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格蘭山從發四天後的深夜,蕾蒂和阿斯翠德到達了王都。


    蕾蒂向護送她到行宮的阿斯翠德道了一聲謝,邁入了傭人們正在一旁等候的大廳。在那裏她看見了沒有睡覺等著她的弟弟,還有他聲旁一個在她意料之外的人。


    “歡迎回來,姐姐。啊,這位是找我有事所以偶然在這裏,就不用和他寒暄了。本來也是要回去了啊哈哈。”


    “還請容許我打擾了。”


    “真的是打擾了呢~……唉、姐姐?”


    蕾蒂一見到雷恩哈路德一旁站立的異母王兄、第二王子古多的身影,就用幾乎是跑的速度一口氣越過兩人的旁邊。不回頭地喊道:


    “我不想以這個樣子和你說話!等到我換完衣服再說!”


    古多是公認的索魯威爾國最英俊的男子。要是在這個男人的身邊,絕對不能以這樣一看就是很疲憊地從行旅歸來的樣子。這關乎她身為女性的自尊。


    “哦呀,姐姐好像有對話要對你說~?”


    “關於格蘭山山火的事情吧。我也聽到了一些簡單的情報。”


    “那麽還缺一個人呢。……要怎麽叫他出來呢?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三個人親親密密地在一起可是很麻煩的事情呢,對我們兩方都是。”


    正如雷恩哈路德所說。圍繞王位相互爭奪的兄妹們,不能是這種深夜可以隨隨便便叫出來的關係。


    “你晚上應該很熱,給我出來……之類的?”


    “古多大哥有的時候還真是笨蛋呢。對於一次都沒有來過這裏的人,你不會以為那種做法行得通吧?”


    所以我才討厭你啊。雷恩哈路德一邊憤慨著,一邊攔住一個經過的女仆讓她幫忙傳話。


    之後隻剩下等蕾蒂換好衣服了。


    蕾蒂快速地用熱水把頭發和身體上的沙子與塵土衝洗下去。洗完之後立刻吩咐女仆把古多和雷恩哈路德叫過來。


    頭發還沒有幹,衣服也是室內穿著的連衣裙,但因為都是家人所以這樣沒什麽問題。


    “請坐。你們應該都已經聽說了吧,關於格蘭山的事情。”


    隻有古多坐了下來,雷恩哈路德倚靠在窗邊。


    “嚴重麽?”


    “我是想讓山火不嚴重。曾祖父大人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數十年間會有一次,伊爾斯托吹來的熱浪會跨越山脈落到索魯威爾。內政王卡爾海因茲曾提案到:既然清楚遲早會過來,應該事先為熱浪災害準備充足的預算。此項政策持續至今,使索魯威爾就算發生山火或者其他災害,也能有條不紊地處理。


    “但是,那份先見之明是為索魯威爾存在的。要是援助諾茲爾斯的話……”


    古多剛剛說話,雷恩哈路德就插了進來。


    “登場人員到齊了哦,姐姐。”


    聽了這句話蕾蒂轉頭看向窗邊。她是真的被出現在那裏的人驚到了。


    “弗萊德海姆殿下……!?”


    “好的好的,現在就給您開窗~”


    雷恩哈路德一打開窗戶,另外一位異母王兄、第一王子的弗萊德海姆就氣勢洶洶地跳進來了。


    “你還真敢說呢,居然讓本大人從窗戶裏偷偷的進來,雷恩哈路德!”


    “因為設定上兄妹三人的關係不好,也沒辦法啊。古多大哥找我有事所以出現在這裏,弗萊德海姆大哥可是不得不偷偷地進來啊哈哈。”


    “我騙過七重天的騎士來來到這裏可是費了很大的勁!而且搞得我像是情夫一樣!真要這麽做的話比起妹妹我更想去人妻的地方啊!”


    “我總算能明白你為什麽和諾茲爾斯公關係好了。……他也是一樣,正統出身的你們說話卻是粗俗呢。就不能收斂一點?”


    一想到這是索魯威爾國的王子頭就會痛。使用的語言還沒有平民出身的阿斯翠德成熟穩重。


    “我去了騎士學校,感興趣所以學了那些家夥的俗話。就算不情願,在那裏也自然而然會這樣的。家人之外我是有好好做王子的,沒問題的啦。”


    “……可是相比起來,去了同樣學校的古多就用著很是優雅的語言啊?”


    “古多本來就不關心周圍,而且很是讓同期的同伴顧慮呢。‘對殿下使用那種語言行嗎’,之類的。”


    你也多學學我!弗萊德海姆認真地對古多說。


    “這樣啊,我讓朋友顧慮我了啊……”


    “喂,別那麽一本正經地聽從。你可是王子殿下,周圍顧慮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蕾蒂瞪著弗萊德海姆說道,古多是個不會開玩笑的人,你趕緊停止吧。


    (……不對,我想說的話不是這些……!)


    話題已經離題萬裏了。蕾蒂為了回歸主題,故意咳了幾聲。


    “回歸主題吧。關於格蘭山的事情想必你們都聽說了,現在索魯威爾還沒有遭受損害。但是在熱浪退去之前,不知道事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格蘭山是說,諾茲爾斯遭受災害了麽?”


    “嗯,聽說貝爾登的街區被燒毀了。不僅限於格蘭山周邊,諾茲爾斯國內好像也是火災頻發。”


    “要是貝爾登被燒的話,就開不得‘活該’這樣的玩笑了。”


    諾茲爾斯公國的糧庫——貝爾登地區。那裏被燒毀的含義,就算不用蕾蒂詳細說明,弗萊德海姆也立刻明白了諾茲爾斯冬天的嚴峻形勢。


    “諾茲爾斯公已經把貝爾登的難民遷移到了格蘭山北部山腳下。現在為了防止火焰從格蘭山蔓延到山下,正在建設緩衝帶。緩衝帶的話,索魯威爾和基爾夫也會幫忙。畢竟那裏格蘭山對哪一方來說都是‘本國的領土’。”


    格蘭山的領土爭端依然存在。但是這次卻多虧了領土問題三個國家才能合作應對山火。


    “我會在明天早上的會議上,提案關於格蘭山山火一事,向諾茲爾斯公國派出大規模援助。動用熱浪危害預算的儲備,幫助他們度過冬天。”


    “……你做到那個地步的話,一定會遭到強烈反對的喲。”


    “壓下所有的反對才是‘心地善良的公主’啊。……我想拜托你們的是,就算不讚成,也不要表示反對。在明天的會議上保持沉默。”


    兩個人隻要“不表示反對”就是莫大的幫助了。本來的話應該盡可能地與其他人打好招呼,但這一次沒有時間了。


    “當然,是有回報的。”


    弗萊德海姆是不會什麽都不要求就答應的。雷恩哈路德不出聲地念道:去死好了!


    “我可以單獨與你們挑的夫君候選見麵。你們每個人,都挑選一個吧。”


    至今為止,無論怎麽推薦:這個男子如何?蕾蒂都斷然回絕。對於弗萊德海姆來說,能夠跨過第一道門檻是有著重大意義的。


    對平時扮演著善良又楚楚可憐的公主身份的蕾蒂來說,是不能采取冷淡的態度拒絕介紹來的對象的。也就是說,這對弗萊德海姆來說是見縫插針的絕好機會。


    “這可真是,馬上就給你準備全部可以讓你‘答應’的男子。”


    “這個條件的話我就同意吧。”


    應該說的話就這些了。剛想說沒事了你們給我回去,蕾蒂就發現自己忘了一件事。


    “還有……”


    ——基爾夫帝國第四王子的流亡請求。要怎麽辦呢?


    但是,蕾蒂把剛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現在自己還沒有得出結論。這樣不是‘討論’,隻是單純的‘對自己的想法沒有自信’而已。先要做出自己的結論。之後,再詳細商量。)


    自己是王。不能做出把一切交付給別人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對了對了,


    我在伊爾斯托有了一個情人。現在很忙無法介紹給你們,我會在不久找出時間的。能不能給我介紹可以和我的情人和平共處的夫君候選?”


    為了糊弄過原本想說的話,蕾蒂隨口開了個玩笑。


    但是兄弟三人看來都當真了,凍結了一段時間,然後開始一起吵鬧。


    “伊爾斯托!?情人是指都二十歲還是一個青春笨蛋的維克托麽!?還是某種意義上的笨蛋奧古斯都!?兩個都反對!強烈反對!!”


    (插圖頁)


    弗萊德海姆知道伊爾斯托國第一王子維克托戀慕蕾蒂,也知道諾茲爾斯公偏好聰明又美麗的女性。


    明明蕾蒂這次伊爾斯托之行應該隻是參加妹妹的婚禮而已,為什麽發生了那樣的事?他開始詛咒起神明了。


    “弗萊德海姆大哥也稍微動點腦子吧~?她說的不是戀人而是情人,所以當然會有地位差距吧~?那兩個人哪一個不都是成為夫君也不奇怪的對象吧?”


    哈哈,雷恩哈路德冷冷地笑道。


    “那麽就是在伊爾斯托認識的貴族,或者是同行的王立騎士中的一個了啊。”


    隻有古多一個人歪著頭單純地考慮著會是誰。


    “是杜克!那個混蛋做了什麽!到底是為什麽準備的騎士啊!”


    “這麽一說,確實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呢,你看~地位差距。”


    “啊啊,確實。……要不要回來就砍掉他的頭?”


    對於古多的發言,雷恩哈路德哦的一聲,大聲稱讚。


    “剛才的可真是好笑的笑話呢~,這種過分的笑話倒也是索魯威爾王族的特技呢。”


    “不,我很認真。”


    “誒誒誒!?認真的!?”


    蕾蒂注視著兄弟們的樣子,反省自己開的玩笑是不是過分了。她找的是第二騎士,不是什麽情人。但是刻意糾正又顯得很麻煩,她強行中斷了這個話題。


    把所有人趕出了自己的房間,蕾蒂向桌子走去。今夜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夫君的事情也不得不認真地考慮,但是現在重要的是對諾茲爾斯的援助。”


    因為時間緊迫,手上沒有可以用的牌,蕾蒂無奈地選擇了自我犧牲。但是通過犧牲自己確保了兄弟兩人的協助之後……就全靠自己的努力了。


    “啊啊對了,不打開窗戶的話……”


    稍微打開一點窗戶,蕾蒂把手高舉起來。今夜索魯威爾王都沒有風。


    剛好呢。蕾蒂閉上眼睛,繼續著從格蘭山出發以來開始的“練習”。


    到早上會議前,蕾蒂都沒有合過眼,一直努力地在整理資料和製作文件。完成了該做的事,她帶著阿斯翠德走向自己的戰場——會議室。


    現在自己該做的事情,不是在格蘭山指揮行動,也不是照顧難民,也不是祈禱大家平安無事……而是贏下人們對大規模援助的支持。


    “現在我發表有關格蘭山發生的山火的報告。”


    蕾蒂起身,環視出席會議的眾人。


    “本月的五日,諾茲爾斯公國的軍人確認了格蘭山周邊出現熱浪。之後三天,熱浪一直持續,在八日發生了第一次山火。燃燒了半日之後火焰自然熄滅,但在十日又發生了第二次山火。”


    到此為止的事情大家大概都清楚吧。蕾蒂想說的是在這之後的事情。


    “山火發生的地點並不隻限於格蘭山。在諾茲爾斯公國和伊爾斯托國接壤處的山脈也有多次發生。因為山火失去家園的人們,在諾茲爾斯公的指示下,現在聚集在格蘭山的北側山腳下。”


    諾茲爾斯公選擇了街道沿線容易移動而且熱浪吹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格蘭山北側的山腳下作為避難場所。但是今年的熱浪尤其強大,已經影響到了格蘭山。


    曾經認為這是最佳的行動,如今適得其反。


    “現在,格蘭山有眾多的人們正在痛苦之中。熱浪帶來的熱風灼燒肺部,四散的灰塵刺痛喉嚨,卷起的砂石弄傷眼睛。這些人們在尋求幫助。但是諾茲爾斯公國的軍人不僅要引導避難,還要救出幸存的人們,再加上搜索行蹤不明的人員,已經是騰不出手來,對難民無法提供更多的援助了。”


    要在這裏提議援助諾茲爾斯公國的話,肯定會因為覺得“一定程度上的話也沒有辦法啊”使得話題向著決議推進吧。可是蕾蒂的話還有後續。


    “諾茲爾斯公國的貝爾登地區已經燒毀。這樣下去諾茲爾斯公國是無法度過這個冬季的。”


    就算向其他國家購買糧食,但是其他國家也因為熱浪導致農作物受災,出現收成不好的狀況了吧。當然,糧食價格會上升。這樣諾茲爾斯就無力向他國購買糧食了。


    來吧,戰鬥在這裏開幕了。蕾蒂在自己的戰場發出了宣戰布告。


    “我,提議由索魯威爾國向諾茲爾斯公國進行大規模援助。”


    清晰且毫無動搖的聲音,讓會議室沉寂下來。


    “……所謂的大規模,具體是什麽程度?”


    “我國有預防熱浪災害的預算。從十年中撥出三成,用來派遣醫生隊伍,無償給予糧食與藥品,還有派遣王立騎士參加救援活動等等。”


    至今為止蕾蒂實施的援助提案中,這次的援助力度是最大的。


    “對諾茲爾斯的援助也是多少勢在必行的。但是不是規模有些過大?三成也過於……”


    質疑的聲音從中立派以外的派係傳來。


    蕾蒂立刻出示了三成這個數字的根據。


    “幸好,從準備預算開始以來熱浪侵襲的記錄隻有一次。如果撥出這十年間的三成,即使來年或者後年熱浪持續,我國的剩餘預算也十分充足。”


    就算要大規模援助諾茲爾斯,也要為索魯威爾留下充足的預算。蕾蒂不是隨便說出三成這個數字的。


    “就算為索魯威爾留下充足預算,這樣的援助對索魯威爾又有什麽好處?預算可是為了‘索魯威爾’自身而使用的吧。”


    這個公主就是這樣才讓人無語。在暗處這樣看扁她的是三大侯爵家族之一,奧伊蘭貝爾格侯爵家的貴族。


    (果然開始說些多餘的話,這奧伊蘭貝爾格的狗……!)


    總有一天要讓你們好看!暗暗下了決心,蕾蒂為了反擊深吸了一口氣。


    “這次的援助一定會對索魯威爾有利。”


    她早就準備好了讓這個囉嗦家夥閉嘴的武器了。弗萊德海姆擅長幹脆地把對手頂回。古多可以編織無懈可擊的合理理由。自己可是那兩個人的妹妹。


    “所謂的利益可不是‘或許會來道謝’這樣的東西哦?”


    四下竊笑。還有人耳語道:真是遺落的公主……


    蕾蒂無視他們,把毅然的態度堅持到底。


    “諾茲爾斯公國和基爾夫帝國也參加緩衝帶的建設。兩個國家都是對‘索魯威爾屬格蘭山’的‘滅火行動進行好意地幫助’。那麽也不得不回應這兩國的好意。”


    徹底堅持格蘭山是索魯威爾的領土。所以兩國所做之事不是“主張領土權”,而是“單純的好意”。蕾蒂明確地表示要這樣理解。


    “確實對於‘好意’也不得不回以‘好意’。但現在談論的是這個好意是否做過頭了。”


    “正是如此。如果是其他國家的話,我提議的也會是在回報的範圍內援助。隻是這次,困苦的是諾茲爾斯公國。”


    諾茲爾斯原來就是索魯威爾的一部分。經過曆史變遷,獲得了自治權,獨立成了諾茲爾斯公國。兩國國民都清楚他們原來是一個國家。


    “我國和諾茲爾斯公國,共有同一種民族,同一種語言,就像兄弟一樣的關係。那麽此時不伸手幫助的話,就會


    成為他國指責對於索魯威爾來說諾茲爾斯是外人吧。被拋棄的諾茲爾斯公民也會感歎索魯威爾的背叛的吧。……這個事情一定會成為將來的禍根!”


    而且,這樣的將來並不遙遠。


    “大家都了解現在北方的基爾夫帝國內政不穩吧?無論什麽時候發生內戰都不稀奇。與索魯威爾定下的停戰條約成為一紙空文也隻是時間問題。正因如此‘緩衝國諾茲爾斯’的存在至關重要。”


    她提到基爾夫帝國的瞬間,會議室就陷入了緊張的氣氛。


    就是這樣。蕾蒂點頭,再多恐懼基爾夫帝國一點。無數次向索魯威爾尋釁戰爭,這個北部的大國在不久後有侵略的可能……!


    “我國在猶豫是否援助的時候,基爾夫帝國就可能把手伸向諾茲爾斯公國了。那樣的話諾茲爾斯公國就會忘記是索魯威爾接壤的緩衝國的事實,轉而選擇與基爾夫帝國合作!”


    會議室的人都看向蕾蒂。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不能再陪這個任性的公主胡鬧了”的意味,開始認真的考慮未來。


    “請諸位為了索魯威爾國的和平與未來,支持向諾茲爾斯公國的大規模援助的決議!”


    蕾蒂重複了一遍相同的話。


    第二次的反應,和會議開始不久後說的第一遍的時候迥然不同。


    阿斯翠德在走廊等待蕾蒂,凝神傾聽會議室裏偶爾傳來的聲音。不明白會開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已經發展到哪裏,但是時間已經早就過了“早會”的時段了。


    差不多時至中午,好像終於得出了結論,人開始稀稀落落地出來。其中他認識的人——弗萊德海姆一看見阿斯翠德,就爽朗地向他打了一聲招呼。


    “‘待命’的工作辛苦了。蕾蒂絲雅的話還要花一些時間才能出來喲。現在正在和陛下與騎士團團長協商調整第一次援助部隊的規模。……你那是什麽表情?”


    另一方,阿斯翠德被弗萊德海姆打招呼的聲音稍微嚇了一跳。


    “沒有,隻是在想原來您在啊。”


    “你小子,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第一王子哦。”


    “因為剛才這個房間內一次都沒有聽到弗萊德海姆殿下您的聲音。”


    什麽都不知曉的阿斯翠德隨意的一句話直觸核心。


    根據理解方式,這可以成為委婉的諷刺:您隻是在場麽?但是弗萊德海姆知道阿斯翠德還沒有那種高超的技巧,隻是簡單地回了一句:“是呢,一次都沒有發言呢。”


    “——援助決議,還真是爭執不斷呢。”


    突然之間,阿斯翠德自然自語道。“是沒有錢麽?”,他歪頭這樣說。在他的腦袋裏能想到的,使得援助變得困難的理由就隻有這個了。因為做不到,所以不做。


    但是弗萊德海姆直接否定道:錢是有的。


    “我的曾祖父大人——也就是內政王卡爾海因茲,說熱浪幾十年必定會來一次,所以每年要留出預算,留下了這樣的傳統。多虧與此,即使熱浪馬上來到索魯威爾,也有立刻應對的資金。”


    “但是援助決議,並不是‘立刻’做出的吧?”


    “因為是無關自己國家的事情啊。就算對象是諾茲爾斯,‘度過冬天’這種大規模援助也是會進展困難的。政治就是自國的國家利益高於一切的啊。”


    就算身邊有著求救的人,並能夠提供幫助,卻不這樣做。


    政治上那就是正確的。阿斯翠德聽到之後隻是毫無感情地回答道:“是這樣啊。”看來自己不是政治家的料。


    “但是索魯威爾北部有基爾夫帝國。那裏的內政極度不安定,不知道會何時向索魯威爾出兵。所以諾茲爾斯公國的存在是必要的。萬一到了緊要關頭,那裏就有可能是戰場。所以援助他們也可以。”


    “……等下,結果討論來討論去,不還是為了自國的利益麽。”


    “就是那回事。”


    那麽一開始那麽做不就好了麽?阿斯翠德如此想到。果然政治還是太難理解了。


    “諾茲爾斯公應該感謝我國的第一公主呢。那個家夥述說要援助,她才找出各種理由把話題向著‘會有利益’的方向推進,要是沒這麽做,援助的話頂多不過是‘物資可以便宜的賣給他們’、這種程度而已。”


    “弗萊德海姆殿下做不到這個事麽?”


    “你小子,這時候你不應該把矛頭指向我,而是應該先為公主這麽厲害感到高興吧。……是是,就如你所說,不是蕾蒂絲雅就做不到的。我還有古多來的話隻會被人看做是賺取政治資本。”


    因為阿斯翠德不明白什麽是政治資本,就默默地聽著。


    “要是賺取的過於明顯的話,反對勢力就會各式各樣地開始牽製我們。但是蕾蒂的話就不會。畢竟至今為止的功績都擺在那裏。”


    蕾蒂從以前就在參與對教育和醫療事業的援助。參加山火救助也不是第一次了。需要什麽,能做什麽,蕾蒂懂得人道支援的運作方式。已經有無數次作為王族的代表奔赴現場的經驗了。


    雖然不關心政治與軍事,但是卻積極的參與有關人道救助的事情。蕾蒂製造的這樣的第一公主形象,不僅滲透在貴族之間,也深入在國民心裏。


    “心地善良的第一公主大人說想救援,而且因為與國家利益掛鉤,要擴大規模也沒辦法。為了讓人們這樣想,她做了那麽多年的‘疏通’,在敬意之上我感到了恐怖啊。”


    ——究竟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在我不知道的期間裏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麽?


    弗萊德海姆有時會因為蕾蒂而產生這種疑問。


    “……好厲害呢。”


    但是阿斯翠德臉上寫滿感動。


    看來話題已經走向了奇怪的方向,弗萊德海姆注意到了。


    “厲害什麽,怎麽就厲害了?”


    “公主大人為了能夠幫助任何人,一直都在努力著呢。”


    “啊啊,想到那裏去了嗎,原來如此。……確實,就是那樣。我也明白,那個家夥本質上就是個老好人。”


    那種老好人的狀況,奇妙地能夠順利推動事情發展。簡而言之……那家夥相當被“命運”所關照。好羨慕。弗萊德海姆喃喃。


    “這次也是,因為有需要幫助的人,而自己有著幫助他人的力量,所以就想幫助……大概隻是認為,作為人做了理所應當的事情吧。”


    “作為人……?”


    這句話讓阿斯翠德停下思考。他記得在哪裏聽過相似的話。


    “作為騎士,應該做——”


    騎士學校裏道德修養的教科書上這樣的話到處都是。因為是騎士,所以要幫助別人。因為是騎士,就必須對女人和孩子溫柔。


    ……那麽,不做騎士的話?


    “公主大人,要是不是公主的話,也會去幫助別人麽?”


    “那個家夥要是不做公主的話,事情就更簡單了。她不會回來這種地方, 而是在格蘭山一直治療傷者和照顧小孩吧。”


    “是……這樣的啊。”


    不是作為公主,是作為人,做了理所應當的事。


    他認為那是非常重要的話語。


    “阿斯翠德!跟預定的一樣,事情都結束了!”


    蕾蒂清脆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弗萊德海姆與阿斯翠德的對話。


    “你在這之後,就成為我的護衛和前往格蘭山的援助部隊一同行動吧。雖然會很累,但你會接受的吧?”


    “是的!”


    對於阿斯翠德高興的回答,蕾蒂說道那就好。之後她就轉移話題,看向一直和阿斯翠德談話的弗萊德海姆,和稍微遠離看著這邊的古多。


    “弗萊德海姆,拜托你的王立騎


    士圖援助部隊的草案怎麽樣了?”


    “請拿去,公主大人。還有決議文件,騎士團團長已經簽了字。”


    蕾蒂瀏覽了遞過來的文件。確實上麵有簽字。


    “古多,預算的使用許可還有可動用儲蓄的一覽表……”


    “預算的話宰相已經簽完字了,一覽表也已經確認完畢。”


    古多向蕾蒂遞過了文件。正如所說,都已經“確認完畢”了。


    拜托他們是在半夜。而且會議是從早上開始,兩人都出席了。也就是說,他們和蕾蒂一樣沒有合眼地為她準備到了早上。


    “……幫大忙了。作為謝禮,你們每人的一個騎士跟我一起去格蘭山也可以。這樣你們王子兩人就是參加了援助諾茲爾斯,有借有還呢。”


    將這次的援助全都歸功與蕾蒂有些不方便。為了不受到奇怪的妨害,也要考慮到三大侯爵的羅恩斯坦因派和奧伊蘭貝爾格派。


    “那麽我派出七重天的奧斯卡。他原先是醫生,能幫上忙。”


    “派出女武神的布魯諾。他的故鄉靠近格蘭山,本來就想了解山火的事情。就算不命令他也會自願前往幫忙的吧。”


    交涉既然成立,蕾蒂便說先走一步,就轉過了頭。阿斯翠德想跟上她,卻被弗萊德海姆一把抓住。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拉過來,弗萊德海姆用蕾蒂聽不到的音量小聲說道。


    “喂,你小子,之後要怎麽辦?”


    “和公主大人一起去格蘭山。”


    “我說的是這之後將來的事。這是我的忠告啊。已經沒有時間了,幾年後蕾蒂絲雅就是女王了。……也就是說,要是想進入圓桌騎士剩下的十一個位置的話,要盡早行動才是。”


    就如弗萊德海姆所說。現在副騎士團長已經成為了第二騎士,剩下位置更加少了。


    “……非常感謝。”


    阿斯翠德道了謝,為追上蕾蒂跑了起來。遠遠地,他聽到弗萊德海姆說了一句:年輕真好啊。


    第一批援助部隊出發的準備已經完成。比蕾蒂預想的早了很多。


    騎士團團長沃哈尼斯從見到弗萊德海姆的援助部隊草案的一刻就已經著手準備了。宰相也在決定援助之前——古多在早上的會議之前向他交代的時候就已經下達了準備行李的命令。有這麽可靠的人在,真的是值得慶幸。


    剩下還有些要注意的就是雷恩哈路德請求允許同行至格蘭山的醫生,好像是在會議期間說服的。


    醫生二人因為年事已高已經引退了,但是卻爽快接受了蕾蒂的邀請。


    “很是抱歉,請你們做好一段時間無法回到王都的準備。”


    蕾蒂的話讓兩位老人大笑。


    “過去我們可是隨軍在戰場上哦。野營的話就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因為還不想輸給‘白之醫師團’呢。”


    不論哪個醫生都是知道的,舉著白旗出現在戰場,不分區別地救治平民和士兵的醫生集團,通稱“白之醫師團”。蕾蒂當然也知道。


    (那個曾經屬於白之醫師團男人,這次也會同行至格蘭山。年輕體力旺盛的醫生能夠一同去到那邊真是非常珍貴啊。)


    正和前來送別的弗萊德海姆的是奧斯卡·施萊登。他是弗萊德海姆私屬騎士團“七重天”的一員。被東方的皇帝請去做主治醫生呀,在南方的國家那裏獲得勳章之類的,關於他稍微調查一下就會發現極為豐富多彩的軼事。


    (但是奧斯卡為什麽退出了白之醫師團呢……這可真是個迷。)


    是被弗萊德海姆迷倒了,還是有別的意圖呢。局外人的蕾蒂隻能想到一些誰都能想象的事情。


    “公主大人是否不親自前往諾茲爾斯公國更好呢?”


    沉浸入關於奧斯卡的思考時,蕾蒂被一個醫生問道,慌張地回過神來。


    “我是格蘭山領土問題,還有這次援助計劃的負責人。比起待在王都,用快馬一一下達指示,直接更有效率。”


    “真是靠得住的話。那麽公主大人,請至少和我換一下位置。”


    所謂的位置,是在馬車中的位置。


    這次的第一次援助部隊,是臨時聚起來小規模部隊。這台馬車之上塞滿了物資,車廂中勉強才留出的空間最多隻能坐下兩人。因此,蕾蒂坐在了馬夫的旁邊。


    “現在這樣就可以啦。我的工作是把這支部隊平安無事地送達到格蘭山。之後就隻是坐下聽報告就可以了。你們的工作是在到達格蘭山之後才開始。在那之前要先保留體力。”


    對送別來的人們致以簡單的招呼,帶著蕾蒂的援助部隊從王都出發了。


    一行人按照預定前進,在日落之前走進了街道沿線的城市。借到了小房子臨時住宿,為明天準備,大家都選擇的早早入睡了。


    (保持這樣下去……能夠平安無事的到達格蘭山就好了)


    蕾蒂坐在床上,直直地盯著燈火。


    第一天很順利。天氣也不錯,這樣前進的話五天後……


    思考之中“窗戶”被敲響,蕾蒂警戒地站了起來。但是她隨後聽見“公主大人”的叫聲,就明白是誰了。


    “你在哪裏都從窗戶進出呢。”


    輕輕打開窗戶,蕾蒂讓阿斯翠德進來。


    “我是偷偷溜出房間的,所以不能普通地進來。”


    她察覺到是有不得不避人耳目的報告。蕾蒂指向從外麵看不見的地方。


    靜靜地移動到了房間角落的阿斯翠德,首先說了外麵的情況。


    “外麵的風,突然間變強了。……不如說,最近我一直在晚上感受到強風的吹襲……原因是,公主大人吧?”


    蕾蒂為了救下阿斯翠德的命,在他體內授予了約定之劍的其中一把——“白光之劍”。因此,現在的阿斯翠德和蕾蒂是共有騎士王秘密的關係。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阿斯翠德才能注意到每天晚上強風的原因是在蕾蒂。


    “……這樣使用那種力量,沒有問題麽?”


    “我沒有在勉強自己喲。我隻是在做解放巨大力量,然後控製的練習。”


    “那就……沒問題。”


    阿斯翠德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她的話,不安地看著蕾蒂。


    “要說的話隻有這些?”


    “啊,我有事情要報告!……奧斯卡的舉動很是古怪。確認了明天的預定之後,他在住宿地院子裏的樹上留下了寫有傳話的紙。”


    “……奧斯卡?是什麽樣的傳言?”


    “日期,還有大概是事先商定好的的簡短暗號文。”


    蕾蒂表示大概了解了,點了點頭。那麽第一天留下的傳言應該是,“一切如預定”這樣的內容吧。


    “要怎麽辦?如果要綁住他留在這個地方,我馬上去做。”


    確實拜托給阿斯翠德的話是很簡單的事。但是還沒有明確地掌握奧斯卡的意圖。是要取蕾蒂的命呢,還是阻止援助物資的運送呢?或者是有著其他的個人目的?


    “先放著他不管。索性查出誰是幕後黑手,抓住確鑿證據。”


    “……您看起來不是很吃驚呢。”


    “羅恩斯坦因還有奧伊蘭貝爾格,兩方中的誰會妨礙的可能都是一開始就有的。概率是一半……雖然這樣說,但是事情向著壞的方向發展了呢。”


    為了不變成那樣,弗萊德海姆還有古多都慎重地選擇了讓與之同行的騎士。


    弗萊德海姆選擇的奧斯卡是前醫生,和羅恩斯坦因家沒有關係,也沒有欠下他們的人情。


    古多選擇的布魯諾,是現在少見的率直的人。要是奉命去殺女性的話會選擇自我了斷的那種人。


    “奧斯卡,欠下


    羅恩斯坦因家人情了麽?”


    對索魯威爾國的貴族社會一無所知的阿斯翠德,連奧斯卡和弗萊德海姆之間的關係都不甚了解。


    “奧斯卡·施萊登和羅恩斯坦因家素無來往。……進一步的話,和索魯威爾國也是沒有關係的呢。他出身於‘白之醫師團’。你有聽過麽?”


    “那個,在道德修養課上有聽到過。絕對不能攻擊的舉著白旗的‘白之醫師團’吧?”


    “嗯,雖然沒有寫在法律與條約上,但這已經是世界公認的了。已經發展到這一步,究竟付出了怎樣的犧牲與努力啊……想想就已經害怕了。”


    在與死神相伴的戰場,對傷員施以治療,為他們送終的每一天。他們的精神力與覺悟的高度或許淩駕在大國的精銳部隊之上。


    與蕾蒂感歎白之醫師團的曆史相對比,阿斯翠德冷靜地看著現實。


    “……在騎士學校聽到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白之醫師團是無償提供治療的對吧。那他們是怎麽生活的呢?”


    而且是“醫師集團”。沒有報酬的話,是在哪裏籌措食物和藥品的呢?


    “那和問藝術家是怎麽生活是一樣的呢。對於做著無法掙到錢的事情的人,有著堅實援助者,好事的資產家啊。”


    “那麽白之醫師團,背後的人是誰呢?”


    “啊啊,是這樣。”


    “是誰呢?”


    “誰知道?”雖然蕾蒂說道是誰都無所謂,阿斯翠德卻猜想大概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吧。一定,和有著希望戰爭出現的人一樣,也同時存在著想幫助世界各國人民的人。


    “奧斯卡……為什麽退出了白之醫師團呢。”


    “那就要問他本人了。但是……一定也會有一些讓他不想再幫助別人的事情吧。”


    蕾蒂認為就是在那個時候奧斯卡和弗萊德海姆相遇了。弗萊德海姆用著平時那副腔調誘騙奧斯卡,巧妙地騙他成為了騎士的吧。


    (讓那個“白之醫師團”的青年成為自己的騎士的事情,是非常有衝擊力的。)


    不關心政治一心救人的年輕人,拜倒在弗萊德海姆麾下。弗萊德海姆向周圍顯示了自己具備了身為王的資質。


    “阿斯翠德,你記住。奧斯卡沒有被關係和人情束縛卻成為了弗萊德海姆的騎士,是他獻上了相應的覺悟。‘為了弗萊德海姆殿下’的話他做出什麽都不稀奇啊。”


    就算是救死扶傷的原醫生,奧斯卡的忠誠心或許讓他也有著殺人的覺悟。


    “保持著對奧斯卡的警戒。沒有明白他的目的,保護大家也很困難……所以我才帶你來。我很期待你哦。”


    “……是!”


    即使這樣,蕾蒂也把事態看的稍微有些簡單了。


    她認為奧斯卡原來是醫生。應該不會做到殺掉援助部隊的所有人那一步。


    ——所以,那件事發生了。


    王都出發之後的第四天。疾馳而來的援助部隊,進入了與格蘭山相鄰,屬於諾茲爾斯公國的斯提因山。至今為止都是進入街道沿線的城街,住宿到天亮,今晚卻要在斯提因山中野營。讓身為公主的蕾蒂野營……一部分的騎士很是憂慮,蕾蒂則是力排眾議,說沒必要擔心自己。


    (這樣順著街道前進的話還差一天就能到格蘭山了。考慮到可見度的問題,要是企圖襲擊的話,毫無疑問就是今晚了。)


    坐在馬車車夫的位置上,蕾蒂確認著山的樣子。


    阿斯翠德和自己都在。而且,如果在知道襲擊會過來的警戒狀態下受到襲擊,相信一定有辦法應對。這或許是傲慢也不一定。


    傍晚,眼前看到了斯提因山中的溪穀上架著的橋。因為這是從索魯威爾過去往諾茲爾斯公國的道路,也是連接基爾夫帝國的街道,建設的非常好。所以雖說是橋也不是像吊橋一樣的那種,而是連也馬車可以通過的結實的橋。


    因為馬是敏感的生物,厭煩不適應的高處。打頭的阿斯翠德為了不讓馬在走到橋中間時胡鬧起來,提起速度,打算一口氣通過。


    但是他在傍晚的漆黑之中,注意到了“什麽。”


    ——鋼的,線……!?


    好像要橫跨橋梁一般的鋼線正張開著。要是馬過去的話會發生什麽事?


    阿斯翠德的腦中,浮現出了馬的腳被切下,馬上的人被摔落的場景。


    能在千鈞一發之際發現,或許是奇跡。


    但是此時能夠采取的行動不是由於奇跡,而是多虧於他超越常人的身體能力。


    “停住!”


    自己的馬已經來不及了。做出這樣判斷的阿斯翠德拋下了馬,扭轉身體跳躍到後麵的馬車上。借著這股力道,他狠狠地拉住馬的韁繩。


    蕾蒂立刻理解了阿斯翠德這犧牲性命讓馬停止的行動,使用疾風之劍吹出強烈陣風。


    要是以前的蕾蒂的話,隻會吹出向前洶湧的暴風。但是因為每晚的練習,她可以做到從前方吹起讓馬停止前進的風。


    被阿斯翠德死死拉住韁繩,同時被蕾蒂所吹起的風所限製,馬突然停了下來。和馬的身體連在一起的車夫座位大幅傾斜了下去。在蕾蒂傾斜的視線邊緣,可以看見阿斯翠德的身體就快要被丟出橋下了。就算是自己也快要從馬夫座位上掉下,蕾蒂還是向阿斯翠德伸出了手。——但是,夠不到。


    要是在這裏阿斯翠德掉下去的話,會怎麽樣呢。對於這可怕的未來,蕾蒂不得不作為王,作為人做出決斷。


    ——你到最後都是個老好人。自覺於這件事,卻用理性的鎖鏈綁住自己,在某種意義上或許是她的才能。


    這樣評價蕾蒂的是最年長的哥哥。這句話暗中在說:“你不適合當王。”


    (那種事,我比誰都清楚!現在也是,即使知道作為王最正確的判斷是“對阿斯翠德見死不救”!)


    或許已經沒法救阿斯翠德了,但是因為他的犧牲保全了大家。現在應該感謝這件事,同時考慮自己的安全,舍棄他繼續向前進發。


    蕾蒂冷靜的部分,明確地告訴著她不這麽做不行。


    但是……腦子中有誰在呼喊。


    ——自己有著幫助別人的力量,有需要幫助的人!幫助他,有什麽不對!!


    沒有絲毫的猶豫。蕾蒂以仿佛從大幅傾斜的車夫座位上滑下一般的姿勢,跨過橋的欄杆,親自追向阿斯翠德。同時用強烈的風推動自己的後背。


    受到風而加速的身體,立刻就追上了阿斯翠德。她拚命地伸出雙手用上全身力氣緊緊抱住阿斯翠德的瞬間,狠狠地撞上了岩壁。


    “嗚……!”


    強烈的衝擊和火辣的疼痛讓意識變得模糊。但是緊抱阿斯翠德的手絕對不會放鬆。


    看來這次沒有像在伊爾斯托所做的一樣,使用疾風之劍調整下落速度的空閑了。


    但是自己有著保護自身的鋼鐵之劍。


    還有就算受傷也會治療身體的大地之劍。


    ——所以,這樣就可以了。


    阿斯翠德被冰冷和發癢的感覺刺激,恢複了意識。醒來後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種感覺好久沒有過了。


    (……這裏是哪裏。騎士團的宿舍,自己的房間……?說起來,身體好重,好像很冷……)


    發現有點不對勁,阿斯翠德往手上使了使勁。劇痛馬上傳遍全身,他停下動作。


    調整呼吸後,他再次緩慢地利用腰部的力量撐起身體。有什麽東西從身上滑下來。水花啪地濺了起來,弄濕阿斯翠德的臉頰。


    睜開眼睛,往下看向自己的身體的瞬間,他自出生起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雙眼。


    “……誒?”


    他


    連忙使出自己身體中的白光之劍的力量,照亮四周。漂亮的金發浮在水中。他感到很癢的原因就是這金發。另外感到冰冷的原因是這河流的水。


    “為什麽……”


    記憶一下子複蘇,阿斯翠德倒抽一口氣。


    前往格蘭山的途中,他們經過了斯提因山中的溪穀上的橋。在那裏發現了由鋼線造成的陷阱,他為了保護跟在身後的蕾蒂乘著的馬車和己方騎士,從橋上跌下來了。


    那為什麽明明已經被他保護好的蕾蒂會在這裏?


    為什麽河流的水會被染得一片血紅?


    ……這個人一定是,為了救自己,從橋上跳下來保護他了。本該是他自己受的傷,她卻代他受了。


    “公主大人!!沒事嗎!?”


    對阿斯翠德的呼喚,臉色一片蒼白的蕾蒂沒有反應。


    “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公主大人!?”


    總之得從水中撤離,進行急救才行。因為一直待在水中,血就會流個不停。但騎士團也教了說不能移動撞到頭的人。


    阿斯翠德不知道該優先哪種說法。雖然他善於殺人,卻還不習慣救人。


    “公主大人…….可是,公主大人體內有鋼鐵之劍……”


    蕾蒂身體中擁有十二把約定之劍之一、擅於防禦的鋼鐵之劍。托這力量的褔,即使被劍斬也僅會造成擦傷。


    ——可是,她確實已經受了擦傷。


    如果說她一直失去意識,直至落到這河流前,不斷不斷重重地撞上山崖的話?如果說她即使落到河流中,直至急流和緩下來並卡在這裏前,都一直保護他的話?


    ……她到底受了多少傷呢。


    眼前一片空白。


    “……公主大人!拜托了,請睜開眼!!”


    現在仍有脈搏。也有微弱的呼吸。……可是,這之後呢?


    阿斯翠德的身體僵直。


    “公主大人!!”


    可是不管呼喚她多少遍,蕾蒂也沒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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