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披了件白色毛皮大衣站在房間門口,望著師父拿著那半支簪子離開,微眯的眼睛中死水般平靜。流光皺眉將屋中的火盆燒得更旺了些,對琉璃道:“別站在門口了吹風了,你身體還不行,要快點好起來才能上路回百花山。”


    琉璃不語,乖乖回榻上躺下。流光給她蓋上一床薄被,說:“你睡一會兒,我去買些東西,為明天起程做準備。”琉璃點頭。


    流光關上房門,又仔細地鎖了院子大門,追上前方那抹白色的身影。


    師父皺眉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人,問:“做什麽?”


    “我去還吧。”


    “為什麽?”


    流光嗤地一笑:“你現在這個樣子,去了柳府,能全身而退麽?”


    “覺得我失了一半內力就不行了麽?那你要不要跟我比試一下?”


    流光沉聲說:“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就算失了一半內力你仍然比我強,可是——那毒怎麽辦?”


    “什麽毒?”


    “別裝了,我看得出來。琉璃中的那一箭上,抹了陰狠的‘半月散’。普通人中了這毒,一開始毫無征兆,半月後會突然七竅流血而死。習武者中了這毒,平時沒有征兆,但是一但動用內力過多,就會痛如萬箭穿心。而你,先用內力將毒吸到自己體內,又傳了一半內力給琉璃。”


    師父負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流光:“呦,小子懂得蠻多啊,看來師兄教了你不少東西。”


    流光冷哼一聲:“若不是因為我的血解不了這奇毒,我的內力也不足以為琉璃吸毒……”


    師父眉梢一挑:“你的血?嗬,你小子身上秘密還真不少……放心,這些天我已經慢慢將大部分毒都逼出體外了。琉璃的身體受不住逼毒,我可以。雖然我的內力少了一半,但是也沒你想的那麽脆弱。憑柳墨白,還是不行的。再說了——我是去還東西的,又不是去打架的。”


    流光半信半疑:“你真的不會?可是你不是說……”


    “嗬,我是說過傷琉璃者決不饒恕,但是柳墨白不行,殺了他,琉璃一輩子都會恨我。再說了,他也不過是被利用的一個可憐人,殺他有什麽意思呢?”


    流光冷笑:“但願你是真這麽想。”


    師父挑起唇角眼中神色莫名:“怎麽,怕我把他殺了,他便永遠活在了琉璃心裏,你就永遠都不能超越他了?”


    流光冷冷地看他,沉聲道:“關你何事。”


    “嗤,你的事確實與我無關,我所關心的,隻有琉璃而已。”師父無所謂地擺擺手,轉身踏雪而去。


    -


    “柳墨白,你給我站住!”一個火紅的身影竄出來,怒目擋在他身前。


    見柳墨白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左青青原本隻有三分的火“騰”地一下子冒到了八分,提高聲音嚷道:“你到底什麽意思?!從成親那天開始,你就一直躲著不見我,見著了也不說話,你以為我左青青是什麽?!任你這樣隨意地……”


    “咳咳,”一聲咳嗽聲傳來,右相踏雪走過來,對左青青道,“青青啊,你去陪夫人說說話,我找墨白有些事情談。”


    左青青一跺腳:“爹!”


    右相輕拍她的肩:“爹知道你委屈,我會替你好好教訓這小子的,先去陪陪夫人。”


    左青青看看依舊麵無表情的柳墨白,再看看一臉慈祥的右相,銀牙暗咬,冷哼一聲甩手而去。


    右相看柳墨白一眼,說:“你隨我來。”


    將所有人都支開後,右相喝一口茶,望著柳墨白自那日起就再也沒有了表情的臉,歎一口氣:“剛才管家說,有個人求見你。”


    看柳墨白依然無動於衷樣子,右相繼續說:“你可知道他自稱是誰麽?他說,他是琉璃姑娘的師父。”


    柳墨白原本堅冰一樣的臉突然融化,猛地睜大眼睛望向右相,突然起身就要出去,右相伸手攔住他:“別急,聽為父說完。你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麽嗎?他叫千麵,易容功夫絕世。還記得你成親那日射向琉璃姑娘的箭麽?那便是他射的。他易容成了我們柳府的侍衛,暗中放冷箭企圖殺了琉璃姑娘,激你悔婚,毀掉我們柳家!為父早就在後花園中找到了那名侍衛的屍體。隻是這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


    柳墨白聽到說起那日的事,雙手微顫,臉色慘白。


    “墨白,這次他來找你,還打著琉璃姑娘師父的旗號,必定不安好心!為父已經派人將他帶到了竹園偏廳,然後暗自調派了一隊人馬。你定要一舉將他拿下,除去危害我柳家之人,也為琉璃姑娘報仇啊!”


    柳墨白低著頭,身體輕輕顫抖著,右相歎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放心,為父已經派人去尋她的下落了,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其實為父和你母親還有貴妃娘娘都很喜歡琉璃,也是真的希望她能嫁到我們家裏來。哎,若不是因為被左家所逼,今日,就是為父帶你向琉璃姑娘提親的日子了……”


    柳墨白猛地一晃,踉蹌欲倒,臉色慘白,眼眶欲裂。懷中貼近胸口處放著的那半支簪子好像著火般灼傷他的心。他慢慢點一下頭,轉身衝出了房門,原本他站立的地方,地麵上印出兩個清晰的腳印。


    右相眯起眼睛,望著那兩個腳印,唇角湧起詭異的笑容。


    -


    琉璃躺在榻上,望著窗外的風雪發呆。恍惚地想起初見柳墨白時,正是四月暮春,桃花紛飛之時。而如今,已是臘月,白雪飛揚了。


    抬手摸上鬢間那支木簪子,溫潤的觸覺讓琉璃想起那支觸手冰涼的碧玉簪子。想起那日他親手為她挽起長發,說,琉璃,以後我每日都為你挽發。眼前場景一轉,又變成那日她握著那支簪子問他,你許我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可還算數?而身著喜袍的他抿唇不語,回答她的是那支狠厲的箭,穿透胸口,痛徹心扉。


    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麵。


    琉璃捂著胸口,疼的不是傷口,是心。


    猛地從榻上站起來,琉璃擦幹淨眼淚,對自己說,我不應該讓師父去還那支簪子,我該自己去。我不該害怕麵對他,我該親手了結這一切。親自把簪子還給他,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就是再也不相幹的兩個人了。


    柳墨白,我一定會忘記你的。你給我的歡喜,你給我的傷害,我都會慢慢地忘記的……


    -


    左青青才剛去柳夫人那邊,就被丫鬟告知夫人身體不適正在休息。恨恨地冷哼一聲,甩手離開。嫁到柳府一月有餘,柳墨白避而不見,柳夫人言語客氣,柳飛霜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唯獨右相對她倒還不錯,可是她想要的又不是公公的好!


    正在屋裏砸東西泄憤的時候,隨她陪嫁到柳府來的丫鬟曉月興衝衝地推門進來,看見地上的一片狼藉也不驚訝,似是早已習慣了。她繞過碎玻璃渣到左青青身邊對她耳語一番,左青青瞬時眼睛就亮了,小聲問:“你可看清了,門口那人當真是她?”


    “絕對是的,不會有錯!現在她正在門口轉悠呢!”


    左青青二話不說拿起鞭子就奔了出去。


    琉璃站在柳府門口,望著那個燙金的牌匾發呆。到現在,她還能清晰地記起剛到柳府時,柳墨白輕輕地隔著袖子握了一下她的手,低著頭的臉上微紅:“放心好了,有我在。”


    琉璃心下酸澀,如今,他在哪兒呢?


    “呦,稀客呀!怎麽琉璃姑娘有空到我們家裏來呢?”


    琉璃聞聲抬頭,一個火紅的身影靠在大門邊,望著她的一雙美目中滿是戲謔和敵意。


    “左青青……”


    “琉璃姑娘,您叫錯了,應該叫——柳少奶奶!”左青青身邊的丫鬟笑意盈盈地說。


    琉璃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望著左青青低聲說:“我不是來找你的,叫柳墨白出來。”


    “嗤,怎麽,被拋棄了,所以不甘心想要來鬧騰?”左青青冷哼一聲,將琉璃上下一打量,“嘖嘖,瞧你瘦的,這些日子肯定不好過吧?哎,我倒是胖了不少啊。沒辦法,每天吃飯相公都一定要我多吃,我吃少了他就不高興,不胖都不行啊……”


    “我不是來跟你閑扯的,我有事找柳墨白,叫他出來!”


    左青青挑眉望著她:“你有什麽事兒就跟我說吧!我家相公可是忙得很,若是每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跑來找他他都見,豈不是要累死?!”


    琉璃麵無表情不為她言語所挑釁:“我找他,是因為我有東西要還給他,也有些話要說。辦完了這些我就走!”


    “哦?”左青青不置可否地望著琉璃,半晌後一點頭,“好啊,他在竹園書房,我帶你去吧,我可不想被人說欺負你一個落敗者。”


    琉璃暗自攥緊了拳頭,一言不發地進了柳府。


    左青青跟曉月遞了個眼色,曉月立馬就明白了。


    跟隨左青青多年的丫鬟曉月有一個絕技——口技。凡是她聽過的人的聲音,都可模仿得惟妙惟肖。柳墨白被右相喊去不知說什麽,一時半會兒肯定走不了。即便是說完了話,他也定會是去別處——比如說荷園。自從成親以來,柳墨白幾乎就等於住在了荷園,而從來沒有去過左青青住的牡丹園。


    先把琉璃引到竹園去,然後讓曉月……


    左青青轉頭望一眼一臉蒼白的琉璃,眯起眼睛笑得一臉得意。


    -


    師父才踏進竹園,心中便覺不安,總覺得到這裏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皺眉在房中坐下,許是自己多心了?右相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應該是安全的。


    正在想著,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隨風雪一起出現的門口的,是一個白衣公子,麵目俊秀而又憔悴的樣子。他死死盯著屋中的人,一字一句地問:“你就是,所謂的琉璃的師父?!”


    師父一驚,差點跳起來:“你怎會知道?!我並沒有說……”


    柳墨白“噌”地一下子拔出佩劍,光亮的劍身映著他的雙目,赤紅如血充滿恨意。


    “去死吧!”


    師父大驚,迅速起身閃過那一劍,著急地說:“柳墨白,你是怎麽了?!我是來替琉璃還東西……”


    柳墨白好似瘋魔一般,動作越來越快,一套絕頂的劍法流水一般地使出來,逼得師父不得不還手,與他鬥在一處。


    房中桌子椅子相繼被打碎,兩人破窗而出來到院子裏。柳墨白飛身退開,刹那間,從四麵八方射來無數箭矢,師父暗自咒罵一聲,施展開絕技,整個人好似一團白光,隻看得到箭矢不斷被打開。突然間,胸中一陣劇痛傳來,師父的動作一頓,腿上立馬就中了一箭。他咬牙提氣硬是將那股子疼痛壓下去,將所有箭矢打飛,然後一箭削斷腿上的箭頭。見數名黑衣人圍攻過來,強忍那毒發作的疼痛對敵。


    師父一邊同殺手周旋,一邊心中暗自琢磨逃脫方案。內力用得越多,那種噬心般的疼痛就越是厲害,漸漸地他的身手開始慢下來。


    一邊應對著二十幾名殺手和柳墨白的輪番攻擊,一邊觀察四周,在心裏迅速計算著逃脫路線。一切都了然於心後,師父猛然提氣狠狠將一個黑衣人拍飛,左閃右突,硬是殺出一條生路,舉劍向著竹園的門口衝去。


    正在這時,竹園門口突然出現三個身影,師父心中一驚,以為又是殺手,抬手毫不猶豫地就刺過去。後麵那個白衣者一抬頭,正好與師父四目相接。師父心中大驚,失聲喊道:“琉璃!”手上的動作硬生生頓住,身子也是一滯。


    與此同時,柳墨白在後麵大喊一聲:“想跑?!”揚手就將手中的劍甩了出去,寶劍帶著尖銳的嘯聲射向師父的背後。原本正飛速移動的師父因為那一頓,恰巧沒能躲開,於是那把劍便以破軍之勢狠狠插入師父胸中,貫穿胸腹!


    琉璃眼睜睜看著師父在她麵前猛地吐一口鮮血,望向她的眼中滿是擔憂和焦慮,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跑!而後轟然倒地。琉璃腦中瞬間空白,繼而便是一聲撕心裂肺響徹天際的尖叫:“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還有一章上卷就結束了,然後就是下卷群魔亂舞鳥~~~美人兒們一定要挺住啊嗷嗷嗷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向來緣淺,奈何妖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禮服蒙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禮服蒙麵並收藏向來緣淺,奈何妖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