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談鋒,你是不是跟小葛有什麽過節?你那天騙我小葛死了,之前還設計傷害他。我這幾天想了想,你應該不是想氣我,而是跟小葛鬧了矛盾,否則你之前就不會口口聲聲來跟我解釋小魚的事情了!”


    師三爺坐在藤製躺椅上,一手撚著顆棋子對著棋盤琢磨,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人說道。


    李談鋒拿了把蒲扇坐在地上給他扇風,聞言便淡淡應道:“我看他不順眼。”


    師三爺拿眼睛覷他:“因為他不長頭發?”


    李談鋒道:“他是個小偷。”


    師三爺大吃一驚,連忙坐直了身子。“小偷?這是從何說起?!”


    李談鋒擱了蒲扇:“我跟他以前是朋友,可他背叛了我。”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師三爺揀起褲腿,盤腿挨近他,江湖兒女似的沉聲道:“詳細地說!”


    李談鋒道:“小時候,我被人販子拐賣了一次,由此認識了葛嶽峙。我那時很崇拜您,常在他耳邊說您的好處,他便聽在耳裏,記在心裏。後來我們逃了出來。”他有技巧地略去中間與對方合作動手一節,“我腿受了傷,他嫌我拖後腿,就丟下我獨自逃生了。”


    師三爺眉頭大鎖:“還有這種事?你不是編的吧?”


    “我若騙你,天打雷劈。”


    張口又是賭誓,由不得師三爺不信。師三爺攥了拳頭一擊藤椅扶手:“怎麽可以這樣!”憤慨一陣,他又尋思道,“也許小葛是有什麽苦衷呢?”


    苦衷?嗬!李談鋒心底冷笑。他幽幽歎了口氣,手撫了自己的傷腿:“我因為耽誤了最好的治療時間,從此以後便落下了殘疾。那時我才十歲左右,我爸爸剛得了個小兒子,就更是嫌棄我了。”


    師三爺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唉,這事小葛不對,是他不講情義!等我回去得好好說說他!”


    李談鋒心裏沒有高興,他知道師三爺就算為此去教訓葛嶽峙,也不是給他出氣。葛嶽峙就像師三爺的孩子,他教他隻是希望他好而已。真正事到臨頭,他是寧願不講道理也要護短的。


    李談鋒決定送佛送到西,使出殺手鐧來!


    “您遇見他,也不是巧合。”


    師三爺挑眉,收回手,聽見對方要編排自家孩子,他立刻起了警惕之心。“你是想說他是故意去我門口裝可憐的?他當時那麽落魄,瘦骨嶙峋,還一身傷,滿頭癩痢膿瘡,還能作假?”他自己說完便先搖頭失笑,否定了這種猜測。他朝李談鋒哼道,“他當時才幾歲?十二歲,不是二十歲!”


    李談鋒沉默地接住他的目光,一直看到他沒了笑容。


    “他從小就是個陰險狡詐的人,隻是藏得太好,您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師三爺一擺手:“不要搬弄是非,省得我看不起!”


    李談鋒攥緊蒲扇站起身,還要據理力爭:“我說的是實話!……您作為長輩,也要一碗水端平啊!難道全天下就葛嶽峙誠實可靠,我李談鋒就一肚子壞水兒嗎!”


    師三爺一拍扶手板了臉:“不必多說!”


    “我偏要說!”他是跟師三爺卯上了勁!“葛嶽峙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他心機叵測,接近您是另有目的的——”


    “李談鋒!”師三爺氣得一挺腰站起身,把腳邊的銀鏈子跺得“咣當”響。“你以為你就好,就善良了?自身不正,還要編排別人的不是!現在,你又是騙我,又是鎖我,還想要我接受你?我告訴你,不可能!你趁早死了這份閑心吧!”


    李談鋒臉色刷白,手中蒲扇都無力抓牢。眼見師三爺扭身邁步就要走,他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許走!”


    師三爺一甩衣袖沒抽動:“混小子,放開我!看了你就來氣!”


    李談鋒見他如此偏私,心裏又氣又急,最恨被忤逆的他忍不住就對著師三爺揚起了手!


    師三爺見了他如此動作,登時就懵了。


    李談鋒的手揚在半空,是個要打人的手勢。可他到底及時收住了。揚起來後,他自己也懵了。他不明白怎麽話題一扯上葛嶽峙那個小偷,他就醋意衝天,居然還想跟心上人動手?!


    兩人目瞪口呆地對視著,李談鋒回過味來,嚇得趕緊將手藏到背後去。他心中悔得腸子都要發青了,而師三爺則是傷心非常。


    之前他覺得李談鋒雖然“壞”,但到底沒有壞透,在遇難那段日子裏他對他的相守恩義,他總不能忘懷,這也是他不能跟對方全然翻臉的原因。可是現在,這小子竟然還想對他動手?


    “你剛才想幹什麽?你是不是想打我?”


    師三爺眯起眼睛,一步步朝李談鋒逼近,而李談鋒則手足無措,嚇得連連倒退。他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磕磕巴巴地辯解道,“……我,我隻是跟您開個玩笑……”


    師三爺點點頭,攥了他的手舉到自己臉邊:“別開玩笑,你想打就盡管打吧!使勁打!打完了,咱們倆也好散夥!”


    李談鋒大驚失色,拚了命要將自己的手腕抽回去:“三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隻是一時衝動,我再也不敢了!”


    “你錯哪裏,嗯?你沒衝動,你這分明就是記恨我護短!我告訴你,我還就是護短了!他是我養大的,他怎麽樣,是好是壞,那也是我的家事!就是他真在外為惡作歹了,要打罵也是我自個兒來打罵!可是別人要來我跟前數落他的不是,我就是不允許!”


    “……對不起……”李談鋒一邊掙紮一邊討饒道,因為驚懼聲音都帶了哭腔。他悔恨的不是告葛嶽峙的狀一事,而是自己膽大包天,居然敢對最仰慕的人揚手。


    師三爺怕他把手扯脫臼了,隻能先一步鬆開。他見李談鋒被自己嚇得夠嗆,也不想多言。他心灰意冷地轉過身:“算了,算了,唉。”


    李談鋒在他背後咧了嘴,幹巴巴地低嚎了一聲。然後他軟了骨頭似的癱倒下來,手腳並用爬上前抱住師三爺的小腿,揪著褲腿一路往上箍住師三爺的腰,他像條小尾巴似的綴在師三爺身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您打我吧!打我出氣吧!求求您不要跟我散夥呀!”


    他可以承受師三爺的怒火,卻不能忍受他的冷漠。如果師三爺真跟他一拍兩散,他就連半點活路也沒有了!


    師三爺推他的肩膀想將這牛皮糖扒拉開:“放手,再不放開我踢你啦!”可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師三爺越推,他抱得越緊,像要把自己這麽大個人都塞進師三爺懷裏去似的異想天開。師三爺終於怒不可謁,直接一腳將他蹬開。


    “滾吧,滾吧!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煩!”師三爺不再看他,翻身躺到床上,拉起被子蒙住頭,留給他一個拒絕交流的後背。


    李談鋒像隻慘遭遺棄的小狗,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委屈而茫然地直了目光。眼底的悲傷幾乎要凝聚成淚滴。


    良久,他慢慢從冰冷的地磚上爬起身,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地走出去了。


    師三爺被氣得太陽穴漲漲地疼。他活到這把歲數,還是第一次被個晚輩後生如此挑釁。他又想到這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不尊重他老人家也就算了唄,自家孩子養好就好!


    師三爺寬慰了自己一番,也就真把李談鋒做“別人家的孩子”處理掉了。他鬆下筋骨想作番休憩,沒想天花板上端又傳來開門的聲音,腳步聲從上而下一路趟來。


    黏黏膩膩,哭哭啼啼,這真是太煩人了!師三爺咕噥道。


    李談鋒一腳深一腳淺地朝他走來,最後就停留在他身後。也不開口,單隻是看。


    師三爺比不得他的忍耐力。一掀被子就坐起身,正要開口罵走他。


    ——他突兀住了口,心頭狠狠一震!


    李談鋒手裏攥了把匕首!


    刀刃鋒利森寒,雪白刀身映照出一角屋簷。而李談鋒的瞳眸黝黑無光,空洞洞的像一處幽深的寒潭深淵。


    這下師三爺真是徹底涼了心了。


    “怎麽,還想跟我動刀子了?”他笑了一下,神情說不出的苦澀。麵對如此情景,他先是稍微驚懼了下,然後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傷心失望所淹沒。“好,好,好,你盡管來,盡管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有什麽不滿盡管發泄出來就是!我師三一身正氣,豈會怕了你這邪門歪道!我就坐著不動,你盡管來紮,盡管來!”


    師三爺自然知道浩然正氣不是金鍾罩,不可能讓他刀槍不入。可他心底置氣,難過得氣都不順,嘴上就更不可能去說軟話了。


    雪白的匕首反射出刺眼白光,他的眼前不由走馬觀花般,閃過無數畫麵:李談鋒為他卷了褲腿抓魚,為他剔盡魚刺,一個人啃著酸澀的野果,為他編製木板,拉著他走了那麽長一段路……


    也罷,也罷!孽緣罷了!


    李談鋒站在床前,站在師三爺麵前,慢慢舉起寒氣逼人的刀子。


    “對不起,三爺。”他輕輕說道,“您一定要原諒我。”


    他眼盯著師三爺,然後猛地一刀子紮在自己手臂上。


    作者有話要說:端午節放假麽麽噠~兩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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