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收斂了麵上的渴望,故作淡然地笑笑,“璉兒也看上了麽?我瞧著上麵的花紋怪稀罕的,仿佛以前都沒見過。隻是,這匣子的木料不太好,璉兒不如讓給二嬸吧。等明兒讓珠兒再尋個更好的給你。”說著,就想將那匣子拿到手裏。


    她不知道這小兔崽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可隻要這些證據沒有在他手上,那她就什麽都不怕。這次也是她大意了,沒想到大房借題發揮,突然發難,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但損失了大筆的銀子,就連把柄都落到了人手,往後可不能再如此了。


    “可惜了,我也很喜歡這匣子上的花紋,不舍得割愛呢。”賈璉看看匣子平坦的‘花紋’,笑得直抖肩膀,“二太太就可憐我年紀小,沒見過什麽世麵,就別跟我搶這麽新奇的花紋了。等明兒我上街,給二太太多尋幾個相似的匣子回來,要不就幹脆照這個做一個給你。”


    話一出口,王夫人就知道錯了。她光顧著緊張匣子裏的東西了,竟沒看見那匣子上根本就沒什麽花紋。既沒能拿回東西,又被個小崽子嘲笑了,王夫人又木回一張臉,暗地裏恨恨地磨牙。她根本就沒注意到,賈赦賈政之間的爭執,也不知道賈璉的人接著抄家去了。


    賈政很生氣,他這裏都快被老大罵得冒煙兒了,王氏那娘們兒竟然還顧這個匣子,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裏。政二老爺一邊感歎自己夫綱不振,一邊被赦大老爺罵得狗血噴頭,他呆板的思維,完全跟不上赦大老爺罵人的語速……


    此時榮慶堂的上房裏,史太君已經恢複了清醒的狀態。隻是礙於“病體沉重”的原因,沒有親自出場。她陰沉著臉聽鴛鴦匯報情況,對那邊院子裏的情況掌握得清清楚楚。老太太一邊痛恨周瑞一家背主,一邊又琢磨著老大一家到底想做什麽。


    一直以來,這府上不都是相安無事的嘛,大房幹嘛要搞出那麽多事情,弄得老老少少的都不安生。史太君不覺得自己偏心,隻覺得大房這幾個都是不知足,無事偏要生非的。心中對大房更加不喜之外,又怕老大趁亂提出分家來。


    當聽到賈赦父子抄了周瑞家還不滿足,竟然還要接著往下抄,就有些坐不住了。唉,兒孫們不懂事,還得她這個老家夥拖著“沉重病體”出來主持大局才行。哪有這樣抄奴才家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榮國府都窮瘋了,連奴才們也不放過搜刮呢。真是不成體統!


    鴛鴦扶著顫顫巍巍的史太君趕到時,賈璉排出的抄家大部隊已經回來了,又是大包小包肩挑手抬的。後麵跟著的,照舊是一串兒被綁著的下人。等按照人頭將東西都擺好,這一大片院子已經沒有站人的地方了,各式各樣不該下人擁有的物件兒擺了個滿。


    史太君一過穿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心中也是大驚失色。她知道府裏的下人們有些小偷小摸,有些克扣回扣什麽的,水至清而無魚,她大多時候都睜眼閉眼就過去了,可沒想到情況竟然會這麽嚴重。她隻打眼一掃,這裏的東西都快頂得上半個榮國府了。


    這樣一來,史太君開著那些被抄下人們的眼神就不善起來。這些奴才也太不爭氣,她的寬容也是有限度的,定然不能饒恕。可是一想到這事是老大父子查出來的,史太君就有些不自在。她一直縱著王氏手握管家大權,大房早就已經不滿,出了這樣的是,那更是……


    賈璉的餘光已經看見史太君了,可權當沒看見,迅速吩咐道:“將這些中飽私囊的奴才都送到莊子上去,讓他們給爺老老實實幹活,不然就都送到衙門去。”他才不管史太君有什麽打算,直接將人送到自己莊子上,都去接受勞動改造去。


    “等等……”史太君連忙要喊住,她還要好好訓誡這些奴才一番,顯示她老太君的風範呢。另外,這裏麵都是她和王氏的心腹,一下子全送走了可不行。不過,賈璉手下的人可不聽她的,隻管拽了人統統帶走。他們當二爺的差,拿二爺的銀子,當然也隻聽二爺的吩咐。


    “老太太您怎麽下地了?”賈赦一臉的焦慮擔憂,對著史太君身邊的丫鬟婆子怒道:“老太太的身子多金貴,你們不好好伺候著,怎麽還敢攛掇著老太太下地亂走?不知道方才老太太還昏睡著,紮針都弄不醒?看看老太太這臉色,白的跟紙一樣……”


    “哼,你們父子少氣我一些,我就什麽都好了。這是怎麽回事?我好容易能歇一會兒,你們就在這裏弄得亂糟糟地,讓人不得清淨。還有方才那些奴才,怎麽也不審問清楚,就全都送走了?這事情也有輕重,怎麽就能一刀切了呢?”


    史太君沉著臉瞪著大房的三口人,嘴裏不停地數落,“老大你也這麽大年紀了,怎麽能跟璉兒一樣胡鬧呢?抄奴才的家沒錯,可不必弄得這樣大張旗鼓的,讓旁人知道了,隻會笑話咱們家沒有規矩。你和政兒也是要外出應酬的,就不怕人家看清?”


    “規矩?老太太,榮國府上沒規矩,這是滿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我老早就不怕人笑話了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那窩囊的,旁人要笑我也不能捂著人家的嘴。”賈赦渾不在意,笑嗬嗬地諷道:“再說,我現在做的,可不就是在立規矩嘛。”


    “渾說,榮國府最沒規矩的就是你!”史太君氣得指尖發顫,她知道賈赦的言下之意,是說京城人都知道榮國府長幼不分。可有些事她做得,偏就不許旁人說得。“你沒規矩也就罷了,現在教的璉兒也是個沒規矩的,好好地孩子都讓你帶壞了……”


    老太太正訓得上勁兒,一個聲音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的話,“爺,所有東西已經盤點清楚,共計:黃金……白銀……瓷器……金銀器……珠寶首飾……古董字畫……布匹綢緞……”聽著這一項項的報數,數目簡直比實物看在眼裏還要觸目驚心。


    “嗬……老太太,咱們府裏的規矩,就是喂撐了下麵的奴才,反倒讓主子們連一百兩銀子也支不出來,是不是?”他說的,是上個月他去賬房支銀子,卻被吳新登推三阻四,最後發了回火才算完。賈赦也不再維持著恭敬的神態,臉上的諷刺簡直讓人覺得刺目。


    “行了,東西都歸到庫裏吧,把單子詳細列出來。”賈璉向昆侖使個眼色,少年立刻就知道歸庫房該歸到哪裏的庫房了,幹脆地領命下去,指揮著兄弟們開始搬東西。賈璉轉過身來向賈赦眨眨眼,“父親,應該跟老太太商量商量,這家該怎麽分了。”


    一句話出來,除了賈赦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大房要鬧分家,可當這話被提出來的時候,還是讓史太君和二房的人驀然變色。大房今日鬧這麽多事出來,看來為的就是分家這個目的啊。真是處心積慮,不為人子!


    想到這裏,史太君又不由得狠狠瞪了王夫人。就是這個多事的敗家女人,閑著攛掇什麽婚事,才被大房抓住了機會,這樣一路窮追猛打。不過可惜,隻要有她這老太太在,大房就休想得逞。家,是絕對不能分的;好處,倒是可以讓出來一點。


    “嗯,璉兒說得不錯,是該說說分家的事了。”賈赦這會兒也恢複了深沉的模樣,吩咐自己的長隨道:“你去隔壁將族長並幾位族老請來,再去請順天府陳大人,禦史劉大人,翰林院趙大人過府。分家是件大事,還需有個見證才妥當。”


    “分什麽家?誰同意的分家?當年老太爺臨終前留過話,長輩在一日,府裏就不分家。你個不孝的東西,現在翅膀硬了,連老太爺的話也不聽了是吧?”史太君重重地頓了頓拐杖,疾言厲色地斥道。隻要她拿著這句話,誰都別想分家。


    “老太太,老太爺臨終的時候,我可是也在的,怎麽就沒聽見這句話。反之,老太爺明明說的是,等他老人家一過世,我與老二就可以分家。至於您,看您的意願,不管您跟誰過日子,兒子們的孝敬總不會少的。這話,怎麽聽到您耳朵裏就變了樣?”


    “哼,總之我老婆子還沒死呢,這個家就不準分。”史太君不理會大兒子的諷刺,冷著一張臉,“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偏心老二,可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們都是我的兒子,府裏的爵位歸了你,我私底下覺得虧欠了政兒,也就偏著他一些,這你都不能體諒?”


    “再說,政兒也沒占什麽便宜啊。榮禧堂是他們一家住著,可誰都知道那不過是我老婆子習慣了他在身邊,不希望他離得太遠。況且那時候你媳婦沒了,政兒媳婦要管家,這樣也名正言順一些。不過是個住的地方,你有必要這樣爭究麽?”


    “你說你媳婦不管家,總覺得政兒夫婦挖走了府裏的好東西,你們一房吃了虧。可後來不是分了你媳婦一半管家權麽,你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好,你們不願意二房管璉兒的婚事,那我們就全都不插手便是了。你還想怎麽樣?有什麽想法你說出來商量,分家卻是不行的。”


    “老太太,今兒璉兒抄出來的東西,您也都看見了。您覺得老二家的這家管得怎麽樣?好不好?像她這樣管家,我是不是還得跟她說聲謝謝?這麽一個無能無知的婦人,您一用就是十多年,不能隻是一點偏心,就能解釋的吧?”


    “承爵的繼承人,就該住在府裏的正堂,這是國家的禮法,我沒說錯吧?您就因為自己的一點偏心,就置國家的禮法於不顧,是不是有些大不敬?嗬,不想小兒子離自己太遠,我倒不知道他能離您多遠,搬進您這榮慶堂不是住得更近?”


    賈赦掃了一眼裝沉默的二房眾人,又接著說道:“老太太,今兒我既然提了分家,那這家就一定得分才行。我不是在請求您同意,而是通知您一聲。分家的事,也不用您做主,自有族長和族老們按老規矩來定。”這一刻,賈赦的笑容忒麽堅定。


    “老二,假正經,你也聽清楚了。我說分家,那是給你們父子留著麵子呢,可別逼得我發火兒,到時候你們想淨身出戶都難。你還別不信,你該知道我對你沒什麽兄弟情,大義滅親的事,我做起來可沒有絲毫壓力。”賈赦篤定地看著賈政,笑得一臉陰險。


    政二老爺聞言一皺眉,弄不明白賈赦這話裏是什麽意思。按說,分家這種事,若是老人不同意的話,族裏麵也不會支持的。況且,老太太在京城的族人裏,是輩分和身份最高的,娘家又是一門雙侯的史家,族裏更加不會違逆她的意願。賈赦,到底為什麽這麽篤定呢?


    賈政懵懂著,王夫人卻有些明白了。她木訥地板著的麵孔猛地一扭,目光直勾勾地盯住賈璉和匣子。她明白了,那父子倆早就知道了她放印子錢的事,就是在等一個機會,要拿著這個把柄比他們就範呢。可是就算明白了,她這會兒也沒什麽咒兒念。


    善解人意的賈小璉衝王夫人笑笑,打開了被她覬覦已久的匣子,拎起一張來晃晃,“老太太,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嘛?這是從周瑞家搜出來的,是放印子錢的票據和契約。上麵的數額,涉及到近十萬兩銀子。想不想知道周瑞為何有如此財力?想不想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


    史太君多精明,一個閃念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說呢,這老大怎麽這麽堅持,這麽篤定,原來有這樣的把柄在手裏。她暗恨,怎麽就沒看出王氏這敗家娘們的膽子這麽大,竟然敢做這種喪良心的營生。現在可好了,該怎麽收場?


    賈政的反應明顯慢了半拍,這才明白賈璉手裏的東西,跟王氏脫不了幹係。他猛地瞪向尷尬無措的王夫人,巴掌就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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