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袖中寒光一閃,掣出一柄半臂長的短劍,劍尖便直向韓鐵城胸膛刺去。他眼中怒意暴漲,使那張清秀的臉更顯得猙獰可怖。韓鐵城心中一驚,不敢輕敵,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隻手就滑向腰間離魂刀。


    那男子向下一瞄,忽然笑了起來,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離魂刀韓大俠。”


    他說話的聲音也是陰陽莫辨,手上的攻擊卻沒有慢下半分!此時韓鐵城已想到關於七巧仙人的傳說,心中更是警惕。兩人瞬間攻守相反起來,一進一退,在麥田裏飛快地滑行。


    童危路的劍法宛如亂花迷眼,韓鐵城凝神對付,竟不敢抽出離魂刀!因為離魂刀一出,必定離魂而歸,而他心裏,已沒有能殺死童危路的把握!


    童危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一般,笑得更加意味深長。突然,他看見站在田埂上韓鐵城的妻子海明珠。海明珠焦急地望著兩個打鬥的身影,無意識地捂著自己的肚子。


    童危路閃身忽向海明珠逼近!他的身法實在太快了,此刻還在韓鐵城眼前,下一瞬間已經快要碰上海明珠的手!


    韓鐵城大驚,海明珠更是驚懼,根本來不及應變!


    忽然,隻聽到一聲刺耳的聲音,童危路一臉不可置信地停住腳步。他緩慢地回頭,看著韓鐵城。


    鮮血從他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來,腰側已經一片血紅。


    原來韓鐵城為了保護愛妻,那一刻拔出離魂刀,把離魂刀擲了出去!離魂刀呼嘯而去,竟是以誰也沒想到的速度,擦過童危路的腰側!


    童危路的血越流越多。他捂著傷口,猙獰地吼道:“韓鐵城,我不會放過你!”


    說罷,他竟憑空消失而去,連一點點影子也沒有留下。


    海明珠撲進韓鐵城的懷裏。兩個人俱是驚魂未定。許久,海明珠說道:“韓大哥,我看他不會善罷甘休,我們找個地方隱居,讓他找不到吧。”


    韓鐵城撫摸著妻子的秀發。那一刻的恐懼,竟讓他現在還在顫抖。他的額頭抵在妻子的頭上,點了點頭。


    韓鐵城撿起離魂刀。離魂刀上的血仍舊鮮紅。若不是這些血跡,恐怕就連他們自己,也要懷疑剛剛是一場幻覺。


    韓鐵城扶著妻子走向那片倒伏的麥田,卻見那位少女已經嘴唇發黑,沒了氣息。


    韓鐵城和海明珠擔心這件事會連累別人,就連花如海和秋素萍也沒有告訴,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


    那是一座深山。要走上半天路才能到最近的村落。韓鐵城在山裏搭了三間茅屋,從山外買來一些日用品,和海明珠就此隱居起來。


    他們的日子很逍遙,很快樂。韓鐵城很少出門,他擔心童危路在他不在的時候突然到來。隻有在糧食不夠的時候,韓鐵城才會在晚上出門,用夜色掩護行蹤。


    海明珠十分喜歡花,不久,他們的小屋就到處都是鮮花。他們一心一意地期待著肚子裏小生命的到來。而童危路也再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


    那是個十五之夜。已經是冬天了,再過一個月就要過年了。白天的時候太陽很好,海明珠把一些衣服拿出去晾曬。他們的生活裏已沒有了陰霾,她甚至願意相信童危路已經死了。


    那一晚,韓鐵城和海明珠正在燈下吃飯。兩人一邊吃一邊商量著要給孩子起一個什麽名字。因為這孩子已經快出開了。吃過飯,他們坐在一起,韓鐵城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到小生命在母親肚子裏活動,好像也要加入這場談話一般。


    歡笑聲飄散在這個屋子裏。


    但那是韓鐵城一家最後的歡笑聲。


    一輛轎子在月光中淩空而下。抬轎子的是四個白衣少女。她們衣袂飄飄,一肩扛著轎子,另一隻手卻撐著傘,好似害怕那月光曬黑了她們一般。


    這轎子來得無聲無息,但韓鐵城卻感覺到了。離魂刀在震動!


    韓鐵城立刻站起來,他讓海明珠在屋子裏帶著,一個人來到屋外。


    轎子無聲無息地落在屋前的空地上。一個少女撩開來簾,童危路走了出來。他的眼角塗著一抹飛紅,臉色卻比上次見到還要白!


    少女替他撐著傘,童危路緩步走了過來。他始終保持著一種微笑。


    一種毒蛇見到獵物的微笑。


    即使在夢裏,韓鐵城也無數次夢見過今天的場景。他一點也不慌亂,如鐵塔般站在門前,因為他的身後,還有他的妻兒要保護!


    離魂刀已出鞘。


    如半輪圓月的彎刀閃過一抹血紅的光亮。


    童危路越走越快,他的手中,也握住了半臂短劍!


    兩個人竟是一言不發,直接打了起來!


    飛沙走石,烏雲蔽月,由地麵到天空,由樹梢到屋頂。可惜這是一場沒有外人見證的豪鬥,若不然,也會讓天下人知道,離魂刀遇到七巧仙人,也毫不遜色!


    童危路沒想到韓鐵城的本領這麽強,這場架要打這麽久。但他本就不是為了公平決鬥而來!他揮舞著手中的短劍,離魂刀一刀一刀架住,發出金石相撞的刺耳之聲。月亮從雲中重新露出臉來,清輝頓時遍灑大地。


    童危路的嘴角銜起一抹笑。韓鐵城頓知要糟!他見童危路的眼角向下望去,草屋的窗下,正是海明珠焦盼的眼神!


    韓鐵城向窗口撲去!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童危路傷害他的妻兒。他比童危路先動,他甚至不怕童危路在背後砍上他一刀。


    按道理,童危路絕無可能出現在他的前麵!


    可是童危路偏偏出現了,而且很快。隻一個瞬間,他便到了窗口。他越發像一隻毒蛇,朝海明珠吐出了毒信。


    海明珠橫劍在手。她和秋素萍本是長春真人的弟子,雖然她性格柔和,劍術的成就也沒有師姐高,但是劍法也不容小覷!她冷靜地看著這張毒蛇一般的臉,以劍作刀,猛地劈了過去!


    她感覺到劍劈在一團白霧上。


    韓鐵城的離魂刀卻無法出手!因為他同樣看見童危路身後的海明珠。離魂刀說不定會穿過那團白霧,劈在海明珠身上!


    隻是這一瞬間的猶豫。


    海明珠覺得肚子一涼。她低頭一看,見童危路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朝她露出了笑容。


    她猛地後退,但是已經遲了!她的肚子開始如冰紮般的疼痛起來!


    “童危路!”韓鐵城大吼一聲,離魂刀劃過,把童危路的影子劃成兩半。而沒一會,他的人就又出現在空中。


    “哈哈……”童危路發出瘮人的笑聲。


    “韓鐵城,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老婆肚子裏的孩子必定活不過七歲,這是你砍我一刀的報應,哈哈哈!”說罷,他又登上那頂轎子,在月光下遠去!


    韓鐵城立刻撲到海明珠身邊。海明珠疼痛非常,但是身為母親的自覺卻讓她堅持著生下了這個孩子!


    當韓鐵城捧著大哭的孩子送到海明珠麵前時,海明珠已經氣若遊絲。她用最後的力氣抱住孩子,把臉貼在孩子的小臉上。


    她笑得那麽幸福,卻又是那麽悲哀!


    “韓大哥,”海明珠對韓鐵城說道:“對不起,我不能再陪著你了……”


    說完,她便離開了她的親人。


    而韓鐵城抱著那個剛出生的孩子,更是悲痛欲絕。他發出長長的慘嘯,有如狼失其侶。假如這時花如海或秋素萍在,他就會把孩子交給他們,自己追隨海明珠而去!


    可是沒有一個人。他又怎麽能丟下妻子拚盡最後力氣生下的孩子?


    他滿眼血淚,仰頭看見了一輪紅月。


    海明珠好像那嫦娥,奔向月亮。獨留他和孩子在世上,這千千萬萬個清苦的夜,該怎麽辦?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韓鐵城抱著那個還未洗幹淨的孩子說道:“從此,你就叫韓夜心。”


    韓夜心已經快沒有力氣了。他本就不算強壯,掙紮了許久,疼痛已經奪走他的大部分力氣。他倒在榻上,已昏了過去。


    常遠誌掰過他的臉,嫌惡地看了看,對童危路道:“爹,他快不行了。”


    童危路摸了摸嘴角:“別讓他死的太快。韓大俠痛苦的樣子,我還沒有看夠。”


    常遠誌塞了一粒藥丸進韓夜心的嘴裏。


    花滿樓冷冷地看著他。


    韓鐵城的嘴裏流出血來。他恨極、氣極,恨不得現在就手刃這個人!可是他卻衝不破穴道。連一向內力豐沛的花如海,也因為替韓夜心治病而耗費了太多內力。


    這本就是童危路的計劃。


    童危路在窗邊坐下,拈起一顆梅子,含進嘴裏道:“我早知道你們在找莫問針。可是你們怎麽不想想,莫問針這些年去了哪裏?哈哈!不過你們再怎麽調查,恐怕也調查不出,因為他去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可未必。”


    忽然一人說道。


    那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發紅,顯然是急著趕回來的。


    他望了眼屋內的景象,眉頭微微一皺。還是遲了一步。


    但花如海卻用眼神告訴他,一切都還沒有太遲!


    童危路上下打量他:“花二童?”


    花無倦負手道:“正是。”


    “你說‘未必’,是什麽意思?”


    “因為我已經知道了莫問針是從哪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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