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浴血的傑爾曼轉過身來,身後那一輪大得出奇的滿月,仍舊高懸在寬闊明亮的夜空中。


    他抿嘴想了一陣。


    就是在這輪滿月冉冉升空的過程中,他才意識到如何取出送葬之刃。


    隻是這詭異壯觀的奇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就在傑爾曼百思不得其解時,又有新的異變發生,讓他意識到今天的獵殺還遠遠不到結束的程度。


    隆隆——


    傑爾曼循聲轉頭看去,就見那本該死透了的、無頭妖精的屍骸,竟然動了動,就像是砧板上的活魚一樣擺動了幾下巨人之軀。


    他感到有些驚訝。


    都失去頭顱、手臂、翅膀、心髒以及大部分生命之力了,無頭妖精居然還能複活嗎?


    不過,這種驚訝很快就被他自身的鎮定自若取代。


    他見識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更何況這裏是無頭妖精的主場。


    傑爾曼並不擔心。


    以他現在的狀態,和已經摸透攻擊模式的無頭妖精,哪怕再戰三百回合,他也有信心贏下來。


    不料,眼前的變化預示著事情的走向出乎預料。


    隻見無頭妖精的屍骸開始龜裂破碎,化作了細小如沙的顆粒,隨著莫名的一股妖風,卷向了夜空之中。


    傑爾曼放寬視野,就能看到不僅這裏一處飄起像是炊煙一樣的黑霧。


    碎石荒野上有一股,其餘更多的都集中在那座萬人窟所在的城池附近。


    看來,小滴、比司吉、金、尼特羅、莫老五他們交手的凶獸,也在接二連三地軀殼破碎,化作粉塵!


    所有的怨念黑霧都隻有同一個去向。


    它們被納入到城池上方的、巨大而空洞的黑色漩渦之中。


    黑色漩渦則仿佛索取無度的血盆大口,正貪婪地吞噬著這些本該守護它,卻失敗的“守衛”的怨念。


    良久後,一張駭人的、碩大的胖臉,就從黑色漩渦之中,探了出來。


    那張胖臉上,雙眼眯成一條縫,嘴巴微張,腮幫子還帶著嬰兒肥。


    可怖的威壓來襲,遠超無頭妖精!


    「曾經隕落的蠱怨,又一次降生在大地上,祂將在這裏建立新的神之國,尋回所有力量,再重返黑暗大陸,向祂的宿敵複仇!」


    「然而,這一刻的祂,意識到了什麽,但是,祂拒絕這命定之死,拒絕再度沉睡,即便殘缺,祂也要發出怨恨的怒吼!」


    “早產兒”蠱怨,在仿佛吞食天地的黑暗漩渦之中發出了怒吼,整片大地都震顫起來。


    傑爾曼感覺寒意席卷全身。


    他每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刀片一樣生疼、困難。


    好似無窮無盡的怨靈們,又一次從那漫天灰暗中降落。


    它們哭嚎著、尖叫著,像雨點般落到地上,糾纏著碰到的所有活物。


    扭曲的怨念們也纏繞在了傑爾曼身上。


    它們能直接觸碰到他的靈魂,它們想要撕裂他的靈魂!


    這一次,傑爾曼的獵人徽章被某種力量壓製,吸收怨念的速度顯著遲滯。


    傑爾曼卻是凜然不懼。


    他揮手蕩開一部分怨靈,又抬起送葬之刃,旋舞般砍出一刀!


    嗤——


    那些流動如水、如沙的怨靈,頃刻就被傑爾曼的送葬之刃殺死,像是蒸發一樣消失!


    他呼吸急促,抬頭凝視著那片漩渦,直視著他在這個世界上,截至目前為止,見到過的最強大的敵人。


    那是半神。


    哪怕是殘缺的、早產的,但是祂仍舊是半神,是遠比無頭妖精強大的、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的遠古怪物。


    傑爾曼從未與這樣的怪物交手,也沒有這種怪物的情報,更不可能知道祂的強弱之處,借此針對。


    他麵對的是未知的恐懼,是壓倒性的強大。


    他很快就發覺自己渾身發顫。


    傑爾曼不是一個沒有畏懼情緒的人,他一直都與恐懼同行。


    可是這一刻,令他身體顫動、心髒怦怦直跳、呼吸急促的,不止恐懼。


    興奮。


    任何一個人類,在自認為認清現實之後,都會拋棄掉的、對挑戰極為可怕的敵人的興奮。


    為了安定,就不得不放棄興奮,大部分人都是這麽想的。


    但是要超越極限,就必須返璞歸真,找回這股興奮,它是遠古人類踏上進化之路的必需品。


    砰——


    崩碎了地麵的躍動,銀色雙翼展開,傑爾曼飛射向那黑暗漩渦。


    他手持鐮刀飛升的模樣,如同死神降世。


    在這片大地上,還有許多幸存者,他們都用各自的方式,見證了這一幕。


    尼特羅、十二支、比司吉和小滴,還有借助通訊圓球的觀察視角,在控製中心遠程看著這場搏殺的核心成員……


    尤其就在附近的尼特羅一行人。


    他們的敵人,要麽被他們打倒,要麽死於無頭妖精的大範圍攻勢,要麽就消亡在方才蠱怨的“回收”之中。


    然而,他們的情況並未轉好。


    因為他們正處於更為恐怖的敵人的威壓之下,幾乎喘不過氣來。


    之後,那些從天而降的怨靈,更是趁機侵蝕他們中大多數,那早就瀕臨崩潰邊緣的心理防線。


    因此,他們很難形容,在感覺到傑爾曼爆發出來的凜然念氣,在看到傑爾曼義無反顧地衝向天穹時,心中的那股震撼。


    他們中有不少人,自認為已經與傑爾曼很是熟悉了,他們了解傑爾曼了,可是這一刻卻感覺到了一股陌生感。


    眾人無法理解,卻感受到了傑爾曼的瘋狂。


    隻是這種在平時會帶來秩序混亂的瘋狂,在這一刻卻深深感染了眾人,讓他們在下一瞬間就堅定了意誌,提振了士氣。


    跨越恐懼,就能帶來變化!


    鏗——


    銀光乍現,光環一個接著一個地在他們的頭上浮現。


    他們沐浴在一大片的白光中,將周遭一切怨念驅散!


    理性回歸,全身舒暢!


    同時,無數從他們身上脫離的銀光,仿佛子彈一樣擊穿怨念的黑色雨幕,飛向了空中,飛到了傑爾曼的身上。


    傑爾曼從這些密集銀光中得到了增幅……隻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手持送葬之刃,撕開一道道怨靈帷幕,終於來到了距離那張肥胖的嬰兒臉,僅僅數百米之遙的位置。


    蠱怨終於睜開了他一直眯起來的雙眼,裏麵一片黑暗,根本沒有瞳仁的存在,這讓祂顯得更為恐怖。


    祂朝著傑爾曼咧開嘴笑,那是嘲笑,將傑爾曼這一刻的逼近,視為喪失理智的飛蛾撲火。


    這一瞬的傑爾曼也的確沒有勝算。


    隻是這和從前的戰鬥不一樣,他根本沒有回旋餘地。


    下一瞬,回旋餘地卻來了。


    天地異變,帶來了不同的可能性。


    在蠱怨更高處,那一大片滾滾烏雲之中,先是閃爍如白晝的光芒,然後是悶如滾木的雷聲。


    疾馳而來如駿馬的狂風呼嘯,爆裂敲擊鼓麵般的雨點來襲,雲層之中傳來了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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