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諸王的會議室”。在鋪滿整個房間的地毯上,眾神的故事被金絲線繡出的稻穗圍繞。天花板垂下木質的大吊燈,地毯上是古雅美麗又堅實的槲樹桌子。用同一種木材造成的椅子上到處都刻著裝飾,椅背上的鏤空雕刻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蕾蒂到訪這房間時,已經有四位王在了。她沒像平時一樣打招呼。馬上切入了主題。


    “告訴我格蘭山的礦道位置。我現在有必要馬上進去。”


    來諸王的會議室的目的很明確。


    格蘭山曾是礦山的事實也被人遺忘,即使看普通的地圖,當中也不會記載礦道的入口。即使偶然之間接近入口,但那個入口隻在遙遠的過去中存在,即使進入視野也不會發現。


    “現在,你在哪個位置?”


    四位王之中,說是知道礦道而采取行動的是獅子王亞曆山大。


    亞曆山大粗魯地坐在椅子上,蕾蒂站到他身旁,以手指在空中描繪地圖。


    亞曆山大看著蕾蒂的地圖,指向其中一點,說是在這附近。


    其後內政王卡爾海因茲也說他知道,從書本中抬起頭。


    “那裏是能開采艾恩尼倫之石的礦山。我也曾去看過一次。走到亞曆山大王所指示的地方附近時,使用大地之劍吧。用它讀取岩壁薄弱的地方。因為那就是曾是入口的地方。”


    對卡爾海因茲的建議,蕾蒂道謝說:“謝謝。”


    “……如果要使用巨大的力量,我覺得……自己一個人比較好。……因為要是身邊有持有約定之劍的騎士在,力量的流動會被牽引,難以集中起來……”


    在泥沼化的戰爭中生活的單臂王奧斯瓦爾德,是最擅長使用騎士王的力量的王。他所說的話,必定會有所幫助。


    “我之前不知道這件事呢。謝謝你告訴我。”


    最後,蕾蒂看向槍聲王路德格。


    “以王之力所降的雨,和普通的雨是不一樣的嗎?”


    “不——,我想是一樣的。……蕾蒂絲雅女王,你害怕降雨嗎?”


    被路德格問及,蕾蒂用“會怎麽樣呢。”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她害怕的是,無法控製力量,有可能會讓遭受熱浪之災的人進一步因暴雨而受難。在這意義上,她害怕降雨。


    “沒問題,不怕的,最初會感到激動。真厲害,是我幹的,看吧……這樣子呢。”


    曾降下無數次雨的王,以輕鬆的語氣,告訴蕾蒂自己過去所得到的感想。


    “激動平息下來後就會感到恐懼。但害怕的不是雨水,而是能降雨的自己本身。——蕾蒂絲雅女王也馬上會察覺的。察覺到擁有神的力量,卻不是神的這種恐懼呢。”


    和平時的樣子不同的路德格,正用混濁的琥珀色眼瞳朝著她。


    “運用了後,再到這裏來吧。……是夥伴哦,我們,從今以後。”


    從站起來、抓著蕾蒂手腕的路德格的身上,傳來雨水的氣息。


    (……和那個時候,一樣。雨、以及煙的味道……另外,還有一種。)


    答案浮現的瞬間,蕾蒂被扯離路德格身旁。


    “真煩人呐你。別因為自己焦躁就糾纏女人。”


    站在蕾蒂身前的是亞曆山大。從蕾蒂的位置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說,我在焦躁?”


    “你,比我的血腥味還要重。即使被雨水衝洗,那沾上的血腥味還是沒消散。……到底殺了多少人?”


    亞曆山大的聲音很沉著。但路德格聽上去,那像是挑釁的話吧。平時為失戀而心情低落,或是喜歡捉弄這裏的王的路德格,腦袋充血地抓向亞曆山大。


    “真吵!!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


    聽到路德格的叫聲的同時,聽見了鈍音。


    被亞曆山大的後背遮擋了視線的蕾蒂,隻能想象發生了什麽事。


    “等一下……!?”


    “你回去吧。去做該做的事去。我來當這小子的對手。”


    想要說“可是”,但這句話已不能傳到亞曆山大耳中。


    ◆ ◆ ◆


    位於格蘭山北邊山腳的避難所中舉行的三方會議,至今仍不像要結束的樣子。


    這是因為索魯威爾國中掌握這次山火的最高決定權的蕾蒂,至今仍沒到達。庫雷格壓根不管諾茲爾斯公催促說“快點幹”的壓力,一直以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躲過去。


    “我才不管你國家的圓桌騎士還有首席啥的混亂又麻煩的製度!我已經聽厭你說什麽沒得到上級指示就不能采取行動這些話了!”


    “萬分抱歉。因為我不曾所屬於,即使不對軍職進行細微區別,國家也能運作的,這種規模的國家。真羨慕隻要最高負責人說做,連計劃書也沒有都能馬上行動的小型國家。”


    “你是說諾茲爾斯是小國嗎!?”


    “和我國奧爾蘭迪伯爵的領地大小差不多吧。我國擁有非常廣大的領土,所以我對‘大’的定義,和正常的定義有點不同。諾茲爾斯伯爵領……失禮,我說錯了。諾茲爾斯公國領土的確也足夠大。”


    諾茲爾斯公和庫雷格,一邊動手一邊說著“閑話”。


    庫雷格厭倦了被關在家中,說隻要三人一起動身那即使在幹活也能進行會議吧,帶了諾茲爾斯公和瓦雷利到外麵去。


    “臭老頭!你是故意將我國說錯是伯爵領地的吧!上梁不正下梁歪!簡直不能對話!不如說雖然能對話但和你說話真沒意思!讓杜克來!”


    庫雷格以麻繩結出死結,扯一下繩子來確認是否係緊。


    諾茲爾斯公單手握著小刀,削掉開岔的部分。


    “那年輕小子還沒有儲蓄足夠經驗在這種場合發言。請忍耐我這個臭老頭。”


    “我不想忍!說回來,因為空閑所以來幫忙是怎麽回事!?”


    “製造緩衝帶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到處堆積著砍下的樹木。我認為需要作出長遠考慮,采取行動比較好。這是臭老頭的小小智慧。”


    現在四處都是難民,這個小村子無法容納所有人,所以現在隻能讓他們在室外的地麵上鋪上布,睡在上麵。庫雷格提議,使用砍倒的樹木,起碼讓重症者和受了傷的人在不是地麵的地方休息。


    首先從地基開始。他想,要是有時間和從容,就建起柱子,在四方張開布,花點工夫讓灰塵不會進去。


    “噫!別對壞話耿耿於懷!反正你那裏騎士團的年輕人也肯定在暗地裏這樣說!早點聽慣吧!你也說點什麽吧瓦雷利!"


    “……我聽不出索魯威爾語的粗話。請問能為我翻譯嗎?”


    “我在用你國家的語言中的‘臭老頭’罵這家夥!”


    “噢,是這意思……這裏的語言真優雅呢。”


    “基爾夫帝國的粗鄙程度是怎麽回事!?”


    不管怎樣說,他們可是作為一國之公被撫養的奧古斯都·卡魯澤恩·諾茲爾斯,還有被灌輸騎士精神的索魯威爾國的庫雷格·巴德。但瓦雷利·基裏亞科夫出身民間,是抱著“騎士精神喂豬去吧”這種精神的軍人,說話相當粗鄙。現有隻是因為他在運用學習得來的索魯威爾語,所以用詞優雅而已。


    即使在大聲吵鬧,三人也有好好地動手工作著。不管怎樣說,他們的性格都不能在這種狀況下靜靜待著。正因如此,才能到達今時今日的地位。


    “奧古斯都大人!從斯提因山上有閃光!”


    因煙灰而讓人不安的月光中,在進行會議外加幹活的三人因聽見那聲音而停下手。跟著前來報告的諾茲爾斯軍人,他們走到空曠的地方,就看見那個人指出的“光”。


    “……煤油燈的光……?比起煤油燈來


    說,太過強烈了。”


    如瓦雷利所言,以旅客所持的煤油燈的光強度來說,是不可能從這裏被看見的。那這到底是什麽光,所有人都心裏發毛地看著。


    “可惡、在這種時候、居、居然有幽靈!”


    “說起來,諾茲爾斯公不擅長應付幽靈呢。但很可惜,看來拿著那東西的是人類。”


    光以一定的間隔閃爍著。


    最早發現那閃爍方式的意義的,是被索魯威爾的騎士喚來看看情況的杜克。


    “是騎士團的夜間暗號!誰給我拿紙筆來!”


    通過讓煤油燈閃爍來代表文字的暗號。發現這點的杜克,即使手邊沒有書寫工具,仍僅憑眼睛來追上去解讀起來。


    光線消失了片刻。然後再次開始閃爍。


    “……是、殿下。”


    讀取最開始被送達的短語的瞬間,杜克低喃。


    “杜克?”


    “那暗號是殿下傳給這邊的……!為了能讓我知道是殿下,我她一定要在一開始加上的短語,摻雜在這個信號中!”


    蕾蕾還活著,然後在向這邊傳達什麽事。


    看著光的暗號時,在他身旁同樣地在讀取暗號的庫雷格也無法隱藏動搖,低喃道:“怎麽會”。


    “格蘭山上、會下雨……!?”


    “你說什麽!?”


    對庫雷格的話作出反應的是諾茲爾斯公。他催促庫雷格:“下文呢!?怎麽回事!?”


    “……無法預計雨水造成的損傷。從這裏離開去避難……是這樣說的。”


    “那真的是蕾蒂絲雅公主傳來的暗號對吧!?”


    杜克點頭說沒錯。


    “跟著計劃開始再次避難!快點!”


    因諾茲爾斯公的喊聲,諾茲爾斯公圖的軍人一同展開行動。


    但基爾夫帝國的軍人瓦雷利,以沒有感情的聲音斷言道無法置信。


    “我看不見格蘭山附近有雨雲。在這種狀況下,說是會下雨嗎?”


    “既然公主是這樣說的,那就是吧!”


    一馬當先斷言相信蕾蒂的,既不是杜克也不是庫雷格,而是諾茲爾斯公。


    “公主是聰慧的女性!聰慧得能站在我的身旁!唯一的缺點是不讚揚我!隻要沒這點就可以說是完美的!!”


    杜克心想好像跑題了,但諾茲爾斯公馬上回到正題。


    “你覺得那位公主會做出以虛假情報讓我們陷入混亂的事嗎?不,我不覺得她會!公主是為了聚集在這裏的避難民,比任何人都要快地作出‘結論’,讓所有人盡早行動的女人!是真心在擔憂這狀況!和我約定好了!那我也不能不相信她吧!!”


    對他這番肺腑之言,應該是最相信蕾蒂的兩個騎士麵麵相覷。


    怎麽說……看來自己的主人在奇怪地被信任著。


    “你們也去幫忙!那是公主的期望吧!”


    諾茲爾斯公對杜克和庫雷克說完便急步離開。


    “唔,像是在哪聽過的話。”


    庫雷格同樣地急步離去,杜克追在他身後。


    “哪一句?”


    “殿下唯一的缺點,是不讚揚諾茲爾斯公那句。……我也從殿下口中聽過,‘諾茲爾斯公的缺點是不讚揚我’。”


    “……真是,蠻像的呢,這兩位。”


    相樣是背負國家的人,可能有共通點。比他們想象中,這兩人更要了解對方吧。


    杜克知道,那一定是作為“騎士”的自己無法踏入的領域。他有那麽一點點,羨慕諾茲爾斯公。


    “……有好好地如公主大人的留言一樣傳達嗎。”


    “不知道呢。如果公主殿下所作的暗號是正確的話,大概能傳達吧。”


    蕾蒂提議對處於遠方的避難所傳話的方法,是要運用光。這是王立騎士團在夜間使用的光的暗號。


    “咬這個吧。雖是略微安撫感覺而已,但能止痛。”


    “嗚哇、好苦……嗚嗚~”


    遵照奧斯卡所言,阿斯翠德咬著他遞出的葉子。雖然說是止痛,但他覺得隻是透過舌頭感受的強烈的苦味,會把意識從疼痛中分散開而已。


    阿斯翠德忍受著讓人呻吟的苦味時,奧斯卡無意間開口。


    “……要怎樣做才能讓這煤油燈變得這麽亮?是在王立騎士團中學到特殊的使用方式嗎?”


    這個煤油燈是奧斯卡持有的,被借給阿斯翠德。這燈光僅照亮自己的身周便已到極限。並不能發出能向身處遠方的人發送暗號的強烈光線。但當阿斯翠德拿它在手上時,卻發出了眩目的光。


    能發出強烈光輝,是因為從蕾蒂處授予、阿斯翠德身體中的“白光之劍”的力量。但阿斯翠德沒蠢得會坦白說出來。


    “……那是……我學過說不可以泄漏情報!”


    雖是明顯的“我在蒙混過去”的回應,但奧斯卡心想這是王立騎士團的機密事項而接受了這個說法,不再深究。


    兩人看著恢複原本的微弱光線的煤油燈片刻。過了一陣子,奧斯卡問及有有關蕾蒂的事。


    “——不追上去沒關係嗎?”


    “公主大人嗎?既然她說會分心,那我就隻能老實待在這裏看守四周。加上,那位很強。強得要是有人在身旁想要保護她,也隻會反過來成為絆腳石。”


    因為有阿斯翠德在,蕾蒂才會從橋上一躍而下。


    為了不讓阿斯翠德受傷,蕾蒂挺身而出保護他,才受了傷。


    有很多事,如果隻有蕾蒂一人,她一定能毫發無傷地跨過。


    “可是,你想待在身邊保護她吧?”


    “是的。我想被那人依賴、幫上她的忙。——想待在她身邊。”


    但在這旅程中讓蕾蒂失望了吧,阿斯翠德心想。明明想好好保護好再把她送還給杜克,卻讓她受了重傷。


    蕾蒂說,說不定會死,所以他就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說"想成為您的騎士",但可能他根本連說的資格都沒有。


    “成為想成為的人……真是困難呢。”


    對阿斯翠德的話,奧斯卡點頭說:“是啊。”


    “而且即使成為了想成為的人,也可能隻是自己覺得成為了呢。”


    那句話聽上去也像是他在說給自己聽。


    夕陽時,蕾蒂對阿斯翠德和奧斯卡發出指示後,她獨自一人朝著格蘭山走去。當太陽完全下山時,她到達了亞曆山大死告訴她的礦道入口。


    接下來按卡爾海因茲告訴她的,以大地之劍探索四周,砍碎塞著原礦道入口的岩石。下定決心,她走了進去。


    “風的流動……雖然從這裏看不見,但礦道的某處肯定和地麵相通。”


    在黑暗中前進時,她察覺到水的味道。蕾蒂毫不猶豫地走去。


    漆黑又無聲的世界。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能忍受。


    但蕾蒂因暗黑之劍所以擅於夜視,以疾風之劍能感受風的流動。


    (這裏有顏色有聲音也有風。我不覺得恐怖……)


    來到很深處時,細微的聲音在周圍回響著。


    “水的聲音……”


    水滴落到水麵的聲音,被礦道山壁的反射,傳到蕾蒂耳中。


    之後她走了多少路呢。靴子終於捕捉到水。


    蕾蒂沒有停下來,走進水位漸深的水中。來到水深到了膝蓋位置左右的地方,她跪了下來,把手探進水中。


    “業火之劍啊。”


    隻要祈望業火之劍便立即出現在手中。蕾蒂用力握緊劍,刺向地上。


    (沒問題,能從上方感受到風。有其他連接地麵的礦道……!)


    一鼓作氣地造出業火的火焰


    。火焰給水以熱度,水慢慢變溫。如蕾蒂所願,溫暖起來的水使空氣變得潮濕,開始向上、向上移動。就這樣子加強灌輸的力量,把加熱範圍擴大、再擴大。


    但因從上方落下的水滴,蕾蒂搖頭心想不行。


    “隻是加熱表麵的一部分,不行……!”


    在出到外麵去前就會冷下來,變回水,再次落到這裏來。


    依這程度,她無法為天空提供足夠水分去製造雲。


    恐怕,需要業火以外的另一股力量。不得不使用水鏡,一邊讓大量地下水循環,一邊加熱。然後從連接這裏的所有礦道,把潮濕的空氣大量排出。但是,自己並沒有、那份力量……!


    為了加熱大量地下水要使用業火之劍。


    讓大量地下水循環要使用水鏡之劍。


    不論是哪一邊都不得不集中用盡全力。但,向其中一方灌輸力量已經是她的極限。這一定不是有關力量的製禦問題,而是路德格所說的“騎士王的力量本身”的問題。


    “要怎麽辦……”


    蕾蒂看著水麵,覺得像是有人在叫她,無意間抬起了頭。她因映入眼簾的光景屏息。礦道的山壁和水麵下、還有洞頂的一部分正發著幽幽綠光。


    “真漂亮……”


    不經意站起來,朝著發光的部分走去。步伐攪亂水波向前走去,當她把手放在發亮的部分時,耳中深處響起了聲音。那聲音比鈴聲更清脆,比鈴聲更響亮。


    然後……和聲音同時,身上感受到一股力量。


    “——難道,艾恩尼倫之石……?亞曆山大王所說的……”


    接觸到蕾蒂擁有的古代騎士王的力量,發起共鳴的魔石“艾恩尼倫之石”。


    魔石所發出的像是鈴聲的聲音,讓附近的艾恩尼倫之石一個接一個地發出更強烈的光。以蕾蒂為中心,力量像波紋般擴散出去……然後消失了。


    在過去中格蘭山是能開采艾恩尼倫之石的礦山。因為獅子王說了山已經被封鎖,蕾蒂還以為石頭已經被采盡了。


    可是,魔就在這裏。不是不在了,隻是失去力量。


    失去眾神的這個世界中魔法消失,艾恩尼倫之石也失去了魔力。然後格蘭山從有價值的礦山,變成了一座普通的山。


    描繪著當時情況的書卷,也因後世的焚書而消去。為什麽要爭奪格蘭山,沒有人知道真相。


    “拜托!借力量給我!”


    蕾蘇在黑暗中大叫。


    說不定,對蕾蒂持有的騎士王的力量作出反應,艾恩尼倫之石會展現出過去的力量。


    通過使用在這座礦山中沉睡的所有魔石,如果能同時牽引出兩把約定之劍的力量的極限的話。


    ——格蘭山上,會下雨!!


    蕾蒂下決心,隻能放手一搏了,在手心中匯集騎士王的力量。有些部分再次淡淡地發出綠光。


    把手放在那裏。她深呼吸一次,而後用力灌輸力量。


    “把這水向空中——……!!”


    以業火之劍慢慢加熱水。同時讓水對流起來。


    對蕾蒂持有的騎士王的力量作出反應,艾恩尼倫之石開始騷動。那動靜漸漸牽動出連鎖反應,擴散向整座格蘭山。


    殘留在格蘭山中的艾恩尼倫之石以蕾蒂為中心開始共鳴。那聲音在蕾蒂腦海中一直響著。


    鈴鈴作響的鈴聲太吵,像是噪音。因為這是“魔法的聲音”,所以用手掩著耳朵也沒意義,但現在吵得她仍是想掩耳。


    而且,不隻是聲音。


    “……這熱度,也讓人很厭煩啊。”


    含著水分的熱空氣開始朝著外麵流動。在這個地方持續運用力量的蕾蒂,連沒沾到水的地方也濕透了。


    她已經不知道,滑過臉頰的水是自己的汗水,還是大量的水分變成水滴而成的東西。


    背上、手腕、臉頰等上流過的水滴給了蕾蒂不快感,但漸漸她也不在意了。意識被手上感受到的力量奪去。


    (真厲害……!艾恩尼倫之石之間在共鳴,所以我的騎士王的力量也容易傳達出去……!看不見也能感受到!)


    很自然地笑了起來。這一定是,因能盡情運用騎士王的力量的高揚感所產生的感覺。


    (最初會、感到興奮……嗎。)


    情況一如路德格所言,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可是……


    “比起什麽也做不了而哭泣,這樣絕對比較好!”


    之前水深超過腰際位置,現在已退至腳踝。但仍是不夠,蕾蒂站了起來。朝著更深處走,再次來到洞底水更深的地方。


    “要造出能覆蓋這座山周遭的雲,然後降雨……還需要更多、更多……!”


    回到斯提因山和格蘭山之間的境界線、等著蕾蒂的阿斯翠德和奧斯卡,幾乎同時察覺到了。急速地從山上傳下來、帶著濕氣的空氣。


    “……再過一陣子,準會下雨。”


    奧斯卡完全不知道她做了什麽,但蕾蒂正如她所宣言的,正在讓雨降落下來。使得身軀抖動的,並不是惡寒。而是對之後將會發生的奇跡的、歡喜的顫抖。


    那在格蘭山北邊山腳中也一樣。所有人都同時間察覺到了。


    從山上傳下來的風,正在從燥熱變得潮濕。


    “要下雨了!!快點為移動作準備!”


    所有人都趕著準備。那動作中,充滿了喜悅。


    纏繞肌膚、讓人感覺沉重的空氣所宣告的,是會下雨的未來。期待已久的雨將降臨這片土地。


    “點完名了嗎?避難者名單呢?一定要讓孩子牽著親人的手,知道了吧。”


    作為索魯威爾的指揮官的杜克,一個接一個地聽取報告,立刻給出明確的指示。在三方會議中以防萬一,決定預先作出了“下雨時的再次避難計劃”,托這個的福,暫時行動都在很順利地進行,沒有出現混亂。


    “副團長,所有避難民眾都出發了。索魯威爾這邊也清點完畢了。”


    “那我們差不多也該動身了吧。……雖然想待在這裏感受雨水呢。”


    已考慮到萬一的情況而作出的移動,順利地進行中。


    杜克看著格蘭山,心想已經沒關係了吧,準許了自己。之後的事交給其他人也沒問題。


    “副團長,萬分抱歉。我會為放棄任務而負上責任的。"”


    僅說這一句,杜克就跑開了。中途看見古多的騎士布魯諾,杜克大聲叫住了他,讓他的視線看過來。


    “抱歉!幫我把這個交給副團長!”


    黑暗中,投向布魯諾的是一個小東西。布魯諾連忙用手接過那東西時,杜克已經跳上自己的馬。


    馬前進的方向,是和再次避難所相反的方向。是之前看見那道光的、斯提因山的東邊。


    目送他那樣子的布魯諾,慢慢張開手心。


    “……即使你跟我說交給他,我也頭痛耶。”


    接過來的是小型徽章。布魯諾明白到這背後的意思,心想“那該怎麽辦才好”時,他手心不知何時起被庫雷格所窺視。


    “怎麽,是王立騎士團的徽章嗎。”


    “啊,不這個是……!”


    布魯諾在猶豫。把杜克的徽章交還給副騎士團長庫雷格,即是辭去王立騎士團的意思。


    杜克決定好總有一天會辭去王立騎士團。但那不是以這種形式。應該是被惋惜、其未來被祝福、被歡送出去的形式。


    “是杜克,掉了的東西嗎?”


    對迷惘的布魯諾,庫雷格以溫和的聲音說話。在了解一切的狀況下,反而特地說是“掉了的東西”。


    庫雷格對杜克違反命令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布魯諾對此鬆了一口氣。


    “……是的,似乎是‘掉了的東西’。能請您先為他保管嗎?”


    “就這麽辦吧。——真是的,最近的年輕人作決定真慢。”


    庫雷格的語氣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不是在前半句,而是在後半句中。


    “如果他再慢一點下決定的話,就會是我丟下徽章跑到殿下身邊吧。我還以為已經做不出年輕時代時的事,但原來還行呢。”


    “那還真是。”


    過去曾一腳踢開圓桌騎士之位的庫雷格這樣說,隻能覺得他是在說實話,布魯諾苦笑了起來。


    感覺上聽見遠方傳來雨點撞上地麵的聲音。


    最初是零零落落的聲音,但逐漸開始響起大聲的雨聲,幾乎讓人懷疑這是不是打翻了盛滿了水的水桶的聲音。


    蕾蒂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靜心聆聽這聲音。


    ——成功了。格蘭山上在下雨。這樣子火種就會消失,土地被滋潤,就能防止山火擴大吧。


    她在意的是這場雨造成的影響。有關山腳的人,隻能相信諾茲爾斯公了。


    “……可是,真不像是我會做的事,真是頭痛了。”


    蕾蒂仍是癱坐在地上,吐出微弱的聲音。之前為止都僅及足踝的水,正不斷晃動著,水位很緩慢地上升。


    “要是下雨了,這裏當然會重新開始積水。雖然不知道會積上多少……但水位可能會恢複到超過我頭頂的位置。”


    該在這發生前站起來,離開礦道。但蕾蒂沒剩下那份體力。她已用盡力量,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雖然沒必要把力量用至極限,但被艾恩尼倫之石的共鳴所牽引著,她在最後階段中無法控製力量。


    “……如果這樣子死了,真是夠傻的死法呢。”


    即使如此,在來不及前堅持下去吧。蕾蒂以還沒放棄的眼神,凝神看著在增大體積的水。直到水位迫至唇邊那一刻前,靜靜待著來恢複體力。到了那時候,說不定她就能動了。


    靜靜待著期間,原本感到那麽炎熱的身體,也逐漸開始冷了下來。


    “身體冷到這程度,腦袋也冷靜下來了呢。……這次的我,真是愚蠢得沒救了……”


    不考慮自己作為下任國王的立場,想要救阿斯翠德而受了重傷。


    為了讓支援部隊平安前往格蘭山,考慮到最壞情況而行動,卻被奧斯卡告知那根本是沒必要做的事。


    最後是這個。被運用力量產生的高揚感所牽扯,用盡力量,結果浸在水裏動彈不得。


    “這樣下來看來會感冒呢。真的,真是愚蠢。”


    之前也發生了這種事。這樣子下著雨中,拚著命,渾身濕透,然後……。


    “——殿下!!”


    聲音清晰地傳進耳中,蕾蒂以嘶啞的聲音說:“怎麽會”。


    感到難以置信,她鞭策著自己的身體,即使隻有脖子也要動。


    “在哪裏!?更深處嗎!?”


    雨聲,還有杜克的腳踢開水的聲音。雖然心想能不能傳到呢,蕾蒂還是以微弱的聲音,告訴他:“在這裏啊”。


    “殿下!?”


    杜克沒聽漏蕾蒂的聲音。馬上舉起煤油燈,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逐漸積起雨水的礦道中,蕾蒂已經被水浸至腰際位置。


    “沒事嗎!?受傷了嗎!?”


    既然在這種地方不能動彈,首先會想是腳受傷了吧。


    蕾蒂對跑過來的杜克說沒受傷。


    “……隻是累了,動不了而已。你,丟下指揮官的工作來的嗎?”


    諾茲爾斯公打從一開始決定的再次避難的地方,應該和格蘭山是相反方向。但他反而在這裏,也就是說沒有他迷路了偶然來到的可能性。他是依自己的意誌來這裏的。


    “我把王立騎士團的徽章交還給副團長了,所以沒問題。”


    “你辭退了……!?……你在、幹什麽啊,真是的……”


    “因為我還有圓桌騎士這個再就業職位啊。雖然做了不負責任的事我是覺得抱歉,但沒後悔。”


    他明確地斷言,蕾蒂說不出話來。


    ——他為她來了。來這裏。舍棄一切,為了救她而來了。


    明明是認真的人,明明是會負責任地一直背負著委托給自己的東西的人。


    “這……不,……不是這個,我……”


    她不是想這樣抱怨。她想說的是……


    “——你來了,我很高興。……謝謝。”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杜克抱緊蕾蒂。抱的力道太強,讓她有點不舒服。一定,是因為她一臉累透了的樣子吧。讓他過分擔心了。


    (插圖頁)


    所以蕾蒂憑意誌動了手腕。雖然是無力的擁抱,但應該能表示出她沒事的意思。


    “……殿下,有體溫。”


    “那是當然有啊。我又不是屍體啦。”


    “你活著啊,真的。”


    “嗯,我活著哦。”


    對杜克壓抑的聲音,蕾蒂想了起來,對了。


    身處格蘭山避難所的杜克,應該被支援部隊告知說自己的生存機率是絕望性地低。


    可是,本應以為是死去的蕾蒂,這樣子活下來了。現在終於能從至此前感受到的絕望中解放,他正處於這種狀態吧。


    所以以更加開朗的聲音,蕾蒂開了玩笑。


    “這樣子下去,就像是殉情的戀人呢,我們。”


    “……真是的。能動嗎?”


    “不行喲。抱歉了,帶我走吧。”


    阿斯翠德也能背蕾蒂。換了杜克就更是輕而易舉了吧。


    “距離入口有段距離,能讓你努力一下嗎?”


    蕾蒂把身體倚向杜克的背上。完全放鬆了力氣的人的身體是很沉重的。蕾蒂心想要是腳變得能動了就下去,但杜克回答說沒問題。


    “比想象中要輕。要是你說要跑我也能跑起來。”


    “哎,是和誰比起來?”


    前女友?蕾蒂壞心眼地說。


    還以為會吃驚地慌起來,杜克卻斷言說不是。


    “比起負上在訓練中倒下來的三個新人,這就像是把小貓在肩頭上。”


    這句話中連一點虛假也沒有吧。所以蕾蒂才在他耳邊歎氣。為什麽這個男人,這麽不濟呢。


    “我清楚地明白,你沒有戀人的理由了。”


    “那還真是謝謝了。……可是,反正,現在感覺上,一輩子沒有都沒關係。”


    蕾蒂把杜克的話看作是開玩笑。像是戲弄他地說:“要是想了我就介紹給你”。


    “你,還真能找到這裏來呢。”


    “我找到阿斯翠德,讓他帶路到這附近來。他說大概是這裏。”


    阿斯翠德雖然知道蕾蒂走向了格蘭山的礦道,卻不知道詳細地點。但他擁有蕾蒂授予的白光之劍。可能是托劍的福吧,他甚至能察覺到蕾蒂以疾風之劍練習控製風。他準是以感覺捕捉到了騎士王的力量被解放的地點。


    “雖然他吵著說他也要跟來,但奧斯卡閣下說他隻會扯後腿留他在入口了。……究竟,在這種地方,做什麽了?”


    “這裏會出溫泉哦。我想能不能讓它溢出來。”


    “……以殿下來說真是有夠假的借口啊。”


    “我自己也這麽覺得。直到我想出不錯的借口前,等一等吧。”


    “不”,蕾蒂改變主意。她覺得對杜克說真話也沒關係了。這一定是,曾幾何時想過的,“那時刻”吧。


    “你不知道我的秘密,但那孩子知道,這不公平呢。……事情過去後時我給你說說很多事。”


    “什


    麽事?”


    “總之,已經決定了第三人的事。”


    一直在前進的杜克,馬上察覺到第三人就是阿斯翠德。


    但有關這件事,他沒感到負麵情緒,也沒感到不甘心。


    隻要阿斯翠德踏出一步,蕾蒂就會接受。他很久前已經預見了這未來。然後已經接受這未來了。


    因為杜克對阿斯翠德的對抗心,是建立在他也同樣是圓桌騎士的基礎之上。


    “首先我也得問你很多事呢。避難呢?情況怎樣了?”


    “沒出問題,讓大家都出發了。諾茲爾斯公是有能力的人。可以相信他。”


    完全回到“未來女王陛下”的樣子的蕾蒂,開始問杜克各種事情。


    杜克知道這是自己的任性私心,但在心中還是低喃,想要她再保持柔弱公主大人的樣子一陣子。


    第二天早上,蕾蒂一行到達作為再次避難地的村子。


    蕾蒂覺得解釋過程很麻煩,全扔給奧斯卡來解釋了。大意是“從橋下掉下來和阿斯翠德一起被衝走,但被奧斯卡找到而得救了”,捏造了讓人懷疑”真的有這種可能性嗎”的說法。


    但這時有人說是”公主殿下平時品行良好,所以神救了她吧”,然後幾乎所有人都認同了。


    “……日常品行、呢。”


    不屬於“幾乎所有人”範圍的杜克,麵無表情地低喃:“嗯哼……”


    “你覺得這種解釋能騙過銀狼公我嗎。能騙過的隻有國內的政敵!”


    另外,不屬於“幾乎所有人”範圍的另外一個人,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


    但現在不是浸醉於生還的時候。蕾蒂有很多要做的事。


    首先是和庫雷格的交接工作。


    之後,雖然由於蕾蒂擅自作出了“結論”,但姑且仍要按程序來商量,達成三國之間的“合意”。


    完成這件事後,還要向索魯威爾的騎士下達今後的指示。


    雖然累了,但完成各種事期間一天已經過去了,到了晚上終於可以著手處理私事。


    “阿斯翠德的傷勢如何?”


    讓阿斯翠德睡在索魯威爾的騎士們用來商量的房間。奧斯卡在一旁照料他。


    “之後大概會發一次燒,但後天左右就會平息下來吧。退了燒他大概會想動,請下達指令讓他這陣子都不要動。”


    “知道了。”


    既然奧斯卡這樣說就能放心了。因為有關作為醫生的工作上,他不會摻入私情吧。


    這樣子,現階段中非處理不可的事幾乎都處理好了。最後一件事,就現在開始處理吧。


    “已經到了再次避難處了,所以和你訂下的休戰協議已經到期了呢。有關今後的事,我們來明確地製定新協議吧。”


    至今,奧斯卡都遵守和蕾蒂的休戰協議,肯定了蕾蒂捏造的“奧斯卡救了我們”的說法。另外也沒有威脅到蕾蒂的人身安全,亦沒有妨礙王立騎士。


    但不能肯定今後會怎樣。所以蕾蒂先明確地給予警告。


    “你,直到回到王都前,即使被命令做什麽事也好,都隻做作為醫生的工作。作為交換,有關這次的事,我會對你和幕後黑手有牽連這一點保持沉默。我覺得是不錯的條件哦。”


    豈止是不錯,對奧斯卡而言應該是破格的條件。


    因為以劍指向公主,和以劍指向國家是同一個意思。這是要以死謝罪的罪行。


    “不夠嗎?那有關羅恩斯坦因牽涉其中的事,我這次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蕾蒂問:“這樣如何?”,對這樣的她,奧斯卡奇異地感到可恨。


    “不是休戰協議,而是停戰協議也沒關係。另外也不需要條件。”


    “……真突然呢。是怎樣的心境變化?”


    奧斯卡這個男人是為了弗萊德海姆,才想要殺蕾蒂。


    所以蕾蒂才提出條件,對羅恩斯坦因侯爵這幕後黑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弗萊德海姆處於羅恩斯坦因派的中心,卻和這件事無關,所以她想奧斯卡應該會想避免出現弗萊德海姆被追究的情況。


    “不是心境上的變化,隻是重新考慮了利弊。您是對弗萊德海姆殿下而言必要的人。在我的主人陷入困境時,您應該絕對會伸出援手。為了弗萊德海姆殿下,我希望您活著。”


    奧斯卡看見為阿斯翠德擔心的蕾蒂,認定了她是老好人吧。但不管怎樣說這也太天真了,蕾蒂歎了一口氣。


    “先說清楚,我要是為了國家,可是連兄長也能殺掉啊。”


    “不會的,因為您是老好人。……加上,這樣子尋找不殺的理由時,已經等於無法殺了。”


    雖然奧斯卡口中說是為了弗萊德海姆,但真心話藏在心底裏。但那是沒必要去察覺的事。


    “我欠了您一個人情。總有一天,我會還的。”


    “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在什麽時候塞了一個人情給你啊。”


    “我想您確實會這樣呢。……沒察覺到也沒關係。”


    ——不是因為是醫生,而是作為一個人,所以理所當然會去救他人。


    奧斯卡因蕾蒂的話,回想起自己立誌成為醫生時的心情。


    (那時候……的確是這樣。隻是因為想救人,所以踏上了成為醫生的路。)


    加入白醫師團、在戰場中揚起白旗、為救助傷者而奮鬥的日子。但從某一天起想法變成了:因為是醫生所以才……。忘卻作為一個人理所當然的心情,變得像是因責任感而工作。


    ……還能再一次,站在那個地方嗎。


    現在舍棄了劍、身體變得輕鬆,自己一定——。


    “請保重身體。……我開始懷念風吹動白旗的聲音了。大概不會再回到和平的索魯威爾王都去了吧。在這裏向您道別。”


    您當上女王的索魯威爾國的未來會是和平的,是與回到白醫師團的自己無緣的地方。


    理解到奧斯卡婉轉的話中之意,蕾蒂溫和地微笑道:“你也要保重身體。”


    ◆ ◆ ◆


    現實世界中,稍微殘留著雨水的氣息。


    因為這緣故嗎,蕾蒂不知何時來到散發著同樣氣息的諸王的會議室中。已經累透了,所以她明明沒打算在今晚來的。


    已有一個人在了。從渾身濕透的槍聲王路德格身上,散發出雨水的氣息和煙的味道。


    “……路德格王?”


    路德格慢慢回過頭來,水滴不斷地滴到地毯上。


    “我,剛剛讓雨降下了。蕾蒂絲雅女王怎樣了?之前想要降雨而來問我了吧。”


    “我也問了那種事呢。已經降雨了。但用了和你不同的方法。”


    雖然無法喚出兩種風,但成功借魔石的力量而向空中給予水分,從而造出雨雲。結果甚好。雨勢停留在滋潤了格蘭山和斯提因山的程度上,沒出現其他損害。


    “噢,我倒是降得過分了一點吧。可是被淋成那樣,又開了那麽多槍。真心厲害。”


    路德格琥珀色的眼睛露出強烈的異樣光芒。那是和單臂王奧斯瓦爾德偶爾會露出的神色一樣,帶著瘋狂的色彩。


    “蕾蒂絲雅女王,你知道,我的諡號嗎?”


    “聽說是槍聲王。”


    “是啊,我是槍聲王。……成功了,我成功了啊!開槍、開槍,殺了敵人!比獅子王殺得更多!那樣子幹脆地打敗他們了!”


    不知何時起路德格正麵對著蕾蒂,把手放在她肩上,力道不斷加大。被男人的力氣所推,蕾蒂跌到桌子上,撞到背部。


    “等……”


    “槍聲王?宣告新時代開幕的槍聲?哈哈,那是什麽啊,我是虐殺之王啊!”


    水滴一


    滴接一滴地從濕發上滴到蕾蒂身上。簡直像是下雨一樣。


    “單方麵地殺了!拿著在雨中也能射中的槍,在雨中奔跑!”


    然後他笑了起來。蕾蒂隻是仰望著他。


    “……然後,今後也會繼續。因為我是王。”


    蕾蒂覺得,滴在她身上的水滴中,混雜了溫暖的水滴。


    “我擁有的騎士王的力量,還很巨大。所以能讓眾多的人痛苦。”


    感覺上他像是在說,為什麽我會擁有騎士王的力量而出生,那樣的話。


    “但是,擁有巨大的力量,也能拯救眾多的人。因為我們是王。”


    “……嗯,蕾蒂絲雅女王辦到了。我知道。……我也,能辦到嗎。”


    像是依附她般,他把臉埋在她的肩頭上,蕾蒂歎了一口氣。然後她抬起手,輕輕放在他的頭發上。


    “你身邊,沒有對你這樣做的人嗎?”


    “沒有……如果有,就不會來這裏了。”


    “說得對呢。”


    別稱失戀王。即使有喜歡的人,他的思念也傳達不去。


    “……如果,那孩子在的話……。……為什麽呢,為什麽會變不在呢。明明當我說‘一起加油’時,她笑著說‘好’的。”


    路德格不是索魯威爾王家的人。原本是納帕尼亞的第二王子。


    在他的時代中,索魯威爾王家的血統變得快要斷絕。


    那時,索魯威爾國的王族隻有“第三王妃與前夫的孩子、之後正式成為國王的養女的公主”。這樣下去就會出現出沒繼承索魯威爾王家之血的女王。


    所以索魯威爾期望,納帕尼亞王家的王子,作為以前從索魯威爾嫁去納帕尼亞的公主的子孫,成為索魯威爾國的唯一一位公主的丈夫。


    因無可奈何的情況而被決定了未來的兩人,在結婚前曾碰過一次麵。


    “怎麽說,都是為配合國家而被耍得團團轉呢,我們。”


    路德格這樣對索魯威爾的公主說時,她一臉驚訝。


    “此後會有很多事,我想會很辛苦,但一起加油吧。”


    明明那時候她笑了。明明說了“好”的。


    但是她在結婚儀式後,就和戀人一起離開這個國家了。


    “可是……我,因為可以不讓那孩子知道我這種心情,而鬆了一口氣。”


    舍棄了自己的人。以為絕對不會忘記的那孩子的容貌,最近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看上去很溫柔、笑容很可愛等等,隻剩下這種印象。


    ——美化、了吧,把那天的事。


    想她是唯一的理解者、能互相扶持地活下去,那時候過於期待了。


    “這個世界中已經沒有神。如果有,我就該為了今天罪孽之深重而死。既然我還活著,果然是沒有的。”


    所以路德格不會祈禱。隻能認定作為王這是正確的事,在這個新時代造訪的世界中拚命活下去。


    “……可是那孩子,一定在向神祈禱。感謝今天的幸福,祈望明日的幸福。所以她不知道就可以了,我想要她……認為有神而活著。”


    路德格以嘶啞的聲音說。用像是在祈禱的語氣。


    “總有一天……”


    對說不定在哭的路德格,蕾蒂溫柔地說。


    “你也,一定,會遇上一直留在你身邊的女性喲。”


    “……誰知道,會怎樣呢……”


    “我家裏人就是實際例子哦。我的曾祖父,被夫人逃掉了,以為大概不會再結婚了。可是遇上新的夫人,明白了真正的愛戀,變得幸福了,這是比故事裏還幸福的實例呢。”


    對這句話,路德格聳了聳肩。


    “內政王卡爾海因茲的愛情故事嗎……雖然那個人在這裏一直都心情低落,但我一想到反正他再多過幾年就會遇到年輕貌美的夫人,我就沒心情溫柔對待他呢——”


    “我是回想起他求婚的話,很辛苦地忍著不笑呢。”


    無法再次得到已經失去的幸福。即使這樣想,但卡爾海因茲留下了希望,說“說不定可能可以得到”。所以蕾蒂抱著希望,期望著總有一天會有家人能作為家人在一起的未來,一直在努力。


    “……你也一定,總有一天感到幸福的日子會來臨。”


    “不會來的啊。你以為我被多少女孩子甩掉了——”


    “那你沒有看女人的眼光呢。”


    被明確地斷言,路德格“唔——唔”了一聲。那是在掩飾害羞。


    “蕾蒂絲雅女王,讓我成為你的情人吧。”


    “如果你比我早出生,我也可以考慮看看哦。”


    (插圖頁)


    他說著“是嗎”,壓在她身上的重量慢慢消失。


    “差不多該回去了呢。我還有不少事很忙呢,說起來。”


    “我也是啊。令人高興的忙碌在等著我啊。”


    蕾蒂心想不要一直待在這裏,還是回去吧。然後無意中想起某件事,就想問問看。


    “我說,路德格王。要是有人問你有沒有神,你會怎樣回答?”


    基爾夫帝國的瓦雷利·基裏亞科夫的問題,路德格會如何回答呢。


    “在正常意思上的‘神’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中了呢。可是我覺得有神啊。對我而言,神就是那孩子來著。”


    雖然那孩子也不在了。


    ——可是,相對地,路德格有其他光明。


    “即使沒有作為絕對的存在的神,但夜空中存在著北極星。”


    “是指北邊夜空中的星星嗎?”


    “嗯,總是在黑暗中發亮,讓我不會迷失。有挺多這種人呢,我可能現在才發現到。”


    “朋友?還是臣子?”


    被蕾蒂這樣說,路德格像是很愉快地笑了。


    “是我要‘仰視’的啊。你搞不清楚呢,真是的。”


    比路德格更早出生,留下偉大功績的過去的諸王。


    亞曆山大王、卡爾海因茲王、蕾蒂絲雅女王、奧斯瓦爾德王。


    他們留下的光輝,成為路德格的支柱。


    “那我就先失陪了。再見。”


    路德格的身體離開蕾蒂,恢複平時的神態說道,“下次來約會吧”,隨後便消失了身影。


    之後蕾蒂才慢慢起來,低喃道。


    “先說清楚,我身邊也有挺多的哦。”


    最理解蕾蒂、會擔心她的人。


    可以依賴、也能勝任自己的代理人的人。


    對她給予絕對信賴:“隻要是您就一定能辦到”的人。


    ——這是非常幸福的事,蕾蒂微笑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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