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傑咬著牙,嘴裏甜腥味久久不散,從小被教育著要尊敬父母,隻要是父母長輩,就不能還手鬥嘴,不然大帽子壓得你一輩子抬不起頭,唾沫星子也能噴死人。


    如果這輩子他隻能活三十年,怎麽都得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過,也不枉活兩世,眼見著他仍舊和以前那樣,範傑心裏堵得慌。


    十八歲就是法定的成年人,他想要獨立,不想與父母摻和,也無力去拯救父母的婚姻,不是他自私,他對那個家真心沒有一點辦法。


    範國起勸了好幾次,見範傑硬是死扛不低頭回去認錯,隻當是小孩子鬧脾氣呢,也沒在意,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夥子別扭著呢。


    隻是眼瞅著快要到9月了,範國起坐不住了,打那天起大哥大嫂也沒說接孩子回去,李秀珍甚至放話了,有本事自己去交學費!她不管了,隻當沒生這個兒子。範勝利也不支聲,隻顧著抽煙。


    範國起一咬牙也來了脾氣說,成,飯飯以後的事我包了。


    9月1日,全國開學日,範國起送範傑去了學校,自己掏錢給孩子交了學費。


    範傑將一個暑假賺到的錢給範國起,範國起隻是說:“你留著,學費你別擔心,叔幫你交,你啊,爭口氣!你媽……”


    範國起閉了嘴,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範傑看著範國起的背影心裏發酸,叔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可惜去世的太早,他一直就擔心小叔的身體,那兩個月的時間,他偷偷的將潭裏的水運出來炒菜做飯,沏茶,隻是叔好酒,又因他的事喝得更多。


    每日裏背著他偷偷揉著腹部,那是肝痛呢。


    抓著書包帶子,範傑往裏走,正想著事,一條粗胳膊摟了過來,王宇笑嘻嘻地甩了個眼神:“飯飯,看看那是誰,怎麽一聽人說你暑假賣菜去了,見麵都不打招呼。”


    範傑順著看過去,是班裏的楊蕊,女孩子長得漂亮,說是校花也不為過,家裏條件不錯,據說她父親自己做生意,人美嘴甜性格可愛,家裏有錢,換句話說就是‘女神’。


    範傑前世對楊蕊很上心,漂亮的女孩子誰不喜歡,楊蕊性子開朗,一笑兩酒窩,多少男孩子就迷醉在那兩個酒窩裏淹死了還爬不起來。


    範傑就是那爬不起來的其中之一。範傑的人生中奇葩就是一種常態,隻是他以前不覺得,這輩子他明白了,不要以為眼前的人就跟自己想的那麽,天真的隻是自己,不是旁人。


    他和楊蕊從初中開始就黏糊著,誰也沒戳破那層窗戶紙。範傑即便窩囊,但在學校裏還算長得不錯的,男孩子瘦高個子,衣著整潔,雖然成績不算太好,但總有那麽一兩門是班裏拔尖的。


    盯著楊蕊好看的臉蛋,範傑眼色發暗。前世高三這年,他本來想和楊蕊告白的,誰知道和他拉扯了五年的女孩子,偷偷摸摸跟著另一位不起眼家裏有錢的男生談感情,兩人雙宿雙飛最後一起讀了大學,還出了國。


    範傑一直沒有處對象,多半也是放不下這位楊蕊,他耳朵根子軟,隻要對方給他打電話或者寄信,他就會心軟,總覺著對方委屈,他還有希望,其實早在高三的時候,楊蕊就跟人好上了。


    楊蕊恰巧回過頭,看了範傑一眼,飛快地扭過頭去,親熱地拉著閨蜜的胳膊走進教室。


    範傑隻是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我買菜?”


    “家屬區,早就傳遍了!”王宇的父親和範傑的父親是同事,還是一個科的,年齡相近,孩子們也差不多大,王宇和範傑又是從幼兒園開始的同園校友。


    隻是在範傑的記憶裏,王宇對他是瞧不起的,李秀珍從小又管著不讓他和王宇玩,原因就為了王宇的父親有年和範勝利一起評先進,壓過了範勝利多拿了20元獎金。


    兩人從小是校友,關係也曾親密過,可若他和王宇在一起玩了,回家李秀珍便一通好罵,久了王宇覺著膈應,漸漸地兩人都有心的避開對方。


    今天王宇一反常態,親親熱熱地猴著他的脖子,“瞧你平時不吭聲的,挺有能耐的。”


    範傑隻是笑笑,王宇在前世過得挺好,大學畢業那年出國讀研,再也沒回來過。王叔叔也順風順水的當了廠長助理,那一家比他們家過得幸福多了。


    …………………………………………………………


    高三是最苦的一年,範傑並不是優等生,隻是學校高三平行班的普通學生,他從沒考慮過當年考試卷會不會還是那樣的題目,考上x大,清x他就牛逼了。


    他從來不是個樂觀的人,總覺著不可能那麽順利,果然,半月考的卷子他就覺得和前世的不一樣,成績仍舊不拔尖。


    範傑整日擔心著叔叔的身體,琢磨怎樣才能賺到錢。


    這日叔叔院子裏的葡萄熟了,正坐在院子裏就著葡萄喝酒精呢,範傑起了心思,借口同學家想種葡萄,找叔叔範國起要了一段生枝種在空間裏。


    範國起去過幾次大哥家,這範傑在他眼裏再好也不是他兒子,若以前過繼了倒也罷了,眼下這種情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中挑事呢。


    範勝利出差沒在家,李秀珍也沒心思管,正好出差的出差,不在家的不在家,她一個人高興著呢,想著範傑住小叔子家正好,吃喝拉撒她不用管,可勁的打牌,根本就不想接範傑回來。


    範國起想從中和稀泥,範傑最終是要回去的,但一次次都被李秀珍給罵了出來。他一張老臉也不是不要的,何必拿著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範傑回家這事就一直拖了下來。


    這天範傑看著範國起捂著腹部蹲在一邊,“叔,你是不是哪裏疼,去醫院看看。”


    “我自個的身體我知道。”範國起擺了擺手,他一個人過日子自在,有錢買酒,沒錢吃幹飯,倒也逍遙。


    範傑來了,他要張羅小夥子吃喝穿,還要交學費,這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叔,去看看吧,我這裏有錢。”


    “你那兩錢自己留著,飯飯你真不想回去?”範國起岔開話題,他不是不想去醫院,舍不得錢。


    “叔……”範傑低下頭,他和叔叔就算是親戚,可父母在總不能一直讓叔叔養著他,“叔,要不我不念了,明年會考完了……”


    “你別起歪心思,好好念書,你出息了,我閉眼也安心。”


    範傑沒有接腔,心裏有了主意。


    找了個星期天,範傑死活將範國起拉倒了醫院,“叔,我琢磨著在我們學校門口賣點吃的挺好,你看我們中午不能回家的同學很多,學校食堂的飯菜貴又不好吃,晚上還要上晚自習,我看很多人就在學校門口買吃的,也不要營業執照什麽的,就要檢查身體,看看有沒有什麽傳染病,對自己負責,也要對別人負責麽。”


    範國起樂了:“賣吃的?你好意思?我還不好意思呢,那是你學校門口,我去買東西,你不是沒臉……”


    “沒臉什麽?叔,咱不偷不搶有啥沒臉的!咱們賣麻辣燙串串,叔,我去念大學,學費……我不想為了學費被我爸媽捏著,我想自己掙錢,我能掙錢的,叔,你幫幫我吧。”


    範傑說得是情真意切,他想著這年頭做吃得最賺錢,入門低,再說叔叔家裏不缺的就是菜,自己吃不完都白給別人家了,也沒得句謝謝什麽的。


    範國起愣了,他此時才明白,範傑是鐵了心不想回去,到現在他才認真的考慮其範傑的話,附近就有冷庫,去哪裏批肉食價格便宜,爐子家裏有煤爐,山裏有林子,就是要三輪車拖過去。


    “你不怕難為情?”


    範傑搖搖頭,“叔,咱這是做生意!走走,檢查身體去,叔,這次隻有您能幫我了,我錢都交了……”


    “做生意?你能耐啊,竟給我整什麽新玩意,那東西有人吃嗎?”範國起看著手裏的檢查單子,皺了皺眉,不辦執照用得著來檢查身體嗎?


    …………………………………………………………


    喝酒的人舌頭靈,範國起是個‘酒鬼’自然也是吃貨,聽了範傑的話,也琢磨起來,不出幾天,硬是被他琢磨出底料的材料。


    範傑嚐過之後挑起了大拇指,“叔,就是這個味,不過加點藥材怎麽樣。”


    範國起家裏有些他平日裏收集的古書,上麵寫了些方子之類的東西,範國起身體不好,家裏窮從這書上自學了些看病的手藝,範傑要看他也沒多想將書給了範傑,範傑倒是如獲至寶,上課也偷偷看,總算在王宇這位‘文言文高手’的幫助下啃完了全書,琢磨出點東西。


    等到身體檢查結果出來,範傑和範國起鬆了口氣,範國起就是肝部有脂肪肝趨勢,也不是肝炎,都是喝酒鬧得,隻要有所節製會有好轉。


    ……………………………………


    搭台子唱戲,台子範國起搭起來,他又猶豫了,城裏孩子好麵子,雖然飯飯念的高中不是重點,可裏麵的同學都是街坊鄰居,萬一傳到大哥大嫂耳朵裏,他這個當叔叔的丟了侄子的臉麵,這事怎麽想怎麽糟心。


    範傑態度堅定,這攤子一定要擺,他連學校門口小賣鋪都談好了,晚上就把煤爐子放那邊,也不用來回的拉。每個月給對方二十元錢,第一個月的錢都給了,這戲不能不唱!


    範國起歎了口氣,總覺著飯飯變了,外表還是那麽瘦弱,小細白胳膊,薄臉皮,雙眼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時候跟兔子一樣,怎麽瓤子變了呢,年紀不大,脾氣擰著呢。


    出攤的第一天,範國起特地收拾了自己,穿著幹淨衣服,又將定做的玻璃櫃子擦得幹幹淨淨推去校門口,見著範傑穿著藍白色運動服跑過來,老臉有些泛紅。


    範國起準備了兩種湯底料,一種麻辣紅油,一種是藥材白湯。單說這白湯是用牛腿骨熬得,牛骨頭一直就不值錢,冷庫那邊也是半賣半送,用他們的話說放在那裏占地方耗電。


    白湯湯汁濃厚,又加了好幾味的藥材提味,一揭開鍋蓋子便引得一群學生娃子口水翻滾,圍了上來。


    紅油湯麻辣鮮香,花椒特有的香氣勾得人恨不得從胃裏伸出爪子來要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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