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第一次看到他是偶然,那麽接下來的無數次,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有時候,明知道不可為,卻偏偏要飛蛾撲火,人生啊,就是那麽的不可理喻,卻又讓你奮不顧身。


    --《昕堯日記》


    獨孤熠站在原地看著送菜的女人挺直的脊背,眼中閃過一抹複雜。


    “少爺,老夫人的話您還是聽吧,別和端木家的人攪合在一起。您看您就連這麽一個送菜的菜販子都要道歉,老李我真是看不下去呀。”站在獨孤熠身後的老男人臉色雖然還有些青白,到底還是不能不將今天來這裏的目的說出來。


    獨孤熠並沒有動,也沒有回頭,隻是細長的手指攥緊了,修剪的幹淨整齊的手指壓進了手心。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李伯,您告訴母親,公司的事我不會耽誤,至於辭了政府工作的事,以後別再提。如果還想讓公司繼續贏利,就別讓楠和檸胡鬧。否則,我不會再管公司的事,至於我,請母親放心,我有我的分寸。”


    李康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看不到獨孤熠的表情,但可以想象萬年沒多少表情的少爺現在的表情定然是冷的,他本來不想討這個沒趣,無奈的是家裏那群人都推了他來,一是他是老爺身邊的老人,二來,他也算是老夫人跟前的紅人。


    那群人沒想到的大概是這位少爺連自己的親媽的麵子都不給,哪裏會給他這個老頭子麵子。


    “我,這,少爺,我來之前,老夫人說讓您這周回家一趟,有個家宴……”


    獨孤熠猛然轉身,臉上雖然表情平常,眼神卻犀利了起來,他再開口,話已經開始往直白的方向進行:“我不需要母親來為我操心終身大事,更不想和一群虎視眈眈的女人相親。這周末我還有事,不回去了。”說完,他越過李康廉大步往剛才那間辦公室走了。


    那架勢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李康廉看到已經儼然生氣了的獨孤熠,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也隻能先跟著往辦公室去,再想其他辦法。


    ﹡﹡﹡


    秦柔是個行動派,說到就會做到,沒過兩個月,就給顧昕堯介紹了相親對象。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下午,顧昕堯在秦柔的堅持下,換了一身很正式的衣服,前往事先約好的原山咖啡廳。


    剛推開咖啡廳大門,撲麵而來的就是咖啡廳獨有的景藍咖啡那濃鬱而香甜的氣味。餐廳裏放著舒緩而輕柔的音樂,果然是適合約會的好地方。


    還沒往裏走,她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一角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雖然是背對著她這方的,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就是獨孤熠,別問她怎麽那麽肯定,因為她就是有這種感覺。在他雙人卡座的對麵坐著的是個畫著煙熏妝的女人,不過,單從那副露胸露腰的裝扮還很難判斷女人究竟多大年紀,因為那煙熏妝實在是太過誇張,兩個大黑眼圈足可以與大熊貓媲美。


    從她這方看去,那個煙熏妝女人似乎很激動,坐在卡座裏,身子往前傾,黑色的眼睛眯著,眼中似乎有無盡的怒火,她放在桌子上的兩隻手攥成拳頭,那架勢像是隨時都能和對麵的男人幹一架。


    有些距離的關係,她並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又過了一會兒,那女人緩緩坐直了身子,臉上有幾分得意,還有幾分曖昧,她不知道他對女人說了什麽,讓她有如此迅速的變化,隻是在看到那女人臉上的曖昧時,她的胸口泛出幾分酸澀,她平生也隻單戀過那麽一次,卻沒有這一次這麽的苦澀。


    拚命克製自己不要再往那方看,她將視線移到咖啡廳裏。


    在並不算多寬闊的咖啡廳裏看了一圈,她終於看到了離獨孤熠他們不太遠的一個雙人卡座裏坐著的男人,那男人與秦柔說的很像,而且咖啡廳裏再沒有其他符合條件的男人了。


    打定主意不再去關注獨孤熠,她緩步走到那一桌旁。


    “你好!我是顧昕堯,請問你是韓可嗎?”顧昕堯站在男人座位旁,禮貌的問道。


    坐在卡座裏的男人正低頭在筆記本電腦上寫著什麽,桌子旁邊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果汁,他看起來很忙,在顧昕堯自我介紹完並問他時,他才抬起頭來,他掩在眼鏡後頭的眼睛有些迷蒙,但並不影響他給人那種幹淨端正的感覺。


    這個男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點呆,一副黑框眼鏡將一張秀氣的臉映襯的有些過於傻氣,他抬頭的一瞬間,顧昕堯忍不住想笑,應該是他頭低的時間太長,眼鏡已經滑到了鼻尖處。


    “啊?啊!我是,我是韓可。”他看到她時,忙不迭的將眼鏡扶回鼻梁上,然後,慌忙的往起站。


    “小心!”幾乎是同一時間,顧昕堯看到他因為站起來的力量過猛,腿一下撞在了桌腿上,那清脆的咚的一聲,讓聽的人都感覺疼。


    看到他因為撞疼了腿而皺起的眉,她不由的有點擔心,這樣一個呆呆的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這個時間正是下午兩點鍾,就餐的人大都已經走了,餐廳裏,除了獨孤熠那一桌,還有一桌情侶在吃飯,韓可這一下子太過於響亮,也引來了別人的側目。


    “嗬,真夠笨的!”就在韓可腿撞在桌子上後,臉頰燒紅的當兒,從旁邊那一桌傳來一個低低的嘲笑聲。


    顧昕堯順著那聲音看過去,發現正是獨孤熠他們那桌的女人,她嘴角微微翹起,眼中帶了絲不屑。


    “你沒事吧?”顧昕堯低頭問因為腿撞在桌腿上,又坐了回去的韓可。


    韓可的臉已經紅得可以煎蛋了,聽到顧昕堯這麽一問,趕緊搖頭,說:“沒事!沒事!”


    原本,對於嘲笑別人的人,顧昕堯是從來不放在心上的,本來麽,別人沒素質,難道自己也要跟著別人起舞。但今天不同,旁邊的這個是她的相親對象,而在那女人對麵的男子是她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動感覺的人。她無論如何也不希望他和這樣的一個女人扯上什麽不清不楚的關係,見韓可沒事,她就想上去找人理論一番。


    “獨孤楠,你受的教育都還給老師了嗎?去道歉!”就在顧昕堯準備有所行動時,一個清亮的男聲已經先她一步說了,那正是獨孤熠。他已經站了起來,從她這方能看到他皺起的眉頭。


    “我憑什麽給他道歉,他也配!”那女人似乎因為獨孤熠的話而生氣,咬了咬牙,憤憤的站了起來,很大力的抓起椅背上的包,從卡座裏擠出來,狠狠瞪了韓可和顧昕堯一眼,也不道歉,就朝餐廳門口大步走去。


    “你!”獨孤熠轉身朝她追了兩步,但人已經走了,他搖了搖頭,似乎是拿女人沒有辦法,於是,轉回了身,朝顧昕堯和韓可走過來。


    顧昕堯看他走近,心跳的更厲害,離的近了看他,他的模樣更加立體,而且他的皮膚竟是一點瑕疵都沒有,真是老天的完美作品,顧昕堯在心裏默默感歎著,眼睛卻絲毫不願離開他。


    “對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我替她給你賠禮了。作為補償,你今天的餐費就由我負責了。”獨孤熠很有禮貌的對韓可說,他的樣子不像是隻做做樣子,而是十分懇切和真誠的。


    韓可已經站了起來,因為剛才他太緊張,磕了腿,他自己也覺得很尷尬,所以,在聽了那個女孩對自己的嘲笑後,更加覺得不好意思。


    “不不,這位先生,我們自己可以付,不用的。”韓可還想推辭,而顧昕堯卻抬手阻止了韓可。


    “我們接受你的道歉,謝謝了!”


    獨孤熠剛才並沒有注意到顧昕堯,等她攔住韓可,說謝謝的時候,他才將視線轉向了她,他再次看到她,難免驚訝,這一次她的衣服很正式,頭發也重新做了造型,很適合她。


    她很年輕,樣子很清秀,隻是那眼神太過於灼灼,這樣的眼神他看過太多,她的不同在於她的眼神裏沒有那麽多的*,這一點讓他感到意外,卻並不足以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他朝她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隻是說了句:“不必客氣,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等顧昕堯和韓可做出回應,才轉身往收銀台走去。


    “他比我強多了。”韓可坐回座位,顧昕堯也坐了下來,腦子裏卻還在回想著剛才獨孤熠的樣子,很穩重內斂的男子,不急躁,不高傲,雖然對人疏離了些,卻一點不妨礙別人對他的喜歡。最令她感到欣喜的是剛才的那個女人不是他有什麽親密關係的女人,而隻是妹妹。


    “你,是不是喜歡他這樣的?”顧昕堯正在想獨孤熠,卻又聽到對麵的人問了這麽一句。


    她回過神來看他,發現他臉上帶了那麽點失望和一點點類似於自卑的表情。


    “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其實你也很好,斯文,安靜,就是有點太膽小,我們也許不合適,但你也會遇到適合你的那個人的。”顧昕堯微笑著對韓可說,她驚訝於他敏銳的洞察力,驚訝過後,也不願意拐彎抹角,既然人家已經看出了她的心思,那麽,也就沒有必要隱瞞下去了,而且,她原本也沒指望一次就能相親成功。


    忽然想起秦柔說過這個韓可是大學數學老師,碩士畢業就留校任教了,好像還沒怎麽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汙染過。嗬,看到他,她還真的覺得他夠單純,果然還沒有變壞,又想到獨孤熠,他雖然已經在社會上曆練,但好像也沒有變壞。


    韓可看顧昕堯微笑的看著自己的時候,心裏也有點明白,今天這場相親可能又會是無果而終了。他不想抱怨誰,更不想埋怨誰,畢竟,他自己也知道他並不像那些八麵玲瓏的人,能夠討女孩子喜歡。


    他將因為出汗而往下滑的眼鏡往上推了推,勉強笑了笑,說:“沒關係的,我知道,我有點悶,你不喜歡我,沒關係。我……”他翻來覆去的說著沒關係,表情卻已經開始黯淡了下去。


    “你很好,真的。如果不是先遇到了他,或許我們真的可以試試。”看到他的不自信,她才深刻的體會到無論是在她的那個年代還是在現在這個時空裏,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承受力,那麽不快樂的也隻能是自己,她輕聲安慰著他,心思卻難免又飄到了獨孤熠身上,那個男子或許就是因為有著無與倫比的心理承受力,所以才會在這個女人才是強者的社會裏,占有一席之地吧。那,他快樂嗎?


    十二月份,正是年末,很多貴族都要舉行一些宴會,作為犒勞一年工作的辛苦也好,借著這個名目大家互相交流經驗也好,反正就是要湊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一番就對了。


    雜貨店的生意在這個時候格外的好,而且還外雇了一些送貨員,以往除了葛嶽要顧店外,就連店老板都要去送貨,到了晚上十二點大概才能稍微清閑一些,秦柔夫婦也才能有時間出去過過二人世界。今年,因為有了顧昕堯的加入,秦柔幹脆就留在店裏和丈夫一起看店,也囑咐了顧昕堯送完端木家的時令水果和後廚要用的蔬菜後,就可以自由活動。


    十二點以後,雜貨店就不營業了,他們夫妻兩人會去個常去的酒店度個小小的蜜月,到第二天再回雜貨店。


    顧昕堯用推車將端木家後廚要的菜品和水果送到後,就打算繞過大廳回去了,可是,當走到大廳門外的時候,卻發現了獨孤熠,那個無論在哪裏都那麽耀眼的男子。宴會的舞會部分要到晚上十一點才開始,而現在剛剛十點整,還有一個小時,許多貴族小姐,貴族公子們都在一處喁喁低語,有些甚至躲在陽台裏做些少兒不宜的事,她不由得在心裏搖頭,無論在哪個時空,貴族也就是那麽回事。


    顧昕堯心想著,眼睛還是舍不得離開獨孤熠,他坐在大廳的一個角落裏,手裏拿著一隻玻璃的高腳杯,棕色的液體在杯底流動,那隻酒杯在他修長的手指間晃動,他的眼睛盯著酒杯不知道在想什麽。


    因為大廳的門是完全敞開的,顧昕堯將獨孤熠的身影完全收攏在眼底,推車還放在大廳最外麵的台階旁,隻是她看到獨孤熠不由自主的就定在了這裏。


    “三姑娘,我們和你打賭,獨孤熠那個小美人一定不會跟你走,我們可都知道,他是端木楓的小情人兒。”一個流裏流氣的女聲從斜後方傳進了顧昕堯的耳朵裏,如果不是說到獨孤熠,她隻怕自己並不會注意這段談話。


    “呸!姑奶奶是什麽人,要一個男人還不容易,端木楓那個女人算個屁。獨孤熠,哼!別看他平時誰都不放在眼裏,一副清高的樣子,喝了我的卡門,照樣得在我身下討饒。”另一個聲音先是十分不屑,接著發出了一個十分淫/蕩的笑。


    其他人在聽到她的話後,也發出一陣低低地笑聲。


    顧昕堯稍稍轉了轉頭,發現在她斜後方有個一人多高的招財樹,樹後影影綽綽的能看到幾個人影,卻並不能看清楚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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