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屹……”


    “怎麽,走不動了?”餘屹偏過頭來望著他,兩人身上的衣袍都還在滴著水。


    葉淩風無力地動了動胳膊,此時才覺得困倦,“我還能走,隻是這樣走,我快要睡著。餘屹,你跟我說說話。”


    “說什麽?”


    “想說什麽,說什麽啊。”葉淩風挑起眉眼,如往常一樣。


    餘屹略略笑了笑,心中起了勁兒,緊接著麵無表情地搖著頭,“我沒什麽想說的。”說完,急速朝前方走去。


    “你別走這麽快啊,我跟不上。”葉淩風喘著粗氣,艱難地跟在他身後。


    餘屹皺起眉頭,轉過身來,一把扶住他,嫌棄地說道,“你這樣,還算是男人麽?”


    他隻是抬起眼瞪著,等到把氣喘勻,才慢條斯理地應道,“難道我之前打你的那一拳,還不夠重?你這嘴邊,可還是青的。”


    “你還有臉說,我要是毀容了,下半輩子你負責啊。”


    “可以啊。”葉淩風笑著說道,“我堂堂一個西涼王,難道連你都養不活?你就算是作死地吃,又能花幾個銀子。”


    “你這是挑釁?”餘屹甩開他的手,故意說道,“我就不該多管閑事,應該讓你累死在半道上。”


    “誰叫你喜歡管閑事呢?”葉淩風雙手交叉,架在腦後,身子越發僵硬,“不然我給你謀個郡官當當,反正你也喜歡管這些家長裏短的事。”


    “怕你請不起。”餘屹白他一眼,繼續往前。


    “我還以為,你不是個貪財的人,真是人心不古。”葉淩風感慨道。


    “看來剛才,我真該一腳把你踹進水裏。”


    “後悔也晚了。”葉淩風歪起頭瞧著他,突地認真說道,“餘屹,謝了,之前若不是你的一番話,我可能就成了一個懦夫,溫雨會看不起我。”


    他略有幾分詫異,歎了口氣,“淩風,你能想開一些,也不枉溫雨一片苦心。”


    “我會好好活著,連帶溫雨那一份。”


    “那就好。”


    兩人繼續往前,餘屹走在前方,突然,感覺肩上受力。一轉頭正對上葉淩風的雙眼,溫潤如玉。不禁皺起眉來,麵無表情地問道,“你想做什麽,又是唱哪一出?”


    “加深感情啊,不知怎得,我發現越看你越順眼。”


    “看我順眼的人多了,你也不用非得上手。”餘屹嫌棄地動了動肩膀。


    他微微一笑,也不放手,“又有什麽不能上手。”


    “葉淩風,你腦子進水了?”


    “哈哈……”他放肆地大笑幾聲,笑得有幾分蒼白,許久才止住笑,“餘屹,其實我很佩服你,不僅是因為你的能力,還因為你的心性。”


    “哦?”餘屹挑起眉望著他,起了幾分興趣,“我的心性,你懂得?”


    “我指的是對蘇桐衣一事。”葉淩風認真地盯著他的眼,“我看得出來,你很在乎她。我若是你,必定做不到那麽偉大,眼睜睜成全她和別人。”


    餘屹笑著搖搖頭,拍著他的肩膀,“淩風,感情的事情沒有那麽複雜,我也不是成全。隻是,看著她過得好,我便也知足了。不管是誰能給她帶了幸福,反正有這麽一人就行。”


    “難道你就不想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位?”


    餘屹笑了笑,“她心中有沒有你,又何必強求?”


    一路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知不覺已到了官蘭穀的地界。


    剛一進穀,便見到麵前站著一個人影,麵帶愁容。直到見到他們,才慢慢釋然。


    “王兄,這麽晚了,你怎麽……”話未說完,葉淩末也顧不得他濕透的衣裳,緊緊抱著他,“淩風,還好,你活著回來了。”


    從未見到王兄這個模樣,葉淩風呆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麽。


    “別愣著了,趕緊去洗一洗,休息吧。”葉淩末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他慌忙地點著頭,正準備往前走,驀然停下腳步,“王兄,抱歉,讓你為我擔心了。”說完,慢慢消失在黑夜裏。


    餘屹看他一眼,立即會意幾分,問道,“桐衣,沒事了吧。”


    葉淩末嘴邊隱著笑,點了點頭,“空乾救了她,說是明日應該就會醒來。人就是奇怪,我竟還覺得有些不真切,怕明日,她又會醒不來。”


    “葉淩末,婆婆媽媽的,可不像你,不過,我看你今晚該是睡不著了。”


    他輕聲一笑,“所以我準備拉你下棋長談。”


    餘屹趕緊擺手,“我可沒這精神,方才走了那麽多個時辰,沒累倒已是萬幸。”


    透過微弱的光,瞥見他嘴角的傷痕,他有些意外地問道,“你走路還摔了一跤?”


    餘屹惡狠狠地望著他,“葉淩風打的,那小子急起來也是很有血性,下手真夠重的。”


    “哈哈……淩風竟然能打過你?”


    餘屹無奈地歎口氣,“桐衣教的好徒弟……”


    葉淩末恍然大悟,手指修長地撐著下巴,“怪不得感覺淩風的武功有長進,原來是拜了桐衣為師。”


    “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屋休息。”餘屹慵懶地伸著懶腰,已是幾日都沒怎麽好好睡一覺。


    “你確定?你的屋子早就隻剩了三麵牆,如今成了廢墟。”


    此時,他才想起今日的一場打鬥,毀了他的房間,不禁咬牙切齒地說道,“昔立安,這個混蛋。看來,今晚隻有去桐衣屋裏擠一擠?”


    “你敢去,我就敢埋了你。”


    餘屹渾身抖動了一下,突然看見不遠處的亭子裏躺著一人,眯起眼來,“空乾?”


    葉淩末像是沒事人一樣,癱著雙手,輕描淡寫地說道,“沒辦法,空乾醫治好桐衣之後,直接累得睡在地上,我對這裏也不熟,就隻能將他放在亭子裏。”


    餘屹神色複雜地看向他,“葉淩末,你一個大男人,吃起醋來實在可怕。”


    他絲毫不為所動,盯著餘屹,“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麽在房中陪我下棋,要麽在亭裏歇息。”


    “簡直沒天理!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恩人?”


    葉淩末冷峻一笑,慢慢將臉湊近,小聲說道,“我是君王,我就是天理。”


    “怕了你,下就下,不過可要先把賭注說好。”


    “你想要什麽?”


    餘屹偏著頭,轉動起眼珠,痞痞一笑,“我要這官蘭穀所處的一塊地。”


    “可以,若是你贏了,這塊地就送你。但是,你若是輸了,便要當我晉國的大司馬。”葉淩末嘴邊隱著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葉淩末,我可是昭國人,怎麽能在晉國任職?”


    “昭輕才是昭國人,你餘屹是我晉國人。”


    餘屹苦笑道,“你這……根本就是耍賴,屬於威逼利誘。”


    “威逼利誘是麽?不然你娶我一個晉國的公主?”


    餘屹皺起眉頭,“你又沒有女兒,開什麽玩笑?”


    “我有姊妹,長公主也是公主。”


    他慌忙地後退幾步,結結巴巴地說道,“葉淩末,你玩真的啊,我還不想娶親。”


    “不然你以為我跟你鬧著玩兒,君無戲言。”葉淩末一把扯過他的衣袍,“男子漢大丈夫,答應了的事,怎麽可以反悔?”


    餘屹直直地盯著他,來了興致,“你以為,我當真會輸給你?”


    “那就試試,你若贏了,我再贈你黃金萬兩。”


    兩人在房中鋪開棋局,一場棋走得旗鼓相當,各有優勢。


    餘屹嘿嘿一笑,“葉淩末,想套我,可沒那麽容易,”


    “是麽?”葉淩末不慌不忙地死盯著棋局,一直在找尋他的破綻。說下棋其實就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他來晉國當職。趁著他現在精神不濟,最好就讓他應承了此事。


    “吃!”葉淩末輕輕說了一聲,瞬間打亂他的氣數,得意地瞧著他,“怎麽,還走麽?”


    餘屹慌亂地看了眼棋局,眨眼的功夫,竟被他的棋子團團圍住,沒了氣數。略略皺起眉來,“不行不行,剛才我精神不好,再來一局。”


    “再來幾局,我都陪你。不過,從現在起,你就是我晉國的大司馬。”


    “憑什麽?”


    “憑我是王。”一句話倒是答得幹脆。


    餘屹放下棋子,不解地看著他,“葉淩末,你幹嘛非要硬塞給我一個官職?”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說道,“是為了淩風。”


    “為他?什麽意思?”


    葉淩末笑了笑,“餘屹,你這麽聰明,應該能想到我的用意。”


    餘屹一下倒在榻上,側起身看著他,“你難道想把王位傳給他?”


    “是,我一直都有這個打算,隻是淩風誌向不在朝野,時機也一直沒成熟。不過我想,若是有你在他身邊,我多少也安心些。”


    他慢慢閉起眼,應道,“為什麽非要傳王位給他,葉淩風那樣的性子,怎麽看也不像是當君王的料子。”


    “一方麵,晉國總要有人繼承,他也是我葉家的傳人。另一方麵,我也確實是有私心。”


    “是為了桐衣吧。”


    葉淩末並沒有否認,“是,宮中的生活對她來說,是困難了點。不過,淩風不答應,我也不會勉強。”


    餘屹歎了口氣,“葉淩風那個傻子,為了在乎的人又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他若是知道你的顧忌,別說是晉國君王,就是天下的王,他也做得。”


    “是啊,淩風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此事還是暫時別告訴他。”


    “你們兄弟二人,在外人看來何等風光,令人豔羨。殊不知,各自都有一道坎橫在心中。葉淩風是溫雨,你是桐衣……”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天色漸漸亮起來。餘屹虛睜著眼,埋怨地看著麵前之人,“葉淩末,我可是一個時辰都沒休息,全聽著你跟淩風的過往,我……現在真是困得不行。”


    “那你就歇息吧,我去看看桐衣。”


    一聽到桐衣二字,餘屹立即來了精神,匆忙坐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不睡了?”葉淩末挑起眉問道。


    “不睡,”他使勁兒地睜著眼,“少睡一覺也死不了。”


    “對了,溫雨的事,還是暫時先不提。”


    餘屹也表示讚同,現在是非常時候,還是不要讓她再受刺激。


    天邊剛好閃現出一道紅霞,雨過天晴之後,各處都顯得格外清新。


    葉淩末同餘屹一齊來到蘇桐衣房中。剛進屋裏,正見到一個身影,愣愣地站在窗前,聽到動靜,慌忙地轉過身。


    “書生,餘屹?”她眼睛瞪得渾圓,散發著光澤,嘴巴輕輕地一張一合,“真的是你們?”


    “太好了,桐衣,你終於醒了。”葉淩末激動地走來,扶過她的頭,將她擁入懷中。


    “書生,真的是你。”蘇桐衣緊緊抱住他,一切都來得太不真實。


    餘屹單腳踏在地上,“你們兩人好歹也看看場合,我還在呢。”


    蘇桐衣慌忙地放開書生,雙手捂住側臉,長長的秀發自然垂落在臉上,楚楚動人,“那個……你們先出去一下,叫溫雨進來……”話剛說完,才發現四處都沒有溫雨的身影,不禁問道,“溫雨呢?”


    葉淩末稍稍皺著眉,剛想開口,餘屹搶先說道,“她有點事情,暫時不能來官蘭穀。”


    “有事?”蘇桐衣驚訝地捂著嘴,“難道她還在流笙莊,昔立安有沒有把她怎麽樣?”


    葉淩末拍著肩膀,安撫道,“桐衣,你病才剛好,不能太激動。”


    “放心桐衣,她沒事。”


    見餘屹答得那麽認真,她才稍稍安心下來。


    這時,門外突然傳了一聲埋怨聲,“是誰把我丟在亭子裏睡了一晚,害我被咬得渾身是包?”聲音越來越近,一直傳到門口。


    空乾望著屋中的三人,瞪直了眼,“是不是你們做的?”


    葉淩末和餘屹趕緊搖著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見狀,空乾不禁納悶,“奇了怪了,不是你們,難道還是我自己走去的。”


    “我看有可能。”葉淩末淡淡地說了一句。


    餘屹也表示讚同,“空乾老頭,你絕對是昨晚睡熟以後,自己又走到了涼亭,怪不得別人。”


    “胡說,我何嚐有這種病症?”


    “人老了嘛,就會得各種各樣的病。”


    蘇桐衣也看出來,餘屹肯定是在糊弄他,不禁笑了幾聲,小聲問道,“書生,他是何人?”


    “空乾,空幽的師兄,便是他救了你的命。”


    師父的師兄?蘇桐衣喃喃自語,突然覺得眼前的人親切起來。她走向前去,略有些哆嗦地問道,“前輩,當真是空幽師父的師兄?”


    空乾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醒了,那我也算沒辜負空幽。”


    “師伯,受弟子一拜。”蘇桐衣順勢跪在地上,輕輕地磕著頭,聲色動容。


    空乾趕緊扶起她,“何必如此見外?”


    “師伯,師父他……”蘇桐衣欲言又止,眼中漸漸盈滿淚花。


    空乾嚴肅地點著頭,“放心,此事我會處理,你就不要管了。早日養好傷,空幽該是希望你好好活著。”


    “是。”她應了一句,葉淩末趕緊扶過她。


    “既然事情還沒處理完,我也暫時不回北漠。”


    “我也正有此意。”葉淩末笑著說道,“不知,你想住哪裏,官蘭穀,山幽骨,還是晉國王城?”見他看向餘屹,遂說道,“他如今是晉國的大司馬,自然該跟我回王城。”


    “什麽?”兩人俱是一驚,皆同時看向他。


    餘屹苦笑著搖頭,“葉淩末,你這是坑人。”


    “君臣之禮,你難道不懂?該稱呼寡人為君上。”


    “哈哈……”一陣沉寂之後,空乾大笑起來,“想不到你這小子如此精明,還是著了別人的道,葉淩末,幹得好。”


    “幸災樂禍。”餘屹哀怨地說道,索性耍起賴來,“桐衣,葉淩末設計我,你管不管?”


    葉淩末笑兮兮地擋在桐衣身前,“願賭服輸,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堂堂君王,逼迫良民。”


    “你哪裏又是良民,明明是昭國逃犯。”


    “昭國?”蘇桐衣偏起頭來問道,“餘屹是昭國的人?”


    “是啊,而且他的兄長可是昭國當今的君王。”


    餘屹有氣無力地看他一眼,“知道我是昭國人,還委以重任,就不怕我當內鬼,滅了你們晉國。”


    “我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會怕。再說,未嚐是多了一個敵人,說不定是多了一個盟國。”


    “原來你是這樣打算,葉淩末,你這心計當真連我都自愧不如。”


    空乾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昭杭初要是知道他這小兒子,不僅繼承了清無的能力,還當上晉國的大司馬,肯定會驚歎。”


    “哼,我跟他又不熟。”


    空乾撫過他的頭,“小子,杭初不是你想的那種,他當年的事跡,有空我再同你說道說道。”


    餘屹無語地瞧著他,“他那些事兒,還需要你說麽?”


    “哈哈……也是,憑你的能力早查得差不多了。”


    “但我就是查不到他的下落,這麽多年,他為何就是不願見見我?”說著,餘屹眼神略有些暗淡,看來此事一直壓在他心中,久久未散。


    “放心,小子,時機到了,他就會見你。”空乾一把摟過他,嘴邊微微笑著。杭初,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到底又在何處?


    此時,葉淩風揉著惺忪的眼,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誒,你們都在啊,聊的什麽?”


    餘屹皺起眉來,“淩風,你這是什麽造型?也太不修邊幅了。”


    “我隻是來找王兄,沒想到這麽多人。”


    “淩風,我準備讓餘屹當這晉國的大司馬,你可同意。”


    葉淩風大笑起來,“他這模樣……”


    “我怎麽樣,怕是比你好多了。”


    “那不然,你順便把我這西涼王也當了。”


    餘屹冷笑幾聲,“你們兄弟二人是強盜啊。”


    “對,就訛上你了。”葉淩末幹笑幾聲,“放心,你這大司馬跟淩風的西涼王差不多,就是個名號,晉國也不指著你們。”


    “真是想不通你。”餘屹感慨一句。


    葉淩末僅是笑笑,“既然如此,大家就一同回晉國王城。”


    “王兄……”


    葉淩末轉過頭來看著他,“淩風,你怎麽?”


    “王兄,我想出去走走。”說話時,他眼中也帶著星星點點的光亮。


    “你一個人,行麽?”葉淩末略微有些遲疑,知曉他心中還是不好受,溫雨的離開,對他的打擊確實很大。


    他微微笑了一笑,“放心,王兄,我會照顧好自己。隻是,想出去看一看。”


    “好吧,淩風,不過讓中寺陪著你,一路上有個照應,我也安心些。”


    葉淩風應承了一句,偏起頭笑笑,還是從前那般的笑容,眉眼間卻多了幾分苦澀。


    或許,感情便是這樣,會使人在不知不覺,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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