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風迎麵襲來,猝不及防。


    “姑娘,你當心。”溫雨緊緊地攥著她,觸上她冰涼的指尖,問道,“我們現在去哪裏?”


    “先離開這裏……”蘇桐衣深吸進一口氣,微弱地動了動唇,隻覺得腦中昏沉,像有什麽東西在拚命地往裏頭灌。


    兩人正走著,突然有一人攔住她們的去路。


    “蘇姑娘,君上吩咐,讓屬下前來相送。”


    麵前的人正是江冥,蘇桐衣抬起眼,前方的路倏忽之間模糊起來。眼前晃出一個女子的身影,身著月白色衣裳,她不相信地揉了揉眼,反而看得更加真實。女子一翻身靈動輕快地越出牆,身後傳來幾聲呼喊,回過頭,卻是書生的臉……


    他焦急地喊叫著,身影漸行漸遠,“木棉,木棉,你不要走……”


    木棉?一陣倦意襲來,蘇桐衣再也撐不住,閉起了眼,仿佛能感覺到自己跌在濕滑的石板路上。沒有隨之而來的疼痛,僅是一陣空寂,從腳底瞬間蔓延到全身,伴隨著寒意。


    她是誰?我又是誰?


    “姑娘,姑娘……”


    耳邊響起溫雨的聲音,好像還有一人,是餘屹?


    她慢慢地睜開眼,身處於一輛疾馳的馬車之中,一時沒有適應光亮,微微皺起眉頭。餘屹立即替她擋著眼前的光,眼神中透著幾絲關切,“桐衣,若是如此,我該早點帶你走。我來時,若不是見你昏倒,我必定會先去殺了尹妡。”


    腦中反應許久,才慢慢地問出一句,“你……為何會在這裏?”


    餘屹嘴上一笑,手上依舊一動不動地為她遮著光,“現在你身邊隻有我,我如何能不出現?”


    見她表情有異,隨即拍拍她的頭,“罷了,都過去了,往後我會陪你。”


    蘇桐衣隻是漠然地發呆,沒有一絲表情。


    “想好去哪裏麽,如果沒地方可以跟我回官蘭穀……”


    “回山幽穀。”


    餘屹盯著她的眼,輕輕地笑了笑,“一切都隨你,我們就去山幽穀。”說完朝簾外的江冥喊道,“送我們去蕪湖。”


    蘇桐衣漸漸緩過神來,問道,“餘屹,你不是有事麽?”


    他自然地笑了笑,“什麽事情,都不及你重要。”從袖中取出一個紙袋,透著一股香甜,“別想那麽多,此時正是午時,先吃點栗子酥吧。”


    “吃不下。”蘇桐衣木然地搖搖頭,斜靠在一側,隨著馬車的顛簸,頭輕微地撞在上麵。


    她慢慢閉起眼,回想起書生的聲音,突然頭上撞到一陣溫軟。蘇桐衣睜開眼,看著麵前的餘屹,眼中有幾分詫異。


    餘屹笑兮兮地看著她,“你睡你的,我把手放這裏,你靠在我手上,頭就不會那麽難受。”


    “餘屹,你不必如此……”


    他調皮地用手指止住她的聲音,臉上帶著三分笑意,“睡吧,到了我叫你。”


    一路顛顛簸簸,隔著發,還是能感覺到頭上傳來一陣溫熱,是餘屹手的溫度。


    不知睡了多久,聽到有人叫自己,她迷糊地睜開眼,發覺不知何時已靠在餘屹身上……蘇桐衣慌忙坐直了身子,問道,“到了?”


    餘屹點點頭,扶著她下車。


    江冥向她行了禮,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帕,“這是君上吩咐屬下交給姑娘的。”


    蘇桐衣驚異地拿過來,手上略有些顫抖,慢慢展開,“這是?”


    “好像是姑娘所用的作畫之物,君上命人連夜製作,說是在炭條外方包裹了一層,不會弄髒手……”


    她將此物緊緊地攥在手中,“好,我收下了。”


    餘屹拉著她,“桐衣,走吧。”


    剛行了幾步,江冥在身後叫住她,終是忍不住說道,“蘇姑娘,希望你明白,君上也是左右為難。不僅是尹美人,她背後還有重權在握的大司馬……”


    蘇桐衣並未言語,隻是將手中的炭條抱得更緊,餘屹輕微地歎了口氣,直直拉著她往前。


    “姑……”見她離開,江冥也不再言語,這些話自己說來也不合適,隻是希望她能體諒君上。


    三人行到蕪湖岸邊,餘屹指著對岸,“那裏就是山幽穀。”


    蘇桐衣望著,水麵正有霧氣氤氳而生,對麵的山若隱若現,喃喃自語道,“山幽穀!”


    餘屹輕輕地踏在水麵上,自他的腳底退出一層接一層的水暈,“去山幽穀,來往沒有船隻,隻能從蕪湖上方過去,算是天然的屏障,若是內力輕功不好,也無法到達對岸。桐衣,我帶你過去。”


    蘇桐衣看著他,“那溫雨怎麽辦?”


    餘屹輕輕地笑了笑,“她自然能夠過去。”


    “什麽意思……”話未說完,餘屹已拉起她,飛快地奔向對岸,水麵劃起一圈圈的漣漪。蘇桐衣腦中晃過一絲熟悉,輕輕地回過頭,恍惚間看到岸上圍起一堆人,呼喊大叫,像有殺戮之光。


    餘屹緊緊地拉著她,笑著說,“桐衣,別放手,很快就到了。”


    等到了對岸,蘇桐衣穩穩地踏在地上,朝蕪湖望去,這邊霧氣更重,什麽也看不清,“溫雨,她呢?”


    餘屹僅是笑笑,“放心,她很快就到了。”


    “怎麽感覺你比我還了解她?”


    他用手輕柔地拍拍她,“不是了解,是我知道得比你多一些。”


    “是何人敢擅闖山幽穀?”


    蘇桐衣轉過頭,見一人手中持劍淩厲地望著他們。


    餘屹笑兮兮地上前,微微行了禮,“望請通傳一聲,清無弟子餘屹前來拜見空幽長老。”


    那人立即和善起來,“既然是清無前輩的弟子,這邊請。”說著吩咐一人帶著他們前去見空幽。


    “桐衣,你先行一步,我在這裏等溫雨,過會兒再來找你。”


    “請。”一個弟子客客氣氣地在前方引路,蘇桐衣隻得點點頭,同他先走。


    此處枝繁葉茂,霧氣橫生,四處皆一片清幽冷寂。自己好像真的來過這裏,蘇桐衣暗暗想道,一草一木皆覺得親切。


    繞過彎彎曲曲地石板路,來到一處隱匿在霧氣中的大殿,弟子客客氣氣地向她拱手,“敢問姑娘如何稱呼,弟子也好進去通傳。”


    “蘇桐衣。”


    麵前的人立即吃了一驚,眼中慌了神色,磕磕巴巴地問道,“你……你是空幽長老的二徒弟,是我的師叔祖?”隨即跌跌撞撞地跑進殿裏,“掌門師祖,師叔祖回來了。”接著從裏頭傳來一陣吵雜。


    師叔祖?蘇桐衣念叨起來,愣了一下,自己的輩分竟然這麽高。


    “桐衣,如今你師兄殊夏當了山幽穀的掌門,剛才的弟子輩分為寂字輩,他們的師父正是你的師兄,自然稱你為師叔祖。”餘屹不知何時又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她驚異地說道,“你如何來了,溫雨呢?”


    他笑了笑,“我已托人送她前去歇息,畢竟她對於山幽穀是個外人,不便前來。”


    蘇桐衣點點頭,瞧見大殿中走出幾個人,殊夏她是識得的,之前也算是見過。還有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花白的胡須也難掩其莊嚴的氣場,應該是空幽。


    餘屹首先向前行禮,“空幽長老還有殊夏掌門,別來無恙啊。”


    “你遠道而來,有心了。”空幽開口說道,聲音如潺潺流水,潤澤萬物,和善地看向蘇桐衣,笑著說道,“桐衣,你回來了?”


    “是,師父,我回來了。”沒來由地答了一句,連她自己都有些驚異,似是從心中冒出的聲音。


    殊夏打量著她,喜色溢於言表,“師妹,你能回來,實在太好了。”


    “你們進來吧。”


    兩人進了大殿,空幽瞧著她,“桐衣,你好像武功失了?”


    “是,弟子忘記了一些事,武功也時好時壞。”


    殊夏緊張地問道,“師父,如今世道艱險,師妹沒了武功可如何是好,有沒有什麽辦法?”


    空幽捋了捋胡須,似是窺探到什麽先機,爽朗地笑了幾聲,“莫急莫急,總有一天,會想起的。”


    “有時候,腦中也會閃過一些零散的畫麵。”蘇桐衣說道。


    空幽起身走到她身邊,將手置於她的頭頂上方一寸的地方,“桐衣,可會經常頭昏?”


    “有時會。”


    空幽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看著一旁的餘屹,他立即意會,笑著說,“空幽長老放心,晚輩自會盡心。”


    “桐衣,你不用擔心這些,到你該想起的時候,你就會想起。”空幽收起手,從袖中取出一個香袋遞給她,“如今快至端陽,裏頭放了幾味艾葉,你收著吧。”


    蘇桐衣接過來,瞬間有一陣幽香彌漫開來,心中無比的安心。


    殊夏忍不住開口說道,“師妹,過往你的武功遠勝於我,本來這山幽穀該你繼承,掌門之位也該由你來當。”


    空幽笑著搖搖頭,“殊夏,她與你不同,不會永遠待在這裏,掌門之位還是你更適合。”


    “可是,師父……”


    空幽舉起手止住他的話,“此事無需再提,桐衣,此處永遠是你的家,你安心在這裏住下。”


    “好。”


    “你先下去歇息吧,殊夏你去送送桐衣,她久了沒回,怕是找不到路。”


    “是,師父。”


    空幽笑著目送他們離去,看向仍候在一旁的餘屹,滿意地點點頭,“你倒是好眼力,連我沒說明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清無果然沒有選錯徒弟。”


    餘屹向他拱拱手,“空幽長老誇讚,不知前輩可是有事要問我?”


    “是,此事暫不要宣揚,最好連桐衣和殊夏也不透露。”


    “前輩,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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