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白自那日恍恍惚惚地從宮中回柳府後,就大病一場,整個人一直糊裏糊塗時夢時醒。他從小習武,身體哪裏是常人可以比的。別說壓根沒有受涼,即便是在三九天站在外麵吹一夜的風,也隻會是個小風寒,出不了一兩天保準好。可是這一次,毫無預兆毫無緣由的,就是這樣一場來勢洶洶的大病。


    柳母每天看著柳墨白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一日日消瘦下去,心中甚是擔心。詢問右相,他卻隻是歎氣不語;問柳飛霜,她也低頭不回話——她以為是自己的事情嚇著柳墨白了,哪裏還敢告訴母親;再問琉璃,她就更是一臉莫名了。


    隻是那幾日,柳墨白在昏睡時總是喊琉璃的名字。她就一直守在他身邊,端茶遞水擦汗從不假手他人,做什麽都盡心盡力,看得柳母一直暗中點頭。一連過了數日,柳墨白終於漸漸好起來。


    每天琉璃親自做了飯菜來給他送來的時候,他就拉著琉璃的手癡癡地看著她,也不說話。有時候把琉璃弄得羞急了,就要甩下他走,手卻被柳墨白拽得牢牢的。


    有一回柳飛霜來看柳墨白,正好瞧見這光景,於是打趣說:“二哥哥,你成日這樣子看姐姐,是怕她跑了不成?既然這麽著急,就快點把姐姐娶進門來吧?到時候盡著你每日看!”


    琉璃踩她一腳:“小丫頭,都學會笑話我啦?你那親愛的左公子今日沒有約你去賞楓葉啊?有沒有再吟誦個什麽美人兒的詩詞送給你啊?”一邊嘴裏說著柳飛霜,一邊紅臉偷看柳墨白,卻見他臉色蒼白,攥著她的手格外緊。


    琉璃心中不安,想要問他怎麽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想要說的,總會告訴她,不想說的,問也是白問。本來他就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就算他喜歡琉璃,也不是什麽事她都可以問的。這點,琉璃心中明白得很。


    時間一晃,就是半個月過去了。京城中早已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一派蒼茫蕭索之色。柳墨白身體已經大好,這日他去找琉璃,說想帶她去京中的雲龍寺拜一拜,琉璃欣然同意。


    雲龍寺是京城名寺,香火千年不衰。各朝各代的皇帝,都在寺中有供奉。據說雲龍寺主持個個都是仙人,當朝主持雲寂大師更是聲名顯赫,據說能得他指點者,都必將有大造化。


    雲龍寺在京城東北角的雲龍山上,二人騎馬到了山下,就攜手踏著青石階,緩步而上。雖說已是冬日,天氣寒冷,但是來雲龍寺的人卻並不少。琉璃和柳墨白,一個風姿俊朗披白色貂皮大衣,一個眉眼靈動穿紅色狐狸毛大衣,在人群中煞是顯眼,惹得路過的人頻頻注目。他們倒也沒有什麽不自在,隻管悠閑賞景。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山頂雲龍寺,二人去上香跪拜。琉璃閉上眼睛在心中許願:願我與墨白此生不離不棄。


    一睜開眼,正對上柳墨白望著她的專注目光,琉璃麵上一紅,推他一把:“看我做什麽?快許願啊。”


    柳墨白笑說:“我並沒有什麽要許的願望,那我就求佛祖保佑你方才許的願望都實現吧。”


    琉璃笑著捶地:“哎呀真浪費,兩個人的願望呢,竟然就這麽一條。早知道我就多加幾個,什麽升官發財,好運連連,天上掉元寶啊。”


    柳墨白拉她起來:“願望少,佛祖便聽得真切,我們兩個人的力量呢,肯定就更容易實現一些。”


    琉璃望著麵前巨大的金色佛像,彎起眼睛笑。既然如此,那也罷了,畢竟之前的那個願望,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願。隻要可以實現,其它的,都無所謂了。


    就在兩人剛要轉身出門之際,走過來一個小和尚,對著他們雙手合十道:“二位施主,主持師父說今日有貴客來訪,所以特意寫了兩個簽文,要我在此等候並交給二位。”


    琉璃疑惑地問柳墨白:“你要來的消息寺裏知道了?”


    柳墨白搖頭:“並沒有提前說,況且這位主持師父常年獨居參禪,別說是我了,便是我爹來,也未必見得到他。”


    “那就奇怪了……小師傅,你確定主持師父說的那兩個人就是我們麽?”


    “不錯,主持師父說,來的兩位貴客是‘雪中紅梅’。二位一紅一白,可不正是雪中紅梅麽,這簽文就是寫給二位施主的。”


    琉璃和柳墨白雖然還是疑惑,卻也沒再拒絕,各自接過一支簽文。


    琉璃先看了自己的,上麵隻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鳳凰涅槃浴火時。


    她心中疑惑,這是什麽意思呢?


    皺眉去問柳墨白的簽文,卻見他一臉蒼白似是有些出神,琉璃拍他一下:“你的簽文裏寫了什麽?莫非是說你以後會成仙?”


    柳墨白一下回神,搖頭笑道:“沒什麽意思,無非是些升官發財的話而已。”


    琉璃撅嘴瞅著自己的簽文,說:“我看這主持師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約莫是世人以訛傳訛將他神化了。我的這支簽文也說得好生奇怪,根本看不懂。”琉璃將簽文隨便往袖子裏一塞,拉著柳墨白的胳膊說,“算了不管它啦,我們出去吧!”


    柳墨白笑著點頭,也把簽文收起來,隨她出了寺廟。他那支收起來的簽文上寫的是:一步錯,步步錯。


    他們到雲龍山一處峭壁的大岩石旁站著,俯瞰山下景色。琉璃突然指著一處地方,興奮地拉著柳墨白的袖子說:“啊,柳府!我看到柳府了!”


    柳墨白笑嗬嗬地點頭:“恩,在雲龍寺這邊,可以將大半個京城看的一清二楚呢。”


    “真的麽?”琉璃眼睛一轉,“那我以後閑著沒事兒就跑到這邊來,你若是跟哪個狐狸精鬼混,我就可以全看到了!”


    柳墨白哭笑不得:“我怎麽會呢。況且,這裏也隻是看得到大體的景色,人那麽小,怎麽看的清呢。”


    “不,我會認出來你的。”琉璃望著柳墨白認真地說,“我絕對可以認得出來你。就算你是在億萬個人中間,好似螞蟻那麽大,我也能一眼就將你認出來!”望著柳墨白疑惑的眼神,琉璃奸詐地一笑,“嘿嘿,我早已在你的身上種下了相思蠱,不論你在哪裏,隻要我一閉上眼睛念咒,就立刻找出你來啦!”


    “嗬嗬,”柳墨白望著琉璃笑得很是開心,“那在下甘願一生身中此蠱,姑娘可千萬別給我吃解藥啊!”


    兩個人對望著癡癡地笑。一個明媚若朝霞,一個溫潤若秋水。


    這次出門並沒有讓丫鬟小廝跟隨,琉璃便懶得帶手爐。山上風很大,此刻琉璃身上雖然披著狐狸毛大衣,並不怎麽冷,手卻凍得有些僵。柳墨白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捧到嘴邊嗬氣幫她暖手。


    “早知我就給你帶個手爐了,看你的手都紅了。”


    “才不要呢,不是有你這個活手爐在麽。”


    柳墨白無奈地笑:“我又不能總是幫你暖著呀。”


    琉璃耍賴:“那我不管,反正我冷的時候,你都要幫我暖手!”


    “嗬嗬,好,我幫你暖手。”


    “你發誓?一輩子幫我暖手?”


    柳墨白望著琉璃的笑顏有些怔,半晌後笑著點頭:“恩,一輩子幫你暖手。”


    山風穿過蕭索的樹梢發出凜冽的嘯聲,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打在行人身上。遠處是繁華的京城,身邊時萬丈斷壁。琉璃靠在柳墨白的懷裏,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琉璃……”


    “恩?”


    “臘月二十日是你的生日了。”


    “恩。”


    “我同爹說了,你過完生日及笄,我們家便上門提親。”


    “恩。”


    “然後大概明年冰雪消融的時候,你就可以坐著轎子嫁到我家了。”


    “恩。”


    “琉璃,過幾日我得派人送你回百花山了。”


    “為什麽?”


    “你忘記了?大宣國婚俗,提親到成親,男女方不可見麵,且女方應在自己家中。說起來,你的家應該是百花山了。”


    琉璃低頭說:“也對……那,那就要很久不能見麵了。”


    柳墨白笑著摸摸她的頭發:“別著急,我會盡快去接你的。而且,我幫你準備了一份及笄大禮呢。”


    琉璃眼睛一亮:“真的?什麽啊?莫非是黃金千兩?”


    柳墨白無奈地笑:“你呀你呀,小財迷。黃金千兩沒有,一輩子吃苦耐勞的牛馬一個,要不要?”


    琉璃摸著下巴色迷迷地打量柳墨白:“恩,若是小美男你呢,那老娘就考慮考慮!”


    柳墨白哈哈笑著一把將琉璃攬到懷裏:“沒的考慮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怎麽?還強買強賣了?”


    “恩,你不總說官匪娼盜是一家麽?今兒個我就扮那搶親的強盜了!”


    琉璃伏在他懷裏嗤嗤地笑,笑聲響在柳墨白耳邊,聲若銀鈴,氣息溫熱。柳墨白眼圈突然一紅:“琉璃,相信我,我一定會去娶你,我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到柳家!”


    琉璃閉上眼睛微笑:“恩,我信你。”


    柳墨白輕輕撫摸著琉璃的頭發,突然說:“琉璃,你的頭發有些亂了,我幫你梳好不好?”


    不等琉璃回話,他就從懷中掏出一個木梳,拉開琉璃束發的絲帶,拿梳子輕輕的一遍遍地從頭梳到尾。清涼絲滑若綢緞的黑發在指尖滑過,柳墨白微微笑著將那三千絲輕巧地盤了上去,從懷中掏出一支碧綠的簪子別了上去。


    琉璃驚訝地摸著自己的頭發,問:“你給我弄成什麽樣子了?我還從來沒有盤過發呢。”


    柳墨白按著她的肩膀將她轉過身來麵對他,琉璃的臉本就小,頭發全部盤上去後顯得臉龐還沒有巴掌大。瑩白的肌膚,水靈靈轉動的大眼睛,烏黑的頭發,以及發上碧綠的簪子。柳墨白笑著打量半晌,點頭說:“很美。”


    “真的?”琉璃眯起眼睛摸摸頭上的簪子,“我還沒有及笄呢,你就幫我盤發了……”


    “琉璃,以後我每日都給你盤發好不好?”


    “好。”


    琉璃走的那日,甚為隆重。柳墨白特意找了一百多個人護送她一路南下回百花山,光是行李就裝了五六車。最後想想還是不放心,又把福叔和蕊兒也派去一路照顧她。在柳府門口,琉璃紅著眼圈一一拜別柳府眾人,柳飛霜抱著她哭了半晌,怎麽勸都停不住。柳夫人身體不好沒有出來,但是也派人送了份禮物給她。


    柳墨白一路騎馬將她送到了京城城門外,該是告別了,琉璃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香囊遞給他,麵上緋紅:“呐,給你的。我不會做針線,繡得亂七八糟的,你若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柳墨白驚喜不已,接過來後放在胸口,連聲道:“不會不會,你親手做的就是這世上最好的,我一定日日都戴在身上!”


    琉璃撲哧一笑,忽而又紅了眼圈掉下淚來,她望著麵前之人清澈的眉眼,小聲說:“那我走了,你要保重……你,你可要早些來接我。”


    柳墨白也紅了眼圈,微啞著嗓子說:“恩,放心,我一定盡量早些去!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天氣冷了,要多穿些衣服,兩個手爐都要用。”


    “恩,我知道的,你快回去吧。”琉璃一擦眼淚燦然一笑,“放心,我會乖乖的,不會惹事兒的。我在百花山等你來接我。”


    柳墨白重重地點頭:“恩!”


    琉璃扶著蕊兒的手進了馬車,馬車漸漸遠離城門,她掀開簾子,遠遠地望著那個一身白衣策馬而立的人,眼淚簌簌地落下。


    柳墨白一直立於城門口,等那一隊馬車遠遠地消失不見了,還是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個方向。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終於意識到琉璃是真的走了,突然間一甩鞭子策馬狂奔了出去,嚇得後麵跟隨的小廝一邊喊一邊跟著跑。


    柳墨白騎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後麵遠遠傳來眾人的喊聲:“二少爺,快別再追啦,琉璃姑娘已經走啦,老爺夫人還等您回去呐!”這才策馬漸漸停住。


    望著那條官道蜿蜒消失的方向,柳墨白突然心中酸澀,好似從此就要失去了什麽似的,心中難過得不能自已。他低頭緊緊抓住韁繩,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馬兒白色的鬃毛上。


    柳墨白從懷中掏出琉璃走之前給他的那個香囊,輕輕地撫摸著。香囊的樣式並不複雜,針腳也有些拙劣,即使這樣依舊看得出,做這個香囊的人已是非常用心。


    那個香囊的正麵和背麵各繡著一句話:


    君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有些忙,所以沒有更新,對不起大家鳥~~美人兒們放心,從今天開始,就恢複正常更新啦~~


    因為開虐,所以俺這個虐無能滴銀特地找了張無比威嚴滴圖片來激勵自己要狠心!=皿=


    咳咳,下麵請欣賞——希特勒的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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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開滴新坑,好看的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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