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園第二次醒來是半夜,腦子裏迷迷糊糊有個不算太明確的印象,他跪著跪著睡著了……其實是暈過去了。


    但是陸清園是不會相信這個事實的,一個大老爺們怎麽會弱的像個花嬌娘,受點苦就暈!隻是腿稍稍一動,就疼的他齜牙咧嘴,陸清園恨恨的咬著牙詛咒那個“公子”師傅被壓到殘廢。但是隨即,他便僵硬的像是被人潑了一瓢冷水——尼瑪——大半夜的撞鬼了!!!


    饒是他神經粗膽子大,此刻也嚇得臉色一白。


    陸清園的床幃處站著一個同他年紀相當的小少年,一身白衣在夜色裏白的滲人,瞿亮如點漆的黑眸幽洞洞的毫無一絲人的喜怒,一張小臉到是已顯出英俊的輪廓,隻是麵部表情僵死毫無溫度……


    索命的小鬼%&*……


    陸清園條件反射掀起被子就要往裏麵鑽,隻是他手還未抬起,一聲驚呼還未出喉,那小鬼手中的一把黑色短刃已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陸清園嚇得整個人都在打擺子,牙齒咯咯打架——


    心裏一瞬間閃過一萬種念頭,但是他立馬就抓住了其中最關鍵的一個……臥槽!這熊孩子的鬼魂回來搶身體了!


    阿飛麵目冰冷的與陸清園對視,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你就是陸清園。”


    啊,沒錯,我就是。


    陸清園再度條件反射的點頭,但是隨即心裏憋屈的滿眼溢淚,這不屑又鄙視的語氣是鬧哪樣……他是慫了點,也輪不著一個半大的孩子來這麽明晃晃的鄙視啊——


    小鬼的手貼在他的脖頸,陸清園才發現他的手是有溫度的,這就意味著,不是鬼魂來索命。但是他斜眼瞥著那柄看著極為普通卻殺氣騰騰的短刃,瞬間又萎了,這不還是索命!?他魂穿的這具身體到底做了什麽,讓他一穿進這身體不是罰跪就是遭截殺啊!


    阿飛靜靜的觀察了半晌,瞧著眼前這個少年。為了他,舅舅不遠千裏從洛陽趕來江南,想到這裏,他便已心中滿是鬱結。他原先陸清園此人應是有極大的能耐,否則舅舅那般挑剔之極、眼高於頂的人怎會放下手中的事務親自趕赴而去。


    阿飛忽然覺得自己錯了,這少年莫要說普通,便是連普通這個詞也搭不上。空長了一張玉雪可愛的臉,膽小懦弱,毫無氣度,他伸手搭上陸清園的腕脈,眼中的嫌棄和鄙視更甚,經脈中空空如也,便是連最簡單的氣功怕是也沒有學過!


    他閉了閉眼,有些不耐的道:“你會些什麽?”難不成舅舅千裏迢迢就弄了這麽個廢物回來?


    陸清園一怔,他會些什麽?這個問句在他心裏繞了一圈,他已經想要捶地飆淚!媽蛋!他什麽也不會好嘛!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正直陽光好少年,沒事會去學娘們唱歌跳舞嗎!想到h國的那些偽娘他就膈應好嘛!


    作為天朝的一個學生,曾經一天二十四小時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眠中度過的陸清園眨著淚光閃閃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瞅著阿飛:“你是要我表演節目麽?”


    這孩子是有多蛋疼啊喂!


    一個留級三年的學渣,你也別指望他會些什麽文化知識了好嗎,問他“為伊消得人憔悴”的下句?不回答“寬衣解帶終不悔”已經算是拜過祖宗了好嗎……從小被父母放養,隻要不幹些殺人放火報複社會的事情,嗯,就很好了。所以,他和琴棋書畫啥的更是絕緣好嗎……


    阿飛:“……”


    陸清園囧囧的看著阿飛,忍住想要對手指的衝動,再度委屈又憋屈的開口道:“要不,我給你唱首歌?”


    阿飛:“……”


    他已經確定眼前這個叫陸清園的來自江南世家林府的二少爺是個白癡!


    阿飛的大腦裏剛剛閃過這句話,那邊陸清園已經憋著嗓子開始唱: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


    ……”


    這是陸清園唯一能記得住歌詞的——兒歌——真特麽操、蛋的疼,天知道幼兒園老師教的歌他怎麽會記到現在?盡管那個漂亮溫柔的幼兒園老師也一直記在他心裏……


    阿飛怔怔的聽陸清園忐忑的唱完《小星星》,一直以來死寂的心湖竟然詭異的起了死波紋。他年幼的時候,母親若是心情還算不錯,便會抱著他在懷裏輕輕的搖,聲音溫柔的哼唱著些叫不上名字的童謠。


    興龍山麓很美,滿山坡的花兒在那歌聲裏似乎都要化成蝴蝶環住他飛舞,去了洛陽之後,阿飛無數次想象母親一身白衣立在花海中的樣子,但是那個每每出現在腦海裏的場景,卻是他這一生都無法回溯的夢境。


    陸清園的嗓子還未進入聲變期,帶著些孩童的稚嫩軟糯,便是此刻緊張害怕致僵澀,卻仍舊讓人覺得美好。


    他像黑夜裏一束溫暖的火光,阿飛心裏莫名閃過這句話。


    他也不介意多一個人來和他分享舅舅了,前提條件是,這個人是陸清園。


    所以——我們的陸小爺用一支兒歌征服了我們的阿飛。


    但是陸清園卻仍舊極為緊張的看著阿飛,他心裏可從來沒有忘記和寢室兄弟群聚ktv的時候,他才把手伸向話筒,包廂裏的人瞬間消失幹淨的場麵。真特麽是他一輩子的噩夢,從此以後他發誓再也不去湊這樣的熱鬧了——o(╯□╰)o


    他若是知道阿飛的想法,必定會點香跪拜玄奘:大神!你說的沒有錯,兒歌三百首果然是治愈心靈最偉大的良藥,尤其是加上我陸清園獨一無二的演繹。


    阿飛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些,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繡著白蓮的帕子。


    那帕子雖疊的整整齊齊,保存的甚是完好,但是卻仍然能夠看得出來,應當是用了有些年頭的舊物了。


    阿飛掏出來時,也有些微微發怔,但是看著眨著一雙似水明眸的陸清園,還是緩緩伸手遞給了他,“擦眼淚。”


    陸清園一僵,才巨窘迫的發現自己竟然飆淚了……


    這會成為他的黑曆史的!


    一定會的!


    但是阿飛遞過來的東西他卻不敢不接,陸清園哆嗦著一雙手接過帕子,腦中想著古代女人擦眼淚的姿態,囧囧的在兩側眼睛抹了抹——上帝,快來帶我走——


    阿飛的神色更加緩和,直接的表現就是,那把一直握在他手中的黑色短刃被收起來了。


    “白小飛。”


    陸清園換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被阿飛的這三個字給怔住了。


    這是他的名字?這是在向他示好?


    哦嗬嗬嗬——多麽天真可愛的名字——


    他立刻極狗腿的抓住了這個來的極為詭異的機會,竭力的睜大自己真誠的雙眼,巴巴的道:“陸清園,陸清園,我叫陸清園,小名叫園子,你可以叫我園子,團子,丸子……你喜歡叫什麽叫什麽……”


    阿飛:“……”


    他麵無表情的瞧了一眼熱情的有些過的陸清園,絲毫沒有表示自己心中稍微有些冒頭的愉悅感,隻是動了動唇,吐出了兩個字:“園子。”


    陸清園再度狗腿的接道:“園子在,我就知道你會選擇園子,我也喜歡園子……”


    阿飛:“……”


    ……


    船在運河上行了幾日,陸清園已經和阿飛混熟了。


    隻是和阿飛相處之時,卻難免帶著幾分小心翼翼,有道是:古人的心思你莫要猜啊,你莫要猜——


    阿飛盤腿坐在了甲板上,陸清園讓他在這裏等他。


    頭頂的漫天星光璀璨灑落在見麵,遠處的漁火飄渺而孤獨。


    他循著腳步聲回頭,便看到陸清園手裏端著一個碟子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


    嘿嘿嘿——陸清園嘻嘻笑著,眉眼彎彎。


    阿飛一怔,再回神,陸清園已低著頭擺好了杯盞,一大碟子餃子約莫二十來個,兩小碟子蘸料,一酸一辣。


    “喏。”


    阿飛怔怔的看著陸清園遞過來的竹筷,陸清園卻已經不耐煩,把筷子往他手裏一塞便拿著另一雙筷子戳向了碟子裏的餃子。


    蘸了醋的餃子塞到了嘴裏,陸清園眯著眼睛心裏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老子總算是有拿的出手的技能了,做飯!


    但是一睜眼,他卻嚇得咳了起來,原是阿飛的手已伸到了他的眼前,陸清園還在糾結要不要避開的時候,阿飛的手已經輕柔的擦過了他的嘴角。


    “吃的滿嘴都是。”阿飛淡淡道。


    陸清園一僵,卻因為阿飛這句冷漠的好似沒有情緒的話滿心溫暖。


    這熊孩子好像也不是那麽可怕——


    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陸清園當即就樂嗬嗬的夾了個餃子蘸著辣椒醬伸到了阿飛的嘴邊,阿飛看著那沾滿餃子身的紅彤彤的的醬汁,皺了皺眉頭,看的陸清園滿心緊張。


    但是看到阿飛將餃子一口包進了嘴裏,他瞬間又陽光燦爛了。


    果然,小孩子都是容易炸毛的貓,這隻比較特別一點,是隻容易炸毛的孤僻又冷漠的貓,所以要好好揉揉。


    陸清園用行動快過大腦的速度,手伸向了阿飛的腦袋,揉了揉道:


    “乖。”


    阿飛:“……”


    他冷冷的瞪了一眼陸清園,陸清園臉色訕訕的抽回了手,撓了撓腦袋才囧囧的打著哈哈道:“哈哈——吃餃子啊,吃餃子,我親手做的。”


    阿飛的耳朵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詞,“親手”,他看著明明極為緊張卻勉強笑嘻嘻的像隻討好主人的小狗一樣的陸清園,心裏的愉悅和溫暖好像小河一樣緩緩流淌。


    陸清園看著阿飛緩和的臉,心裏暗暗吐了一口氣。


    他這麽努力的傍上這位少爺的大腿容易麽他!


    那夜阿飛走後,陸清園愣生生的是睜著眼睛直到天亮。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船艙外便看到白天訓他的美人師父正低著頭微笑的同那個白小飛說話。


    對他那麽凶,對這小屁孩那麽溫柔和善!他心裏雖然極為不痛快,但是聽著那個叫明兒的婢女口口聲聲的喚他:小飛少爺……他瞬間就感覺自己矮了半截——媽蛋!為毛那麽溫柔尊敬的喊他少爺。


    但是隨後陸清園便走上了傍大腿之路……廢話!人生地不熟的,不找好靠山成麽?白小飛在陸清園的眼裏就是一個未來無限光明美好的潛力股——至於美人師父,陸清園雖然不甚明白自己的處境,也能猜到一些。


    他現在所占的的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似乎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極為大逆不道的事情。


    所以被家人托付給了這個冷冰冰的師父好好管教——要不要這麽淒慘!


    陸清園囧囧的想著那些讓他蛋疼的事情,這具身體的過去有些什麽他模糊不清,未來也不在他掌控之內,他越想越覺得苦逼。這副小身板也不知道有沒有十歲,出去泡妹妹都不成!越想越悲哀!陸清園很幹脆的將滿腔的悲憤化為了食欲。


    於是,這場他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變成了阿飛看著他狼吞虎咽……


    待陸清園吃的打了一個飽嗝,他方才意識到——


    身體縮水了,他大腦也縮水了——他吃光了他做了很久的用來討好阿飛的餃子。


    哦不,還剩下一個……


    “這個,還吃麽?”


    陸清園手裏的筷子插著碟子裏最後一個餃子,極為沮喪的看著阿飛。明明是做給眼前的大爺吃的好麽,說好的抱大腿就這麽被他吃幹淨了麽。


    他需要安慰,阿飛心裏默默念道。


    於是他伸手捏了捏陸清園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語調裏也多了份溫和道:“沒事,你吃。”


    這熊孩子是在安慰他?!陸清園有些呆滯的看著阿飛眼裏劃過的笑意,半晌才窘迫的扭開微紅的臉,插著餃子的手卻沒有動,有些粗魯的道:“讓你吃你就吃啊!”


    阿飛看著他別扭的樣子,臉上少見的露出了些笑意,低著頭便將那個沒有蘸料的餃子吃了下去。


    餃子已經被江麵的風吹得冷了,可是心裏的溫度卻在慢慢拔高。


    *


    王憐花站在角落,眼神複雜的看著微笑的阿飛、也眼神複雜的看著陸清園。


    阿飛有多孤獨,不用旁人來告訴他。


    四年前身為幽靈宮主的白飛飛鬱鬱而終,留下堪堪六歲的阿飛。


    幽靈宮的執事長老將那個瘦弱的可憐的孩子輾轉送到他的手裏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個已經六歲的外甥。白飛飛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兩人雖是鮮少有過接觸,但是他對她始終存著些憐惜。


    終其一生,白飛飛都是為情所困。短短的二十幾年裏,半數是在謀劃著報複那個拋棄了她母親的負心人,餘下的短短幾年便是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編織的囚籠裏。她愛著那個和別的女人雙宿雙棲的男人,對於阿飛的出世竟沒有一絲期待。


    她甚至沒有給他取一個名字。


    幽靈宮的執事長老走時,王憐花曾詢問她,這個孩子的名字。


    那執事長老微微一愣,過了半晌才有些尷尬的道:“寶寶,我們都叫他寶寶。”


    王憐花卻已經明白了其中梗概,對於阿飛的憐惜之心更甚。


    教他讀書寫字的第一日,他便執著他的手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名字。


    白飛飛。


    白小飛。


    阿飛,你是飛飛的珍寶。


    他如此告訴阿飛,阿飛透徹的眼卻清明的不似個孩子,冷靜的時候便是他也心顫。王憐花不記得上一次阿飛笑是什麽時候,但是一定很遙遠了。


    他靜靜的瞧著阿飛和陸清園,一個清冷,一個歡脫,相處在一起卻融洽無比。


    李兄千裏加急信函將陸清園托付給他,知曉陸清園所做的一應荒唐事之後,他雖心中不喜卻無法拒絕好友的苦苦哀求。


    現在看來,興許一切都是上蒼安排的,便是老天也不忍看著阿飛如此孤獨下去。


    王憐花佇足良久,再度深深的看了一眼陸清園,轉身回了船艙。


    隨在他身後的明兒瞧了瞧嘻嘻哈哈的陸清園和臉部線條柔和的阿飛,也跟著離開。


    他們走後,陸清園卻像是被大赦一般忽然癱軟的趴在了欄杆上大口大口的呼吸。阿飛莫名的看著他,陸清園解釋不能。總不能告訴他,你舅舅不分白天黑夜的盯著我,就怕我對你做什麽似的!


    隻是說起來卻也極詭異,明明他一絲武功也沒有,卻能輕易的感知附近有生命物體的氣息和活動。穿越附贈福利?媽蛋——能不能給點有用的!隱身的……隔空控製的……就是點石成金也可以啊……


    騷年,你要求的太多了——


    陸清園耳邊詭異的冒出了這句話,他驚悚的回頭看著阿飛。


    卻見阿飛低著頭在仔細擦拭他那把黑色的匕首。


    陸清園心裏雖然緊張,但是猶自試探的繼續問了一句:“大神,你是誰?”


    但是心都快跳出來的等了許久,耳邊再也沒有出現那詭異的聲音。難道這是錯覺麽?


    鬱悶的陸清園默默的閉了嘴,——媽媽,我好想回家啊啊啊啊,這裏好可怕!混蛋!


    阿飛不說話,陸清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對於一個不管你說什麽都隻是睜眼靜靜瞧著你的聽客,他實在是憋不出話來了。他恍惚間有些明白每每上課時下麵睡倒一片,老師猶自鎮定演說的痛苦。


    他默默的瞧了一眼阿飛,半晌心裏閃過一句話,你沒睡,真是對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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