丟失對皇帝的敬畏了。


    他沒有過多等待,而是推開門輕輕勾動了一下手指。


    夫婦二人的眼神迷離了起來。


    欺詐之心,啟動。


    片刻後,肖恩驚訝地睜開了眼睛。


    男人體內的黑色線蟲依舊存在,但卻以一種他不太理解的方式沉眠了。


    而女人體內的黑色線蟲也差不多,隻是那黑色線蟲還保持著最後一絲活力——這大概是她依舊還懷有些許敬畏的原因。


    這夫妻二人體內的黑色線蟲怎麽會沉眠……而又是什麽讓這線蟲進入了沉眠?


    抱著疑惑,肖恩將目光轉向了那兩個酣睡的孩子。


    一會後,他目光愈發驚訝,那兩個孩子的體內沒有黑色線蟲?!


    “有意思了……”


    肖恩離開了這戶人家。


    在貧民區了轉了一圈,肖恩驚訝地發現,這地方竟然不少人出現了和那對夫婦相同的情況。


    黑色線蟲竟然以奇怪的方式陷入了沉眠,暫時失去了作用。


    而這裏孩子們的情況卻各不相同,有些孩子體內已經有了黑色線蟲、甚至還相當活躍,有些和大人一樣,有些則是壓根沒有。


    同時,肖恩注意到,沒有黑色線蟲的那些孩子,基本都在五歲以下。


    他立刻聯想到了一個地方——開智所?


    肖恩來到了這個貧民區附近最大的開智所附近。


    剛剛靠近,他便眯起了眼睛。


    沒有汙染的味道,但卻可以嗅到一絲硫磺和硝煙的臭味。


    那隻大黃鼠狼就在附近。


    悄無聲息地將幻象融入空氣之中,肖恩像是不可見的鬼魂一般飄進了開智所內。


    這地方的整體結構類似小學,進入大門後,操場的前端上立著當今皇帝陛下的雕像。


    和開國者雕像不同,這兒的雕像就是皇帝端坐在皇位之上,但臉部做了模糊化和威嚴化的處理。


    當初肖恩檢查到帝都居民體內的黑色線蟲時,也試著調查過各種區域,開智所也在其中。


    不過,能夠檢查黑色線蟲的隻有他一人,精力有限的情況下他自然沒辦法將每個地方每個人都排查完。


    肖恩還記得,當初自己裝成遊客進開智所參觀了一下,沒發現有用的東西後就直接離開了。


    現如今,可得好好調查一番了。


    肖恩沒有急於去找那隻大黃鼠狼,他隻是在開智所內飄動了起來。


    這地方不大不小,肖恩很快就轉完了,同時,他也發現了那隻大黃鼠狼的位置。


    這地方有個地下室,雖然沒開門去看,但根據味道來判斷的話,那隻大黃鼠狼估計就在裏麵了。


    隻是,刨除那隻癲狂獸的因素,開智所的其他地方似乎沒有異常之處。


    “這不合理……”


    最後,肖恩將目光放在了皇帝的雕像之上。


    他第一個檢查的就是這玩意兒,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麽。


    再次繞著雕像轉了一圈,肖恩微微皺起了眉頭。


    還是沒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等等……


    很多沒進入開智所的孩子體內沒有黑色線蟲,那些黑色線蟲進入了沉眠的大人們也開始不願意將孩子送進開智所……這裏麵必有聯係,而且,很可能是黑色線蟲沉眠後帶來的變化。


    畢竟和以太層有關聯,寄生者的潛意識發生變化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麽,這是很明顯的反應……


    那如果說,開智所就是植入黑色線蟲的地方呢?


    自己察覺不到異常……那會不會是因為我現在的狀態?


    思索片刻,肖恩隻是將自己的氣息繼續遮掩住,隨即露出了身形。


    與此同時,他還將自己深紅中層那龐大的能量暫時隱藏了起來。


    站在雕像麵前,肖恩直視那位看不清楚模樣的皇帝。


    突然,諾亞發出了提醒。


    “聖徒叁大人,有以太生物在入侵您的以太體。”


    而肖恩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雕像出現反應了。


    果然,得是沒有植入過而且實力孱弱的人才會被主動植入,這個沉睡的雕像才會蘇醒。


    那入侵肖恩以太體的黑色線蟲爬在了思維大廳的外麵,肖恩管都沒管,而是看向了雕像。


    此時,皇帝的雕像看上去毫無變化,但是,一直都在觀察的肖恩敏銳地發現,坐在皇位上的雕像微微向上挪動了一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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