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存有那麽一種人,匆匆一麵,就已定下緣分。


    時間仿若凝固一般,霎時間,溫雨退後幾步,背過身,“葉淩風,勸你不要在我身上花費心思,我絕不可能動搖。”


    身後隨即傳來一句明快的話語,“溫雨,你未免太小瞧我,我又豈是說說而已。”他話鋒一轉,慢慢地說道,“一輩子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不過,用來等一個人足夠了。”


    她略歎了口氣,若是在過去,怕是早已殺了此人。


    如今,卻找不到任何動手的理由,不因為別的,隻因為他便是他,是葉淩風……自己如何也下不了手,總得要尋一個緣由。


    溫雨回過頭來,不屑地說道,“葉淩風,等你有一日能打贏我再說?”


    “當真?”葉淩風眼中頓時多了幾絲光亮,期待地看著她。


    她慢慢地朝前方走去,隻留下一句不冷不淡地話語,“等那一日再說……”或許等到自己無法勝他之時,也終於找到一個不殺他的理由。


    “等我,溫雨!”葉淩風喊叫一聲,陽光明晃晃地照在臉上,前方的人,每一步都像在踏入自己心中。溫雨,終有一日,我會變得更好站在你麵前。


    溫雨抬起頭,林間氤氳,不禁想起身處流笙莊的日子。每一日,除了瀑布傾瀉而下的水汽,同奪目的陽光交相輝映,再無一物。那時何嚐想過,自己會遇見一個,名作葉淩風的人。


    他,真的很煩人,但自己對他,就是惱不起來。


    屋中的人,心中同樣也不平靜。


    葉淩末小心地放下蘇桐衣,輕輕地替她蓋好被子,手上越發顫抖。


    多日不見,恍如隔世。桐衣,你還會不會怨我?


    往事一樁樁在腦中晃過,從最初的相處,仿若已是多年以前


    葉淩末撫過她的額頭,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反而覺得更加遙遠。桐衣,你走之後,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我也應接不暇。沒有馬上來尋你,你是否會怪我?


    他微微閉眼,重重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略略打量著屋子,一切都很簡單,桐衣向來喜歡如此,一應女子的裝飾簾帳都不喜。臉上驀地多了幾分笑容,連他自己都驚了一跳。眼角瞥過她的書桌,桌上緊密地擱置著一摞一摞的紙,還有一些歪歪斜斜地放著,看不真切。


    葉淩末走進,翻過一張紙,拿在手裏,剛想一探究竟,登時吃了一驚。這……是一幅畫像,畫中之人竟是自己。手上一陣不穩,險些掉在地上,他立即將畫像放置一旁,翻動著剩下的畫。


    一張,一張……畫中之人皆是自己,每一幅都是不同的情緒,從最初到最後分離。


    各式的裝束,各式的表情,有些連他都沒印象。桐衣她……竟然都記得,每一幕每一個細節。葉淩末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手中緊緊攥著畫像,不禁意沾上了畫中的炭粉。


    難道,桐衣遠比我想得,還要在乎我。葉淩末心中愈加懊惱,一直以來,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麽……為何偏偏要委屈她留在王城裏,留在自己身邊,過去是,如今還是。


    “書生,若你明白,就放我走。”腦海裏突地冒出一聲,葉淩末心中驚詫,這是桐衣臨走時所說。一直都未明白的人,原來是我。


    桐衣,我給你的再多,都不是你所想,我卻還不自知。葉淩末放下手中的畫,重重地歎口氣,生平第一次,期望自己不是君王……


    “書生,書生……救師父,救我師父……書生……為何你不在……”突地,感覺桐衣有動靜,葉淩末頃刻來到床邊。


    原來是在說夢話,撫過她的額頭,沒有發燙。對不起,桐衣,我該早點明白,你就不會如此辛苦。


    蘇桐衣閉著眼,喃喃地說著夢話,“書生……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在……身邊……”


    葉淩末緊緊地攥住她的手,輕聲答道,“桐衣,我在,我就在這裏。”


    “書生……你什麽都不懂……我不想你為難……”


    “桐衣,對不起……”葉淩末小心地握著她的手,抵住額頭,心中更加鬱結。身不由己,無能為力,自己如何會陷入這種境遇。


    剛一抬頭,刹那之間,正對上蘇桐衣的眼神。


    葉淩末慌忙地問道,“桐衣,你醒了?頭還痛麽?”


    她將瞳孔睜得老大,輕咬起嘴唇,不相信地看著他。愣了許久,才顫顫巍巍地說道,“書生……我在做夢,對不對?”眼眸瞬間濕潤起來,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卻不敢觸碰。


    “這個夢,好真實,比以往都要真實……”蘇桐衣喃喃自語,認真地打量他,眼淚不禁意間流下,大著膽子觸上他的臉。


    眼中一震,睫毛微微顫動起來,又多了一幅可以畫的畫像,“我要趕緊畫下來,我如今這樣,怕是記不住……”說著,猛地翻身下床,衝到書桌前。抽出一旁的紙,到處翻找著。嘴中念念有詞,“筆,我的畫筆……”


    見狀,葉淩末蹙起眉,忙走過來,從身後抱住她,“桐衣,我在,這不是夢。”


    蘇桐衣使勁兒地搖著頭,眼淚越聚越多,“不行,我要趕緊畫下來,我的記性越來越差。我怕,會忘記書生的臉。”手上仍是不停,“筆,筆,在哪裏,明明就放在這裏。”


    “桐衣,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就是書生……”


    喊叫絲毫沒有用處,蘇桐衣充耳不聞,一不小心弄散了麵前的畫。登時四處飄散,滿屋皆是,她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這些畫像,寶貝似的一張張地撿起。


    “我幫你撿吧,桐衣。”想扶起她,她卻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似是不認識地看著葉淩末。直直地逼問道,“你,為何不來尋我?”


    手上一頓,葉淩末苦笑著,頓時啞口無言,總不能說是因為三國聯盟之後,時機更加嚴峻,晉國也岌岌可危。再加上晉國朝中出了內鬼,實在也無暇抽身。


    “你無話可說?”蘇桐衣拾起地上一張的畫像,正是初見時,書生的模樣。她緊緊地捏在手上,怪異地笑了幾聲,“書生,我現在對你,真的很失望,很失望。”


    當即,葉淩末腦中嗡嗡作響,這曾是自己同她說過的一句話,“我隻願你過的好,不會對我感到失望。”自己所說的話,她竟然都記得。


    心中再也抑製不住,葉淩末不顧一切地抱過她,溫柔地說道,“桐衣,抱歉……”


    隻覺得懷中的人帶有一絲落寞,僅是冷冷地看著自己,一字一句地說道,“葉淩末,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你的抱歉。可惜,你從來也不懂。”


    話音剛落,蘇桐衣一把推開他,頭上尚有幾分昏沉,險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葉淩末趕緊去扶,正被她毫不留情地推開。似是不認識一般,冷冷地瞧著他,“葉淩末,你可以走了。”


    “你,叫我什麽?”眼前的她同從前的那個人,如出一轍,不論是語氣還是態度。葉淩末拉起她的衣袖,不放心地問道,“桐衣,我是書生,你不記得我麽?”


    蘇桐衣望著他,順勢挑起眉,“記得,又如何?”


    “桐衣,你在氣我對不對,氣我沒能陪在你身邊,沒來尋你……”


    “你的事,我不關心。”蘇桐衣收回手,走到床邊坐下,忍著頭上的昏沉,強打起精神,冷漠地說道,“世上隻有葉淩末,再無書生……”


    再無書生……葉淩末急著追上來,“桐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蘇桐衣扶著床邊,冷笑一聲,“難道還不夠明顯?葉淩末,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桐衣,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葉淩末,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是君王,而我不喜歡王城。”


    “桐衣,你還是在乎我的,對不對?不然你怎麽可能畫這麽多我的畫像。”葉淩末舉起手中撿起的畫像,期待地看著她,希望她隻是再同自己賭氣。


    “我畫的,同樣也可以毀掉。”蘇桐衣笑著搖搖頭,搶過他手中的畫,立即置於床邊的蠟燭上,咬緊嘴唇強撐著精神。


    書生,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勢必要為師父報仇,再不可拖累你……你畢竟是一國君王,我的存在於你,沒有任何好處。那一日,尹妡有一句話說的對,若是你懂得局勢,就該自己離開……


    葉淩末轉過頭,已然無法阻止,哀切地說道,“桐衣,你燒掉的,可是我與你之間的聯係。”


    “葉淩末,你回去吧,回去當你的君王。我蘇桐衣,今生今世,再與你無關。”


    心中驟然一記重擊,“桐衣,我不準。”我和你不該是這樣一個結局,過去已然錯過一次,這一次,我不允許……葉淩末攥緊她的衣袖,篤定地說道,“我不準你說這些話。”


    蘇桐衣蒼白地望著他,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葉淩末,這一次,你是要繼續騙我?還是綁著我?”


    每一句話都重重地砸在心上,葉淩末長歎一口氣,靜默地說道,“桐衣,我也有我的苦衷。”


    “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抉擇……葉淩末,你走吧。”


    手上一鬆,葉淩末後退幾步,臉色難看到了極致,轉過身來,佯裝著語氣,“桐衣,那你好好照顧自己,等你氣消,我再來看你。”


    “不必了。”


    等來的仍是冷冷的一句,葉淩末歎口氣,不舍地朝屋外走去。


    就這樣望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蘇桐衣的眼淚傾瀉而下,再也克製不住,使勁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書生,書生,真的是他,自己苦苦等了多日的人……生怕再多一秒,自己就會心軟。


    終於等到他關門的聲音,“咚”地一聲,蘇桐衣倒在地上,正跌在畫紙的灰燼中,眼前尚有飄飛的煙塵,各類細小的紙屑橫飛。


    書生,時過境遷,我已不是破屋之中的蘇桐衣,你也不再是破屋之中的書生。


    你真的,不該再來。煙塵落下,蘇桐衣慢慢地閉起眼,最後一滴眼淚,順勢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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