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童和陸小鳳坐在茶樓裏。茶博士一掌拂過桌麵,兩盞白瓷茶杯悄無聲息地放到了二人麵前。白瓷杯底鋪著一層茶葉。茶博士銅壺一背,滾熱的茶水從細長的壺嘴裏流了出來。


    茶葉被熱水一衝,漸漸泛出碧色。茶水七八分滿時,那茶博士壺嘴一收,茶水沒有半分濺出來。


    “花公子、陸公子,請慢用。”茶博士退到一邊,關上了雅間的門。


    三童拿起茶杯,先是聞了聞,再淺嚐一口。陸小鳳拈著花生米往嘴裏扔,道:“三哥,你要找我說什麽?”


    三童一笑:“小陸這麽聰明,還猜不出來?”他放下茶杯:“昨夜還多謝你援手相助。”


    陸小鳳道:“那簡直是湊巧。我可從來沒想過,竟然還有人敢綁架花家的孩子。”


    三童神色一凜,道:“你可知道,那四個人死了?”


    陸小鳳一驚,怔了一會,道:“錢尤羅梁四個轎夫?”


    三童點了點頭。


    陸小鳳放下花生米。他凝神思索了半晌,道:“我走的時候點住了他們的穴道。”


    三童道:“他們死在自己的屋子裏。當時,他們好像正在招待一個客人。”


    陸小鳳道:“那個客人卻把他們給殺了?”


    三童點了點頭:“一刀封喉。這四個人雖然看起來隻是莽漢,有武功的人殺他們並不是難事。但是那一刀,實在是太利落了。”三童道:“簡直可以和離魂刀一較上下!”


    “離魂刀?!”陸小鳳道:“可是出鞘必離魂的離魂刀?難道……那個小韓,是離魂刀韓鐵城的孩子?”


    三童笑道:“想不到陸小鳳也有吃驚的時候。”


    陸小鳳道:“我可真沒想到!”


    “他既然是七童的朋友,又姓韓,你怎麽會沒想到呢?”


    “哎,因為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有武功的樣子!”


    三童又笑了,他輕輕吹了吹茶葉:“小陸,這也告訴你,萬事不得想當然耳。雖然離魂刀的兒子不會武功很奇怪,但是其中……也有外人不能了解的痛苦。”三童輕輕歎息一聲。


    陸小鳳道:“我原本以為是那四個人見小韓穿著不菲,偶然起了歹念。若這四人都被殺了……這其中定是還有更深的理由。”


    三童道:“殺他們的人非但一刀封喉,刀法可以和韓叔叔相媲美,而且輕功極高。這樣的人,在江湖上也不過十個左右。”


    陸小鳳道:“他先把小韓弟弟綁走。因為以那四個人的武功,絕對沒辦法在花滿樓的耳中把人悄無聲息地帶走!”


    三童道:“他再把小韓弟弟帶給那四個轎夫。他一定告訴那四個轎夫,這是個有錢人的孩子,且可以從這個孩子的家人那獲得一大筆錢。”


    陸小鳳道:“所以獨眼龍他們知道小韓和花家有關係的時候都很驚訝!”陸小鳳皺眉:“可是那個人這麽做是為什麽?因為他和韓叔叔有仇嗎?如果是這樣,完全沒必要把小孩弟弟丟給獨眼龍他們。因為獨眼龍他們雖然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但還沒有殺人!”


    三童道:“雖然沒有殺人,但離殺人也隻有一步之遙。據我所知,他們暗中做著替人掩埋屍體的事。”


    陸小鳳道:“因為他們是轎夫。轎夫隻要抬著轎子走在街上,就十分理所當然。誰也不知道轎子裏坐的是活人?死人?”


    三童輕輕歎息一聲。


    陸小鳳的眼神驀地一亮:“所以我們可以查一查,他們四個都認識什麽人,最近和誰交往比較密切。”


    三童點頭道:“這總歸是一個錯不了的方向。”


    三童的臉色卻仍然不輕鬆。


    “花三哥,你在擔心什麽?”


    三童道:“我在擔心,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陸小鳳道:“如果他是韓大俠的仇人,他一定會拿小韓威脅韓大俠。可是他沒有。他把小韓交到了市井流氓的手上,簡直是等著畫家的人找上門來。”


    三童道:“可是七童並沒有找到。以七童的目力、耳力、嗅覺,竟然沒有發現小韓弟弟被綁走,而之後,也沒有追蹤上那人!”


    陸小鳳道:“對花滿樓來說,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不過……”


    三童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三童畢竟是個孩子?”


    陸小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個孩子!”


    三童輕輕地笑了笑,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陸小鳳和花滿樓的確隻是個孩子。可是,若因為他們是孩子而輕視他們,一定會自食其果,因為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破綻。


    陸小鳳道:“三哥,我有個懷疑,所以早上並沒有親自把小韓送到七童手上。不知三哥是否也有這個懷疑?”


    三童道:“你何不寫在桌上?”


    陸小鳳沾著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字。


    三童看著那字,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陸小鳳轉頭望著窗外。街上越來越熱鬧了。各家商鋪都已經開門,進城的出城的,買米麵綢緞的,賣柴的賣魚的……這個城市已經完全醒來。


    他暗道:這麽明顯的事情,花滿樓又怎麽會沒有發覺?此時的他又在想些什麽?


    花府正在張燈結彩。


    天已經暗了下來。在去飯廳的路上,到處都能看到下人們往來穿梭,走廊裏也掛滿了彩綢。


    韓夜心一路走一路看,他原本就在疑惑:明天是什麽大日子嗎?卻突然想起:明天是花滿樓的生日!


    他顫顫巍巍地問身邊若無其事的花滿樓:“這些……都是為明天準備的嗎?”


    花滿樓背著手,一點也不在意地點了點頭。


    原來花家人過生日是這麽大陣仗!韓夜心暗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哪哥哥要娶親呢!


    他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十四的月亮和十五的已經沒有多大區別,隻是不太圓而已。


    他還沒想到要送花滿樓的禮物。在昨天之前,他也沒想到因為這個禮物,會引出這樣一段風波。


    此時,韓夜心仍什麽都不知道。


    兩個人進了飯廳。不一會,人差不多快來齊了,隻是不見韓鐵城。


    韓野因為臉上綁著繃帶,不能吃硬的東西,隻能拿著勺子喝粥。沒有看見韓鐵城,他還是有點失落,也有點疑惑。


    為什麽韓鐵城沒有出現?


    吃過晚飯之後,韓夜心就決定去韓鐵城的院子裏看一看。當他和花如海秋素萍告辭時,花如海卻拍了拍他的肩頭,麵露憂愁的說道:“夜心,早點回去休息吧,今天,就不要去找你爹了。”


    韓夜心更是不明所以。花如海一向在撮合他們父子的關係,為什麽今天偏偏這麽說?秋素萍的臉一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兩個人回到院子,不一會就被荷姑安排洗漱休息。


    這一天睡覺的時間比往常都早。


    一向躺倒床上就能睡著的花滿樓也睜著眼睛。


    可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第二天韓夜心起的比較遲。他做了一夜的夢,夢裏總有人在追他,一會是一個黑色的影子,手裏拿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一會是那四個轎夫,要追上他把他捏碎。韓夜心隻能一直跑,一直跑。


    他覺得很累、很累,卻決不能休息。


    隻有在清晨時才稍微睡了一會。


    因為沒有睡好,韓夜心覺得頭很痛。荷姑替他穿衣服,聽到一聲響聲,隻見一隻鈴鐺從韓夜心的袖子裏滑了出來。


    是那個“狼外婆”給的鈴鐺。


    韓夜心跑過去,正要撿起,卻見已經有人先自己一步撿了起來。


    穿著勁裝,臉上還帶著汗珠的花滿樓拿著那個鈴鐺仔細看了看,問:“小夜,這是從哪來的?”


    或許因為花滿樓的聲音有些冷,韓夜心竟有些畏縮,道:“鬼市上,一個老太婆給我的。”


    花滿樓的目光掃了過來。


    他微微皺著眉。韓夜心無法判斷,他到底是責備,還是擔心。


    花滿樓把鈴鐺收到束帶裏:“這個鈴鐺,我先替你保管吧。”


    韓夜心追問:“這是什麽?”


    花滿樓並沒有回答,進去洗漱。韓夜心仍舊追了進來。


    “我也不知道。隻是聽說,江湖中經常有人失蹤,而失蹤的人之前,恰好身邊都帶著一個金色的鈴鐺。”


    韓夜心道:“難道是某種標記?”


    花滿樓洗漱完畢,換了身嶄新的衣服,一邊伸展手臂讓荷姑給他佩上玉飾,一邊道:“ 這也說不準,失蹤的人也沒什麽共同的特征。有的成名許久,有的默默無聞,有虯髯大漢,也有苗條少女。而且,失蹤的人身上一定有個鈴鐺的說法,也說不定是以訛傳訛。”


    韓夜心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他知道,如果他現在找花滿樓把這個鈴鐺要回來,花滿樓定是不會給的。唯一的辦法,隻有等花滿樓不在的時候再慢慢找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一件危險的東西,他怎麽能讓它留在花滿樓的身邊?


    吃過飯,韓夜心借口上茅廁,見左右無人,偷偷溜進廚房。


    荷姑正在灶前做著什麽,香氣四溢。


    韓夜心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荷姑,可不可以請你幫一個忙?”


    荷姑有些好笑,擦了擦手,蹲下來道:“小韓公子請說。”


    “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買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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