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姝指尖泛著花瓣的微紅,細看來,原是宮中女子盛行的胭脂水桃。仿桃花之態,精致地繡在指甲上端,一姿一態間,極盡姣妍。


    今日的她,倒是十分細致地打扮一番,遮住了一夜的倦容。


    “子寒突然發熱,我急得六神無主,幸虧有君上,我才能定下心神。君上也是守了一夜,任我怎麽勸,就是不肯離開半步。桐衣,你可別埋怨君上?不然我就成了罪人。”


    “怎麽會,說起來,書生還是徐美人的夫君。”蘇桐衣輕微笑笑,問道,“子寒的病可還嚴重?”


    “早上已經退了熱,就是一直纏著君上,那孩子也是太粘君上,幸好君上還算疼他。”


    蘇桐衣不禁想起徐姝的哥哥,即使是匆匆一麵,也能看出他的為人,實在不怎麽樣,卻生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子寒確實很討人喜歡。”她隨手拿起一件水玫色的外裙換上,零散繡著水中的睡蓮,皺起的一角宛如水紋。


    這句話,說得徐姝很中聽,臉色和緩許多,“桐衣,我還是找個人來服侍你,此等小事哪裏需要你親自動手。若是君上知道了,倒要數落我照顧不周。”


    “不用,徐美人,我受不慣人服侍。穿衣服這樣的事,我還能做。”蘇桐衣趕緊擺手拒絕,“而且我也不想眼前人多,現在便好。”


    不知是否久了未見,總覺得這一次回來,不知怎得,徐美人的性子卻是變了許多。


    徐姝僅是客氣幾句,也不再提起此事。


    過了半響,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忙說道,“你瞧我這記性,過幾日好像就是七夕。”


    “七夕?”蘇桐衣一向不記時日,茫然地瞧著她,“就算是七夕,又有什麽特別?”


    “七夕便是君上的生辰,桐衣,你不知道?”徐姝驚異地瞧著她,手上隨意地擺弄著裙角,眉眼溫婉,“我本以為,這樣的事,君上該同你說過。”


    蘇桐衣搖著頭,“書生沒說,我也沒有問過。”


    “那……許是君上也並不看重自己的生辰,往年還都是我提醒的。”一說到此,徐姝臉上便有掩飾不住的笑容,隱隱透著一種欣喜,“七夕,因著君上的緣故,也是晉國一個重大的節日。那一日,連王城中也會張燈結彩,更會請宮中的伶官前來唱戲,好不熱鬧。”


    細想來,蘇桐衣也不知今年書生是何年歲,不過,她就連自己的生辰也常常忘記,也就沒在意這些事情。這樣看來,自己對這些未免糊塗了點。


    “桐衣,可想好要送什麽給君上?”徐姝偏過頭來問道,“不過,無論你送什麽,君上都會歡喜。”


    “這……”被她突然這麽一問,蘇桐衣也犯了難,仔細一想,書生生為君王,根本什麽也不缺。


    “我倒是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隻是不好辦。每年七夕,都會有伶官唱戲。不過這唱得最好的並不是宮中的伶官,而是王城西北角桑園,一位稱作素生的伶人。”說起此人來,徐姝臉上也有掩飾不住的欣賞之情,眉眼帶笑,“聽聞此人唱曲,十裏空巷,聲調清靈,百年難得一遇。”


    “竟有這樣的人?”


    徐姝挑起眉,抿著嘴笑笑,“妹妹是不是來了興趣?別說妹妹,我對此人也是好奇得緊,隻是此人為人清高,萬不願踏足到宮中,更不屑成為伶官,寧願待在一個小小的桑園,實在是可惜。”


    “徐美人所說的,絕妙的點子,莫不是與此人有關?”


    “正是。”徐姝輕輕點著頭,“君上也是戲癡,因著身份的緣故,無法去到那種場合,常常對我提起未能親耳聽見素生唱戲,也是平生遺憾。偏偏這素生卻固執倔強,說什麽隻為有心人唱戲,更不肯離開桑園半步,就算是君上也不例外。不過,桐衣你想想,若是七夕佳節,君上生辰的時候,能請此人到宮中唱戲,必定會使人眼前一亮。”


    蘇桐衣默默點著頭,心中暗襯著,書生還喜歡聽戲?從前倒沒有聽他說過。


    這位叫做素生的人,倒是好生的烈骨,單憑一己喜怨,就連君王也不懼不怕。


    “所以…”徐姝眼眸水盈,泛著春日之光,話語間略有些猶豫,“今日,我來是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妹妹能夠答應。”


    “徐美人有何事?”嘴上雖是這麽問,蘇桐衣心中還是能猜到幾分。


    “這……往年,我不知派過多少人去請,皆是徒勞無功。今年本想親自去請,偏偏子寒生了病,我無法脫身。”徐姝笑嗬嗬地望著她,“妹妹能否替我去請這位素生,總覺得妹妹這般能幹,一定能請動此人。”


    蘇桐衣略有些為難地看著她,自己對這種事也根本不擅長。


    徐姝趕緊說道,“若是請動此人,必定全是妹妹的功勞,對君上來說,更是份絕佳的禮物。妹妹…總不會拒絕吧?”


    話都這個份上,蘇桐衣完全無法拒絕,隻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她立即喜笑顏開,飛速地從衣袖中拿出一塊手絹,遞給蘇桐衣,“上方繡得便是桑園的地址,君上那裏,我會先替你瞞著。”


    “桐衣,這上麵的字,你可識得?”


    蘇桐衣回過神來,忙點了點頭。


    見狀,徐姝笑著說道,“桐衣你,實在是比尋常女子還要更加聰慧。想當初我為了識字,可是花了多年的功夫,真是令人羨慕。”


    兩人又閑話一陣,徐姝瞧著日頭,準備起身告辭,蘇桐衣一路送到外門。


    “真的不用我派人跟你一起,若是傷著分毫,我如何跟君上接待。”


    “放心吧,世上能傷我的還沒有幾個。”蘇桐衣靈動地笑了笑。


    “那好吧,此事不必逞強,請不動就算了。桐衣,你回去吧。”


    自徐姝走後,蘇桐衣在房中,輕輕偏起頭,想著事,到底如何該說服那人?


    荇舟輕手輕腳地進來,她自然沒有注意,直到聽見倒茶的水聲,才回過神來。


    “荇舟,你何時進來的?”


    他細心地端起茶碗遞給她,笑著說,“姑娘想事情想得出神,所以沒注意到奴才。”


    蘇桐衣雙手扶著下巴,沮喪地說道,“荇舟,我有麻煩了。”


    “那奴才去找君上…”


    “等等…”蘇桐衣趕緊拽住他,“此事不能讓他知道。”


    偏偏這時,餘屹不在,溫雨不在,葉淩風也不在,倒是沒有個商量的人。


    也沒有辦法,答應也答應了,隻得先去試試。


    涼靈城。


    城中仍是人來人往,為了方便行動,蘇桐衣換了一身裝束,僅是尋常的男裝,蓋住了女子本有的柔態。


    她孤身一人,走在街上,心中陡然生起幾分閑適,不禁放慢步伐。仿若身處宮中,一直也未如此清閑。


    踏盡最後一步,微微抬起頭,便見到這兩個字。


    桑園。


    此處遠離繁華的主街,隱匿在一片林間,門前纏滿青翠的植物,更多了幾分蒼涼。


    門倒是開著,地上長著稀稀疏疏的青苔。蘇桐衣向前探著身子,僅是一處露天的園子,倒是整理得井井有條。


    “既然來了,為何不進?”


    冷不丁傳來一句話,著實將她嚇了一跳,“啊…”


    環顧四周,才注意到有一人正在院中掃地,也不知是何時出現的。


    蘇桐衣向後退了幾步,定睛一瞧,問道,“你是素生?”聲音顯得飄飄浮浮,消失在細碎的落葉聲中。


    那人也不回答,仍是不緊不慢地掃著地,未看她一眼,“請讓一讓。”


    在這個空當,蘇桐衣仔細打量起他來,輪廓柔和,麵容清俊。


    特別是周身的氣質,與天地自然渾然一體,就連揚起的塵埃,在他麵前也如無物。


    竟真的,有這樣的人。


    “你有何事?”


    突如其來的一聲,蘇桐衣愣了半響,才答道,“尋一位叫素生的人?”


    “在下便是。”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徐徐然如溪流,清澈靈動。


    果然是他,蘇桐衣直直地盯著,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素生停下手中的笤帚,淡淡地說了一聲,“姑娘,我想今日你是白跑一趟了。”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蘇桐衣驚訝地問道,比識破她是女子還要吃驚。


    “過幾日便是七夕,世人踏足桑園,所求之事,每一年都相同。”素生走到井邊,拿起水桶,細心地澆著園中的花。


    清脆的水聲在耳邊響起,波光粼粼,他手上頓了一下,說道,“我不會再唱戲,你走吧。”


    “為何?”


    他僅是輕輕揚了揚嘴角,“素生,素昧平生……我本與世間無緣,無人能懂,又何須再唱?”


    話音剛落,水瓢往空中一灑,四散的水珠如雨般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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